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振衣飛石(66)(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6360 字 5個月前

“好,不生氣,咱們都不生氣。”謝茂順勢握住衣飛石纖長有力的手指,“你來親親朕,咱們就睡了。”

衣飛石更不明白了。皇帝明明是在生氣,怎麼這麼好說話?

這時候不敢跟皇帝瞎扯,衣飛石聽話地在謝茂頰邊親了親,才想親臉頰不夠,我再親親陛下的嘴,謝茂已鬆手把茶碗遞了出去,順勢將他摟著壓在身下。

衣飛石心跳怦怦,閉眼微微嘟起嘴,果然皇帝在他唇上親了親。淺嘗輒止。

隨後一襲稍微涼下的錦被裹在了身上,皇帝隔著被子抱了抱他,對他道晚安:“睡吧,勞累幾日了,進宮也不得閒。”

是有點累了。衣飛石順從地閉上眼,聽皇帝命朱雨熄了燈,聽著皇帝躺在了身邊。

明明皇帝就睡在身邊,明明隻隔了一個被窩,一整年都孤身獨臥的衣飛石,卻還是感覺到了難以言說的孤獨——他想起剛才伏在皇帝懷裡的溫熱與親昵,很難得地覺得有點委屈。我哪裡做錯了?就要這麼罰我。

謝茂做了個夢。

夢中的衣飛石是前世見慣的衣大將軍形象,甲胄加身,滿臉煞氣。

他和這個衣飛石在花園裡吵架,他說某株植物是桃花,衣飛石非說是像桃花的菊花。夢中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和衣飛石爭個高下,怒吼:“你是皇帝朕是皇帝?朕說是桃花就是桃花!”

衣飛石也很生氣,一把把那株植物倒提起來,大喊:“小拳拳捶你胸口!”

謝茂被捶得一口氣喘不上來,翻白眼:“你捶死朕算了……”

然後,謝茂就從夢中被憋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心想,好懸是假的,小衣才不會那麼對朕……

隨後,謝茂就覺得胸口沉甸甸地有點悶,他垂眼一看,衣飛石漂亮的側臉近在眼前。

——明明應該睡在隔壁被窩的衣飛石,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了他的被窩,緊緊依偎在他懷裡,還把腦袋壓在他胸膛上。

謝茂和衣飛石一起睡了那麼多天,當然知道衣飛石睡覺很規矩。

從前衣飛石曾嚇唬他,說自己睡覺時喜歡打拳,晚上睡一頭,早上起來在另外一頭雲雲,都是假話。衣飛石自幼習武,對身體的控製力堪稱變態,哪怕在夢中都有潛意識控製著身體,怎麼可能到處亂翻?

衣飛石獨自休息時,平躺在榻上,雙手交握放鬆在丹田處,睡醒了依然是這個姿勢。

現在睡前在隔壁被窩,睡醒了在謝茂被窩裡,很顯然是衣飛石自己偷偷鑽進來的。懷裡多了個人,還死死壓著自己胸口,生生把自己壓得做了噩夢,謝茂發現自己竟然一點兒都沒有旨意被違抗的憤怒,反而覺得很歡喜。

他隻要想起在自己睡著的時候,衣飛石躡手躡腳掀起自己的被窩,小心翼翼地爬進來,他都忍不住想笑。衣飛石啊衣飛石,你也有今天!

他很習慣地伸手撫摸懷裡衣飛石的臉蛋,感覺到那觸手可及的溫熱時,心就很安定。

曾經他守著衣飛石側臥的背影就覺得無比滿足了,如今將人摟在懷裡,聽著衣飛石安心沉穩的呼吸聲,手心肆意撫摸著心愛的少年臉龐……他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此時心安平靜的相處。

分明被衣飛石壓得有點氣喘,謝茂還是舍不得側身讓衣飛石下去。

等了許久。

謝茂一直沒什麼動靜,早就被他摸醒的衣飛石熬不住了,小聲道:“陛下。”

謝茂這才稍微側身,讓他枕在一旁的軟枕上,低笑道:“不老實。怎麼鑽進朕的被窩裡了?”

“請恕臣欺君之罪。”衣飛石根本不敢看他的臉,“陛下夜裡冷,臣就……來了。”

先說我要騙你了,然後撒了個謊。謝茂被逗得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拍衣飛石背心,最後笑得都有些喘了,方才低頭含住衣飛石嘴唇,親吻片刻,含笑道:“好吧,朕恕你無罪。”

衣飛石還有些擔心會被皇帝趕回自己被窩,這會兒皇帝好像不生氣了,他才鬆了口氣。一口氣鬆了,困意又上來了,伏在皇帝懷裡迷迷糊糊地說:“謝陛下。”

天還沒亮,睡前還鬨了個小彆扭的二人,又安安穩穩地摟著睡了過去。

次日,衣飛石隨皇帝一起去長信宮給太後請安,隨後就要出宮去拜見父母。

謝茂根本不願意衣飛石再和長公主有任何獨處的機會,當著太後的麵就衝衣飛石發脾氣:“不許去。”又吩咐殿前值守的餘賢從,“給朕調兵來!侯爺敢出宮,給朕拿下了!”

這不是耍無賴麼?衣飛石無奈,隻得跪在太後跟前:“求娘娘開恩。”

太後想了想,說:“這也容易。叫團兒跟你回家。”

謝茂不明所以,謝團兒則連連拍手:“好好,我去找飛琥飛珀玩兒!”

衣飛石並不怎麼喜歡小孩兒,和謝團兒更加不熟悉,正要推辭,謝團兒就狗腿地牽住了他的衣襟,兩眼亮晶晶地望著他:“侯爺,帶謝謝去麼。”

有太後打包票,謝茂雖不知道謝團兒有什麼妙用,不過,他得給太後麵子。

饒是如此,謝茂還是給衣飛石多派了十多名禦前侍衛守在身邊,若不是餘賢從目前身份太惹眼,他又忍不住要把餘賢從派出去了。——這回跟著衣飛石出宮的,仍舊是侍衛長常清平。

謝茂叮囑常清平:“一定把侯爺跟住了。不管是誰,敢動侯爺一下,先拖出來打死。”想想又囑咐一句,“若是長公主不體麵,先把侯爺架回宮。”

“是。”常清平領悟得很深刻。奴婢動手,打死奴婢。長公主動手,帶侯爺跑。

衣飛石帶著謝團兒與禦前侍衛走了,謝茂還是不放心,在長信宮裡轉圈。

太後被他轉得眼暈,氣道:“彆在這兒轉,快走快走。”

謝茂抱著她胳膊不放,問道:“帶團兒去是做什麼?”

“團兒能進內宅,你那幾個侍衛進得去?”太後其實很享受兒子的依賴親昵,隻是謝茂一向活得比較獨,也很少會這麼摟著她撒嬌。她心裡舒坦了,就和兒子多說幾句,“馬氏近日也未必有空搭理飛石。她自己家裡那攤子事且忙不完呢。”

謝茂瞬間想起太後所說的“好戲”,忙問道:“怎麼了?您給鎮國公賜女人了?”

太後氣得捶他:“儘胡說!”

她好端端一個皇太後,給外臣後院送女人,傳出去像什麼話?

“鎮國公在外邊一直養著兩個女人,往日他在軍中任職,來來去去的,在不在家,誰也看不出來。如今大將軍行轅撤了,他仍是定期往外走,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是去了哪兒。”

太後沒說這事兒也是她擱在馬氏身邊的人在推波助瀾,“馬氏是個‘體麵人’,她親自去把兩個外室接進了長公主府。”

謝茂不信這事兒和太後無關,但他更不相信太後的手段僅止於此:“就這樣兒?”

太後問他:“女人這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

謝茂隻能順著這個時代的女人思想去琢磨:“丈夫,兒子?”

“茂兒,阿娘就隻有你一個兒子,所以,你就是再混賬,阿娘也舍不得抽你。”太後突然說。

謝茂尷尬地起身,道:“兒臣哪裡不對,阿娘儘管責罰。”

“你說如果馬氏隻剩下飛石一個兒子,她還敢像從前那樣對待飛石嗎?”

“她底氣十足,不就是因為沒了一個衣飛石,她還有衣飛金、衣飛琥、衣飛珀麼?她的長子是金子,幼子是琥珀,女兒是琉璃,隻有飛石是塊石頭——一開始,她就覺得飛石不值錢。”

“你托阿娘替你教訓馬氏。那你等著看,遲早有一天,阿娘要讓馬氏眾叛親離。”

太後說這些話的時候,麵上仍是淺淺嬌媚的微笑,“不給馬氏找點兒事做,阿娘怎麼差人去偷她的兩個寶貝兒兒子?”

短短一年時間,長公主的兩個雙胞胎幼子,就已經被偷走了一半。

太後當年借著議婚的理由給長公主府送了幾個教養嬤嬤和大宮女,長公主絲毫沒想過太後會包藏禍心,她對這些宮裡出來有見識懂規矩的奴婢非常看重,教養嬤嬤初時被她放在了獨女衣琉璃處,衣琉璃出嫁時帶了一個嬤嬤離開,剩下一個嬤嬤就被長公主送到了兒子身邊。

衣飛琥、衣飛珀兩兄弟都才五歲,恰是有奶就是娘的年紀,很容易就被教養嬤嬤籠絡了去。

——之所以還有一半偷不走,那是因為長公主是府中最有權勢的女人,又極其溺愛兩個幼子,小孩兒總是會對溺愛自己且有權力的長輩無比迷信。

想要徹底把雙胞胎從長公主的影響下隔離開,要麼等待雙胞胎長大進學,要麼就是讓馬氏無暇他顧。前者潛移默化緩緩圖之最不動聲色,奈何皇帝天天著急上火恨不得扣住衣飛石不許回家,太後也沒轍了,這才命人想辦法哄馬氏把外室帶回了府上。

衣飛石帶著謝團兒與禦前侍衛出宮,一直到了宮門外,才遇見了謝團兒的隨從。

除了六王府上的侍衛之外,謝團兒還有兩個嬤嬤,六個侍女。儘管這八個女仆都穿著漢服,可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全是六王妃族內狄女。

謝團兒用狄話跟兩個嬤嬤嘰裡咕嚕說了一通,指了指衣飛石。

兩個嬤嬤也用狄話嘰裡咕嚕答應了什麼。

常清平是東宮內衛出身,精通大部分強族的語言,聞言表情有點微妙,假裝聽不懂。

衣飛石也覺得很尷尬——他也能聽懂狄話。謝團兒剛才跟兩個嬤嬤說,他是她的男嬸嬸,家裡有個重女輕男的惡娘,皇爸爸千叮呤萬囑咐不能讓嬸嬸回家被欺負,要兩個媼老保護好他。兩個嬤嬤則義憤填膺地說,天哪,這世上怎麼會有女人打男人?太不要臉了!太可憐了!

衣飛石知道黑發狄人族裡是女人做族老,但是,這個……重女輕男?……滋味難言。

一行人回到長公主府。

謝團兒似乎總是來府上玩耍,門子都已經認識了謝團兒的車駕,直接迎她進門。

長公主這會兒正在學著大婦手段收拾兩個還沒名分的妾室,這兩個外室其實都不年輕了,許氏有三十二了,孫氏也有二十八,從前都老實本分地住在外宅,這會兒被長公主強行弄回府上,每天天亮就要到長公主房裡伺候,一站就是一整天,累得七葷八素。

聽說謝團兒來了,長公主還挺驚訝:“黎王妃不曾來麼?”

“沒見來。團兒郡主與二公子前後腳進門。”門子也不明白謝團兒為什麼會和二公子一起進門,消息傳到內宅,就成了兩邊湊巧一起回來了。

長公主這才聽說衣飛石也回來了。

看著在一旁立規矩的許氏和孫氏,她心口頓時就覺得更悶了幾分。

相比起年少時就以潑辣美豔名聞鄉裡的長公主,這兩個外室其實也真說不上有多好看。無妊無子,無才無色。偏偏衣尚予就要把她們養著,時不時就去找她們——為什麼?長公主心裡羞恥而悲憤,不就是因為她生育衣飛石時落下的毛病嗎?

“團兒是來尋飛琥飛珀玩兒吧?去把小少爺叫來,讓他們在暖閣裡玩兒。仔細伺候著,彆凍壞了。”長公主在不涉及衣飛石的話題時,總是顯得很得體溫柔。

丫鬟應了一聲,就聽見長公主冷冰冰地吩咐下一句:“若是衣飛石來了,叫他門外跪著。”

衣飛石壓根兒就沒來。他先去了鎮國公的書房。

這世道母孝雖重要,那是相對於身份卑下的子女,同是孝道,母孝在父孝跟前得退一射之地。

衣飛石回府之後,先去給鎮國公磕頭。

衣尚予在書房已經住了大半年了,自從長公主強行把外室帶回家之後,他就一直住在書房裡。

他從來就不想納妾。養外室就是外室,合則來,不合則去,緣分儘了就給外室留些田產銀兩,從此不再相見。反正他多的是銀錢。

——若他想要納妾,什麼樣門第的千金小姐納不來?他要納兩個一文不名的妾?

長公主冷不丁地把兩個外室帶進了公主府,消息傳揚出去,他愛妻深情的名聲壞了不說,讓他怎麼麵對幾個孩子?他對那兩個外室頓時沒了興致,更是厭惡自作主張的長公主。

長公主討好了他幾次,他心中厭恨已深,借口身體不好,反正不肯回正房居住。

長公主以為他是為了兩個小妾和自己置氣,更是變本加厲地收拾兩個外室。

……衣尚予就更討厭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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