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振衣飛石(70)(1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0277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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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茂蠻橫起來誰都不敢攔。

被奉養在千年宮的孝帝貴妃石氏當夜就被拖進了直殿監, 消息傳到長信宮時, 已經是次日清晨。這一日,皇帝不朝。黎王謝範被緊急召進宮中,皇帝扔下兩份供詞,輕描淡寫地說:“朕昨日誤食毒物, 夜裡嘔血三升,這案子……還請兄王替朕儘早查明白了。”

謝範目前是樞機處知事, 實領衛戍軍,查案子這事兒怎麼也輪不到他。

——皇帝自謂中毒, 還說什麼嘔血三升, 謝範吃了一驚, 可是, 他看皇帝氣定神閒、精神奕奕的樣子, 哪裡是中毒了?睜眼說瞎話嘛。

明知道這件事必然棘手,謝範撿起何醫正與石貴妃的供詞迅速翻看一遍, 還是很乾脆地領命:“陛下放心。臣明白怎麼辦。”

這哪裡是叫他查案子?這是叫他去殺人。

何醫正的供詞牽扯出先帝後宮, 石貴妃的供詞則咬上了好幾位宗室王公。

明明隻是傷了衣飛石的臉,皇帝卻一口咬定中毒的是自己, 雖說這案子幕後聽起來頗多不可見人之處, 可皇帝打算掀桌子的意圖很明顯。謝範既是皇帝的親兄弟, 手裡又掌著兵權, 皇帝要和宗室打仗, 謝範當仁不讓地要給皇帝充當馬前卒。

謝茂也不是單單隻給了謝範兩份供詞, 直接負責此事的趙從貴和聽事司直奏千戶宰英, 也暫時離職轉謝範屬下聽差。

換句話說,主導此案查審的仍舊是太極殿,黎王不過是充當了一個打手的角色。

短短三天時間之內,宗室兩位三等王爵被賜鴆酒,一位一等公、三位二等公被利刃梟首,另有二十多名王子公孫被綁縛詔獄剝皮處死。

沒有堂審,沒有口供,黎王謝範帶衛戍軍上門抓人,通常不到半個時辰,人就徹底沒了。

這動靜把京城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驚呆了。

被殺的可是宗室王公!全都是太|祖龍裔!就這麼說殺就殺了?還一殺就是一串?

善麓王、洪江王死得還算體麵,好歹有個全屍。祁陽公怎麼算也是文帝同胞兄弟宣王的嫡孫,那可是皇帝的堂侄!居然也被押在堂前梟首示眾?!被活生生剝了皮的十多個王子公孫就更慘了,至今那整張整張的人皮還晾在詔獄門外!

內閣與都察院都在上書勸諫,然而皇帝壓根兒就不上朝,皇帝說了,朕被人下毒傷了身子,正在養病。——什麼?你們替謀害朕的人求情?朝堂頓時噤若寒蟬。

事情一旦牽扯到謀害皇帝的層麵上,再有骨氣的大臣也不肯輕易吱聲。

黎王前三天都在收拾宗室,包括宗正義老王爺的嫡次孫在內,涉案其中的王孫貴族全部被送上了黃泉路。宗室們人人自危,義老王爺始終不吭一聲,閉門不出。待第四天時,黎王的劍鋒終於從宗室上移開,京中吳、言、李、毛四大後族世家,前三家都在此案中落馬被抄,涉案主犯八人被剝皮,皆夷三族,京城血流成河。

說是案子,其實沒有堂審沒有證據,處理得很快,不到二十天便塵埃落定。

這一日,謝茂與衣飛石都在長信宮伴駕儘孝,天氣冷,謝茂窩在殿內不肯出門,所幸宮殿寬敞,太後與衣飛石便在搬空的殿內豎起靶子,較量射藝。謝茂歪在榻上打嗬欠,昨夜小衣這樣那樣鬨個不停,香豔是極香豔了,這不是閒下來就……困麼。

突然看見太後身邊的大宮女進門,見她就似要尋太後請示的模樣,謝茂問道:“什麼事兒?”

他和太後至親母子,輕易不會隔著秘密,但是,謝茂也不會故意去探問太後的秘密。

這會兒之所以會主動問,一是因為太後與衣飛石正相處融洽,謝茂不欲這下人壞了母親和心上人的興致,二就是……他最近真的覺得太後和六王的關係很不一般。

黎王替他辦事真是太儘心儘力了。

一口氣虐殺那麼多宗室王公,莫說謝範區區一個王爺,等閒皇帝這麼乾了,都要掂量掂量丹青筆重。若是謝茂不要臉一點兒,朝野怨言四起時乾脆殺了謝範以謝天下,謝範這乾了臟活兒的難道還能說,都是皇帝哄我乾的?

謝茂查靈狐髓一案不費什麼功夫,宗室裡哪些不安分,世家裡哪些愛攪事,他心裡清楚得很,何醫正招出孝帝貴妃石氏之後,他就大致明白是那幾股勢力在背後搞事了。

這群人名義上是想插手他的後宮,其實在鬨騰的,都是謝芝的幾個兒子——先帝死得那麼突然,繼任皇帝不是兒子反而是兄弟,這讓先帝皇子如何甘心?不過,這事情藏得很深,看上去就是想往謝茂後宮塞人,若是謝茂選擇隱忍,後招才會繼續跟進。

哪曉得謝茂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被戳了一下就掀桌子。半點證據沒有,他就敢殺宗室!

謝範本性有幾分俠氣,看不順眼的事都要管一管,民間都傳說他的俠名。就是這麼一位俠名紛紜的王爺,皇帝不給他證據,隻給名單,他居然問都沒問,照著單子就把人捉來殺了。

謝茂以為,謝範起碼也要問他幾句,再不然也得到長信宮問一問吧?

沒有。謝範既沒有問他,也沒有去問太後。自從那日謝範拿了何醫正和石貴妃的供詞,對皇帝說“臣知道怎麼辦”之後,他就雷厲風行地把事情全部辦妥了。

能讓大宮女在太後與皇帝、定襄侯家敘時進門請示的事,除了太後娘家侄女,那位靖屏伯府的林夫人,就隻剩下黎王府的大事小事了。謝茂好奇太後與六王的關係,所以才多問一句。

哪曉得這回並不是黎王府的事。皇帝垂問,大宮女不敢欺君,稟報道:“千年宮言惠嬪求見娘娘。”

這位言惠嬪,就是謝芝的小老婆之一。當初緊緊抱住楊皇後大腿,經常跟著楊皇後到長信宮給當時的淑太妃請安。那時候楊皇後與太後關係好,言惠嬪也經常泡在長信宮裡陪兩宮打牌,與太後也有幾絲煙火情。

言惠嬪被挪到千年宮之後,太後也時常差遣宮人賜衣賜食,關照她與她的兒子先帝七子謝澗。

往日謝茂是不管這些後宮事的,今日卻笑了笑,說:“去回了吧。今兒娘娘沒空。”

大宮女去了沒多久,外邊就響起刺耳的哭聲,很快又消失了。

謝茂在榻上蜷起一隻腳,一隻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敲擊,心頭惡念幾次翻騰,又輕描淡寫地壓了下去。謝澗麼,如今也才不到五歲的小東西,前幾世都沒輪得上這小孩兒給他搗亂,他的惡念自然不是針對言惠嬪的兒子謝澗的。

此次靈狐髓之事,趙從貴查過了,證據隱約指向的是先皇二子謝沐。

謝沐就是當初在楊皇後梓宮之前,指責謝茂殺害承恩侯世子氣死了楊皇後的二貨。他因此被先皇厭棄,失去了皇位繼承權,從此一門心思怨恨著謝茂,他出來搞事情,搞得還如此拙劣,謝茂半點都不意外。

被剝皮的幾個世家主犯裡,吳家長子吳謙楠就是謝沐的堂舅,如今吳家已經被滅了,孝帝德妃吳氏也受牽連被絞死,再過上十天半個月,謝沐也會“病”死。

二侄兒謝沐沾了這件事必死無疑,謝茂如今琢磨的,是要不要把三侄兒謝深也一起解決了。

他想殺先帝皇三子謝深。

那個前世給他添了無數亂、使了無數絆子的謝深。

他這會兒想殺謝深,倒不是他小心眼,非要為前世已了的恩怨報複,而是,謝茂深知,他這個三侄兒,從來就不是盞省油的燈。

——就算謝深現在沒搞事,三年五年,逮著機會了,遲早也會狠狠捅自己一刀。

太後與衣飛石顯然都聽見了殿外的哭喊聲,歇了手裡的弓箭,都回來喝茶。

謝茂先給太後捧了茶,賠笑道:“今兒怎麼樣?誰贏誰輸?”

衣飛石也沒有坐,他同樣侍奉在太後身邊,替太後遞溫熱的毛巾,聞言抿嘴微笑。

太後擺手道:“不行了不行了,青出於藍青於藍,前兒就比不過飛石了,今日又差兩分。”她看著衣飛石的模樣甚是慈愛,“進境如此迅猛,天資委實羨人。以後娘就不與飛石賭彩頭了,老婆子輸不起咯。”

謝茂嘿嘿笑道:“賭麼,阿娘賭小衣贏,叫小衣賭自己輸。場上輸了,場下總得贏一回。”

這話哪裡是打趣,簡直都是擠兌親媽了。

太後氣得捶他一下,道:“你再頑!”

衣飛石就抿嘴笑著站在一邊,不止給太後遞毛巾,宮人添茶時,他也順手幫著皇帝換了一盞。

當著太後的麵,謝茂從不輕易和衣飛石顯得太親熱。往日與衣飛石私下相處時,他都恨不得把衣飛石當兒子照顧,這會兒看著衣飛石垂手侍立旁側,端茶遞水小意服侍,他卻好像根本沒看見。

還是太後喝了一口茶,發現是衣飛石遞來的,橫了皇帝一眼,吩咐衣飛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