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哥哥(1 / 2)

那個年代,談愛情太奢侈,婚姻不過是兩個人勉強湊合在一起,不斷爭吵,不斷妥協,不斷麻木,生下能稍微羈絆對方的人。同床異夢的婚姻是獨屬兩個人的墳墓,將兩個活生生的人抽乾靈魂,變成死屍。

孩子的第一次大哭,是無聲地控訴自己成為陌生的兩個人圈住對方的工具。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微弱,他們變成父母手中的牽線木偶,父母用養育之恩綁架他,長輩用老生常談拘禁他,所有人都在告訴他該怎麼活,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為誰而活。

你知道為什麼二大伯一家停下外出的腳步嗎?因為手中的傀儡將延續他們的命運,哥哥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在農村,二十六歲已經老大不小,他們急需找一個能鬆口答應結婚的女人。

想知道絲線束縛四肢的傀儡長成什麼樣子嗎?

或許沒人能想象我此刻的心痛,我原以為他帶給我不僅僅十年的偏愛和寵溺,我以為我們能一輩子都那樣,我無數次高估和他之間異於他人的深厚情感。後來,在他一次次的冷漠和無視下,我才衝破感性的蒙蔽,不禁自嘲自己癡心妄想。我和他的前十年美好得像一場笑話,這個巨大的笑話足夠打趣我後半生。

現在,我已經能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大伯帶哥哥來到我家,我們剛吃完飯,一家人坐著閒聊。

大伯在爸爸對麵的凳子上坐下,他習慣性地縮著脖子,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爸爸分彆給大伯和哥哥遞煙,大伯頻頻眨巴眼睛,以一秒三四下的速度,就像連續多次按下快門的相機,他接過煙,把它彆在耳朵上,雙腳微岔開,十指交叉相握垂放在分開的大腿縫裡,塌著腰癱坐在凳子上,因為凳子沒有靠背,半個屁股都懸在懸著,整個人像在做蹺蹺板一樣。整個人縮成一團,仿佛長了腳的三角粽子。

原本我坐在門邊的矮椅子上,於是主動起身將椅子讓給哥哥,哥哥倒是不謙讓,我一起身走開,他就坐下,還不到三十歲的人,他的身上已經找不到一絲少年的影子,甚至整個人像一個黑洞,能把周圍人所有的能量和生機都吞噬。由於小時候一場高燒,村裡的人都說他腦子有毛病,不知道是因為長大後的荒唐行為連累了那場大病,還是那場大病坑害了他的成長。與其說是他腦子不行,還不如說是成長環境導致彆扭的性子。村裡人沒興趣去探究最真實的原因,更不介意身邊多一個笑柄,甚至連親人都對他動輒責罵,輕視。

他剃頭了,寸頭,走在村口的道路上,遠遠的,同村人就開始躲著,還以為剛從監獄裡放出的罪犯。他沒有逃過基因的密網,個子不高,再加上肥肉爬滿全身,一動起來,就像是大腸在蠕動。他的眼睛裡再也沒有以前的光芒,我以前找不到一點從前的影子。他熟練地從衣服口袋裡掏出打火機,把煙咬在嘴中,點燃,微眯著眼,享受著。

爸爸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煙,放在桌上,一推劃到大伯跟前,說“貴,這包煙拿去抽,這一年到頭的,也沒機會散煙給你抽。我這個煙可是好煙,你平時肯定舍不得吃。”

大伯可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他坦然地收起煙往衣服內口袋裡藏,憨厚地笑笑。

哥哥像吃了興奮劑的老鼠一般,突然激動地高聲說“叔叔,還是你有排場,抽這麼好的煙,不愧是大老板。”他從口中取下煙,湊近,雙眼發光,“這好煙味道就是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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