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燈(2 / 2)

殥國比水月國還袖珍得多,百姓隻要能填飽肚子,根本不在乎皇位誰來坐。歸順於琲朝後,從未出什麼逆賊亂黨。

不過,殥國人的確擅毒。

沈淵當年就是身中奇毒,而最近一連串事件,也離不開毒。

若說是逆黨為了複國,故意設計須彌在嶢嶢闕受辱,離間兩國的關係,倒也說得通。

可為什麼說水月國不是誠心和親?

霧杳直覺扶光還有未竟之語,果然,他又道:「線索做得很逼真,一環扣一環,還死了好幾個玄使。」

霧杳立馬心領神會,「可幕後之人並非殥國人。」

「嗯。」扶光眼中泛起笑意,在朧明關時,霧杳和扶光二人時不時會分開行動,用各種不著痕跡的方式互留暗語,這會兒在掌心裡寫著的便是僅二人所知的一套簡化文字,聊起天來十分省事,「是水月國。不過,隻能確定不是國王,多餘的還需時間查探。」

竟是水月國自己要害他們的公主?!

霧杳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一瞬間,無數念頭掠過,兩世的記憶交替閃爍,有什麼至關重要的真相隱隱呼之欲出,卻始終差了一口氣。

是什麼……是什麼?!

“又疼了?”

忽地,一股溽熱的莓果香吮著霧杳後脖,她眼前空白了一刹,戰栗如細電般從腳趾竄遍全身。

霧杳這才發現自己在習慣性地在揉腦後兒時摔倒的傷疤。

她胡亂向後摸索著扶光的手,想寫下“不用”,可沒動兩下,就感覺手背被嚴實地裹住。

“彆動,我看看。”依舊是男人輕不可聞的氣音。

霧杳的傷,每逢雨雪都會澀疼發脹。扶光那隻如同窮工極巧的雕刻珍品般的手掌帶著她的手,一下一下,柔而有力地揉著傷疤。

“真讓人不省心。”扶光又歎。

他的嘴唇並未貼近霧杳脖頸,甚至還離得很遠,但呼吸間的熱意就如溫泉的水汽般一寸寸深入肌理,幾乎將人燙化。

霧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興許是自從重生的那天起,在她心裡,已在她與扶光間厚厚架起了一道楚河漢界,扶光對她而言,不似竹馬更似敵人,故而才會對這些以往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大驚小怪的吧。

她強忍著頰邊的漲熱,捉住扶光的手,打岔道:「這些機密你怎麼能告訴我?陛下知道了就糟糕了。」

夜色四合,天邊僅剩下最後的幾片鵝毛雲。快雪遄晴後,淘澄得格外燦煥,糖屑般的粒粒晶光撒在上頭,翻滾著葡萄紫、蝦子紅、蛋殼黃。

扶光失笑。

趁著昏黑,無人能看清燈芯裡的景況,他避開霧杳額頭的靡麗花鈿,指尖輕彈了下,「不告訴你還能告訴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難不成你還要向陛下主動告密?」

這幾句話仿佛在說。

陛下哪兒有你重要?

霧杳有種用輕功驟然飛入雲端的失衡感,一顆心亢奮又抗議地狠狠亂跳,那個呼之欲出的真相遠遠近近地在耳邊盤旋,就是抓不住。

忽地,腦中閃過她死的那日,扶光抓著她的手緩緩抽出啟明刀的畫麵,她急問道:「那如果有一天我和陛下起了衝突,你是幫我,還是幫陛下?」

扶光罕見地凝止了一瞬。

落在霧杳身上的目光邈遠而黯然,像一片死去的寂靜星海,滂滂溶溶不知摻雜了多少東西。

他不自覺地扣住了霧杳的手,脂酥膏酪般的、沒有繭子的指根細細研磨著霧杳的指根。

這是他極度出神時的表現。

扶光思索片刻,寫道:「你。」

如刻盟誓般。

霧杳濃睫亂顫。

嗓子眼裡像堵了團濕棉花,思緒如同仙音燭的蠟油般玎玎玲玲地亂濺,一會兒在想為什麼他隻字不提她編的冰縑石的謊話,一會兒又對自己說,沒什麼的,他不也沒提進京的沈淵嗎,隻是沒把黔中道的事放在心上罷了。

恨不得把腦袋當木魚梆梆亂敲,隻求它不要再思考了!

“吱嘎——”嶢嶢闕的大門被重重推開。

十方度厄燈的隊列停了。

一丸寒月朦朧。

腳下的百姓們擠得烏泱烏泱的,像一群趁著夜色來偷油吃的小老鼠,眼眸發亮地唧唧噥噥著:“今年是哪家大人的孩子奪得了魁首和二甲?”

“魁首一定是國公府的世子。”

“我猜二甲是駱氏女。”

“宜春郡主也素有美名!”

“今晚有得一飽眼福咯~還是得多謝太祖陛下,取消了扮佛子的人必須剃度的規矩,不然世子就不是天底下最俊的男子,而是最俊的大光頭哩!”

眾人哄笑起來,原本懼於機籌處的氛圍也鬆快了不少,興奮的議論聲愈發響亮。

霧杳趕緊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