人之間一切的關係都在變化,有些變深了,有些變淡了。
除了偶爾又短暫的電話之外,大伯似乎已經消失在我們的生活中,直到幾個月後,突然接到大伯的電話說他要回來看病。
病魔纏身,腦海中想的不是該怎麼治療疾病,而是有沒有錢治病,去哪裡治病更劃算。人這一輩子,除了死無法計算之後,任何事都逃脫不了算計。
幾天之後,大伯又像那次離開的時候一樣,背著大包小包回家了,臉頰上的肉像是被刀削光了一般,眼窩深深凹陷,眼球黯淡無光,頭發越發稀疏,嘴唇泛著慘白色,伯母也空落落地縮在衣服裡麵,寬大的褲腳能容下伯母的兩根腿。
把行李卸下之後,紅姐帶著大伯伯母來到我家縣城租的房子裡。
爸爸看著大伯這副鬼樣子,心裡真不是滋味,嘴角勉強地微微上揚。他盤著腿坐在沙發上,身子前傾,探頭望著大伯說“大哥,你身體哪裡不舒服?這才短短的幾個月,你怎麼瘦成這樣?在廠子裡很累吧?”
大伯麵色就像暴曬下蔫了的菜葉子一般,青黃且嘴唇毫無血色。他艱難地搖搖頭。
紅姐姐搶著說道“我爸他身上不舒服,在外麵大地方看病太貴了,所以明叫我們帶他到家裡的小縣城裡做檢查,我覺得還是去市醫院檢查比較妥當。所以我打算明天帶爸爸去瞧瞧。”姐姐一邊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一邊手上配合恰當時宜的手勢,我一直都很佩服這張巧舌如簧的嘴,每一次的長篇大論都像是在進行一場精彩紛呈的演講一般。
當時還不諳世事的我,不具備穿透事物表麵假象的能力,所以理所當然地認為紅姐姐的一片孝心可歌可泣,心中默默地對這個姐姐心生歡喜和敬意。
大伯低垂著頭,宛如受委屈的稚童,平靜地看著爸爸,爸爸也如我一般心思單純,對姐姐讚賞有加“紅,你爸爸多虧了你在旁幫著他,難為你這一片心意。不過也應該,你爸爸對你的幫助可不小啊。你說你的兩個孩子得多虧了你爸媽兩個人照顧了這十多年。”
姐姐誠摯地點點頭,說道“我知道,這幾十年多虧了我爸媽兩個人照顧我兩個孩子。就算沒有這些恩情,我是我爸的女兒,爸爸生病了,也是應該帶他去瞧瞧。叔叔,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我爸爸的,他一回來,我就讓他去我家住,鄉下的房子很久沒住了,省得去打掃衛生。這幾天,我不讓我爸做一點事,我煮好飯就叫他吃飯,吃完了飯我還會陪他去外麵散散步。昨天,我還專門去買了農家養的鴿子,熬好湯給爸爸喝,爸爸年紀大了,要多補充營養。”她喇叭般的嘴巴滔滔不絕地說,越說越來勁,甚至藏不住的驕傲,“叔叔,我覺得我對我爸爸不說好,確實不會比任何人差,你說我這個做女兒的還稱職吧?”
爸爸頻頻點頭,欣然地說“大哥,有紅照顧你,我也就不擔心了。”
大伯未曾說隻言片語,隻是偶爾地發出幾聲歎息。
幾天之後,爸爸給大伯打去電話詢問檢查結果,接過電話的是伯母,電話那頭傳來她憂心忡忡的聲音“華,你怎麼突然打電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