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02(1 / 2)

糖漬青梅 殊娓 24994 字 4個月前

年關前的某個周末,黎簌忽然很想回三中看看老高。

那時高三的孩子們才剛考完期末考試,算一算老高應該有時間。

負責聯係老高的是靳睿,高老師明顯很喜歡靳睿這個學生,電話裡語氣十分可親,說他還沒放假,在學校給學生們批改期末考試的試卷。

老高和靳睿說,“靳睿啊,明天午後過來吧,老師在辦公室等你。還是以前那一間,一樓最裡麵,記得吧?”

“記得。”靳睿說。

兩人提了水果,在午後陽光下邁入三中校園。

老高應該是早和門衛室裡的大爺打過招呼,門衛大爺隻問過靳睿的名字,就放他們進了校園。

但見到老高,並不是在辦公室裡。

進校門的一麵牆上做了展板,黎簌拉著靳睿,在裡麵找到靳睿的照片。

紅色背景的證件照,照片裡的靳睿沒有笑,神色淡然,在一眾淡笑著的照片裡,顯得有些傲。

前些天收拾老照片,小時候她和靳睿坐在一起的照片裡,他就跟瓷娃娃似的,安靜可愛。

而她,像個小瘋子,嘴上還沾著生日蛋糕的奶油,笑得幾乎能看見嗓子眼兒。

還真是從小好看到大的。

黎簌酸溜溜地想。

“畢業時沒有女生和你表白麼?”

“沒有。”

黎簌睨了靳睿一眼:“我怎麼聽著,你這麼遺憾呢?”

外麵風大,靳睿幫黎簌把脖頸處的圍巾稍稍整理過,才笑著:“你聽錯了。”

兩人鬨了幾句,黎簌忽然感到餘光裡人影從另一邊樓裡出來,往教學樓走。

她下意識看過去,在看見了走在操場上的老高。

老高戴著毛線帽子,穿了厚厚的羽絨服,黎簌還是立馬就把他給認出來了。

那是他們上學時,最怕在後門或者窗邊看見的身影。也是挨了批評不服不忿地敢回嗆、可畢了業又總是懷念的身影。

黎簌對後來在帝都的所有老師幾乎沒有深刻的印象,可老高的口頭禪、上課時站在講台上的動作,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老高!”

黎簌挺激動,立馬喊了一嗓子,走在前麵的身影似乎沒聽見,繼續向前。

她蹦起來又喊他“老高”,這一聲喊得她幾乎破音,老高一點要回頭的跡象都沒有。

“老高!!!”

又是一嗓子,把自己喊得眼前一黑,要不是扶著靳睿,黎簌感覺她都要暈了,老高居然還沒聽見?!

學生們已經放假,操場的積雪未清理。

簡易滑冰場上的冰麵也被覆了一層薄雪,黎簌穿著雪地靴,踩在咯吱作響的積雪裡,氣得跳腳。

就這麼十來米,她叫得那麼大聲,老高聽不見嗎?

黎簌不敢置信地回頭問靳睿:“老高是不是得了什麼耳疾啊?”

帶著黎簌重回三中校園,本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邁進學校,像重新邁進了17歲。

靳睿隻看著跳腳的黎簌,但笑不語,滿眼寵溺。

被寵著的黎簌深深吸氣:“高振士!”

教學樓一層的窗戶被推開,老高端了冒出涓涓熱氣的茶杯,穿了件紫色的毛衣,從窗裡探出頭。

與此同時,走在前麵的“老高”終於回過頭,露出一張讓人眼熟的臉......

是三中的副校長。

老高端著茶杯在窗子裡笑:“原來是黎簌回來了,我說誰膽子這麼大,敢在校園裡直呼我大名,聲兒還挺高。”

頓了頓,老高看見了走在前麵的人,“咦,黃校長今天過來了?”

“欸,過來處理些事情。”

黃校長隨手指了指身後,“有學生回來看你?”

老高臉上有些驕傲,笑眯眯回答說,是啊,畢業好些年了,回來看看我。

黎簌發現前麵的人是校長之後,嚇得魂都要飛了。

她瞬間忘記自己已經成年,慫著躲在靳睿斜後方,脖子縮在圍巾裡,也不和靳睿牽手了。

在兩人路過校長身邊、靳睿禮貌問好時,黎簌也小聲跟了一句,乖慫乖慫的:“黃校長好。”

老高的辦公室仍在一樓,溜進辦公室,黎簌才鬆了一口氣:“老高,嚇死我了,我以為黃校長是您,叫了好半天呢。”

老高哈哈笑,說確實身高體型看著像,不少老師也認錯過。

他抱了厚厚的試卷,帶著靳睿和黎簌從辦公室出去,找了間空教室聊天,免得影響到其他批閱試卷的老師。

黎簌和靳睿隨著老高,穿過三中熟悉的走廊。

路過廁所門口時,兩人不約而同往左手邊看了一眼,那是他們以前的教室。

看上去還是老樣子,連以前門口牆上那些鞋印和籃球印,都好像和過去一樣。

黎簌一路東張西望,想起剛才丟的臉,趁著老高走在前麵,悄悄伸了手,隔著羽絨服去掐靳睿的腰。

她壓低聲音:“你剛才怎麼不告訴我前麵的是黃校長,不是老高?!”

“沒認出來,以為是呢。”

“真的?不是故意想看我出醜?”

“哪敢。”

老高忽然在一間教室門口停下步子,扭頭過來:“就這間吧,我現在帶的是7班,這個教室。”

明明都是成年人,黎簌像是早戀被抓了一樣,瞬間收回手,人也老實了,乖乖點頭:“哦,7班呀。”

老高帶了這麼多年學生,黎簌又是個有什麼都寫在臉上的性格,這次跟著靳睿一起回來,他當然看得出來,兩個孩子現在的關係,不一般。

何況,黎簌剛才伸出去掐人的小手上,可是戴著鑽戒呢。

他要是沒老眼昏花,那鑽石的個頭,應該是不小。

老高很滿意,眼角的紋路都舒展開。

高振士30多年的教學生涯裡,帶了太多太多學生。

有的成績好,有的成績差;有的性格可愛,有的性格頑劣;有的有目標有理想,有的渾渾噩噩混日子......

可無論是什麼樣的學生,在老高眼裡,那都是可愛的。

他們是冉冉升起的新陽,可惜他隻能利用老師的身份,陪著群孩子走完人生裡的三年。

過了這三年,孩子們長大成人,或者說,要怎麼長大、怎麼成人;要多久才能長大、多久才能成人。那都是他無法管轄的。

很多孩子,讓他覺得遺憾。

黎簌和靳睿,也曾是他的遺憾之一。

老舍先生在書中說過:

“人,即使活到□□十歲,有母親便可以多少還有點孩子氣。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裡,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有母親的人,心裡是安定的。”

他的學生黎簌和靳睿,卻是“不安定的”。

黎簌性格活潑可愛,也調皮過、淘過,背地裡和她那兩個“左膀右臂”般的朋友說他太矮了像蘿卜頭,這些老高都知道。

但小姑娘是坦蕩的,有姥爺當擋箭牌時,她作天作地,也敢大方站在老師麵前說,“不信您去問我姥爺”“我讓我姥爺給我請假”......

翻.牆逃課的是她,在高二突然發憤圖強的也是她。

上課睡覺的是她,拍著胸脯說一定要考去帝都的也是她。

後來黎簌姥爺去世,被媽媽帶去帝都。

老高就想,這麼可愛的學生,也不知道她扛不扛得住這麼大的打擊。

見到成年的黎簌,哪怕聽她在操場上扯著嗓子、沒大沒小地喊他“高振士”時,老高也是打心眼裡高興。

還好,他的學生沒被生活打倒。

還是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兔崽子。

黎簌很想老高,小嘴像塗了蜜,一會兒說後來遇見的所有老師都沒有他溫柔,一會兒又說那些老師都沒有他對學生寬容。

老高笑著:“我就是太慣著你們了!”

聊到最後,黎簌主動把批卷子的活兒攬過來了:“您就歇歇吧,我們倆今天休息,沒什麼事兒,幫您批批卷子。”

說完,扭頭看靳睿,“對吧,你也沒事兒吧?”

“嗯,沒有。”靳睿順著她說。

老高把寫了正確答案的試卷給他們,讓他們坐在教室裡,照著模板批卷子。

靳睿幫黎簌收好她脫下來堆在一旁的羽絨服,黎簌把靳睿的圍巾幫他摘下來,說“教室太熱彆戴了,出汗再出門會感冒吧”。

兩人目光中那種互相珍視,暴.露得明明白白。

老高也就笑著問上一句:“靳睿黎簌啊,你們兩個是不是也快結婚了?”

黎簌剛才還叭叭不停的小嘴,一下子閉上了。

到底是女孩子,平時大大咧咧,在老師麵前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識看向靳睿。

靳睿大大方方:“是,大概在明年,在等黎簌挑時間。有好消息會來請您。”

“好好好,到時候我也去喝一喝學生的喜酒。”

黎簌這才放鬆下來。

也對,他們不是早戀了,沒必要怕老師。

老師也一定看得出來,靳睿是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老師送上的祝福,一定是真摯的。

教室裡堆積著放假時學生們沒帶走的書籍,黑板上還有期末考試的時間,還有老師留下的作業。值日生欄裡寫著陌生的名字。

牆上貼著地圖,黑板上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被陽光晃得有些褪色。

可是廣播換了新的,白色,很炫酷,旁邊還安裝了監控器。

靳睿就站在湧入教室的陽光裡,眼含笑意地同老高對話著。

和靳睿比起來,老高真矮!

哈哈哈哈!

黎簌在心裡快樂地偷笑過,才開口:“老高,喜酒可能不止我們倆個,楚一涵和趙興旺,也許明年也會有好消息呢!”

老高愣了一下:“嗬。”

老高說,幸好你們都開竅晚,沒在高中時候就都一對一對地往一起湊。再不學好,學那些小情侶,往“野鴛鴦廣場”樹林裡鑽一鑽,拉拉小手摸摸小臉的,回頭被王主任逮住,他可有得挨罵了。

下午陽光很好,有一種粉筆粉塵和書籍混合的味道。

老高回辦公室去拿他的茶杯,教室裡隻能下靳睿和黎簌,他們坐了同桌,安靜地批改著學生們的試卷。

好像時間又回到了16、17歲的時候,黎簌從試卷裡抬起視線,向身旁看去,靳睿也恰巧在這個時候看過來,兩人隔著光心裡舞動著的細小塵埃,相視而笑。

過了一會兒,黎簌開始不專心。

她不知道從哪翻出一張小紙條,用紅筆在上麵寫了一句話,遞給靳睿。

靳睿看完試卷上的整句古詩,打了個對鉤,才垂頭去看黎簌的紙條。

她的字圓乎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鬼點子,在教室裡和他裝不熟:

靳同學,我有一道題不會。

靳睿手裡拿著判卷紅筆,直接大筆一揮:

晚上來我家。

黎簌是想搞個清新點的學生時代的告白什麼的,沒想到靳睿不按套路出牌,她把紙翻過來,惡狠狠在紙上寫:

我是想問你題,你叫我去你家做什麼!

收到紙條,靳睿沒再寫什麼,把多餘的字劃掉,隻剩了一個字,折了折,回給黎簌。

她展開來開,看到紙上隻有一個字完好無損,“做”。

黎簌的純情學生裝不下去了,一腳踩在靳睿鞋上,咬牙切齒:“靳睿,你這個流氓!”

窗外是覆著白雪的操場,教室裡暖洋洋。

靳睿笑著,用筆碰了碰氣鼓鼓的黎簌,趁著老師不在,湊過去:“黎同學,接吻吧。”

傍晚,他們和下了班的老高一起吃了飯。

老師心疼孩子們賺錢不容易,堅持不肯去太貴的飯館,就在三中附近,找了一家普通的家常菜,點了幾道特色的炒菜。

泠城人實在,每一道菜都是很大一份,四菜一湯擺滿了小木桌,味道也確實很好。

老高語重心長:

“其實我該帶你們嘗嘗你們師母的手藝,她做的醬扒茄子,那可是一絕。不過你們師母這幾天回娘家辦事去了,下次,下次讓她給你們做好吃的。”

“遇到什麼想不開的,可以來找老師聊聊,你們老師我啊,沒什麼大本事,但書還是讀過不少的,也許和我說一說,你們那些不如意那些小疙瘩,就解開了呢?”

“一定要好好的,彆入歧途彆走歪路,但也不要妄自菲薄,要快樂,要自信。你們現在啊,風華正茂!”

原來為人師表的老人,走出校園,也會和家裡的老人一樣,嘮嘮叨叨。

黎簌想起姥爺,鼻子一酸,紅著眼眶點頭。

坐在她身旁的靳睿敏銳地感知到她的情緒,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握了握。

飯後,靳睿開著車,先送老高回家,兩人才回機械廠家屬樓。

路上黎簌接到楚一涵的電話,兩個姑娘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一聊就是一路,到家裡時,電話還沒掛斷。

楚一涵說,她和趙興旺都沒在城東,不然也該回去看看老高。

還在電話裡和黎簌約好了,等下次有機會,他們四個要一起去,再在校園裡合個影什麼的,回憶青蔥歲月。

臨近年關,楚一涵和趙興旺都在奶奶家。

黎簌回到家後,家裡安靜,放著免提和楚一涵繼續通電話。隱約能聽見楚一涵那邊有人說話,大概是想要給楚一涵介紹對象。

楚一涵不耐煩:“我說了八百次,我有男朋友,叫趙興旺。相親我不去,誰愛去誰去,你們誰看著好,誰去跟他過日子去,我就隻和趙興旺在一起。”

說完,她大概是進了什麼房間,四周安靜下來。

黎簌毫無形象地趴在沙發上,鼻尖對著手機:“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記住了,以後趙興旺要是敢欺負你,我這個做老大的,絕不饒他,打死都是輕的,得鞭屍!”

這樣說完,黎簌爬起來,有些憂心:“一涵寶貝,你家裡會不會壓力很大啊?”

楚一涵很有信心:“不大,他們說什麼我都當耳旁風的。我和趙墩兒從3歲就認識,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太清楚了,雖然不愛洗襪子又有點八卦吹牛。但他是好人,也對我好,我相信他,多過任何一個履曆牛逼的相親對象。”

黎簌被楚一涵的話感動到,掛斷電話還在想這事兒。

想來想去,她和靳睿認識得也早,不止3歲,也許3個月,或者出生的第3天,他們就見過了。

但她還是有些摸不清靳睿的。

靳睿不像趙興旺,什麼都寫在臉上。他有時候做什麼都一個表情,很難看透心裡想什麼。

也正好是這時候,靳睿路過客廳,從坐在沙發上的黎簌眼前走過。

發覺小姑娘直勾勾盯著自己,他折回來,站在黎簌麵前:“想什麼呢?”

黎簌歎了一聲:“我在想,我要是有一雙透視眼就好了。”

客廳燈光下,靳睿腰帶扣泛著漂亮的金屬光澤,她的目光被吸引,下意識往下看,看完他的腰帶,又自然地往下瞧了兩眼。

靳睿笑了,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有透視眼你想看什麼?下午還說我流氓?”

“不是......”

黎簌覺得自己跳進泠水河裡也洗不清了。

她也是欠,往人家褲子拉鏈上看什麼看!

解釋不清,乾脆破罐子破摔。

黎簌往他身上撲,像一隻樹袋熊一樣抱在靳睿身上,吧唧吧唧往人家嘴上親:“我就流氓了,怎麼了!”

最後這個自詡是“流氓”的姑娘,被人一路深吻,抱回臥室。

她的毛衣是細線那種薄料,軟軟的,隔著就能撚開扣子。家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在,正好用來胡作非為。

那陣子,一直到新年假期來臨,楚一涵都住在奶奶家那邊,可能被家裡人嘮叨得煩了,頻繁和黎簌通電話。

楚一涵說:“我也是服了我媽,我今天聽見她和我爸說,趙墩兒長得像牛!她也沒把我生得像天仙一樣,怎麼好意思嫌棄彆人家的兒子。”

黎簌馬上嘴甜道:“你就是天仙!”

楚一涵在電話裡哈哈笑:“簌啊,我好想你,趕緊過完年吧,我要回城東找你們!我太想你們了!”

“我也想你。”

“你們公司開始放假了沒?”

“放啦,今天下午放的,我們部門今年貢獻凸出,多放半天,彆人都是7天,我們是7天半,還發了獎金,非常幸福!我現在在家裡癱著等靳睿回來,我們要去聚寶居吃飯!”

提到靳睿,楚一涵頓了頓,才說:“你們兩個一起過年,也挺好。”

有一年過年,楚一涵的媽媽和奶奶吵翻了,他們留在城東家裡,沒去奶奶家。

那年趙興旺也提前回城東了,所以他們兩個約著去靳睿家玩。

“好像是大年初二吧,我和趙墩兒一起去了機械廠家屬樓。”

泠城人最愛過年,家家都貼著對聯和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