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鬨得開心,抬眼,看見過廊儘頭的靳睿家門口,站著個人影。
黎簌嚇了一跳,下意識往靳睿身後躲。
躲進安全區域她才看清,靳睿家門口站著的,是麵無表情的曹傑。
曹傑本來在外麵抽煙,但天兒太冷,他凍得手指關節都難以回彎,罵罵咧咧掐了煙準備回屋裡,結果聽見樓梯那邊傳來的說話聲。
一聽就知道,鬨得那麼歡快的,肯定是靳睿和黎簌。
他想著等他倆一下,一起進門,結果親眼目睹了兩個人笑著跑上來,倒在雪裡,接吻,還揚言要“做人”。
還吃什麼聖誕大餐,這他媽狗糧他吃得飽飽的。
曹傑感冒好多天了,偏頭打了個噴嚏,吸溜著鼻涕瞪他倆:“你們比廚房裡你儂我儂那倆,更他媽過分。”
黎簌又想起小蛋糕,忽然扭頭看靳睿:“靳睿,蛋糕呢?”
靳睿也是一愣:“忘了,在車裡。”
“那我下去拿?”
“太冷,你先回家,我和曹傑下樓就行。”
黎簌開門進屋時,還聽見曹傑和靳睿的說話聲:
“阿睿,你可太差彆待遇了,怕小揪揪感冒,就不怕我這個已經感冒的人更嚴重了?”
“感冒都能在外麵抽煙,下個樓,問題不大。”
黎簌早已經知道了,曹傑背地裡叫她“小揪揪”,心情好或者有時求他們的時候,會叫她“小嫂子”。
公司裡的人也會起小昵稱,叫她“小黎簌”。
好像總是和“小”挨著。
但她和靳睿之間,似乎沒有什麼特彆的稱呼,都是直呼大名的。
靳睿,或者黎簌。
有過什麼不同的稱呼麼?
靳狗?
黎簌自己先笑起來,笑著笑著,忽然想起一聲,低沉的、曾在耳邊發生過的,“簌簌”。
她頓住。
那是昨晚,平安夜。
大家都很忙,黎簌加班到10點回來時,靳睿還在電腦前工作。
黎簌自己也有沒完成的工作,是老板說外麵雪越下越大,怕暴雪不好回家,才讓他們回來的。
她拿了電腦坐在靳睿身邊,各自辦公,忙得蘋果都沒吃一個。
忙完時已經快要12點了,黎簌洗了個澡出來,因為惦記著聖誕節要和楚一涵他們聚一聚,她隨口問靳睿,以前的聖誕節,他都是怎麼過的。
靳睿說,沒怎麼過過。
黎簌當時一陣心疼,拍著胸脯和靳睿說:
“今年聖誕節是太忙了,等下一次聖誕節,我給你搞個難忘的。放心,一定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什麼趴體啦,KTV啦,聖誕樹啦聖誕老人啦......那通通都得有!”
靳睿關掉臥室天花板上的照明燈,打開台燈,不知道想起什麼,忽然扭頭:“真的?”
“當然了,我說話什麼時候不算數過!”
“說陪我過生日時,沒算數。”
提起這事兒,黎簌是有點心虛的。
當年確實答應過靳睿,以後每一次他過生日她都會陪他,那時候還沒發覺喜歡他,隻是下意識想要陪在他身邊。
但也確實是她沒有做到。
她站在床上,有些內疚,正準備道個歉,被靳睿把她整個人抱起來,放在窗台上。
黎簌坐在窗台上,隔著窗簾,後背挨靠到窗上冰花。
他說,怕你又食言,先收點利息。
那個姿勢是他們從來沒有試過的,可能是背後的隔掉整個冬天的玻璃窗太涼,也可能是她坐在窗台上,有些緊張。
最後靳睿額頭上都是薄汗,淺吻她的眉心,啞著聲音哄她:“簌簌,放鬆。”
他那時是這樣叫的,簌簌。
溫柔又令人悸動。
黎簌腦子裡想著這些,神遊地把鑰匙放在玄關上。
楚一涵和趙興旺從廚房裡探出頭來:
“簌啊,你回來啦?”
“老大,快來嘗嘗這個,楚一涵跟著視頻做了蝦,哇靠,味道一絕!”
被這份熱鬨打岔,黎簌也沒再想著那些了。
在溫暖的室內脫掉羽絨服,換了拖鞋跑過去。
楚一涵的手藝真的還不錯,跟著視頻第一次做的蝦味道特彆好,炸得金黃的蝦球外麵裹了一層芥末沙拉醬。黎簌捏起一個丟進嘴裡,好吃得眯起眼睛。
“一涵,這個蝦很好吃呀!”
“趙墩兒我們還炸了雞翅,咦,靳睿不是去接你了,沒回來麼?”
“他和曹傑去樓下拿蛋糕去了,我們買了聖誕樹造型的小蛋糕回來。”
“哇,有小蛋糕啊!真好!”
黎簌又捏了個蝦球,和閨蜜撒嬌:“那是,我就知道你喜歡!”
靳睿家裡彌漫著一股食物的香氣,楚一涵和趙興旺炸了雞翅蝦球,曹傑買了不少小龍蝦,家裡有靳睿買的飲料啤酒,也有零食,還有聚寶居的速食湯和半成品點心。
圍坐在一起,算是很熱鬨的一個聖誕了。
喝了酒,趙興旺和楚一涵說起平日沒有吐露的煩惱——
楚一涵的媽媽覺得楚一涵現在工資高,有能力,找個趙興旺這樣的犯不上;怎麼也得找個有錢人家,才能揚眉吐氣。
趙興旺的媽媽則是顧忌著楚一涵高中時發生的那件事。
更讓她在意的是,趙興旺和她僅有的幾次爭吵,都是為了楚一涵。她覺得這樣的未來兒媳,是要不得的。
但兩個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等攢夠錢,他們就打算買個房子同居,然後再籌備婚事,直接結婚,
絕不會被雙方的媽媽影響感情,一丁點都不行。
趙興旺說:“我媽不知道腦袋裡想的什麼,一天天的,聽我爸說,她懷我的時候,堅持不吃羊肉,說什麼怕我以後得羊癲瘋,兔子肉也不吃,怕我三瓣嘴,還有什麼來著,還不吃豬肉,怕我肥頭大耳。我沒營養不良夭折在她肚子裡,都是萬幸了。”
楚一涵笑得前仰後合:“那我媽也很誇張啊。她懷我的時候就不想要男孩,然後各種找人算命,還找了個大師做法,花好多錢,托大師寫了符紙,然後燒成灰和著水給喝了。說什麼哪怕懷的是女孩,這符紙喝下去,也能長出丁丁。”
這話把一桌子人都逗樂了。
笑過之後也有心酸,但他們早已經不是16、17歲時的他們了,他們足夠堅強勇敢,有什麼都敢去麵對。
楚一涵說:“我偏要幸福給他們看!”
趙興旺也說:“我也是這麼和我爸說的。”
所幸,兩家的爸爸還是同意他們的,明裡暗裡也給兩人幫忙不少
本來兩位爸爸沒有任何交集,也是那年楚一涵出事後,和趙興旺每天在靳睿家學到很晚,坐靳睿的月租出租車回去,兩家爸爸就等在小區門口,接各自的孩子回家。算是熟絡起來。
趙興旺握了握拳:“放心吧楚一涵,我們一定能事業有成,能幸福美滿。”
說到事業有成,城東小廣場上建起的商場這次聖誕節活動非常成功,曹傑他們的策劃人員也是泠城人,年輕,和他們年紀相仿。
外麵上學幾年,家裡母親病重,才選擇了回泠城發展,和他們頗為誌同道合。
這次商場的活動,就是那位同事主要策劃的,其他商場門口都是假聖誕樹造景,最牛的也就是一棵真的鬆樹。
但他們利用泠城的低溫,在商場門前直接辦了個小型的聖誕主題冰燈展覽。
最妙的是,冰雕聖誕樹旁邊的禮盒上,都是“鴛鴦”圖案。
懂的都懂,這地方前身叫“野鴛鴦廣場”。
當年在小樹林裡偷偷拉手打啵的少年少女,也都長大了,成了有消費能力的年輕人。也算是對“野鴛鴦廣場”仍有情懷,不少跑去冰雕前打卡拍照的。
那棵冰雕聖誕樹也就火遍了泠城年輕人的朋友圈。
有人配文說——
當年沒能遇見心愛的姑娘同逛小樹林,今年也在曾經的“野鴛鴦廣場”和女朋友合個影,假裝少年便相識。
活動成功,意味著收益的增長。
到晚上11點,靳睿拿到商場這邊的財務報表,沒細算,粗略看了一眼,坐在餐桌邊抬眸:“預計,比市中心的商場收益,多一倍吧。”
黎簌喜歡他雲淡風輕裡帶著一些驕傲的樣子,在桌子底下悄悄去拉他的手。
兩人十指相扣,然後相視而笑。
曹傑想和靳睿說話,扭頭,正好看見兩人情意綿綿的對視。
他呲牙咧嘴:“能不能給單身一點活路?”
“能能能。”
黎簌憋著壞,“那我們分蛋糕吧!去得晚了,蛋糕隻剩下三個啦,一涵他們吃一個,我和靳睿吃一個,曹傑你自己吃一個吧。”
趙興旺哈哈大笑:“傑哥好待遇!”
曹傑:“......”
他在門外堆了個mini雪人,樣子神似當年被黎簌一腳踩扁的“小雪”,這個也叫“小雪”,“小雪2號”。
為防止“小雪2號”的突然暴斃,曹傑把它堆在了護欄下麵的位置,不太容易被踩到。
“小雪,我隻有你了!”
這會兒單身被虐,曹傑借著酒勁兒跑到門外,沒半分鐘,就大喊著回來了,“老天就這麼看不得我的小雪好嗎?!”
門外單薄的小雪人被過於狂暴的穿堂風吹掉了腦袋,隻剩下一個身子。
曹傑氣得要死,哀嚎了半天。被趙興旺嘲笑他堆的雪人“不行”,腎虛似的那麼單薄,隻頂著個大腦袋,肯定容易壞。
“你堆得好?!”
“那可是非常好!”
“下次你堆一個我看看?!”
“看唄,指定比你強。”
“嗬,那你真是好棒棒哦。”
“你嗬個屁!”
兩人吵吵鬨鬨,最後一同大笑。
但今年所有生意都比較成功,實在沒什麼機會難過傷感,大家很快舉杯——
“聖誕快樂,希望越來越好!”
“一定可以的,越來越好~!”
玻璃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響聲。黎簌右手在桌下和靳睿拉著手,隻好用左手端著水杯。
楚一涵眼尖,看到了黎簌手上的戒指:“簌!這是什麼情況?!”
幾個人對著黎簌手上的戒指,一通幾哇亂叫。
又開始滿臉快樂地恭喜。
曹傑問靳睿:“阿睿,婚期什麼時候?”
“沒定好,聽她的。”靳睿衝著黎簌的方向,輕輕揚了揚下頜。
視線裡,小姑娘為了吃東西方便,把頭發卷成丸子頭。
右手才剛和他鬆開,已經捏了蝦球咬下去半顆,左手伸給楚一涵和趙興旺看她的鑽戒。
被問到婚事,她滿眼都是柔軟的快樂。
她說,我還沒想好,等春天我要去問問姥爺,再去江城問問小羽阿姨,然後再看靳睿的表現,才能決定時間。
這姑娘明明天真又沒心機,還非要裝成一副成熟深沉的模樣:“婚姻大事,我是要多考慮一下的!”
被楚一涵“呦呦呦”地起哄,臉紅到脖子根,還硬要逞強:“我說真的,女孩子當然要多考慮啦!”
曹傑看向靳睿。
靳睿剛聽完黎簌的一番言論,垂下眼瞼,無奈地笑著。
在江城時,曹傑很少看見他笑。
以前見他笑得最多的時候,就是那次他來泠城,靳睿和黎簌在一起,總是笑著的,笑意直達眼底,笑得溫柔寵溺。
現在靳睿又變回了那時候的樣子,總是笑著的,春風拂麵。
連公司的人都悄悄問曹傑,靳總是有什麼好事麼?最近看起來好溫柔啊?
曹傑這個單身,隻能忍受著一萬點的暴擊,不厭其煩地替靳睿回答:
“談戀愛了”“對沒錯他戀愛了”“女朋友回來了熱戀呢”。
但今後有人再問,可能答案要變一變了。
也許需要說“你們靳總在籌備婚事”。
這樣想著,曹傑也不由地笑了,用胳膊肘碰了碰靳睿:“阿睿,恭喜,發自內心的。”
靳睿點頭。
隨後開了個玩笑:“蛋糕怎麼不吃了,一個人吃不完?”
曹傑立刻收回神情裡的真摯,惡狠狠地說:“等我找到女朋友,我要把合影打印出來,拉個橫幅掛你們家!”
因為是星期五,過了今晚明天也不用早起上班,大家鬨到半夜,走時,已經過了12點。
站在門口送他們出去後,黎簌困得揉著眼睛打了個嗬欠。
靳睿攬著她的肩,吻了吻她的臉頰:“困了?睡覺去吧。”
“餐桌不收拾麼?”
“去洗澡,我收拾就行。”
黎簌像個小遊魂,東倒西歪地往臥室挪著步子,眼睛都睜不開了似的。
洗完澡穿著睡裙“飄”出來時,靳睿正坐在床邊,看手機,臉上掛著淡淡笑意。
“你笑什麼呢?”
“沒什麼。”
嘴上說著沒什麼,其實靳睿的朋友圈早就炸了。
這人從有微信起,從未發過朋友圈,隻有剛剛,深更半夜,發了張戴著圍巾的自拍,說圍巾是女朋友親手織的。
底下的朋友幾乎全是一樣的言論,問他是不是被盜號了。
這種評論,靳睿一個沒回複,隻有誇“嫂子手巧”的這種,他才禮貌地給人回“謝謝”。
還給自己的朋友圈點了個讚。
黎簌不知道這些,頭發還濕著閉著眼睛靠在靳睿懷裡:“小靳子,吹頭發。”
“欸。”
靳睿拿了吹風機過來,忽然想起,“我們回來時門口有幾個紙箱,是你的快遞,買了什麼?”
黎簌瞬間坐起來,也不困了,兩眼放光。
她甩著一頭半乾不乾的濕發:“快快快,給我拿過來,我買的東西到了!”
黎簌買的快遞大多是化妝品,都是楚一涵推薦的,爽膚水日霜晚霜精華液什麼的,還有麵膜。
頭發有靳睿幫她吹乾,黎簌隻負責精神抖擻地拆開紙箱,把那些化妝品從裡麵拿出來。
有些化妝品是送了小樣的,她就把小樣丟給靳睿,說是送給他的。
最後拆開一個盒子,她臉有些紅。
靳睿問她是什麼,有那麼幾秒,她沒好意思吭聲。最後才吞吞吐吐,小聲說:“就是,聽說是情侶間的小玩具,我很好奇,就買回來了......你看看這個要怎麼用?”
外麵的紙箱被拆掉,裡麵的包裝盒被塞進靳睿手裡。
本來看黎簌困得那個無精打采的樣子,他今晚是沒什麼邪念的。
但包裝盒上“震動”“加溫”的字樣,刺激得他眼皮子一跳。靳睿把手裡的吹風機丟在一旁,拆開紙盒,叫她。
“黎簌。”
“啊?”
“今天研究?”
“對呀,我很好奇。”
“那今晚,可能不用睡了。”
12月26日,聖誕節隔天,周末,黎簌睡到10點多才從床上爬起來。
她渾身酸軟地翻開了她的日記本,寫下一句——
“昨天我們過了很快樂的聖誕節,我收到了靳睿送的鑽戒。”
想了想,黎簌臉皮發燙地加了一句:
“淩晨3點多,我們才睡。”
那天靳睿難得休息,屋子裡暖氣很足,他們隻穿了短袖短褲,一起依偎在沙發上看電影。
用姥爺的方法把乾豆腐皮放在擦乾淨的暖氣上,撒了辣椒孜然,烤了半部電影的時間,變成脆豆皮零食。
那時候姥爺說過,這是他自製的健康版“薯片”,非油炸、沒有添加劑,更健康。
也用小羽阿姨的方法,把果凍埋在外麵的雪堆裡,凍成果凍冰吃。
吃起來總能想起,小羽阿姨帶著小小的他們在暴雪停息時,拿了鏟雪工具清理過廊的積雪,她怕孩子們無聊,把果凍埋在雪裡,說是帶他們去尋寶。
那些不在身邊的親人們,以一種回憶的方式,陪伴著他們,度過這樣一個慵懶溫暖的午後。
晚飯前,黎簌回臥室拿充電器,看見床頭的日記本多了一行字。
是靳睿用鉛筆,輕輕寫下的,在她那句“淩晨3點多,我們才睡”旁邊,用他漂亮的字體,寫了個問句:“不展開說說為什麼?”
黎簌丟下日記本,小老虎似的衝進廚房:“姓靳的,你今天死定了。”
靳睿正在煮東西,聞聲迅速轉身,抱住黎簌,生怕這祖宗燙到。
廚房的鮮香和靳睿的懷抱緩解了她身上的“殺氣”,黎簌吸了吸鼻子:“你煮了什麼,這麼香?”
“做了丸子湯,要嘗嘗麼?”
“要!”
“彆在我懷裡說‘要’。”
“你這人怎麼這樣,今天可不行的,我腰還疼呢。”
靳睿笑了一聲:“知道。”
他用漏勺舀起一顆小丸子,吹得差不多才遞到黎簌嘴邊,被她一口叼走。
“天呐靳睿,你廚藝也太好了吧,比楚一涵還厲害。”
鑒於靳睿的廚藝,黎簌決定,暫時饒他一命。
這男人手藝這麼好,殺掉是有些可惜的。
黎簌邊嚼著丸子,邊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