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煙蕪(2 / 2)

布暖垂著眼,心杳杳往下飄墜。舅舅對賀蘭有偏見,於是很順當地把她歸到藍笙名下。她悲哀地想,她多像個馬球,被他拋過來又扔過去。因為他是長輩,手裡掌握著絕對的權威。他要把她配給誰,甚至不需要詢問她的意思。前一刻還板著臉拒絕藍笙,回過頭想想改了主意,重又調轉過槍頭來。橫豎小輩的婚姻,就是長輩一句話的事兒。

李弘似乎悵然,點了點頭道:“原來許了晤歌,也好,還是一家子!”

賀蘭也不順著話茬強調什麼,在他看來這樣已經夠了,沈容與連氣息都亂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嫉妒和憤怒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情緒,有時候會混為一談,但大多數情況下還是能夠分辨的。

讓他看不透的還是弘,永遠的若即若離,像鈍刀子殺人。跳躍的金色陽光落在他的發冠上,他疏淡的一點笑,成為點燃他的導火索。他望著他,“聽說太子妃人選訂下了?我還沒來得及恭喜殿下呢!衛司少卿楊思儉之女麼…常聽聞這位娘子才貌無雙,殿下豔福不淺哪!”

李弘臉上的笑容漸漸隱退,然後重又緩慢地爬上來,“這樣算來我還快了表兄一步呢!”

賀蘭陰惻惻拉伸嘴角,表情看來有些猙獰。他抽了汗巾出來,握在手裡變成柔軟的扭曲的一團。踅過身對布暖道:“你不是熱麼,我替你絞帕子去。你同舅舅說說體己話,我過會兒來尋你。”

李弘接口道:“我恰巧要往史館辦事去,順路一道走吧!”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逶迤去了,布暖感歎著這是何等暗潮洶湧的對決啊!最後不是賀蘭和容與,倒換成了賀蘭和李弘。果然世事難料,他也沒想到李弘和容與會一起來,弄來弄去戰火蔓延,真正燒到了自己身上。

“我瞧了這半日,你眼裡可曾有我?”她的視線還在追隨著彆人,容與所有的隱忍幾乎喪失殆儘。他擰著眉,厲聲道,“你腦子裡可還有祖宗王法?”

布暖怯怯一縮,才意識到自己處境堪憂。她想開口問安,卻被他拉了手肘往恭禮門上拖。他用了很大的力氣,簡直不顧她死活似的。她越掙他鉗製得越緊,

她痛極,央求著:“我錯了,沒給舅舅行禮,下次再不敢了。舅舅快放開我,我好疼…”

好疼嗎?再疼疼得過他?

他對她的悲鳴充耳不聞,他恨她,恨不得掐死她!為什麼她不自愛?為什麼要和賀蘭敏之親熱得那樣?大庭廣眾下啊,那條路有多少人往來走動?他們這等失體統的舉動若是被有心之人呈報上去,驚動了尚宮局,進而報內官直至天後,那時要怎麼料理?

他怒不可遏,恭禮門上有個夾道,長不過十餘丈,是早前屯放史館書架子用的。後來史館擴大,這地方就廢棄了,如今正好借來一用。

他把她拉過去,守門禁軍忙迎上來,叉手道:“末將聽候大都督調遣。”說著斜眼打量布暖,躑躅著,“這…”

容與道:“你們彆管,給我退遠一些。”

兩個禁軍會意道是,躬身打揖直退到三丈開外。他見人走遠了方奮力把她推進夾道,砰地關上了腰門。

布暖真有些怕了,邊揉著腕子邊屈腿納福:“暖兒錯了,請舅舅息怒!”

他什麼都聽不進去,不對!一切都不對!計較她沒有及時行禮隻是借題發揮的由頭,他在意的是她的態度。她明明說過她不愛賀蘭,為什麼又和他糾纏在一起?叫他如何信任她?叫他如何寬慰自己?是,她大了,總歸會有自己的感情。她有權選擇喜歡的人,可為什麼偏偏是賀蘭?她不知道他有個驕奢淫逸的惡名麼?她瞧上他什麼?一副空空的皮囊,還有滿口的花言巧語?

他對她太過失望,她不應該是這樣的!他一直以為她有思想有見地,比他見過的所有女人悟性都要高。可到頭來他高估了她,墜入情網便無可救藥。如果遇上了對的人,她可以全心全意。但現在她要和賀蘭那樣的人一起墮落,他無法容忍!

布暖倚牆望著他,她從沒見過他有這樣可怕的神情,臉青了,嘴唇也白了。這麼大熱的天啊,他居然瑟瑟發顫。

她應該高興嗎?他那麼氣憤是在意她嗎?是在吃醋嗎?

“你…”他幾乎說不出話來,調整了半天才道,“

到底為什麼?你說過不愛他的,剛剛我看到的又是怎麼回事?”

心底有小小的火花迸發出來,她想他也許真的是愛她的。哪怕隻有一點點,他對她並不是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