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振衣飛石(138)(1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1156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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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設立聽事司的時間, 是在太平元年。

換句話說,早在皇帝登基之初就準備好立嗣女了,這個計劃, 已經被醞釀了四年之久。

那時候,謝茂與衣飛石相遇也不過才短短一年。

想起皇帝相識之初就對自己近乎古怪的信任,衣飛石倒沒有懷疑皇帝彆有所圖——如他所說,他家已經沒什麼可圖謀之處了。他默默地想, 莫非在我不知道的時候, 陛下就一直留心察看著我,那日青梅山大營初遇,陛下也是故意接近我?

衣飛石的揣測已經無限接近了真相,不過,他想象不到重生之事,就覺得皇帝有點不好。

二人正經初相識, 謝茂十六歲,衣飛石十五歲。若之前謝茂就偷偷關注著衣飛石,那得是幾歲啊?十一二歲?還是七八歲?衣飛石心中有些甜, 又覺得不大好,那麼小的年紀, 陛下就知道偷偷看小少年了,未免也太……天賦異稟了吧?他也不敢想太難聽的詞。

時至今日,衣飛石已不會太懷疑皇帝對自己的感情, 這一點淡淡的古怪被他略了過去。

他更大的恐懼來自於皇帝坦誠的打算。

在有嗣男的條件下立嗣女, 就隻是為了融合謝、衣兩家血脈?!

這計劃聽上去很美好, 皇帝苦心孤詣的盤算也確實讓衣飛石極為感動,如果成功了,必然能夠確保衣家數百年富貴不衰。可是,相應的是,這個計劃一旦失敗了,下場則極其可怕。與謀朝篡位無異!衣家必然要隨著這個失算的計劃死無葬身之地,且留下千古罵名。

換言之,這是真正的一場豪賭,成王敗寇,代價極大!

先前衣尚予擔心衣飛石擔上“禍國佞幸”的罪名,有可能在皇帝萬年之後,被嗣皇帝收拾清算滅門……這都是未雨綢繆。一則衣飛石未必就一定被罪佞幸,二則嗣皇帝也未必跟衣家不對付,幾十年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好?

相比起衣飛石成了佞幸的可能,倒是皇帝這個嗣女計劃更讓衣飛石覺得可怕。

畢竟他家因佞幸之事滅門的可能隻有十之一二,這嗣女計劃弄死他全家的可能就是一半啊!

成了,與謝家共享天下。

敗了,謝氏宗親必然會滅衣家滿門,不死不休。

衣飛石被嚇得一晚上都沒睡好,難得次日起來腫了雙眼,謝茂還以為他是哭的,心疼得不行,大清早地把趙雲霞召來給衣飛石看眼睛,還正經問人家:“都說眼竅緊要,千金淚珠,昨兒侯爺心情不好多哭了一會兒,不會傷著了吧?要不你給他準備些藥補食補,千萬要養回來。”

趙雲霞把了把脈,倒是覺出了衣飛石恐慮心焦的症候,也不知道皇帝和侯爺又鬨什麼脾氣了,輕易不敢開口,順著謝茂的口吻吹了個天花亂墜,最後開了兩個疏肝解鬱的食療方子。

鬱從華拿著剛煮好放溫的雞蛋,服侍衣飛石滾眼睛消腫,謝茂未及梳洗,坐在他身邊關心地說:“昨兒也沒睡好,今日就不要去衙門了,稍歇兩個時辰。”

衣飛石這樣子確實不大好見人,皇帝有旨說休息,他就點點頭,叫人去衙門傳話。

衣飛石在太極殿歇著,謝茂還得上朝。

這一番折騰下來,謝茂誤了早點心,匆忙更衣升殿,還是誤了一點時辰。

相比起走過場的大朝會,小朝議事更細密,剛進巳時,謝茂就餓得不行了,吩咐暫時休朝。

膳房立刻給所有朝臣準備食案坐墊,早已經習慣皇帝給福利的朝臣們拜禮之後,三三兩兩去西邊的涼宮更衣。謝茂照例到玉門殿東暖閣稍歇,他若高踞禦座之上,群臣都吃得不開心。

暖閣休息時,謝茂順道把黎王謝範也捎上了:“叫六兄來。”

謝範最近兩年也是春風得意,自己身處高位,掌握兵權,極得聖寵,早年效忠的皇兄也要追封皇帝了,剛出生的小兒子又有了貴不可言的前程,人生簡直完美到了巔峰。

皇帝召他,他忙理正衣冠入內參拜:“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六兄免禮,賜座。”

“臣謝陛下。”

謝範很熟練地在皇帝下首處坐下,宮監布置好食具,他舉手謝了謝,就聽見皇帝問:“這幾日團兒怏怏不樂,吵著要出京去把衣飛琥從殷家要回來。還說鎮國公不要他了,她謝團兒要。”

自打黎王夫婦回京之後,謝團兒就常被養在宮中與太後做伴。

謝範的心肝兒是歪著長的,女兒跟湛姐姐親近,撫慰湛姐姐的空虛寂寞,他高興得很,黎王妃為此和他吵了幾回,他也不肯主動進宮把女兒領走。

再後來幼子謝圓出生,他一顆心都偏到了兒子身上,更加管不了女兒了。

冷不丁聽見女兒如此具有黑發狄人風範的狂言,到底出身中原皇族的謝範臉上繃不住,尷尬地謝罪:“臣有罪。臣女狂妄無禮,臣這就領她回府,好好教訓她。”

謝茂笑道:“小兒女一時意氣,說些頑皮話,不得當真。”

“陛下說的是,倒是臣古板了。”謝範立馬改口,反正皇帝說的都是對的!

“轉年團兒也有十一歲了吧?朕瞧著她些年,與衣家的琥珀兄弟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倒是一門好親。原本飛琥、飛珀還要斟酌一二,如今衣飛琥出繼,衣家僅剩一個飛珀,朕看不如議一議?鎮國公的門第,也足堪與郡主匹配了。”謝茂道。

謝團兒與衣家兄弟的事,黎王府與長公主府也都是樂見其成。

不管謝團兒嫁給衣飛琥還是衣飛珀,這門親對雙方都稱得上是上上大吉。

黎王夫婦知道皇帝與衣飛石的關係,那是在太後跟前都過了明路的,衣家爵位又多,再有皇帝照看偏愛,郡主嫁過去了,保不齊下一代又是幾個國公、郡公,何等昌盛多福?

若是皇帝有心扶持幼子繼位,給兒子找了衣家琥珀這樣的姐夫,也是一門紮實的貴親啊!

衣家同樣樂見郡主下降到家中。綁了一位實權王府的郡主當媳婦,對家族安穩也是很理想的一步棋。就算以後衣飛石的事發了,黎王府難道眼睜睜地看著長女一齊倒黴?就算保不住衣家,也得把郡主和郡主所出的子女保下來吧?

所以,哪怕謝團兒與琥珀兄弟年紀都大了,雙方家長也沒有約束著不許小兒女來往。

衣家那邊自然是因為,我家的是兒子,又不怕吃虧。黎王妃也是出於同樣的心裡,我家的是女兒,又不怕吃虧。謝範倒是擔心女兒的閨譽管了幾回,然而,謝團兒常年住在宮中,被他管了幾次更加不回黎王府了,他是想管也管不著。

——有心想求太後多看幾眼吧,想起當年長兄與湛姐姐的故事,謝範又實在不忍出口。

算了算了,反正以後都要成親,堂堂王府郡主,難道還怕口舌?誰胡扯王爺我抽誰大嘴巴子!

現在皇帝突然提起兩家的婚事,聯想起衣尚予讓衣飛琥出繼一事,謝範也隱隱能察覺到這其中的暗潮洶湧。衣尚予出繼幼子,無非是覺得衣飛石執掌羽林衛了,這是把衣家架火上烤,保存血脈。皇帝馬上給衣家賜婚,也是安慰衣家,彆怕,願與你家共富貴。

“能與鎮國公府結親,臣自然歡喜。全憑陛下旨意。”謝範立馬表忠心。

這要不是皇室沒有適齡的公主,這門好親也未必能落到自家頭上。謝範心裡盤算著給大女兒準備的嫁妝,決定今年還要出海撈一票,不為賺錢,主要弄點海外的新奇玩意兒來。

女方敲定了,謝茂還得專門找衣尚予說這件事。

衣尚予一年半載就上朝一兩回,見他一麵比見皇帝都難,謝茂辦事雷厲風行,這邊跟謝範說通了,馬上就吩咐鬱從華去鎮國公府傳旨,宣衣尚予午後陛見。

等謝茂散了朝,召見衣尚予說完了婚事,衣尚予對與黎王府聯姻也很看好,當即表示,要回家翻黃曆挑個吉日,再厚禮請托宗正義老王爺做媒,去黎王府行納彩禮。

謝範與衣尚予都不知道皇帝那個立嗣女的大計劃,都沒覺得這樁婚事有什麼不好。

謝茂辦完了這件事,還去內閣轉了一圈,和閣臣們聊了幾句,看看折子,順手批了幾個緊要的急件,眼看著天又要黑了,這才捧著手爐乘上禦輦,回了太極殿。

“朕今日召見了黎王與鎮國公,說了團兒與飛珀的婚事,先訂下來。”

鬱從華帶著宮人服侍謝茂更衣,他連衣裳都沒脫明白,就忍不住先和衣飛石說今日的進展,“總得先封個公主,才配得起你家的門第。翻年團兒就十一了,三書六禮走個遍,再有冊封建府,怎麼也得一、兩年功夫。嗯,年紀還是小了些,暫不親迎,十六歲再大婚。”

衣飛石窩在太極殿裡頭疼了一天,這會兒皇帝下朝又放一個炸雷,他都有些木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求皇帝放棄這個可怕的計劃,然而,根據他跟隨皇帝這些年的所見所聞判斷,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說服皇帝做出改變。

這些年來,但凡是皇帝想做的事,不管用哪一種方式,他最終都做成了。

立嗣女是皇帝登基之初就做好的決定,為此醞釀籌謀了這麼多年,衣飛石能怎麼求?他能對皇帝說,這事兒萬一失敗了,我家死無葬身之地,所以,陛下你彆做了?

——皇帝都肯為了你自絕血脈、更換龍裔了,你還這麼磨磨唧唧,對得起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