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災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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賑災會在京郊的一座以秋季美景聞名的道觀舉行,離霧家至少三個時辰的路程。

正午出發,隻怕到那兒天都黑了。

但霧杳還是去了。

“慢著,敢問車內是哪家小姐,怎麼沒出示請帖?”

山腳下的守衛警惕地攔下了霧杳。

賑災會已然散場。

天邊餘霞澄豔,然而更為鮮耀的是山景。漫山的雲影巒光與紅楓銀杏緩緩流淌在人們的衣裳上,所有車馬都在往山下趕,唯有霧杳一人逆流而上。

實在可疑得緊。

車內的白檀大氣兒也不敢出,今天的霧杳,比夏琬琰用赤翅蜂傷了須彌公主的那天還要反常,教人心中一陣寒栗栗的,她正想開口向守衛解釋。

卻見霧杳搴起簾子,快語如流珠,“我乃霧氏女,來接我姐姐回去的。我姐姐與宜春郡主偕行而來。”

皓腕一翻,又摸出那半爿刻有月輝滄海的名笏,遞了出去。這是霧杳事先準備好的,從前還覺著形同雞肋,沒想到真派上用場了。

守衛先是被霧杳的美貌一驚,愣神許久。

霧是個不常見的姓氏,聯係霧杳的長相,他立即就猜到了霧杳的身份。隨後,回憶起宜春郡主上山時,的確是與另一位貴女一道兒,其車馬製式與眼前的一模一樣,心中便信了大半。

最後,看過那張赤色名笏,直接收了兵器避身讓行,恭聲道:“抱歉,多有得罪了,請吧。”

不過,守衛仍覺一絲奇怪,還沒見過誰是專程從城內遠道趕來接人的呢。

許是今年旱蝗二災鬨得民不聊生,大批流民北上,已波及到了臨近的州府,這位霧姑娘心有隱憂吧,他暗自說服著自己。

在霧杳的催促下,車子馬不停蹄地行駛起來。

山上,一串串笑語聲脆如鶯啼,回蕩在闊朗的霜天中。

車內,凝重得教人窒息。

白檀自打被派來伺候霧杳,就沒見過她如此緘默端肅的模樣,簡直是如坐針氈,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擺放了。

這會兒開口說什麼,估計都會觸黴頭,但白檀自覺作為大丫鬟,有逗霧杳開顏的責任,便硬著頭皮道:“二姑娘知道您特地來接她回家,一定很開心。”

開心?

霧杳盯著自己印著風散梅梢雪的花紋的裙擺入神,聞言,無力地扯了扯嘴角。

這一身的“檀深雪散綃”是許明姌花了重金,專程請人從江南購回的。

比之熙和女帝賜給沈沁的“冰綃霧縠”也差不了多少,觸手生溫,軟似嬰兒麵,梅花圖案栩栩如生,質地薄軟,疊上個五六層後,既保暖,又朦朧夢幻,很適合肌膚柔嫩、易被刺繡刮出紅痕的霧杳。

曆來越美的料子越嬌貴。

那日在跫然堂揭發夏琬琰後回到家,霧杳才發現這身衣裳被須彌攥壞了,輾轉托了好多關係,才找到一個曾任宮中司衣的老婆婆幫她修複。

霧杳一半的衣飾都由許明姌親手繪圖著人打造。

春秋寒暑,無一日不費心。

另一半則是扶光送的,重生後,被儘數鎖進了衣櫥中。

霧杳閉上眼,指尖緩緩摩挲過檀深雪散綃,好半天才緩了呼吸。

恐怕以後,許明姌再見到她,都不會有以前那般純粹地開心的時候了。

許明姌畫工一流,巧思不斷,沈沁這回邀她做義賣方,賣的就是首飾。

許明姌負責設計,沈沁負責出力,把圖紙交給榮王府裡專司製造的“寶鑒所”,再一一將成品送到捐了賑災款項的勳貴豪商們的手上。

一路上山,風平浪靜,看起來不像出過什麼意外。

但進了道觀後,霧杳還是讓趕車的霧府健婦跟著引路道童去歇馬,自己則下了車,趕去舉辦賑災會的四象殿。

四象殿前,楓林綿亙,如風翻火焰,日照血滴。

四周零零星星還剩了點兒人,一邊慢騰騰地看下人們整理東西,一邊和親朋故交們談笑風生。須彌也在,正百無聊賴地拿秋扇將低飛的蜻蜓一隻隻揮落在地上,撕翅膀玩,見沈淵想奔向霧杳搭話,狠狠揪住了他耳朵。還有謝懷瑾、柳清潯、柳百川……

衣影繚亂中,霧杳一眼找到了許明姌。

一顆心這才又歸了位。

沒人知道霧杳方才有多急,她凝視著低頭將筆墨放入書篋的許明姌,感受到血液恢複了正常的流動速度,手心一股子滑膩的涼汗,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沈沁不知所蹤,估計是做甩手掌櫃先走了,留下許明姌獨自收拾殘局。

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忽地,許明姌抬眸。

風在這一瞬凝滯,二人對視,皆是默默。

霧杳率先笑了笑,走過去熟練地幫她一同整理起來,乾澀道:“我說了要陪姐姐來的,姐姐怎麼不等我。”

霧杳昨晚說會和許明姌一起參加賑災會。

可她們都心知肚明,這是讓許明姌放鬆警惕的謊話。

霧杳在梨湯裡放了長生果。

這東西許明姌一吃就起疹水腫,霧杳提心吊膽地握著她的手觀測脈象,怕她呼吸不暢,卻猝不及防地沉沉睡去。

應該是迷香吧,霧杳心想。

真不愧是手握能讓人產生與風寒相同症狀的奇毒的幕後人,許明姌那座琉璃熏爐中燃的“芙蓉破露香”,連霧杳都沒聞出異常,想來又是一味無色無味的奇藥。這樣的罕物,也不知這回用了,還剩沒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