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垂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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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光若有所思地沿著霧杳方才望過的方向望去。

霧杳心中一跳,怕他注意到許明姌,趕緊拿著水晶珠上前,撥開他唇瓣,塞入口中。

傳說,佛子口含“神之淚”圓寂。

因此,不止是琲朝人,千年之前的仙朝就流傳著許多相關習俗,比如,喪禮時壓在死者舌間的“飯含”大多選擇透明之物。

富家貴室尤為看重此類殉葬物。當年隨德愔太子封入棺槨的就是一枚稀世珍寶,“九天垂拱”,不僅表麵清瑩無瑕,透著淡淡彩暈,且在特定的光線下還會呈現龍紋。

霧杳神思恍惚,動作不免輕躁了些,拇指重重碾過扶光的唇瓣。

二人俱是一怔。

這一碾令唇色陡然鮮豔了幾分。像那融融春氣中,飽吸了雨澤晴光、開得最盛的花,一掐就能淌出胭脂露來。

受於水晶球的壓迫,唇齒微張的深處,還有濕軟的舌根若隱若現……

霧杳騰地麵如火燒。

扶光怔怔地看著霧杳,仿佛禁不住四周仙音燭的熾熱般,白膩的耳根被蒸染成薄薄的荔子紅。

萬千燭光在他玉髓綠的眼眸裡閃動,不似什麼垂憐眾生的甘露,倒像是喝上一滴,就要教人墮入情天孽海永不超脫的蠱酒。

霧杳斂眸不敢再看。

囁嚅著提醒道:“閉眼。”

方才掩在昏朦夜色中的一切,被十方燈的光芒照得無所遁形,連頰邊的細小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扶光回神。

先是定定地注視著霧杳未戴紗罩的右眼,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戾氣,才以結跏趺坐的姿勢,微垂下腦袋,闔上眼睛。

嶢嶢闕的門前一枚枚燃起料絲燈。

此燈隻有梧桐子大小,和十方燈是相同構造,在熱氣催使下會綻出燈芯裡的仙音燭。它們一路燃著,燃過鶯時川,燃進了蕉園,像漫山遍野轟轟烈烈的榴花,千焰萬龕,聲光淩亂。

觀禮的眾人大夢方醒,久久不能言語,隻覺話本子中所說的“一見某某誤終身”果不虛謬,今夜的一幕真是至死也難忘。

在無數人對霧杳這名異軍突起的二甲的腹誹揣測中,鬨劇般的燃燈會結束了。

百姓們看熱鬨看得過癮,獨有一人卻快要被慪死了。

一處朱欄玉楹、星瓦月壁的靡麗府邸前。

須彌的侍女妙蓮對著霧杳潦草地一欠身,算是行過禮,“辛苦霧大姑娘夤夜跑這一趟了。不過,您也知道的,我們殿下初來乍到,為了學習琲朝的雅藝,日日手不釋卷廢寢忘食,實在是無暇抽身。”

“故而,隻好請霧大姑娘親自上門,教授冰肌膏的用法啦。”

此處原是一所被抄沒的親王府,按照公主府的製式稍加改建後,被禦賜給了須彌。

冰肌膏的用法有什麼好教授呢?霧杳早讓白檀一五一十地寫給須彌了。

不過是須彌想借機把霧杳當丫鬟使喚罷了。

隻是,須彌特特向江天央求過,得了首肯的,所以霧杳也沒法說不。

若是擱在先前,須彌邀霧杳入府,不拘是不是要使喚她,她都樂意之至。因為有機會碰著沈淵,想法子投其所好,徐徐圖謀退婚的事。

可如今,她滿腦子都是許明姌,哪兒還顧得上沈淵!

霧杳頭疼地看了看自己那連角門都不讓進的馬車,敷衍道:“無妨。”

女帝擺駕回宮後,原以為嶢嶢闕注定會輸得落花流水的江天破天荒地拉著霧杳的手,樂得見牙不見眼,好一通讚她福源深厚,替嶢嶢闕扳回了一城。

回到霧家後,許曉泊又一陣陰陽怪氣地罵她不知天高地厚,不但逞強跳儺舞,還擅自參加了比試雲雲。

故而,忽然接到公主府的消息時,霧杳臉上的神女妝都不及卸。

妙蓮見霧杳額間用雲母片和東海珍珠貼就的花鈿彩晶晶的,嬌妝豔飾甚是妖佻,想起今天她與扶光又是對弈又是共坐十方燈,不由暗罵一句果真是騷貨,不肯放過任何一絲勾引男人的機會。

於是存心要給霧杳一個下馬威。

尋常女客到來,大多是乘馬車行至垂花門,再坐小轎,最後才是步行。妙蓮卻領著折騰了一整天的霧杳從角門、儀門、垂花門,一路七拐八繞,不時還要解說下這個花兒那個甕兒的來曆,展示展示公主府的華貴氣象。

然而,妙蓮越是領著霧杳瞎繞,越是心驚。霧杳非但沒有累得氣喘如牛、背酸腿軟,反而神色始終比那月下秋霜還清清淡淡的。

跟在二人身後的白檀更是佩服起她家姑娘的養氣工夫來。

但真要霧杳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她可不會因為一場小小的燃燈會就被累到呢。

又過了一處月洞門,隱隱一陣吵鬨。

霧杳辨了會兒,似乎是沈淵在呼救,顛三倒四地哭喊著諸如“好妹妹,哥哥受不住了”、“不、不要”,“嗚嗚好疼”之語,心下不由大窘,腳步變得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