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振衣飛石(69)(1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9260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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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飛石很難真正理解謝茂的心情。

他自認雖不得母親歡心, 可是, 父兄都是很關心他的。他覺得衣尚予與衣飛金對他的關心,必然不比皇帝對自己的感情淺薄——皇帝才認識他多久?皇帝喜歡的又是他哪一樣?若他不姓衣,不長這模樣,不是這脾性, 皇帝還會喜歡他麼?必然不會。

衣尚予是他的親爹,衣飛金是他的親大哥, 這兩位才是不論他成材與否,都會關心他的人。

連父兄都不認為他被母親責問兩句有什麼大不了, 可見做兒子的在母親手下吃點苦頭, 也是慣常之事。父兄都不說話, 皇帝卻……這麼在意?是因為傷了臉麼?

衣飛石覺得敷著藥膏的臉頰隱隱地疼了起來。如果留了疤, 變得猙獰了, 陛下是不是就更不喜歡了?

謝茂訓過他之後,又摟著他哄了許久, 衣飛石低頭不住應是, 承諾一定會好好護著自己,人卻始終高興不起來。

他悶悶不樂, 總懷疑臉上的鞭痕褪不下了, 更忐忑臉上留疤之後, 皇帝再不肯像現在這樣溫柔的對待自己。謝茂見他垂頭喪氣興致不高, 以為他挨打了打不高興, 側倚在床頭摟著他, 不住地親吻道歉:“是朕錯了, 不該這麼欺負你,小乖乖,彆和朕生氣,朕再給你撥兩個皇莊?”

衣飛石將帶著鞭傷的臉頰藏在他懷抱深處,額頭抵在他的肩窩下,情緒很低落。

“朕給你揉揉?”謝茂小聲問。

衣飛石搖搖頭,輕聲說:“不疼。”說著拉開謝茂的手,那隻手還腫大了一圈,他越發後悔了。倘若沒有挨臉上這一下鞭子,他不必擔心破相,皇帝也不必因教訓他傷了手。

自抽了衣飛石的屁股之後,謝茂一整隻手都是麻的。當著衣飛石的麵,他總要撐起做丈夫的威嚴,人家挨了打的人都沒哭著要大夫,他怎麼好意思叫人來給自己看手?現在腫腫麻麻的手被懷裡少年握著輕輕地揉按紓解,他舒服得渾身犯懶,越發喜歡衣飛石的乖覺。

還年輕的小衣真是心腸軟又好哄,挨了打不會置氣,還會乖乖地依在懷裡替自己揉手……這是知道領情了吧?不領情也沒關係。狠話已經撂了,隻要衣飛石不是真的想弄死長公主,以後就一定會仔仔細細地保護好他自己,再不敢在長公主手下輕易吃虧。

這日雖對衣飛石動了巴掌,可謝茂覺得,夜裡……咳咳,小衣好像更熱情了些?

便是第二日起來,衣飛石也不像從前一樣早早地自去習武出操,時時刻刻都跟在謝茂身邊。往日謝茂上朝議事,衣飛石都會去長信宮陪太後,這幾日居然也不去長信宮了,就守在太極殿等謝茂回去,甚至到謝茂獨自批閱奏折時,衣飛石照例避嫌,可是他也不肯走遠了,就在隔壁守著一碗清茶,什麼也不做,就這麼枯坐著等候。

心上人這麼粘著自己,謝茂當然心花怒放。小衣必然是那夜終於領會了朕的真心吧!看看把這孩子感動得,恨不得變成巴掌大讓朕把他揣口袋裡!這麼粘人,真沒辦法,愁人!

謝茂也很想時刻挨著衣飛石,說不準哪天|衣飛石又去西北了,相處的時間能多一點兒就是一點。他儘力減少朝議的時間,批閱奏折時也簡單了許多,朝臣們拿著皇帝最新發還的奏折,上邊大抵隻有一兩個字,諸如,閱,知,好,閣議……

這日內閣臨時有事,謝茂下朝之後直接去了文華殿,再回太極殿時,衣飛石罕見地不在。

“侯爺去哪兒了?”謝茂一邊吩咐更衣,一邊問。

皇帝這個職業就是苦逼悲催,什麼時候穿什麼戴什麼都被嚴格規定好了,大朝會小朝會的穿戴冠冕都有規製,威儀是足夠了,就是不怎麼方便。謝茂回來就要更換禦常服,好歹鬆快些。

“今兒趙醫官來給侯爺換藥,侯爺去太醫院了。”趙從貴小心翼翼地答。

謝茂聽出他話裡的遲疑,問道:“怎麼?傷口不好?”他很不解,衣飛石身上有幾處傷,傷勢怎麼樣了,他天天都看著,哪裡會不關心?“不是都好了嗎?”

“侯爺臉上不是有點淡淡的印子麼?他老人家瞧著不樂意,央著趙醫官想轍。趙醫官說,沒轍。侯爺就不高興了,說彆個大夫說了,有一種叫靈狐髓的藥膏,抹了就能祛疤。趙醫官說那是瞎扯。就……就去太醫院找‘彆個大夫’對質去了。”趙從貴小聲說。

謝茂一聽就樂了,從前怎麼不知道小衣還這麼臭美來著?

他有心去太醫院看戲,然而,身份所限,隨便動一動就是幾百號人,實在動靜太大。真這麼大張旗鼓地去太醫院圍觀,隻怕定襄侯愛美治疤的閒話就能在京城傳上十年。實在有損定襄侯威名。

“要對質把人傳來就是了,自己去太醫院作甚?”謝茂圍觀不了比較遺憾,又叮囑趙從貴,“你親自跑一趟,悄悄告訴侯爺,想要哪個大夫往太極殿傳就是。朕在等他。”

重點是,朕在等他。

謝茂換好衣裳,吃了一杯熱茶,歪在憩室榻上翻奏折,快速批閱。等衣飛石回來。

左等右等,等了好久,一直到天色將暮,殿外才響起微微的嘈雜聲,是門前侍衛對衣飛石施禮的聲音——太極殿就是衣飛石的居所,皇帝特許,他進門是不需要通報的。然而,長驅直入也略顯無禮,門前伺候的侍衛宮人就刻意在衣飛石進門時行禮,算是通報皇帝,侯爺來了。

謝茂放下折子坐起來,才一會兒衣飛石就進門來了,還沒更衣先來請安:“臣拜見陛下。”

“快免禮,過來坐。”謝茂拍了拍身邊的榻沿。

衣飛石看上去就不太好,他很沉默,低著頭謝了恩,低著頭走過來。

朱雨遞來毛巾,衣飛石沉默地擦了擦臉,謝茂遞茶給他,他雙手接過喝了兩口,捧著茶碗坐在謝茂身邊也不說話。

謝茂被他逗得不行,前世衣大將軍與何耿龍交戰時,臉上被流矢所傷,橫著飛過臉頰好大一條猙獰傷痕,也沒見衣飛石有多在意——現在年紀小,衣家不曾遭逢巨變,他性子也還嬌貴,所以,原來他的本性是這樣的愛美?

這是隻有謝茂才能知道的“反差萌”,他看著衣飛石悶悶不樂的身影,很不厚道地想笑。

謝茂心裡想笑,麵上還是一副沉穩體貼的模樣,習慣性地將人摟在懷裡,正要哄兩句,他才驚愕地發現衣飛石原本已經隻剩下淡淡一道鞭痕的臉頰,居然多了一道新鮮的傷口!血腥味摻雜著苦辛的藥味兒撲麵而來。

“掌燈來。”謝茂真生氣時多半語調沉穩,不帶一點兒煞氣。

此時天色將暮,殿外小太監都已掛起宮燈,殿內則是照例聽從皇帝吩咐,皇帝叫掌燈時才將燈火迅速點燃送上。因此,衣飛石進門來拜見時,謝茂真沒注意到他臉上的傷,湊近了才大吃一驚。

趙從貴立刻指揮宮人將太極殿內燒得燈火通明,朱雨親自擎了一盞明珠聚耀燈,站在皇帝身邊照亮。

衣飛石臉上的傷很顯然是被利器所割破,原本鞭痕的那一塊不規則的疤痕,全都被剖了開去,隻剩下一塊方方正正的血條,敷著一種透明又藥味兒濃重的藥膏。

“怎麼弄的?”謝茂問。聽口氣,他好像也不是在生氣。

衣飛石低聲道:“……瞧著疤不好看,重新弄了一下。”

“趙從貴,立刻叫常清平帶人去太醫院,查。”謝茂聲音冰冷,“誰糊弄侯爺重新割了臉上的皮肉,查明白了,有一個算一個,通通給朕剝了皮。”

自謝茂登基之後,對臣下宮奴都很是懷柔體貼,哪怕是禦前衝撞失禮,謝茂也是笑一笑,揮手叫下回仔細,並不叫殿前掌事責罰。

衣飛石親眼見過一個小宮奴不小心砸了茶杯,茶湯還倒在了謝茂的襪子上,淋得濕漉漉一片。小宮奴嚇得不住發抖。犯了這事,哪怕是在最寬和的文帝朝,總也逃不過狠狠挨上幾十板子。偏偏謝茂就抬手放了,還叮囑趙從貴不要打人,明兒還叫那小宮奴來送茶。

衣飛石第一次聽見謝茂說要將人剝皮,說得這麼冷靜篤定,不帶一點兒遲疑和寬容。

“陛下。”衣飛石已知道自己被人騙了,可是,他不想把事情鬨大。

謝茂好脾氣地摸摸他的腦袋,讓他在榻上坐好,又叫朱雨抱軟枕來給他歪著,問道:“餓了吧?晚上吃什麼?”想想還是吩咐朱雨去問趙雲霞,“叫趙醫官先拿個晚膳單子來,備膳。再請趙醫官來給侯爺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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