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湖三十春(十)(2 / 2)

他們倆囂張地連身夜行衣都沒換,仍是黑夜裡明晃晃亮地刺眼的一身白衣,這並非他們自大,而是自信即便如此也無人能發覺。

事實也確實如此。

兩人早就發覺巨鯨幫船上這夥人加起來武功也不及他們一人,之前不動手一是因為在海上,若船有什麼問題可就成同歸於儘了,而到了陸地上一直等待則是為了探探他們窩點。

至於現在為什麼停下來嘛……

“還不出來嗎?”

楊逍的聲音輕輕在廟外的夜色裡響起,不至於被廟裡把守的人聽到,但以他們身後那人的功力自然是一清二楚。

“失禮了。”

張鬆溪本也並未刻意躲藏,聞言同樣輕聲回道,他原還想開口報出家門表明自己並無惡意,但對麵少年似是聽出來緊接著便道,

“萍水相逢就不必報上姓名了,隻看你今晚是要做和我們一路的朋友還是要做擋路的敵人?”

張鬆溪平素沉默寡言,不愛出風頭,看著在武當幾個師兄弟裡最無存在感,但其實為人胸有丘壑,最為足智多謀。

他早已看出巨鯨幫的不對,“自然是朋友。”

楊逍早就看出以此人的武功和巨鯨幫那群蝦兵蟹將應當不是一夥,隻不知是哪個名門大派裡的人物,但他心知明教名聲如何。

以防對方聽說過他名字知道他是明教中人當下轉而反目,為他們今晚的行動平添波折,因此才預先說好不交換姓名。

而現在確定了對方目的一致,那自然是最好了。

到了此時不管是楊逍和方豔青還是張鬆溪都早已看明白,這巨鯨幫以船運和廟會之名恐怕做的卻是買賣人口之事。

奴隸買賣之事曆朝曆代都有,若隻如此沒必要這般遮遮掩掩,那麼巨鯨幫買賣的自然不是奴隸,應該是良家百姓。

這種事不僅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更有違人倫道義,一經發現巨鯨幫那可就要人人喊打了,因此這才嚴防死守著。

三人就這樣隱藏在黑夜裡,也不必看見對方樣貌身形和神情,隻是聲音低不可聞地商量著待會的對策。

他們都非魯莽愚鈍之人,言必有中,心思機敏,且對方說一句便能明白其目的不必解釋,因此沒有爭執三言兩語就敲定了計劃。

張鬆溪和楊逍一個前門一個後門,解決廟裡的人,方豔青輕功最好便悄無聲息先潛入廟內尋找那些被藏起來的“貨物”。

因為當地的信仰,這座名為菩提廟的廟宇建的極為廣闊,寺廟裡住的本該是和尚,但這裡一路卻都被巨鯨幫的人把守著。

黑夜裡的廟內靜地恍如鬼神降臨,明明該是神聖之地裡麵供奉的香火燈燭在冷風裡搖曳仿佛都帶著一股妖邪之氣。

或許是因為這裡的人心如鬼蜮。

貨物的到來讓守夜守地昏昏欲睡的人清醒過來,寂靜的廟裡開始有了動靜,方豔青就跟在那些人一路進了廟宇深處。

最諷刺的是最後他們來到的竟然是廟內的藏經閣。

這裡放的都是經書,平日裡除了廟裡的和尚沒有什麼來拜佛的香客會來這裡,果然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這就是今年最後一單了。”

“明天這些貨就能趁著廟會全部送出去……”

一路上都悶聲抬著箱子的大漢們到了藏經閣後顯然放鬆許多,一邊把箱子放地上一邊閒聊,也有人滿臉不耐煩地催促。

“彆說了,快點兒吧,趕緊把她們弄進去就回去睡了。”

“嘿嘿,要不咱今晚就在這兒睡……”

一個形容猥瑣的男人提議道,他話中的睡覺從他的語氣便可看出不是字麵上的意思,其他人聞言也有些意動,眼底都是淫邪。

“說的也是,咱們累了一路光給彆人享受了。”

“這裡貨那麼多,挑一個咱們一塊兒玩,死了就埋了……”

聽著這些不堪入目的話語,早已藏身於房梁上的方豔青眼底一片冰冷的殺意,她可不止殺元兵,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自然也該殺。

但他們今晚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救人,這裡到底是巨鯨幫的地盤,鬨起來他們三人倒是好逃脫,但其他被拐來的人就不一定了。

楊逍二人那頭會儘量不驚動人,但等解決的人多了遲早會有察覺,方豔青要做的就是趁那之前把拐來的人都帶離這些。

她沒用會發出聲響的金鈴索,也沒直接拔劍,他們的罪行到時自有受害者審判,剛好寺廟裡的菩提子佛珠有許多。

方豔青在供奉的香案前悄然拿了一串,便在黑暗中一顆顆用彈指神通將這一行人點穴定住了身形,換作旁人如此自然繁瑣麻煩。

但她自小練捕雀功,於瞬息間發出幾十枚暗器都是平常。

於是燃燒著燭燈的藏經閣內,打定主意的巨鯨幫幫眾正搓著手要把那些裝著貨物的箱子打開,隻聽頭頂忽有數道風聲傳來。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隻覺身體一處如碎骨之痛,霎時無法動彈無法言語站在原地,充斥著猥瑣調笑的藏經閣恢複了詭異的寂靜。

而後一道雪白麗影從天而降,飄然若仙。

幾人眼睜睜看著那戴著帷帽的身影突然出現真如見了鬼一般,不能言語不能動彈的處境讓他們都不由目露驚恐。

好在那神秘的身影並未搭理他們,徑直走向那些木箱,而更令人覺得驚悚的是在這死寂裡其中一個木箱突然瘋狂響起的敲擊聲。

“噔,噔噔噔,噔噔……”

是和前兩夜在船上聽到的敲擊聲一致,方豔青立時頓住了腳步往那出聲的木箱走去,已經曆過許多事的她保持著幾分警惕緩緩打開了箱子。

昏黃燭火下,她對上了一雙亮地驚人的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