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行藏(1 / 2)

夏夫人被戳到了痛處,聲淚俱下地痛哭起來。拖腔走板的“九郎吾兒”,哭出了一些不常得見的特色。

這頭哭,那頭也哭,一時祠堂裡亂糟糟沒了頭緒。洪刺史有些為難,一邊是中書侍郎的夫人,一邊是鎮軍大將軍的姐姐。說了哪頭都不好,得罪哪頭都放不下麵子,他隻有請公親去勸說。

公親們也為難,在邊上打躬作揖地勸:“夫人…夫人們哪,這裡是公堂啊…”

沒有人理會他們,夫人們照舊哭她們的,而且一個賽一個哭得響。仿佛嗓門低了一點兒,道理就矮上三分似的。

漸漸的,在場的人都有些受不住了,但兩家事主都不動聲色,坐在那裡很是沉著。洪刺史原本指望各戶男人能出來調停調停的,誰知道都是若無其事的模樣。他又是生氣又是無奈,一咬牙,驚堂木啪地拍在了案板上,驚得案頭上令簽文房一通亂顫。

這一板下去很有成效,夫人們止住了哭,扭過身去

,憂傷無比地拿手絹掖鼻子。

洪刺史高聲打掃了下嗓子:“咆哮公堂不成體統,按罪當處杖刑。不過念在夫人們確有傷心之處,本官暫不予追究。但若再犯,就彆怪本官無情。本官辦案從不徇私,堂上事主皆為本官同僚,咱們堂外一處吃酒無妨。但這公堂之上,王法比天大!如有得罪之處,也請諸位多包涵了。”

祠堂內外一時肅靜下來,洪刺史也尚滿意,接茬開口道:“事情的原委本官都知道了,不必複述。呃…敬節堂主事那頭,本官才剛也問過了話,布氏入堂三月餘,不曾換過人。那麼現在要計較的,便是堂上這兩個女子,到底誰是真誰是假。”他偏頭看了白衣女子道,“本官問話你要據實以告,可記住了?”

那女子盈盈一福,“莫不從命。”

洪刺史對左右衙役道:“肅清堂內閒雜人等。布氏,取下幕籬。”

節婦容貌不能叫外人看見,因此來旁觀的都要擋到大門外去。拿一根笞杖攔腰橫梗住,要聽審也隻能在遠處,裡麵人的臉是看不清楚的。

那女子應個是,方除下幕籬。皂紗下是一張蒼白的臉,杏眼尖頦,倒也是個周正的美人。掃視一下堂內所有人,視線略在布暖身上一停,便轉過身去給洪刺史稽首行禮。

布暖聽見賀蘭嘖的一聲,偏過臉道:“中人之姿,和你比果然差了點。”

布暖厭煩他聒噪,“你怎麼沒出去?”

賀蘭悠然自得地搖著扇子道:“我怎麼好出去?我是國公,協同監審。我還是證人,證明你原籍幽州,我是舉薦你的人哪!”

布暖這會兒相信賀蘭是個講義氣的,雖然嘴壞了點,但是緊要關頭不會撂挑子,值得信賴。

那邊洪刺史道:“本官問你,你姓甚名誰,幾時生人,何方人氏?”

那女子一直低著頭,似乎猶豫。沈氏心道不好,唯恐這女人三個月幽囚下來要反悔。忙按著先前說好的,抬手摸摸髻上的金釵,給遠在大門口的乳娘打暗號。

祠堂外立刻傳來一聲響亮的啼哭,那女子慌了神,

回頭去看,認出了孩子身上百衲衣,死灰樣的眼神瞬間燃燒起來。不由自主地想迎向孩子,可那仆婦朝後一縮,隱沒在了人群之中。她驀然驚醒,再瞧瞧堂上冷眼的達官顯貴們,如今已經沒有容得她退卻的餘地。她早把自己給賣了,一個窮苦的逃難的災民,對這些人來說就是草芥子,抬抬手指頭就能碾成齏粉。為了有口飯吃,為了孩子能活命,還有什麼不能舍棄的?

她頓首道:“回史君的話,奴姓布,閨名一個暖字。甲子年生人,洛陽人氏。”

洪刺史道:“如今夏侍郎疑心你是冒名頂替的,你可有何辯駁的?”

“奴問心無愧,夏侍郎信口雌黃,奴氣憤難平。奴替亡夫守節,原是心甘情願的,是瞧著我們的情分。他仙遊,奴也沒彆的想頭,隻求在清淨之地了此殘生,餘願足矣。先前早課晚課晨昏有時,奴心自在。如今竟有了這樣流言…”她伏身深深磕了個頭,“奴萬萬不能受這不白之冤,請史君老公祖替奴做主,還奴的清白。”

沈氏提著得心方放下了,也虧得尋人時有了萬全的準備。這女子娘家姓韓,出嫁前讀過幾年書。韓家祖籍原是東都的,後來才移居外州。這麼多年,這口鄉音倒未改,標標準準的金陵洛下音。如今看來,當初的審慎極有遠見,這韓氏壓得住場麵,說話條理清晰,不至於像沒見過世麵的農婦,叫塊驚堂木嚇破了膽。

洪刺史看看夏侍郎,“夏閣老,這女孩咬定了就是布暖,本官隻有傳召閣老帶來的人證了。”又轉過臉對容與笑道,“其實依著本官看,都是親家間的家務事,倒沒必要弄到對簿公堂的地步。兩家都是苦主,坐下來好生商議,強似這樣針尖對麥芒的纏鬥。上將軍,是不是這個話?”

容與抬眼道:“旁的倒沒什麼,夏閣老這樣,委屈壞了沈某外甥女。將心比心,入了敬節堂還要受人懷疑。若是換作夏家娘子,不知夏閣老如何自處?”

洪刺史見容與口氣不善,便去和賀蘭敏之討主意,“國公的意思呢?”

賀蘭啊了聲,如夢初醒的樣子。拿扇柄撓了撓頭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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