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甲胄微涼,她滿足地喟歎一聲,什麼都值了!他願意抱她,那麼熱烈的擁抱!把她變成盔甲上的一顆鉚釘,用力地鑲嵌進他的生命裡去。
他身量這樣高,她摟著他的脖子,腳下是騰空的。他把她抵在宮牆上,臉貼著她的耳朵——玲瓏的、幾近透明的耳朵。他知道自己失態透頂,一次可以解釋成疏忽,一而再,就是徹頭徹尾的放縱。
可是他想抱她,明知道不能夠,還是控製不住。她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隻要一個細微的動作,他所有的堅持和清醒的認知全都土崩瓦解了。他惶恐,束手無策。她是他命裡的劫,頑強地紮根在他心裡,融進去,無跡可尋,又無處不在。
“我都是為你好,一直都是為著你。”他說,更圈緊些,仿佛一鬆手她就跑了。
她糯糯地應:“我知道。”
他不再說話,深深歎息——她哪裡知道!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舅舅愛她!
她抬起臉蹭了蹭他的頰,如此靠近,卻渴望更親密。可以偷偷吻他一下麼?她羞澀地想,緊張地覷他,然後橫了心慢慢轉過臉,小心地用唇觸碰他。略略一劃,尤不足,她才知道嘴唇是有自己的意願的。是渴望,渴望尋到另一半,渴望全心全意的契合。
他察覺她的那點小動作,他聽見自己心跳得擂鼓一般,砰砰、砰砰…直擊他的腦子,震蕩他的靈魂。那柔軟的嬌嫩的唇一分一毫地移過來,他頭暈目眩,簡直喪失了招架之力。
若是吻了,然後呢?該當如何?這一步不能跨,跨出了便再也無可挽回了。他承認,這幕在腦子裡勾勒了千遍萬遍,但凡愛一個人都會這樣吧!但也僅限於幻想,於情於理都不該發生。自己不打緊,橫豎是個半僵的人生。他隻是怕影響她,怕打亂她的生活。怕她以後回想起來會後悔,會責怪他。
他終於感到一絲欣慰,愛不愛權且不論,至少她是喜歡他的。也許比藍笙和賀蘭還要多一些,他想自己的感情還算沒有白費。但不論如何的情難自禁,都不能成為跨越底線的借口。創造了希望再去扼殺,比一
開始就無望要殘忍得多。
他微微彆過臉,在她將要觸到他唇角的那一刻。是的,他懦弱,不敢接受。正因為深愛,所以要更慎重地對待。
她似乎失望,落寞把臉枕回他肩上。他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用力把她往胸口壓了壓,就像在文書上壓了方印章,朱紅的濃烈的一片。
他抬起手,隔著折上巾撫撫她的頭,“好了,叫人看見不成話。”
她訕訕地,一麵懊惱著,一麵仍然固執地掛在他身上,“咱們算是和解了麼?我要你管著,你不許再說由得我。”
他哭笑不得,這本末倒置的丫頭!他稍往後仰了些,看著她道:“你倒是不問情由,我為什麼會說那番話的?”
她噘著嘴說,“是你不講道理。”
他瞠目結舌,“是我不講道理?”
“就是!”她囁嚅著,“你隻相信眼睛看到的!”
他蹙起了眉,“眼見還不為實麼?”
都說上將軍睿智,睿智嗎?在這上頭真是有點傻乎乎的。她捋捋他的眉心,“總是皺眉會老得快!其實我很難過,你一直都不相信我,我解釋得再多也是枉然。”
他無限的傷痛惋惜,“你為什麼總是要讓我懷疑?一次次犯同樣的錯誤,和那樣的人夾纏,任誰見了都要起疑的。”
她垂下頭,哪裡會讓彆人發現,原本就是單獨表演給他一個人看的!她敗興道:“所以我進宮半個多月你連瞧都不來瞧我一眼,你不擔心我麼?”
怎麼能不擔心!擔心她吃不好睡不好,更擔心賀蘭對她心懷不軌。他無奈道:“皇城是南衙十六衛駐守,朝中眼下正嚴查朝臣結黨,我要上蘭台隻有等到有政務和兵部交接時。近來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北衙禁軍無事可做,索性連個由頭都找不著。我心裡也急,你才入宮我就進鳳閣找了中書令,橫豎再忍耐些時日,隻等有機會便將你調進禁苑來。”
她抿嘴笑,他心裡還是有她的,不過性子太內斂,對她的好不表現在臉上。
她重又收起胳膊,枕著他肩頭的銀甲道:“中書省是機要重地,我進去能做什麼?倒不如在蘭台抄書的好。賀蘭不算壞,外頭把他毀譽成那樣,真真是不可理喻。你彆以為我替他說話,我再公正沒有了。他和咱們一樣是尋常人,也有他的難處。他有深愛的人,隻可惜情路忒坎坷…”
容與還是不能接受,“可是他那麼對你!”
“那又如何!”她小聲嘀咕,“五十步笑百步!”
他聽了有些難堪,兩人之間的關係到了如此曖昧的程度,雖然最後關頭打住了,但各自都知道,再也回不到最開始的狀態了。
“沒上沒下!你就這麼說舅舅?”他還是不屑與賀蘭為伍,她太單純,在她眼裡沒有壞人。他對她的心,豈是賀蘭比得的!
不過這樣的談話氛圍著實很奇怪,大唐禮儀之邦,風氣再開放,甥舅之間也沒有摟抱成一團的道理。可他們現在就是,似乎誰也舍不得放開誰。像相依而生的兩株淩霄,藤蔓交纏,花葉成叢。
他隻得鬆開懷抱把她放在地上,“禁苑三麵有夾城
,東西有禁軍重兵戍守。北衙設在北麵重玄門夾城內,我這陣子不往屯營去,倘或有要事,可托人來北衙尋我。”
她應個是,方想起來問:“近來藍笙可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