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1 / 2)

修雲關上窗戶,轉身走到桌邊坐下,拿出簡尋給他的那枚腰牌仔細端詳。

鐵製腰牌,中間有一個燙金的“傅”字,腰牌看起來已經有些磨損了,明顯是被人貼身帶了很久。

“傅……”修雲輕聲喃喃自語。

聯想簡尋所說的那句“江城郡守傅大人”,修雲能猜出這塊腰牌的來曆。

江城郡守傅如深,江城本地布衣出身,十七年前進士及第,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卻直接在殿試後被嘉興帝指回江城做郡守。

當年的狀元郎,如今在江城世家權貴中夾縫求存的可憐郡守。

不過能在江城這種勢力盤根錯節的地方安穩做了這麼多年的郡守,可見傅如深也是個圓滑之人。

修雲正想著,門外傳來沈三畢恭畢敬的一句:“公子?”

他把腰牌隨手放到桌麵上,應聲道:“進來。”

門軸轉動發出一聲輕響,沈三端著晚膳走了進來。

照舊的清淡菜品,量比白日裡那次要大了些。

修雲整日除了早上用了些飯食,直到現在滴水未進。

沈三一邊拿出碗碟給修雲布菜,一邊稟報今日護衛營的成果:“公子,派去調查玄青觀的人也回來了,從觀裡發現的賬冊屬實。”

修雲一手放在桌麵上,手指輕叩,那是他思索時習慣做的動作。

那本賬冊是血洗玄青觀當夜,簡尋離開之後,修雲派人搜查時找到的東西,上麵將玄青觀觀主這些年與江城權貴勾結犯下的累累罪行記錄在冊。

合作貪墨、侵吞良田、壟斷行市,這些放在大啟律法之中會被處斬的罪狀甚至都輕如鴻毛,至少隻是為了錢權。

但另一項,卻是一筆如何也償還不清的血債。

賬冊裡有一份祈福名單,除了醉風樓送去的清倌,還有世家大族送去的下人,甚至從周邊縣城騙來的孤女。

玄青觀觀主會說他們被神佛選中,入山修行,隨後杳無音訊。

實際上所有人無一例外,都被玄青觀觀主夥同一群衣冠禽獸,以祭祀的名義,虐殺在觀內的地牢中。

賬冊上甚至將活生生的人比做活羊,仿佛屠夫買賣一般記下了那一部分被何人買走祭祀天神。

護衛營的人打開地牢大門時,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裡麵的磚石甚至被陳年的血跡染成暗紅。

賬冊裡輕描淡寫的一筆,是玄青觀下含冤而死的可憐人。

簡尋或許隻知道最表麵的一茬,知道那些送去玄青觀的人死於非命,卻不知是以何種方式慘死,如何在生前死後都遭人淩/辱。

修雲長歎一聲。

看不見也好,那人一顆赤子之心,一個被騷擾的少年都能得到他的同情,知道這種事,怕不是又要難過許久。

修雲攥緊了手,指骨發白,半響才問:“收尾工作做好了嗎?前去調查的官兵有沒有發現異樣?”

修雲在發現玄青觀私隱的時候,就知道江城官官相護,前來調查的人必然不是來揭發上頭的罪行,而是要將罪證毀屍滅跡。

沈三布完菜,在修雲身邊跪地俯首:“所有已故者都被妥善安置在後山桃林,護衛營有特殊辦法保存,殿下不必擔心。”

玄青觀後院內幾顆桃樹下,護衛營勞作幾天,挖出整整四十多具遺骸。

白骨森森,饒是護衛營裡這些見過市麵的,清點過數目之後也震驚不已。

這些都是江城權貴犯下的血債,名冊上有一個算一個,叫出名字都是在江城響當當的富貴主。

以無辜者鮮血染就的富貴。

修雲見後山風景秀麗,比那小小一方院落廣闊太多,才讓護衛營將屍骨暫時安置在那裡,希望大仇得報的可憐人們,魂歸故裡,早登極樂。

真相雖然暫時不能昭告天下,但也算是給生者聊以慰藉。

“恕屬下直言,若是沒有護衛營的人掃尾,那位公子恐怕還會留下蛛絲馬跡。”沈三看不出修雲對那人究竟是什麼心思,但這不耽誤他想試探幾分。

大啟朝男風盛行,皇室之中,有龍陽之好的人也不少,但都是養在宅裡當個玩物,無名無分,從大啟開國至今,還沒有男子成婚的先例。

太子從前向來奉行生人勿進的準則,河畔一夜之後,甚至連寬衣都拒絕侍女服侍,怎麼會想起和一個男子一度春宵,就為了玄青觀驚鴻一瞥?

沈三的確好奇,那位幾次出入雅間的男人,在太子心中究竟幾斤幾兩,這也方便他們日後做事,讓他們這些做下屬的知道些輕重。

修雲抬眼看他,似笑非笑:“他畢竟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哪比得上你們經曆過千錘百煉,護衛營要是連這點能耐都沒有,乾脆解甲歸田吧。”

修雲會在上元夜以“莽夫”評價他的蕭郎,原因正在於此了。

那人赤誠,心懷善意,憤世嫉俗,行事卻有一種天真的殘忍,並不會憐憫自己刀下的惡人,下手也足夠果斷,隻是還不夠細心而已。

沒關係,他很有耐心,總會看到對方成長到讓他滿意的樣子。

八個月,還是太長了,若是沒有個順眼的人在身側,修雲想不出要怎麼度過這漫漫長夜。

沈三低聲下氣地“唉”了一聲,道:“公子說的是,是我糊塗了。”

心下已經把這個趁虛而入的男人記在了小本子上。

太子無欲無求的模樣見多了,乍然聽到這般護短的話,沈三竟無端有些欣慰。

這位不知名的公子,怎麼說,也得是個太子側妃的地位吧?

沈三揣摩著主子的心思,又問:“是否需要屬下派人去調查那位公子的身份、家世背景?”

“還用調查?”修雲一挑眉,指尖在桌上的腰牌上敲打幾下,說:“江城權貴出身,母家姓蕭,本家從前名聲很響不過如今沒落,還能得傅如深看重……皇商曲家,將門鐘家,還有……敬宣侯。無外乎這三種出身,雖說他是何出身我都不在意,但這傻瓜也一點都不會遮掩。”

他的蕭郎恐怕到現在還在糾結,該不該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他這個身份卑微的小倌呢。

殊不知修雲哪裡在乎這個,他隻想要這個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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