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種話的人我見多了,我離開幽州前,身邊淨是開口閉口天下大勢的大人物,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追求的不過是權勢富貴罷了。”
“權勢富貴有什麼不對?”頊馥依舊擰眉:“權力和金錢可是人生大補,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這樣說,未免太偏頗了。”
她偏頭:“偏頗就偏頗吧,我沒有那麼大的誌向,我所求,不過能安安穩穩普通過一生,到了長安,落腳開一家店麵,養活自己和她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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頊馥答應她到了長安就給酬勞,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決定讓頊馥這一路上給她掙,免得到了長安頊馥不認賬。
一邊趕路,一邊擺攤,三人改名換姓,頊馥束發貼著胡子,扮作道長,銀霄和青翡當做她的師弟,改姓王,頊馥換作王複,沈銀霄改名王霄,青翡該做王青。
頊馥給路人算卦收卦金,卦金四六分,銀霄收六,頊馥收四,作為回報,銀霄每日晚上都會給她上藥。
她才發現,頊馥的傷很重,不光是腿上有刀傷,背上,手臂上都是,天氣炎熱,傷口潰爛紅腫,有些地方的肉已經腐爛,散發隱隱惡臭。
難怪要人照顧她。
隻是卦金雖說不少,但是頊馥用的藥更不少,攢錢的速度幾乎龜速,加之三人正在逃難,還要時時提防身後的追兵,從上黨走到河東郡的安邑,三人竟磨磨蹭蹭走了快三個月。
三個月,頊馥身上的傷好了又裂開化膿,清膿又愈合,往往反複,若是沒有足夠好的條件讓她養傷,遲早要死。
顧及到她身上的傷,如今她們也算是手頭寬裕了些,便暫且現在安邑賃了一間屋子,準備休息一段日子,讓頊馥好好的養傷。
屋子在城中的民宅之中,是一座二層臨街小樓的二樓,沿著樓梯上去,最東側的一間屋子,屋中有一張大床和一個小榻,床和榻之間擺著桌案和兩張胡床,屋子小得很,三個人一起站著就有些走動不開,好在有個地方遮風擋雨,城中物價也便宜。
這段日子,三人奔波勞累,早已經疲憊不堪,三人好好在屋裡休息了好幾日。
尤其是銀霄,整天昏昏欲睡,每日日上三竿才醒來,醒來時也頭疼欲裂,原本在熙園時養尊處優養好的身子,如今折騰了這麼久,隱隱氣血兩虧,臉色也不似出來前紅潤白嫩,微微有些蠟黃。
曾經她有滿頭柔順烏黑的青絲,如今發梢也是枯黃的。
賃的屋子沒有灶房,隻能去公用的廚房和彆人擠著用,銀霄嫌麻煩,就讓青翡直接去街邊的小攤上買吃的帶上來,街邊的小吃價格不貴,一人一碗餛飩或者是餃子包子不過七八錢,雖然如此,但三人已經沒有了收入,這樣下去遲早坐吃山空。
銀霄於是讓青翡買了些布料和針線來,每日睡不著時就坐在等下做小孩子的衣服,每日清晨趕集,街上人最多的時候,和青翡一起拿到接上去賣。
她之前已經在城裡逛過兩次了,都是大人的成衣坊居多。
小孩子金貴,家裡無論貧富,有了孩子都是嗬護在手心,與其賣掙大人的錢,不如掙孩子的錢,而且孩子的衣服省布料,價格不比大人的衣服便宜多少,賺頭更大。
小孩子的東西都精細,布料都是軟和的棉綢素羅,好一些的人家講究,喜歡用蠶絲,她怕成本太高,賣不出去砸手裡了,買的都是便宜又軟和的棉麻棉綢,從前懷沛霖時給她做了不少的小衣服,如今已經是得心應手,她打版畫出樣式,青翡和頊馥幫忙裁布。
她一針一線做好後,為了與眾不同些,還會在袖口領口或者是衣襟上繡上精巧細致的滾邊和紋樣。
有玉兔拜月,並蒂蓮花,幽蘭蛺蝶,鯉魚躍龍門諸如此種喜慶又好看的刺繡。
刺繡越繁複,她定價就越貴,不帶刺繡的兩百錢一套,帶刺繡的三百錢一套。
第一日,街上趕集的人看兩人麵孔生,一上午隻有三個婦人停下來瞧過,整整一日早出晚歸,隻賣出了兩套嬰兒的衣服。
都是帶刺繡的,看來,喜歡的就是她的刺繡。
怎麼說,今日也算是進賬六百文,是個好的開始。
除去買布料針線的成本,剩下淨賺兩百六十五文。
比開豆花店要賺錢多了。
她捏著錢袋子,聽著銅錢嘩啦啦作響,和青翡相視一笑,嘴角忍不住勾起。
兩人從幽州逃出來這三個月,她和青翡還是第一次如此高興。
比讓頊馥擺攤算卦收卦金還要高興。
比從熙園拿出來幾百兩銀子還要高興。
時隔一年多,又嘗到了自己賺錢的滋味,她帶著青翡到城中的酒樓吃飯,點了兩葷一素一湯,先給頊馥打包了一些裝好,等吃完了給她帶回去。
今日似乎格外熱鬨,酒樓裡的說書先生不知怎麼的沒有說書,說起如今的天下大勢,又談到了長安四周的州郡,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幽州的魏氏。
她麵不改色地盛了一碗湯,耳朵卻忍不住留意起來。
“幽州刺史魏承剛剛大婚,魏夫人謝氏據說不僅出身高貴,還文采斐然,輔佐在夫君身側,夫婦兩人琴瑟和鳴,恩愛非常,頗得魏氏宗族上下讚譽,唯獨有一點不好啊......”
下頭的人趕緊追問哪裡不好。
“大家有所不知,這魏刺史在娶親之前,已有一女,尚在繈褓,生母不明,這位謝夫人出身名門,家規森嚴,是個矜持端莊的大家閨秀,故而對這位出身不明的小女君十分不喜,可憐這位女公子年幼喪母,不得嫡母喜愛,又被父親冷落,隻能被下人養在外宅,飽受欺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