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鏡花(2 / 2)

蕭瀅瀅翻了個白眼,手背擊手掌,無奈道,“這像我坐的車嗎?”

魏鋆認真看了兩眼車,一本正經地答道,“這是阿多爾世子送來的,說是郡主定然喜歡。”

蕭瀅瀅咬著後槽牙,“我喜不喜歡你還不知道嗎?收這種破玩意兒乾嘛?”

於是魏鋆一揮手,車夫牽著那輛朱帳翠簾的馬車離開了蕭瀅瀅的視線,一輛顯然樸質清雅的馬車緩緩駛來。

蕭瀅瀅長舒一口氣,“這還差不多。”兩步走過去,上了馬車。

身後魏鋆壓了壓嘴角,翻身上車,從車夫手裡接過了韁繩。

清和園,蕭洵安將一枚精巧的竹筒打開,二指寬的絹條,蠅頭小楷寫了三行字。

黎川站在他身側端看這張穿風過雨而來的絹條,手持一卷書,輕輕在手掌心敲。

蕭洵安把絹條捋了捋放在桌案上,歎道,“想當年,我父王請徐老爺子出仕,徐老爺子不應,還立下‘徐氏子孫不入廟堂’的家規,那時我便知這條家規是不頂用的。徐氏的兒子是沒入仕,倒是把姑娘們,甚至是旁支的丫頭都撒進這浪潮裡。”

蕭瀅瀅風風火火跑過來,把今日在郡守府的經過講了一遍,“那老嬤嬤說那門海分明就是有貓膩。”

蕭洵安吹了吹茶湯,“隻能說人家細致,倒不能證明什麼。”

“怎麼不能證明?”蕭瀅瀅瞪著眼睛很不服氣道,“她若不是知道要起火,查什麼門海呀?”

“好了,不揪著門海了,明兒要是晴了,我們去遊船散散心,據說這澄明湖上的炙魚膾是一種隻有澄明湖才有的魚,去嘗嘗如何?”蕭洵安道。

“你讓我查的案都沒查清楚,怎麼能半途罷了呢?縱火和謀害可都是殺頭的大罪。”

“我讓你去主要是鎮著點吳成蹊,彆讓他又打死人。”蕭洵安邊說邊給蕭瀅瀅添茶,“這案子若真是徹頭徹尾的查,要麼是禹蚩王,要麼是文帝。哪一個,你如今殺得了頭?”

蕭瀅瀅想想也是,茶卻也喝不進去了,“那你還讓我去見徐琳?我才知道這徐琳是吳成蹊的續弦,年紀與我差不多,那懵懂樣子什麼也問不出來。”

蕭洵安卻笑了,“見吳徐氏,主要想讓你看看學學徐氏女的教養,你這也要嫁人了……”

“哎呀,煩死了!”蕭瀅瀅一撐桌子站起來,招呼也不打,轉身就走了。

黎川被蕭瀅瀅逃跑的樣子逗笑,“你也是,乾嘛非要惹惱她。”

“出出風頭就行了,朝堂可比戰場凶險多了。”蕭洵安看著蕭瀅瀅氣急敗壞的模樣,嘴角就沒放下來過,“你瞧她這兩日焦頭爛額的樣子,她還是適合在馬背上。”

蕭瀅瀅坐在回臨芳苑的馬車裡,皺著眉頭聽馬蹄篤篤,與車輪壓過濕地淅淅瀝瀝的聲響。

“郡主姐姐?你怎麼把馬車退回來了?你不喜歡嗎?”這次阿多爾堵在臨芳苑門口不讓蕭瀅瀅進去。

蕭瀅瀅本就在氣頭上,煩道,“我堂堂一個將軍,若是坐了那種花裡胡哨的馬車,如何能在軍中立威?”

“雖然是將軍,可你也是個女孩子呀!咱們不談立威,單從你心裡說,你到底喜不喜歡嘛!”

此言一出,蕭瀅瀅竟是語塞,一直以來,她都想要自己更強一些,更勇敢一些,希望自己能不辱所有人的期待,不負哥哥為她所受的屈辱吃男子吃不了的苦,打男子打不了的仗。

自從到了塞北,再也沒碰過花哨精致的珠翠釵環,色彩豔麗的綾羅綢緞,一直把自己打扮成男子的模樣。周圍人也都認為,她應該這樣,從沒有人問過,她喜不喜歡。

“我看到許多東西,猜想姐姐應當都是喜歡的,就都買了些送來。”阿多爾說著,打了個手勢,就有人開始從車裡往下搬東西。

阿多爾繼續說,“姐姐長得那麼好看,乾嘛總是穿男裝,坐素馬車。姐姐若是像先生那樣打扮,定然也美若天仙。”

蕭瀅瀅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鼻子發酸,眼含熱淚,但她知道這樣是不行的。

“我不喜歡!通通不喜歡!”她怒喝道,一把推開攔在門上的阿多爾,頭也不回的衝了進去。

阿多爾還要追,魏鋆伸手攔了他:“世子請回吧!連同這些東西,也搬回去吧!省的我還需派人給您送回去。”

阿多爾焦急地站在門口,卻也看不見蕭瀅瀅的影子了。隻得深深歎了口氣,“算了,東西搬回去,回吧。”

當晚,萬家小郎君死了,投湖死的。還有一個熟臉兒,教坊樂妓-何瑤瑤,兩人手腕用紅綃綁著,一並從湖裡打撈上來的,兩人手裡還有一對同心佩。

說是夜裡私奔要出城門時被攔了回來,竟雙雙投湖自儘了。

原本以為隻是萬家阻撓他們的情誼,兩人私奔不得殉情而亡,萬金不依不饒的要衙門給個說法。誰知摸著一查,從各自房中搜出了許多書信往來,以及偽造的郡守手令。

這何瑤瑤早前也是官宦女子,後因朝堂爭鬥牽扯,落了樂籍。萬家小郎君名叫萬燃,癡迷何瑤瑤日久。日日往教坊送梨湯,隻為博佳人展顏。

從信件看來,何瑤瑤的家門當年是文帝黨,在政權爭奪中成了棄子。被涵王勢力打下馬來,何瑤瑤因此落了賤籍,成了樂妓。她自小視涵王為仇敵,半月前得知廣玉郡主南下的消息,便開始與萬燃共同謀劃刺殺。

在何瑤瑤的蠱惑下,萬燃幫助何瑤瑤給蕭瀅瀅有可能入住的所有院落都重刷了清漆。偽造郡守手令,哄騙府軍行凶。

蕭洵安來的當晚,何瑤瑤自薦前來奏樂助興,早已在甲片裡藏了毒,為蕭洵安斟酒時投在酒裡,就是為了要他的命。

毒殺未遂,繼續哄騙府軍分彆在三院縱火。最終見事不成,便相約潛逃。

據說是兩人的車馬在門前被守軍攔了,守軍認出萬燃與何瑤瑤。他們不敢開罪萬家與教坊,故將他們攔了回去。兩人奔走幾個城門都沒能得逞,最終應是擔心事態敗露,難忍酷刑,於是雙雙跳了湖。

吳成蹊終於給出了一個“漂亮”的答複:

樂籍何瑤瑤夥同商籍萬燃,偽造手令,欺詐府軍,縱火謀害皇室,後逃亡無果,畏罪自儘。

責令清查教坊,以正綱紀。罰沒萬家財產充公,以示警醒。

蕭洵安聽後打了個哈欠,好似隻是單純好奇地問,“萬家財產罰沒充公,充哪裡?”

吳成蹊的眼睛轉了幾個軲轆,忙說,“塞北將士才戰瘟病,又經苦戰。自然是充了王軍,穩固邊境!”

蕭洵安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卻還不滿足,“那教坊……”

“教坊清查之後,規正樂人行準,再行開放。”

“嗯?”

“哦!哦哦哦!教坊藏汙納垢,混亂法紀,迷惑人心,清查之後,便……便遣散了。”

“那他們這些人豈不是丟了飯碗,可還有活路?若沒了活路,豈不是更要煽動造反?”

“這……”吳成蹊拿不定蕭洵安是怎麼想的。

這時,黎川拿出一本折子遞給吳成蹊,吳成蹊雙手接過展開細看。

黎川開口,“萬家產業龐大,罰沒之後五羊郡商市將有大變動,於他們而言是新機遇。大人不如開設課業,幫扶這些人改業。彈得琵琶的靈巧手,定然也能繅絲織布,填詞百首的筆,抄個書什麼的應不在話下。”

“可樂籍……”戶籍之事,吳成蹊還不敢擅自做主,於是向蕭洵安詢問。

蕭洵安開了口,“他們怎麼活,活的好不好,全看大人您,怎麼給他們指路了。”

吳成蹊看著折子上的字,抬眼看了蕭洵安與黎川,又垂下眼去看字。昏黃的眼裡竟然又有了些光彩,仿佛一隻被提慣了的木偶,忽然有了自己舞蹈的機會。

這事情就這麼了了,可他們都知道,這絕不是事情的真相。

若真是畏罪潛逃,謀逆書信,偽造手令,為何不做銷毀,反而留在住處等著發現?

他們能謀劃刺殺,欺騙府軍,怎會沒有秘密出城的手段?

若真是何瑤瑤蠱惑萬燃,又怎會與他綁著手腕死在一起?

即便真是他們所為,一個樂妓如何比鎮北王更早得到郡主要南下的消息?小小一個萬燃又如何能造出府軍難辨的手令?

都是可憐的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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