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誰同醉(2 / 2)

知閒站在甬道上,看他打著酒嗝晃晃悠悠走遠了。突然辛酸鋪天蓋地湧上來,她蹲下來,抱著膝頭失聲痛哭。

他和布暖是兩情相悅的,自己那麼多餘。她僅僅是憑借著對他們的譴責而自詡正義地存在著,說到底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沒有愛情,失了臉麵和尊嚴,更沒有任何未來可言。她活著,目標和意義到底是什麼?不死心不屈服著,他不娶她,她就一個人這樣堅持著麼?

她開始計較,老夫人到現在還不知情,她是否應該同她交底?他們給她帶來這麼深重的災難,她為什麼還要替他們保守秘密?隻是退一步想,讓老夫人知道,容與定然恨死她,這門婚便徹底無望了。她真的撂得開手麼?真的對容與一點期待都沒有了麼?

她哭得恍恍惚惚,邊上的汀州圍著她團團轉,又不好扶她,急得滿頭汗。拿襴袖嘩嘩地扇著,躬著背懇求:“娘子噯…快彆這樣…”

最後她身邊的人來了,方連哄帶騙地摻起來。她彆過臉看竹枝館方向,那個她日夜眺望的地方。水中央的,孤立起來的世界。他本來是個如此超脫的人,愛上了自己的外甥女,注定是個悲劇。

她一步三回頭地去了,汀州才鬆口氣,海棠甬道那頭慢慢挪過來一個身影。穿著珍珠白的襴裙,兩襠上繡著墨綠的寬鑲。隻拿一支銀笄挽著雲髻,卻是步步生蓮的婉轉美態。

“呀,是娘子來了!”汀州或多或少知道了些她和郎主的事,除了一聲歎息,也沒彆的可說的。兩個齊全人相互吸引原本無可厚非,隻可惜生在一家。若還不加以克製,最後不知是怎樣下場。

她蹙眉顧盼,那種猶豫不決的樣子竟然都是美的!低聲道:“舅舅在竹枝館麼?”

汀州忙點頭,“在的,才剛回來。先頭吃醉了酒,糊裡糊塗地說了好些不著邊際的話。這會兒又不叫我上去,不知道可洗漱了。”他試探道,“要不然娘子替小人去瞧瞧?我看郎主心情煩悶得很,要是見到娘子,定是什麼不快活都忘了。”

她遲疑著,絞著手指道:“我自作主張地去了,怕他不歡喜…”

汀州嗓子裡蹦出“啃啃”兩聲,“娘子切不要妄自菲薄,郎主對您…斷沒有這一說。”又道,“娘子來找郎君是有話吧?快著,知閒娘子才走。您腳下加緊些,趁她還沒上樓,她瞧不見您。”

布暖甚感激他,對他點頭一笑,牽起裙角便上水榭。腳底下的木料踏上去空空地響,她做賊似的一路飛奔,滿心隻念著他。日頭還在天上就喝醉了酒,怎麼能叫人放心!

她從秀那裡問出了原委,自己真是羞愧萬分。那時候神誌不清,想一出是一出,幸而藍笙善性,沒有將錯就錯。可終究叫容與落了眼,他現在定是憤懣的,也許還鄙夷她…她腳下慢了些,越接近那座湖心亭,心裡越是沒底。隻怕他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若是拿她當個笑話,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屋角的桅杆頂上吊著個燈籠,在晚風裡吱扭吱扭地搖擺。最後的一抹霞倒映在湖麵上,一漾一漾地泛著橙紅的波光。朝遠處看,漸漸已經看不真切了。

她站在檻外,進退維穀著。撤回去不甘心,邁進去,又有些心虛。

“你要在那裡磨蹭到什麼時候?”那個低沉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抬頭看,他就在門後。睨著眼,兩頰酡紅,似乎少了平時的警敏,但仍舊氣勢懾人。

她再積糊不成了,隻得鼓起了勇氣挪進屋裡去。

他背靠著欞子,麵無表情的樣子像個門神。她立在地當中隻覺局促,找不到一個恰當的姿勢,像是怎麼站著都不合適。

他半晌才開口:“你來乾什麼?”

她愈發不安了,疑心他是不是不大歡迎她,因此更加昏亂而迷惘。拿手攏攏頭發,在他眼裡竟成了搔首弄姿。她囁嚅著:“你留話說我母親…”

他陰冷地笑,沒有這個謊話還騙不來她呢!雖然他已經記不起來為什麼要這麼做,但至少她現在在他麵前,沒有隔著綃紗的檻窗,也不是像在演皮影戲。

她長了張天真和悅的麵孔,永遠都是一副無辜的表情。他有種想要掐死她撕碎她的衝動。她把他害得這麼慘,臉上居然沒有痛苦!

他抬了抬下巴,“把鞋脫了,上席墊。”

她有些疑惑,卻也照做了。心裡忖度著,他說話尚且還有條理,想是醉得不算厲害吧!

可是他反手關上了門,一雙眼睛隻管盯著她看。這叫她發了慌,心裡突突直跳起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