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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雙 陳十年 57881 字 6個月前

她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在他床上亂嗅,像個癡漢一樣的事,一時有些尷尬。從床上撐起身,奚希摘下口罩,轉移話題:“晚上吃什麼?”

柴米油鹽醬醋茶,真乃人生不變之話題,不管什麼時候什麼環境都可以用上。

臥室沒鋪地毯,沈劭南走進來,在一側的沙小發上坐下,捏了捏眉心:“看阿姨做什麼吧。”

他想起什麼:“你有什麼不吃的?可以告訴阿姨。”

他家裡做請清潔的、做飯的阿姨都不常換,默認會雇傭很久。他給的福利薪資也高出一截,不出意外,阿姨們也不會隨便跳槽。

奚希其實也不太喜歡做飯,以前是沒辦法,現在自然樂得自在。她從床邊起身,咬著唇似乎犯了難,吃飯其實是很快樂的事,不過如果是自己做,又時常為了生計妥協食材,久而久之就沒了樂趣。

從床邊走到床邊,最後反身靠著飄窗還是沒想出來什麼。很多事情好像都這樣,你想的時候,死活想不出來,你不想的時候,一下子就竄出來了。

奚希歎氣,轉過半邊臉去看外頭的花。沈劭南家中的花園種植種類繁多,也有專人照料,負責修剪枝葉、除草之類。師傅每周會過來一次,上次奚希還遇上了。

師傅對這家裡憑空出現女主人當然意外,但更多的是高興。奚希不知道為什麼想起這些,低頭笑了笑,耳邊的碎發便跌落。

大概是因為,被人叫沈劭南的太太,真的很讓人高興。

她整個人背著光,站在黃昏的餘暉裡,背影溫柔如同名貴畫作。沈劭南有些許走神,想起也許是不久之前,也許已經很久之前,有一回,他受邀和謝雲軒去參加一個畫廊的展覽。

很多世界名畫,以他的教養,幾乎倒背如流。但美則美矣,於他而言反正掀不起任何波瀾。

沒有情緒感知的人,也不會對藝術有太大感觸。偏偏他又是沈氏集團的代表人,又是沈家血脈,好像自然而然地應該能對此做出很大的觸動,於是被人邀請分享自己的看法。

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反正總有應付的辦法,像參考優秀範文一樣,足夠給出近乎標準的答案。

但在這一刻,他後知後覺地有了些感悟似的。

原來美,的確是可以撼動人心的。

奚希發現沈劭南眼神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好意思:“怎麼了?”

沈劭南輕笑了聲,直白得很:“在欣賞你。”

這是什麼標準的情話?甚至在這時代,隻單獨摘錄出來或許還會被嘲笑油膩,可是從沈劭南嘴裡講出來,仿佛有種直擊人心的力量。

從臉紅開始,跟著心跳。

她整個人背過身去,踩著拖鞋輕輕勾腳,試圖分散些情緒。

“我覺得,你已經不需要我教了。”她嘟囔著吐槽。

沈劭南聽見了,皺眉問為什麼。

奚希沒回答這個問題,抬頭在光影裡問他:“你真的沒有對任何人有過什麼感覺嗎?”

“沒有。”沈劭南說,“隻有你。”

奚希閉眼長歎一聲,鬆開撐著飄窗的手,忽然快步走到沈劭南身邊,動作氣勢之大,沈劭南不由抬眸。

她回來時已經摘了口罩,鼻尖透著三分嬌紅,俯身到離他很近的距離。

“沈劭南,我要把感冒傳染給你了。”她說完,揪著他衣領親下去。

奚希很緊張的,她其實一點不在行,甚至感覺到牙齒磕在他嘴唇上,好大的力氣。她抬起一條腿,壓在他身側。

沈劭南做什麼事都有天賦,學得很快,接吻也是。他很快奪過主動權,沙發真的很小,躺兩個人實在不夠用。

她跨在沈劭南腰腹上,莫名像占據一切主導的人。

奚希臉紅心跳地大著膽子問:“除了親,你還有什麼彆的想做的嗎?”

沈劭南對視著她故作一往無前的眼神,轉過視線,看向她白嫩纖瘦的小腿,如玉一般。

他用實際行動回答,一把握住了她的腳踝。

果然如他想象中一般小而脆弱,微微凸起的骨節又很讓人想碰觸。

他手指往上走,輕輕摩挲著她的小腿肚,沒什麼彆的意味,隻是——欣賞。

這一刻,她好像一個名貴的花瓶,被他拿在手裡仔細端詳,揣摩。

她想起下午在車裡,她把玩沈劭南的頭發耳垂,現在算是禮尚往來。

她皮膚很好,柔滑得很。沈劭南似乎還記了時一般,準確地掐著點鬆開手,評價道:“手感果然很好。”

果然?

奚希挑眉不解,哪來的果然?

還沒等想明白,門鈴響了。大概是做飯的阿姨過來,奚希從他身上跳下來,掩嘴咳嗽一聲,穿上拖鞋噔噔噔跑去開門。

沈劭南躺在沙發上,抬手用小臂遮住自己視線,喉頭微動。

室內的光暗了,他才起身。

聽見外頭的奚希和奚昭說話:“明天去嗎?”

“嗯。”

“那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可能要晚上吧。”

“好吧。”

……

他拉上窗簾,聽著他們的交談,除了他們的對話之外,好像還有專屬於夏天的聲音,蟬鳴或者是什麼。他感覺到風吹進來了,清新的,解暑的。

沈劭南起身,打開牆壁上的吊燈開關,充滿了明亮。

27. 一聲晚安 “晚安。”

從房裡出來, 奚希正在廚房幫阿姨打下手。即便阿姨一再說不必要麻煩太太,奚希還是堅持。她也想給自己找點事做,不然停下來想剛才房間裡發生的一切。

靠得很近的體溫, 他的手心的溫度, 皮膚的觸感……當時一口氣上頭還沒太大的感覺,現在就……很上頭了……

眼看著又要臉紅,奚希趕緊擰開水龍頭, 替阿姨洗菜。

不小心擰大了水龍頭, 冷水從水龍頭裡飛濺而出,奚希手忙腳亂地把水龍頭關上, 抖去衣服上的水珠。胸口濕了一大片, 臉上是。

阿姨見狀,又看沈劭南出來, 趕緊把人請出去:“沈先生,太太堅持要幫我的忙,你看……這……”

沈劭南輕搖頭,示意沒事, 讓阿姨忙自己的。

奚希自覺窘迫,低著頭從廚房裡退出來,幾步慢挪到沈劭南身邊, 解釋:“沒什麼,我就是閒著也是閒著。”

沈劭南嗯了聲, 抽過張紙巾替她擦去臉上的水漬。奚希閉著眼,又說:“昭昭說,明天要去見謝雲軒的妹妹。”

上回沈劭南說的朋友的妹妹,就是謝雲軒的妹妹。

沈劭南知道這件事兒,他和謝雲軒打過招呼, 謝雲軒也同意了。還調侃說,要看在他的麵子上,給人多加點工資。

明天老爺子出院,他們得過去一趟。

晚飯阿姨做的是蒜香排骨、香菇滑雞和清炒時蔬,很家常,烹飪得也比較簡單,不過可以吃出食材的不同。即便比起那些平價超市裡最新鮮的食材,也還是高出一截。

奚希對於吃其實很有興趣,不由喟歎,誇阿姨做得好吃。阿姨做完飯已經離開,她從不久留。從前她剛來,麵對沈劭南還有些誠惶誠恐,後來發現沈先生要求不多,人也還算好相處,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若是逢年過節,還會給她發紅包。所以一直乾了幾年。

這些是剛才奚希和阿姨閒談聊起的。

她抬眸偷覷沈劭南,猶豫著想說話:“文阿姨做飯挺好吃的。”

“嗯。”沈劭南的回應簡單到隻有一個音節。

奚希忽然想,他是不是受“食不言寢不語”的教育長大?所以不太喜歡吃飯時說話?

她對沈劭南的了解,似乎也不是很多。從前倒是忙碌追了許多年,可回憶起來,關於他的喜好,好像是一團柔霧,並沒人有確切答案。

全都是傳聞。

傳聞說沈劭南喜歡黑色,傳聞說沈劭南喜歡數學,傳聞說沈劭南喜歡鋼琴,傳聞說……

而她也沒有確切的途徑,隻好一直聽信傳聞。倒是有主動詢問過他,是否有什麼喜好,得來的隻是冷淡的回應。

其實,他根本沒有什麼喜好吧?在失去了快樂這項能力之後,世上的一切好壞都變得平等了。無論是黑白,還是彩色,都隻是某一種顏色的代指。

這樣想著,她拿筷子夾住一塊很大的排骨,卻打了滑,重新跌入綴中式海棠圖案的餐盤裡。排骨的醬汁香濃,美味好像被這一落撞入空氣中。

奚希微愣,而後青花小碗裡落入一塊排骨。

木質筷子尾端有雕雲紋,嵌一層金絲,拿筷的手卻十分好看,順著腕骨往上,便對上沈劭南的視線。

奚希道謝,卻從他眼中發現了一絲疑惑,大概是“怎麼不繼續說了”。

她有點想笑,輕微的笑意從嘴上浮起,從排骨堵住。排骨入味又有嚼勁,她用牙撕下一塊,嚼碎吞咽下去後,才慢慢悠悠地開口:“明天幾點去見爺爺?”她已經改了口叫爺爺。

沈劭南答:“八點。”又說,“爺爺迫不及待要回去。”

“哦。”八點的話,他們得更早一點過去才行。

最後定了七點出發,六點起床。

奚希翻來覆去,眼看著時間已經快過一點,還沒有一點睡意。她沒來由有點緊張,明天勢必要和爺爺回老宅,以沈太太的身份。

感覺這很非同尋常。

可又怕打擾到沈劭南,她連翻身都很小心翼翼。思緒一飛,就什麼都進了腦子裡。

奚希枕著鴨毛軟枕,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想起從前追沈劭南。她是個臉皮不太厚的人,每次梗著脖子衝上去,但隻要他冷淡抬眼,她就沒了力氣。可過一段時間,又會打起精神。

就這麼著,喜歡了很多年。

喜歡他的人很多,不過像奚希這麼有毅力的不多。畢竟沈家實在太難高攀,何況都是捧著長大的,沒人喜歡碰一塊這麼冰冷的壁,還堅持碰這麼久。

但奚希倒不是很在意這個,她那時候還堅信真愛無敵。蠻幼稚的。

後來麼,就是成了飄蕩困苦生活裡的一點樂子。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的靈魂在這十年裡迅速成長,卻感覺到有些東西被塵封在十年前。當然隻是有時候,畢竟生活沒這麼多喘息的時刻。

又想起有一回搬家,租房裡鬨老鼠,夜夜不得安寧。有一次老鼠鑽進她被窩,嚇得她哭得很凶。

那時候還沒完全接受這樣的生活,就會幻想,假如明天睜開眼睛,一切都沒發生就好了。

但每天睜開眼,都是一樣的。

大概是記憶中的老鼠太過可怕,她竟聯想到小時候看過的恐怖電影,僵屍突然冒出來,一瞬間這良夜都變得可怕。

奚希試圖甩掉腦子裡的畫麵,卻怎麼也甩不掉,反而更加印象深刻。她快哭出來,小心翼翼鑽進被窩裡。

沈劭南忽然出聲:“怎麼了?”

原來他沒睡。奚希覺得丟臉,不好意思直說,拐彎抹角地問:“沈劭南,你會有害怕的時候嗎?”擔憂,或者恐懼,是不是比起高興來說,是不是更深刻一些?

畢竟她小時候看的恐怖片,直到現在還縈繞在心頭。

沈劭南搖頭:“沒有。”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看見對麵的人隻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頭。

奚希哦了聲,猶豫著要不要從被窩裡出來。“那你一定很適合看恐怖片。”看了也不會害怕,不過如果不會害怕,那看恐怖片的樂趣在於什麼?

尚未猶豫出結果,隻感覺到一雙手隔著薄毯,攬住了她的腰。

窸窣的聲音穿越過他們原本幾十厘米的距離,他的下巴抵在她頭上,“睡吧。”

奚希甕聲甕氣唔了聲,猶豫了很久,還是緩緩將手繞過他腰窩,摟住。低低說了聲:“晚安。”-

早上理所當然是被鬨鐘吵醒,奚希記起正事,掙紮著起來洗漱。挑衣服的時候參考了一下沈劭南的意見,最後出門。

才上車,就接到沈東的電話。

28. 愛有不安 “等你也對我有這種想法的時……

沈東的聲音偏渾厚, 從聽筒裡傳出來:“劭南,你出發了嗎?”

沈劭南嗯了聲。

確認過後,沈東便掛了電話。

沈劭南和沈東關係不遠不近, 從以前起便是這樣。沈劭南太過早慧, 讓做父母的也插不上手,久而久之,就再進不去更深處的生活了。

而沈東在妻子死後, 又一直未再娶, 父親和兒子的相處本就粗糙,所以根本沒發現沈劭南有什麼問題。沈劭南從前隨老爺子住在老宅, 生活事宜都是明媽操辦, 明媽文化程度不高,也不懂這些, 又因他性格如此,也算陰差陽錯,這個秘密一直還是個秘密。

沈東和兒子之間的關係也隻剩下一層血緣維係。沈東有時候也想過表達自己的關懷,可發現兒子根本就不需要, 於是隻好收回,再無進展。

奚希從前和爸媽關係都很好,為這對父子的相處皺眉。一點也不像親人嘛, 她扭頭看向窗外。

昨晚後半夜睡得很好,雖然沒睡多久, 倒也算精神。沈劭南似乎睡得也還可以?

她睡覺尚算老實,隻是喜歡蜷縮成一團,像嬰兒的姿態。

車子出發,抵法醫院時不過六點三十五分,還未到上班高峰期, 一路暢通無阻。沈家人多,已經來了幾個在病房外等,其中一位是那天奚希見過的二叔,還有他兒子沈光磊。

沈光磊那天沒來,所以見到沈劭南身邊跟了個女人,略有詫異。不過也早聽說了消息,詫異很快轉為打量。

他的目光毫不收斂,奚希皺眉,感覺到些許冒犯。不過也明白,他這是不曾將她放在眼裡,所以放肆。

也沒什麼,看就看,不會少塊肉。

奚希退到沈劭南身側,走進老爺子病房。老爺子見著奚希和沈劭南肉眼可見地高興,招呼他們坐下:“你們也真是的,不就是出個院,也值得這麼大陣仗?”

沈劭南微笑:“大家都是關心,爺爺。”

老爺子輕歎了聲,彼此都是看破不戳破。

老爺子已經換好常服,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他打量了眼病房,背過手去,以老人特有的姿態說:“哎喲,希望這輩子啊,彆再來咯。”

奚希說:“肯定不會再來,爺爺放心。”

聽她喊爺爺,老爺子笑意更深,拉著她手坐下,和善問起婚禮的日期。他們一來就占儘風頭,其他人隻能站在一側旁觀。

這時候終於找到話頭插嘴:“是啊,劭南哥的婚禮可不能隨便辦。”說話的是沈光磊,他一邊說一邊看向奚希,那眼神似乎在說的是:這婚可不能隨便結。

十足的敵意。

奚希避開他的視線,正欲開口回答,沈劭南先說了:“還沒定好,隻有初步計劃,等我把手頭上的事忙完,不介意我放一個月假吧?”

沈光磊觸到沈劭南視線後整個人好像被安撫:“當然不會。”

奚希看著他們兄弟倆,似乎明白了什麼。大概是……對哥哥的崇拜,以至於嫌棄這個哪哪都不行的嫂子。

莫名有些可愛了。

隻是後頭的事就做得不可愛了,甚至也不地道。

陸陸續續又來了好些人,堵在病房門口,老爺子皺眉,罵他們費事。臨走之前,還有位風風火火趕來的客人。

其他人都是沈家人,唯有這位最後來的客人,一身白色的乾練套裙,看得出來價值不菲,頭發挽在腦後,夾了個限定款的藍色發卡,給沉穩裡添了一絲俏皮可愛。

“沈爺爺,我來晚了。”

沈光磊看了眼奚希。

奚希還未明所以,直到女人和老爺子打完招呼,轉向沈劭南:“我去了趟德國,怎麼爺爺就病了?那邊的事情脫不開手,一直到今天才回來。”

事實上,今天也差點回不來,還是緊趕慢趕回來的。因為接到了沈光磊的電話,說爺爺今天出院,希望她一定要回來,還有一個驚喜。

很自來熟的語氣,奚希感覺不妙。

不妙二字拉長到——

“誒?你換秘書了?”

沈光磊一點也不掩飾地嗤笑了聲,而後打招呼:“輕語姐。”

沈劭南皺眉,很客氣地抬手:“阮小姐,這位是我太太。”他露出那枚對戒。

阮輕語愣住許久,才扯開一個微笑:“真抱歉,我不知道。”她的道歉是衝著沈劭南。

沈劭南再次擰眉:“阮小姐,你不必向我道歉,應該向我太太道歉。”

阮輕語沒想到自己就出國談了趟工作,回來自己中意的男人就已經結了婚。此刻滿腔的心緒紛亂,但還是維持著體麵,轉向奚希道歉:“你好,很抱歉,我口不擇言了,冒犯到你,對不起。”

又自我介紹:“我姓阮,阮輕語。”

奚希握住她遞來的手,微笑。

鬨劇到此戛然而止,今天的主角還是沈爺爺。一行人浩浩蕩蕩跟在沈老爺子身後下樓,又上車。

奚希走在沈劭南身側,聽見他解釋:“她和爺爺關係好,時常來家裡做客。但我跟她沒那麼熟。”一直也就是稱一句阮小姐的程度。

阮輕語和沈光磊的關係更親近一些,此刻也正走在一起。阮輕語拿胳膊肘撞了撞沈光磊,咬牙切齒:“這就是你說的驚喜?”

沈光磊故意說得有些大聲:“輕語姐,你彆怕,我永遠向著你。”

來回不過兩米的距離,奚希怎麼可能沒聽見?

一時又覺他幼稚可愛,又覺有些無奈。除此之外,還有些許不安。

那位阮小姐顯然是一個足夠和沈劭南相配的人,並且出現在她缺席沈劭南的人生階段裡。並且,看他們的反應,顯然都很滿意她。

雖然沈劭南向著她。

可還是會有一點點點點的不舒服。

她儘力不表現出現,但沈劭南顯然看出來了。

各自上車,前往共同的目的地,沈家老宅。

沈劭南開口問:“你在為她介意?”

奚希下意識反駁:“沒有。”

片刻後,又改口:“有一點點點。”為了強調自己確實隻有一點點,她還特意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比。

沈劭南點頭,若有所思:“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才能消除你的這一點點點介意呢?”

奚希沉吟,一時也想不到什麼,手指輕點自己的臉頰:“要不你還是親親我吧。”

沈劭南俯身,湊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個吻,而後又吻她嘴唇。

“好了好了。”奚希捂臉,又害羞起來。

這種事,其實介意也沒用。他可是月亮一般的存在,世上喜歡月亮的人那麼多,除非她成為太陽,否則比她出色的人就和星星一樣多。

奚希吐出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放下這件事。

但幾秒後,又期期艾艾問:“她和你表白過嗎?”

問完又覺得好小家子氣,怎麼揪著個又不熟的人問這麼多。她靠在車門和座椅的角落裡,輕聲說算了。

沈劭南卻還是回答:“沒有。”

奚希懊惱地撥自己的劉海:“我是不是好小氣?”

沈劭南很有求知欲,追問她:“那……為什麼會這麼介意?”

奚希遲疑說:“感覺到了……威脅感?她很優秀啊,我覺得我好像比不上她。”

“可是我不喜歡她,威脅感不應該出現在,我對她表露出了什麼興趣之後嗎?”

……

越說下去,倒像搞什麼研究了。

“愛就是這樣啊,除了帶給你快樂高興和幸福之外,還會讓你多疑、猜忌、不安,但正向的愛,前者會打敗後者。等你也對我有這種想法的時候,說不定你就學會怎麼……愛我了。”最後三個字從嘴裡講出來還有點怪怪的,很自戀的感覺。

29. 第二十九 像一簇電流。

奚希彆過臉, 試圖緩解這點怪異。他們一行人起碼十來輛車,沿街開在路上,在等紅燈的間隙, 奚希顯然看見路邊有人誇張地驚歎。

那兩個小姑娘年歲不大, 臉上的膠原蛋白很充盈,是獨屬於年輕的臉龐。她們勾著臂彎,穿的不知道是幾中的校服, 還在不時看向這邊排長龍的車子。

海城的高樓將天空分割得很細碎, 零落的藍天白雲從眼前的樹影上掠過去,她想起自己失業的那一天, 其實也才過去多久。忽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會不會這其實是一場夢境?醒過來得時候, 什麼也沒發生?沒有沈劭南,也沒有結婚, 她仍舊睜開眼望見的是開裂的天花板?

奚希走神,回過神時正對上沈劭南的眼睛。

距離上一個話題結束已經過去好一會兒。

沈劭南輕聲開口:“恐怕還要留在老宅吃頓飯,你彆覺得拘束,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講。”

“好。”她輕聲應下。

無聲地笑自己多想, 現實就是,沈劭南此刻坐在她身邊,是她的沈先生。

她手又不安分起來, 伸手去抓沈劭南的手指,捏住他小指骨, 又輕輕摩挲那枚戒指。視線轉向自己手上那枚鑽戒,很相配-

車子陸續停在老宅門口,沈氏是老牌家族,從前十裡洋場時也在海城安家,所以老宅並不在郊區, 反而其實離市區挺近的。這一片算是老街道,東西都有些年頭,周遭的甚至有些開發成了景點,喧鬨得很,但那與沈家無關。

車子停滿了一整條街,很是氣派。

一行人由老爺子領頭進了門,老爺子如魚得水,喟歎不止,明媽出來扶著人,不免又嘮叨起來。

“哎喲,快坐著。”

其餘人自然各找去處,都不是老宅的生客,去處可多。奚希這個唯一的生客,跟在熟客沈先生身後,上到二樓的客廳裡。

老宅有種複古情調,海城的有錢人不少,隻不過沒沈家這麼有曆史。奚希小時候也住在近似城堡的房子裡,可比起來,還是被甩開一大截。她來過沈家兩三回,但印象已經沒那麼深刻。

推開陽台的門,款步而出,奚希靠著黑漆的木質欄杆說起:“好像穿越時空。”

沈劭南陪在她身邊:“是嗎?”

他小時候在這裡長大,看多了之後,隻覺得黑得很。

“黑?”奚希不解。

沈劭南輕抬下巴,指向樓下的人,奚希反應過來。也是。

她歪頭,靠在沈劭南肩上,順勢挽住他胳膊。

“你好像很喜歡靠著我。”他陳述。

奚希點頭,含糊地應聲:“你不喜歡我靠著你嗎?”

沈劭南搖頭:“沒有,還挺喜歡的。”一點也不反感,反而感覺到生理上的舒適。

奚希鑽進他懷裡,後腰靠著欄杆,踮腳就剛好夠上他下巴。她今天穿了高跟鞋。

“親親你喜歡嗎?”她有些嬌俏,又有些不好意思。說完了,便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

她以前就很想這麼做。

不過今天的口紅有些沾杯,印在他下巴上,奚希啊了聲,抬手胡亂擦了通,沒全擦掉。樓下明媽在叫沈劭南,“劭南,你在嗎?”

沈劭南看著奚希吐舌頭,滿眼的愧疚:“擦不掉了,委屈你了,沈先生。”

沈劭南鬆開撐在欄杆的手,似乎認真權衡過:“應該也不是很委屈。”

“我下去一下,你彆亂跑,有事電話。”沈劭南叮囑的姿態很像叮囑小朋友。

奚希吐槽,她已經二十七歲,沒那麼沒分寸。何況她知道這裡每個人眼睛都盯著她看,她不會給沈劭南丟人。

看著沈劭南背影下了樓,奚希繼續打量老宅。老宅很大,建築是老式風格,不過裡頭還是很現代化的。她看著地上的吸塵器失笑。

估計明媽肯定念叨過,但最後發現挺好用的於是妥協。

白色吸塵器旁邊多了雙黑色的漆皮細跟高跟鞋,腳背很白皙,一黑一白,襯得對比明顯。

奚希抬頭,對上那位阮小姐的視線。

“阮小姐。”她微笑打招呼。

阮輕語卻有些高傲,和先前道歉的姿態天差地彆。她原以為沈劭南的伴侶應該是個比她更優秀的人,沒想到從沈光磊那兒得知,這位沈太太,甚至不過高中學曆,一無所長,破產豪門之女。

這樣的人,到底有什麼吸引沈劭南?難不成真是偶像劇照進現實?

阮輕語沉眸,她十歲就已經不相信偶像劇,也不信王子和灰姑娘。她隻相信門當戶對,優秀的人同樣該配一個優秀的人。

離開之前,她已經有計劃和沈劭南表白。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奚希,阮輕語不悅。

阮輕語細高跟踩在地上,聲音有些清脆,她幾步到了奚希麵前,她身材更高挑,因此有些居高臨下的姿態。

“奚小姐。”她不再叫沈太太,“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本能配得上沈劭南?”

奚希沉吟,她好像還真沒有。

但接下來要說的話,會把人氣死。可她也有脾氣,在醫院裡被她當眾羞辱一番,雖說也許是無心,但奚希記仇。

她笑眼彎彎:“阮小姐,聰明人不會和女人說這種話,隻有沒把握的女人,才會挑戰女人。”這話是從某些情感公眾號裡學來的,確實很有道理。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本配得上他,但我知道,他愛我。”奚希故意用戴戒指的手撥弄頭發,就是給眼前的女人看的。

突然很爽快,她有什麼好介意的?再優秀,沈劭南也隻是叫一句阮小姐的疏離。他的全部命脈,都牽在奚希這裡。

阮輕語臉色不好看,冷笑了聲,以為好笑:“愛?愛能當飯吃嗎?你以為他能愛你一輩子嗎?”

奚希哦了聲,愛不愛的確不能當飯吃,可她也不是需要愛情吃飯的人,但眼前這口氣必須要吐回去。

“那阮小姐可以等他不愛我的時候,再來排隊。”

奚希從阮輕語身側離開,卻被她抓住小臂,嗬斥說,“你什麼意思?”

奚希吃痛,沒想到這位阮小姐竟喜歡直接上手,她也有些生氣:“不就是事實嗎,他已經和我結婚了,你樂意你就排隊。”

阮輕語被她激怒,手上用了些力氣,奚希瘦弱,一下有些沒站穩,腳踝處傳來鑽心疼痛。

她心道不妙,大概要被嘲笑,他們興許以為她們大打出手。

沈劭南不知道幾時回來的,黑著臉冷聲道:“阮小姐,請你鬆開我太太的手。”

奚希有些尷尬,她明明答應了他不亂跑,沒想到會出這麼一茬事兒。

阮輕語麵色尷尬,鬆開手,理了理頭發,壓抑著怒氣:“抱歉,我不是故意。”

奚希撇嘴,小女人心態作祟,故意朝沈劭南伸手要抱。沈劭南打橫抱起人,臉色並不好看。

他抱奚希去自己從前住的房間,又去找藥箱,貼心地蹲下來替她處理扭傷。

奚希歎了聲,忍著痛道歉。

沈劭南默然片刻,奚希還以為這是他要生氣的前兆,沒想到他卻說:“希希,要你應付這些也是我的借口,你什麼也不用管。你隻需要管我。”

他低下頭去,讓她坐著休息,將藥箱放回去。奚希卻有些愣,也不需要她應付麼?

他回到房間,人還在發呆。

沈劭南在她身側坐下:“不用管他們,那些都是我的說辭。”

“啊。”她隱約覺得他心情不是很好。

“她推你。”

“啊?”奚希問,“你……有什麼感覺嗎?”

看她跌倒的那一刻有種感覺,但此刻卻回憶不起來了,像一簇電流。

30. 第三十章 “現在是熱鬨的。”

但和上一次看電影時候的感覺, 好像又不大一樣。

沈劭南無法總結,因為沒有參考答案。舌頭在沒有嘗過甜,並且被人告知這就是甜的味道之前, 也無法分辨出巧克力很甜。

“她太沒分寸。”沈劭南皺眉, 想起阮輕語剛才說的那些話,好一副將他當做固有財產的姿態,竟還來質問他的妻子。

因為情緒感知上的缺失, 沈劭南對於和人的關係, 也不以喜惡來分,反正所有人都被劃分在“彆的世界”。隻以善惡, 以是否與自己是一路人, 來區分。

阮輕語向來和他不是一路人。

阮輕語是上大學時出現的,阮家原本不在海城發展, 舉家搬遷至海城,很快地打入海城的豪門圈子。阮輕語那時候和沈劭南念同一個大學,她十分主動,也熱情, 但沈劭南沒來由就是覺得,她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而阮輕語,對沈劭南算是一見鐘情, 尤其在得知他是沈家人之後。她很快地侵入他的生活圈子,尋找一切機會和他見麵, 甚至於,能和老爺子成為忘年之交。

奚希看了眼自己的腳踝,輕踩在棕色地板上,“其實……”倘若換位思考一下,她也會不甘心。

不過她和那位阮小姐的區彆, 在於她不會咄咄逼人去質問人家的太太。

這顯得很沒禮貌。

腳踝上的藥膏清清涼涼的,仿佛從皮膚滲入進去,連痛楚也鎮定幾分。她腳趾輕踩著地麵,看向身處的房子。

“這是你以前住的呀。”忽然間就覺得這房間很親近。

沈劭南點頭,他搬出去之後,這裡便空下來,不過還保持著和從前一樣的擺設。奚希單腳跳向旁邊的書架,最上幾層放著些漂亮的積木模型,中間幾層放著些畫,下麵就全是書了。

她掃視過去,驚歎他涉獵的範圍。

“你是不是長了兩個腦子?怎麼能做到學會這麼多東西的?”奚希撥弄著一個堡壘狀的積木。

沈劭南跟在她身後幾步距離,看她單腳撐著,怕她摔倒。

“沒有。其實現在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奚希笑了聲,扶著書架蹦向另一邊,有他坐過的書桌,還有些彆的玩意兒,鋼琴、小提琴……她看得都要眼花。

單腳支撐有些費體力,奚希拉開凳子坐下,瞧見書桌下麵幾個抽屜。

“抽屜裡放了什麼呢?”她問沈劭南。

沈劭南搖頭:“不記得了。”他也不是神仙。

“那我可以打開看嗎?”她已經做俯身的姿態,沈劭南隻得點頭。

抽屜裡略空,有幾本書,奚希隨意翻了翻,抽出最上麵那本,落了灰,書頁也泛黃,還有一隻死掉的小蜘蛛。

奚希拂去灰塵,總覺得這本書有點眼熟。

待隨意翻開一頁,明白哪裡眼熟了。

書裡夾了張明信片,是她的字跡。

奚希猶豫了片刻,等到記憶回爐,是她寫的情書。隻有寥寥幾句話,娟秀字跡還有些稚嫩。

奚希失笑,指給他看:“我以為你早就丟了。”

沈劭南也皺眉,全然不記得這是何時收進來的。不過無論如何,在今天看起來,倒像是某種冥冥之中的注定。

她正打算把書當回抽屜裡,沒想仔細觀摩當年寫了什麼。無非是風花雪月的東西,還有些尷尬。

沈劭南卻長臂一伸,抽出了那張明信片,“我想看看。”

奚希試圖阻止:“彆……算了吧,其實也沒什麼……”

果然是抄的一句詩: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沈劭南還要念出來,奚希已經快無地自容,解釋:“應該是十五歲抄的,那個時候比較……額……”她撓頭。

沈劭南也跟著笑了聲,將明信片放回書裡:“現在不是寂靜的。”

奚希合上抽屜,回頭看他:“現在是熱鬨的。”獨屬於她一個人的熱鬨。

熱鬨從他們嘴裡說出來,很快應驗,熱鬨從樓下的天花板傳上來。似乎是起了幾桌牌,麻將牌碰在一起,劈裡啪啦地響。

也是怪,不管有錢沒錢,人都很喜歡打牌。她記得以前住在那些簡陋巷弄裡,有時候徹夜聽見彆人家的打牌聲。

或許是因為人天生就是賭徒。

奚希搖頭。

麻將聲裡的腳步聲並不分明,因此沈光磊到了門口,兩個人才知道:“哥,你在嗎?三叔問你要不要下來玩兒。”

見沒回應,沈光磊繼續遊說:“總是悶在房間裡,多無聊呀,你帶嫂子一起下來唄。”

沈劭南看奚希,奚希點頭。

她猜沈光磊不懷好意,不過躲在這裡也確實無聊。

牌桌子安在樓下房間,此起彼伏的,沈光磊積極地讓沈劭南落座。沈光磊、阮輕語、沈劭南,外加另一個三叔家的孩子。

奚希不會玩,躲在沈劭南身邊看得津津有味。沈劭南沒什麼表情,隻讓人覺得專注。結果也確實好像對得上專注——沈劭南一個人贏。

“你好厲害。”她幾乎雙眼放光,由衷誇讚。

奚希講的是真心話,落在有心人眼裡卻隻覺得她故意,阮輕語臉色更難看地瞥了眼他們倆,把牌一推,正好有電話進來,她順勢下了桌出門去了。

隻是推牌那一下的架勢很足,看起來十分不滿。

老宅除了明媽還有好些傭人,多是雇了多年的老人了,忙活出午餐來,並沒費太多功夫。二十多個人一個圓桌坐不下,便說按輩分。

沈光磊看了眼臉色難看的阮輕語,還是把她拎去了沈劭南身邊,他自己挨著阮輕語坐下。一頓飯吃得還算和平。

飯也吃過,老爺子懶得留他們,又各自鑽入車子,自行離去。

好像完成任務的玩家,打過卡後便離開。

奚希猶豫了片刻,不大習慣這種漠然的相處方式,借口忘了東西,折回去找,順道叮囑了沈爺爺幾句,又囑咐了明媽幾句。

說完之後飛快地逃走。

明媽看著奚希的背影,站在老爺子身邊感慨:我怎麼覺得,這更像是咱們家的。”

老爺子若有所思地看著,不置可否。

出大門的時候,和阮輕語迎麵撞上,阮輕語最後說了一句:“奚小姐,希望你能好好提升自己。”

自然不懷好意。

但奚希卻聽了進去,暗自記下。

她坐進車裡,“抱歉,我太丟三落四了。”

沈劭南搖頭,讓司機開車。奚希不在的時候,沈東過來和他說了幾句話,大意還是說,希望他再考慮考慮。

沈劭南回答得很堅決:“爸,我什麼時候做過不做考慮的事?”

言下之意,他已經考慮得很清楚。

沈東沒和他爭執,沉著臉走了。

31. 專屬指代 “你是奶香味。”

蕭芸出院之前, 租的房子就已經考慮好,是沈劭南的意思,挑的地方地段很合適, 離這邊也不遠, 開車隻要十分鐘。樓層中等,電梯房,三室一廳, 裝修很精美。

蕭芸出院那天, 奚昭便自覺地收拾好東西,要跟著媽媽走。奚希撇嘴:“媽媽, 你不愛我了, 你隻愛昭昭。”

這當然是故意說的,她和蕭芸關係好, 親近的肢體、語言都是自然而然的。

沈劭南跟在她們身後,默默旁觀一切。

蕭芸嗔了她一眼,寵溺的語氣:“你啊你,這麼大的人, 一點不害臊。”

一家人留下來吃了頓飯,奚希下廚做的。

新房這邊當然沒有菜,所以沈劭南還和奚希出去超市買了一趟菜。沈劭南沒有這些生活經驗, 隻推著車跟在奚希身後,看她穿梭在各個區域, 又拿米麵,又買肉蛋,又挑青菜,像在貨櫃之間起舞的一隻輕盈蝴蝶。

她穿一身淺藍色的歐根紗短裙,裙擺隨著步子輕晃, 真的很像一隻藍色蝴蝶。

但她還可以變成紅色的蝴蝶,綠色的蝴蝶。沈劭南推著車跟在她身後,經過往下一層的電扶梯時稍微走神。下一層是衣服區。

想給希希買衣服。沈劭南如此想。

推車裡已經滿滿當當,再放不下一件衣服,看來隻好回去的時候買了。

除了今天要做的菜,奚希還挑了好多蕭芸會喜歡的東西,她實在高興極了,因為媽媽重獲新生。

買菜的時候,奚希還記著上次的話,問起沈劭南的喜好,有沒有什麼特彆討厭吃的東西。他既然能覺出好吃或者不好吃,那應當也會有不愛吃的菜吧。

沈劭南視線掃視一圈,落在青豆上。

以前明媽做菜很喜歡放青豆,他覺得青豆不太好吃,不過吃下去也沒什麼太大情緒,所以也吃。

奚希點頭,指著一邊的木耳和茄子說:“這些我都愛吃。我不愛吃香菜,也不愛吃魚,不愛吃牛蛙,也不愛吃番茄……”

她說一句,便指一樣,像小時候教小朋友認字,看圖說話。

不過沈劭南氣質出眾,大家隻覺得他們是一對恩愛小情侶,奚希是更霸道的那個。

奚希起初並沒發覺,直到去稱價格的時候,那個操作的阿姨欲言又止地說:“你老公蠻帥的。”

奚希從阿姨關切的眼神裡,隱約明白了什麼。上二層的時候,她微彎著腰扶著扶手笑,看向沈劭南的臉:“我就說,你可以靠臉吃飯。”

沈劭南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本正經:“應該是可以,但沒必要。”他靠能力更能吃飯。

奚希笑得腰更彎,完蛋啦,高嶺之花變成笨蛋美人。

二層是生活用品,奚希挑了些蕭芸可能會缺的。沈劭南沒說,他其實已經讓助理去準備過,應該缺的不多。他其實猜奚希也知道,隻是這是心意。

有時候,某些累贅的重複,隻是因為愛吧。沈劭南腦子裡一閃而過這麼一句。

在惱怒地指責之前,也許更應該感動。

當然了,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合適的條件裡。

沈劭南是一個嚴謹的人。

至於什麼是合適的條件,現在就是。

他抬眼。

超市白天也開著燈,燈光照在奚希背影,很像舞台上獨一無二的聚光燈。

奚希苦惱著該挑哪一種口味的牙膏,媽媽以前喜歡檸檬清香,可是另一種好像也很好。她咬唇,手指輕點著下巴,最後踮腳拿下檸檬口味的。

她還是更念舊一點。

聞慣了的味道,會在日積月累裡,變成某一個人的指代。

譬如說,雪鬆的淡香,指代沈劭南。

她回身來,將牙膏放進推車裡,小碎步跳躍著,是跳舞養出的習慣。

“你眼睛裡有光。”她也看見了燈光。

沈劭南卻說:“是你。”

奚希嗯了聲,微睜大眼睛,什麼是你?燈光是你?還是是你眼睛裡有光?嗨呀,這也不是很重要,她沒追問,說起剛才的感慨。

“你知道嗎,你身上有一種味道,很好聞,是淡淡的雪鬆香味。”

沈劭南聽後陷入思忖,在奚希毫無防備裡忽然探頭靠近,嗅她頸側。

“你是奶香味。”

奚希那一刻背脊一僵,覺得他在胡說,因為她自己沒聞到過。沈劭南也這麼說。

不過想一想,雪鬆香味交纏奶香味,一瞬間好像可以成為愛情的指代。

她聳肩輕笑,轉過身,繼續踩著小碎步飛入下一個貨架。

好在他們出來得早,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挑選。這一趟是滿載而歸,後備箱塞得滿滿當當,駛向歸家的彼岸。

做飯是個精細活,她把沈劭南叫進來打下手,指使他洗菜摘菜,以及跑腿。沈劭南任勞任怨,做一個合格的跑腿小弟。

奚希蓋上鍋蓋,回頭調侃:“你的那些下屬們要是知道你這麼被我使喚,一定很不平衡。”

沈劭南說:“公司和家裡,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家裡你做主,所以你是老大。”

“你很自覺啊,沈先生。”

沈劭南做了個榮幸的動作,奚希被逗笑。

菜又要翻炒,在奚希轉過身的時候,沈劭南才驚訝,他的手腳在那一刻仿佛有自主意識,自然而然地快於腦子。

難道因為愛是某種魔法咒語,在念出口之後,便在某種程度上成為對方的提線木偶?

沈劭南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奚希塞上餐盤,“勞煩幫我端出去。”

“My pleasure,Mrs Shen.”-

奚希炒了四個菜,紅燒牛肉、醬香雞翅、清炒空心菜外加一個絲瓜蛋湯,都是很家常的。

她放下湯,捏著自己耳垂,迫不及待地在空椅子上坐下。又想起什麼,急匆匆地衝向客廳。去拿那一瓶紅酒。

“慶祝一下啦。”奚希開了酒,給沈劭南和自己各倒一杯,破天荒也給奚昭倒了一杯,但媽媽不能喝,便以水代酒。

四隻杯子碰在一起,叮叮當當,紅酒晃蕩著,好像還有虛影。

奚希指著前麵的路燈:“那兒怎麼有個人站著?不會是要輕生吧?”

沈劭南扶著人,哄她:“沒有,那是路燈。”

奚希似懂非懂,她其實也就喝了兩杯,沒想到醉成這樣。沈劭南皺眉,到上車的時候都還很正常,隻是閉目養神,沒想到過了會兒,她酒勁上來,吵著一定要停車,下來散步。

沿江大道的風景還是很美,這城市的夜色也燈火輝煌,晚風像溫柔的手掌,從臉龐拂過,卻帶出奚希的眼淚。

“沈劭南,你知道嗎?我有好多次想從這兒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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