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傷痕累累(2 / 2)

幸存者偏差[無限] 稚楚 12381 字 4個月前

“無咎!”

南杉的聲音很模糊,安無咎的腦中回響著許多詭異而奇怪的語言,像是父親死前反複的囈語,無數個記憶的畫麵就此湧入他的腦中,就像是一場停止不了的暴雪,是密密麻麻不得喘息的痛。

一陣綠色的光芒將他庇護,那觸手被彈了出來,尖端全是安無咎的血,但沒能取出他的心臟。

即便這樣,傷痕累累的安無咎依舊沒有倒下,他艱難地站起來,踉蹌著,將昏迷的吳悠從那光陣中抱出。

下一秒,地麵上的七芒星消失了,連同所有的藍色光芒一起。

他把吳悠交給了南杉,自己跪倒在沈惕的身邊。

好累。

就在被那觸手觸及的一瞬間,安無咎走馬觀花般回溯了自己短暫又漫長的一生,年月是短的,二十年而已,但痛苦卻那麼綿長。

安無咎握住沈惕冰冷的手,將它覆在自己的臉上。

然後很輕很輕地,吻了吻他的手心。

其他被控製的人也漸漸蘇醒,臉上的紋路淡去,黃昏時分,天邊浮現出紅色的晚霞。

他僥幸地認為自己可以改變今晚的獻祭,但事與願違,一座石棺突然出現,沈惕的身體漂浮起來,最終沉沉落入那冰冷的石棺之中。

“各位幸存的祭司,請開始你們今天的黃昏祭祀。”

又是同樣的那條崎嶇山路,又是沉重的石棺和漸漸昏沉的意識,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安無咎沒有聽到孩子們的哭泣,隻有孤零零的冷風。

山頂很冷,安無咎仿佛已經適應了體內的

力量,這一次他完全沒有被控製,能夠很清楚很冷靜地進行這場祭祀,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會特彆的痛苦。

他隻能清清楚楚地獻上自己愛人的生命。

其他人和他不同,他們都在控製下“各司其職”,妖異而充滿儀式感的獻祭開始,那柄黑曜石尖刀就在他的麵前,安無咎拿起那把刀,高舉起手。

但下一刻,他便將它狠狠扔去山崖之下。

安無咎赤條條來到這世上,已經快什麼都不剩。

什麼神,什麼獻祭,他絕對不會妥協。

但即便如此,即便安無咎已經將那把刀毀掉,但下一秒,那柄黑曜石尖刀卻回來了。

從山穀到山頂,這把遊蕩回來的石刀通體閃爍著藍色的光芒,像一個擺脫不掉的幽靈。

藍色火焰熊熊燃起,燒毀了安無咎最後一絲理智。

“把你的憤怒、痛苦、恐懼通通獻給我吧!”

他下意識地抱住沈惕的身體,胸膛貼著他的胸膛,企圖在最後一刻替他擋住。

安無咎不是不知道這是必經之路,已經有三個人在這裡被剖開身體,取出心臟,他知道自己用儘辦法也沒能讓沈惕變成那個例外。

他真的用儘了辦法。

那把石刀在半空中停頓,猛地向下,從安無咎的後背刺進去,洞穿他的肋骨縫隙,沒入沈惕的胸膛。

安無咎有些遲滯地用手撐著石棺,起身,與沈惕分開,大片大片的血從他自己的肋骨處湧出,但他似乎已經來不及去感受有多痛。

因為他清楚地看到沈惕的皮膚和骨骼被一道無形的藍光剖開。

酸澀的眼眶內蓄起水霧,眼前愛人被分割的畫麵竟無端伸出一絲朦朧而詭異的美感。

而接下來出現的事實,令安無咎一時間不知自己應該感到意外,還是該意料之中。

沈惕根本沒有心臟可以獻祭。

他的胸腔裡空空如也,仿佛真的隻是一個空殼,一件精美的雕像。

安無咎的懷疑最終以這樣的方式得到了驗證,以一個令他近乎發狂的方式。

藍色的火焰突然間憤怒起來,一瞬間燒便整座山,恢弘得幾乎要把所有人都吞噬。但即便如此,沒有就是沒有。

其他人蘇醒過來,南杉怎麼都沒有想到,安無咎竟然跪在沈惕的麵前,對著他的屍體瘋狂地笑著,像個十足的瘋子。

南杉怕他真的出問題,走過去半跪下來,扶住安無咎的肩,試圖讓他不要再看。

“無咎,遊戲還沒有結束,彆太難過。”

半低著頭的安無咎用帶血的手抹了把臉,轉過頭,勾了勾嘴角,一副輕鬆的姿態。

“難過?”

安無咎的笑令南杉一瞬間回到他第一次變化的時候。

“我為什麼要難過?”

“南杉,他失敗了。”安無咎站了起來,近乎瘋狂地將南杉也拉起來,“你看到了嗎?他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南杉心情複雜

地望著他含淚的眼,和眼前這張沾了血的美麗臉孔。

安無咎的肩微微向下沉了少許,一滴淚從臉上滑落。

“我一點也不難過。”

沒有表情,臉上讀不出一絲情緒,雙眼都是空洞的,但南杉很明白安無咎此刻的心痛,或者說他隻能共情這百分之一。

“我們先回去吧。”南杉給他披上了自己的鬥篷,“你的手都凍紫了。”

安無咎就站在原地不動。

“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顧吳悠。”

吳悠就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

他清楚南杉勸不動,誰都勸不動,安無咎不僅僅是因為沈惕的獻祭而難以接受,更難以接受的恐怕是他根本沒有心的事實。

連他這樣一個局外人都覺得震驚,覺得不可理解。

吳悠還是帶著南杉走了。

“你要早點回去。”他對安無咎說。

安無咎卻像個沒事的人一樣,點了點頭,甚至還用平常的語氣囑咐他,“路上小心。”

下山的時候,吳悠覺得格外地冷,他的身上被安無咎的血染透。

“你看到了嗎?”吳悠的聲音都有些顫,“無咎哥的傷已經那麼重了,他的手都還沒有好全,現在手臂胸口到處都是傷,衣服全都染紅了,他這樣下去會死的。”

說到最後,他還是哽咽了,但又不遠處承認自己想哭,自己用手背很快地擦了擦眼角。

南杉第一次將他攬入懷中,在山腳下抱住難過的吳悠。

“沒事的。”他輕輕拍著吳悠的後背,“無咎很強,會撐到最後的。”

會撐到最後。

安無咎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到自己真的撐不下去。

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下,但卻重重地砸在他心上,令他不的喘息。

他已經接受了沈惕不是人類的事實,可現在卻要他接受沈惕沒有心臟。

那這樣一副軀殼能撐多久,就算他這一局遊戲贏下來,能活過來,他能活多久,他甚至連這副人類身體都是不完整的,說不定在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

夜色一點點浮現,猩紅色的血月依舊回歸了這片大地。

聖音不斷地重複提醒他。

“安無咎,你現在必須回到神殿,等待聖壇的召喚。”

安無咎毫無反應,充耳不聞。

“安無咎。”

聖音又一次重複,“你現在屬於犯規行為,請回歸神殿,否則將會受到懲罰。”

安無咎冷笑一聲。

“想怎麼罰都隨你,我隻剩這麼一點生命值,想全部罰掉也可以。”

他毫不在意地說完這些,又乾脆大逆不道到底,不管不顧地踏入石棺之中,與沈惕冰冷的身體躺在一起,握住他的手。

“幸好我是個守墓人。”

安無咎吻了吻沈惕的手背,微笑著闔上雙眼。

“我守著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