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穿到《民國梨園》 29.(2 / 2)

聞言,朱利安瞥了高瀾一眼:“哦,你們華國也希望歐洲的會議順利結束?我看不見得是這樣,高先生。”

這話一出口,這處的氣氛便忽地凝滯起來。

一些想要走過來敬酒的人嗅到了這股古怪,紛紛停住了腳步,悄悄打量。

座間,高瀾麵露尷尬,歎了口氣,笑道:“朱利安先生,這一定是誤會。華國作為戰勝國之一,自然是希望歐洲的會議順利結束,世界重獲和平的。在這一點上,我們和法蘭西的想法是一致的。”

朱利安神色微緩,那雙充滿浪漫色彩的深邃眼睛轉動了下,道:“如果這是華國大多數人的想法那就太好了。但很可惜,我在這段時間見到了許多抗議演講和反對言論,它們聲勢浩大,活躍在街道,學校,以及報紙上。”

“這讓我對華國感到失望。我們法蘭西是非常渴望和平到來的。”

高瀾道:“朱利安先生,請您相信,這隻是極其少見的個彆的現象,大多數華國人是崇尚和平,且尊重歐洲會議的結果的。”

“哦,是嗎?”

朱利安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轉口道:“高先生平時喜歡做什麼?”

“我喜歡打高爾夫球。”高瀾也跟著笑。

其實他對高爾夫球是談不上什麼喜好的,但他確實喜歡一切西洋的、摩登的玩意兒。這就和他雖厭惡洋人,卻樂於和他們交朋友、談利益一樣。

他管這叫一碼歸一碼。

緊接著,高瀾和朱利安便就著高爾夫球聊了起來,看上去倒是相談甚歡。

這出一個華國人幾個外國人的戲碼看到這裡,楚雲聲算是大致清楚了高瀾今天辦這場接風宴的目的——打著德意誌的旗號,卻說希望法蘭西相信他,但恐怕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卻並不與這兩家挨邊兒。

而朱利安,倒像真是被高瀾說服了一樣,輕巧地掀了過去,不再提歐洲那場會議。

但楚雲聲看他的神色,卻覺得此事明顯沒有過去。

他似乎是在等什麼。

果然,沒過幾分鐘,宴會廳的門口,便又有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這兩人距離不遠,卻涇渭分明,表情陌生。

先進來的是名義上的東洋富豪大亨吉田幸太郎,他步履有些匆忙,額上帶汗,顯然是真的遲了,而並非是自矜身份或是和高瀾關係不睦的故意晚到。前者可見皮特三人,後者的代表自然是鬱鏡之。

他挺直矮小的身軀,朝一些熟識的人彬彬有禮地微笑。

待到在賓客之間搜尋到這處沙發時,他的笑容更加真誠了,推拒了一些敬酒的人,便快步過來。

而在他之後進來的,是法蘭西的路易。

這也是一位熟人,但楚雲聲覺著,同他和鬱鏡之相熟的人最近過得似乎都不怎麼樣,比如蒼老了許多的杜天明,比如此時被仆人推著輪椅,眉眼陰沉,鬱鬱不得誌的路易。

看到這片彙聚了整個海城權勢最重的一批人的角落,路易的臉色變了變,側頭對仆人低語了幾句,然後便朝此處行來。

楚雲聲看著這兩人的身影,心頭歎了口氣。

好一個你方唱罷我登場。

“吉田先生,好久不見!”

“路易,沒有想到你也來了。你的傷勢還沒有好轉嗎,需不需要我為你推薦一位大夫?”

英文夾雜著些許法文的簡短交談後,吉田幸太郎坐到了皮特身側的椅子上,路易則將輪椅靠到了杜天明的旁邊,和同為法蘭西人的朱利安一副明顯不熟的模樣。

即便前不久剛剛撕破了臉皮,槍口對槍口,把彼此的秘密和情報瘋了一般往外賣,但此時此刻,圍坐一桌,所有人便還真的如多年老友一般,溫聲和氣,開懷暢談,將人類的虛偽與奇妙展現得淋漓儘致。

楚雲聲發現這裡的座位分布也真的很有意思。

隻要有人拿尺子來測量一下沙發和沙發、人和人之間距離,就能輕而易舉地分辨出親疏遠近,與立場利益的異同。

“各位先生剛才在談論什麼?”

吉田幸太郎一副好奇的模樣,笑著問道。

“隻是閒談。”美帝人詹姆斯說。

朱利安卻道:“是關於歐洲那場會議的討論,我想吉田先生也會關心這個。”

“這是當然的,朱利安先生。”吉田幸太郎掃了眼在座的幾名華國人,視線在鬱鏡之與楚雲聲身上分彆頓了頓,笑意更加恭謙,“我們東洋非常向往和平的世界,我們願意用我們的力量來捍衛和平。”

朱利安笑了笑:“我很欣慰,吉田先生。這足以證明我們是誌同道合的朋友。要知道,我非常反感那些並不和平的事情,有什麼問題,大家可以坐下來講,沒有必要一定去動槍炮。”

“就像高先生告訴我,大多數華國人都是熱愛和平,支持歐洲會議的結果的,我願意相信這一點。或者也有一部分人,並不願意相信我們的誠意和信念,但那也沒有關係。”

“我不支持那些去街上喊叫的罷工罷課的事情,像方既明方先生的登門拜訪,我是願意接受的。”

楚雲聲稍稍變換了下坐姿。

他大概知道這幫人要說些什麼了。

果然,下一秒,皮特道:“是這樣嗎,朱利安?方先生也去過我的住處,但我想我和你的答案是相同的。對於歐洲的會議,我們都是局外人,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我對不能幫助他感到非常抱歉。”

“但我知道方先生是很有誠意的,他帶的那種神奇的藥物,我就非常感興趣。事實上,很早以前,我在國內聽一位學者提起過它。”

朱利安挑了挑眉,笑道:“是那種叫作青黴素的藥物,他們把它歸為抗生素的一類,抗生素,這也是個新鮮的名詞。我完全不敢相信這是華國人研發出的藥物,它很不尋常。”

吉田幸太郎雙目閃了閃,道:“聽皮特先生的意思,這種藥物應當是英吉利人首先發現的吧。”

這時,高瀾恰到好處地露出一點恍然之色,轉頭看向了楚雲聲:“楚醫生,聽說這藥物是鬱先生身邊的一位醫生研製的,那該不會就是你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之前你留學的國度,似乎就是英吉利?”

短短兩句話,便將在座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到了這張一直沉默著的雙人沙發上。

圖窮匕見。

吉田幸太郎狀似無意地開口,為高瀾補了句:“這樣實在是巧合,我沒見過這位楚醫生,但楚醫生是鬱先生的朋友,應當不會無恥到去竊取他人的研究成果吧?”

“我是第二次見楚醫生了。但卻是第一次聽說楚醫生去英吉利留過學,是這樣嗎,楚醫生?”

皮特問著,那張慣常捏著紳士神態的臉上帶著笑,瞧著楚雲聲。

一道道視線刀子般釘了過來。

身旁的廊柱側遮著,截掉了水晶燈大半的光亮。

一把把沙發椅,就有半數因此朦朧暗淡起來,如一小把被青綠色燈罩罩住了的蛾子屍體,有棱有角地僵硬著。

但其中也有從那僵硬中複蘇起來的——

楚雲聲目光緩慢地掃過那一張張或是異國人又或是同胞人的麵孔,神色平靜冷淡,開口說出的話卻相當出人意料。

“青黴素確實是我竊取了英吉利弗萊明先生的成果,但在這個世界,我也確實是第一個發現並研製出青黴素的人。”

他認真道。

這絕對是實話實說。

但這自相矛盾的實話一出口,就令在座的所有人都成功地呆住了,他們一時竟鬨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和邏輯。

就連自始至終運籌帷幄姿態的皮特,都一臉迷惑——所有人都清楚,他隻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想名正言順地巧取豪奪一下那種藥物,這楚雲聲怎麼還就真承認了?而且,這弗萊明又是誰,怎麼聽都沒聽過?

沙發間突然便冷場般,靜了片刻。

吉田幸太郎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但還沒等他將喉嚨裡誘導逼問的說辭調換成義正言辭的譴責,楚雲聲便又道:“不過,我想皮特先生所說的那位學者,並不是弗萊明。”

“如果皮特先生對此有疑問,大可以回國,自己同那位學者研發青黴素。畢竟,那位學者早於我與弗萊明先生,發現了它。研製成藥物,以及量產,應當也並不是難題。”

他頓了頓,嗓音沉冷:“還是說,比起回國研製,皮特先生更想要的,是我和鬱先生手裡現成的藥劑?”

遮羞布掩了又掩,到底還是被一把扯掉了。

皮特的表情慢慢沉下來,沒有說話。

朱利安認真地看了眼楚雲聲,卻忽然笑了:“楚醫生,你的驕傲與自信在我看來其實非常可笑。”

他搖了搖頭,歎息般道:“你要知道,這裡是英法租界。如你們,這些生存在這個腐朽陳舊的棺材一樣的國家裡的人,之所以能夠呼吸到這些新鮮的、自由的、高尚的空氣,都是源於租界,源於我們來到這裡的恩賜。”

“華國沒有你學習的知識,也生產不出精密的機器。你的知識學自英吉利,你使用的儀器機械來自歐洲北美。”

“楚醫生,或許你的感恩選錯了對象。”

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瞟了眼楚雲聲身旁的鬱鏡之。

叮一聲清響。

隻餘了淺淺一層酒液的香檳杯碰擦著桌布與餐盤的邊沿,被一隻修長勁秀的手放到了桌上。

手的主人靠進寬大的沙發椅中,軍靴抬起擱在膝上。

他抬了抬眉,露出一個與如今肆意放縱的姿態迥然不同的、溫文爾雅的笑容,然後以中文道:“朱利安,少跟我在這兒放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