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更凋零(1 / 2)

陽城郡主進得門來,將將看到她提著裙角迎下台階。邊上婢女打著傘,隔著漫天飛雪輕淺地笑,眉眼安和,動靜有度。屈膝遠遠給她納福行禮,朱紅的身姿浸在這琉璃世界裡,簡直如同一幅畫。

“今兒天不好,殿下怎麼走在雪裡?有話吩咐就打發人傳話,暖兒過府聆訊就是了。”她上前接了丫頭的手攙扶著往裡引,心裡也計較,橫豎是知閒昨天說的那件事,該來的總會來,躲是躲不掉的。她也想明白了,這婚事還是推掉好,沒的耽誤藍笙。她已經不夠資格做他的妻子了,隻怪自己沒福分。他是個好人,她卻一再讓他吃啞巴虧。

陽城郡主覺得這個媳婦的相貌言談沒得挑,因此愈發喜歡。親親熱熱拉著她的手道:“誰過府都是一樣,你們置了宅子我還沒看過。我平常找不出借口雪天出來,今兒正好仗著你的排頭,讓我好有機會上外頭賞賞雪。”語罷環顧一周,“我看好雖好,忒小了點。府裡現幾個人伺候?可住得慣麼?”

布暖殷勤讓座,親自接了茶吊子給她沏茶,一麵道:“勞殿下掛心,我住得挺好的。下人也夠使喚,門上一個小廝,另有三個婆子五個婢女。還有我乳母照應著,日子尚且過得…殿下用茶吧!”

陽城郡主聽她這麼說並不附和她,她此番前來是有目的的,大力鼓吹女孩家獨自住在外頭不方便,最好可以說動她跟自己回郡主府去。因道:“我瞧還是不夠的,昨兒聽你外祖母說起,她單放著你在外頭不放心。依我這裡說也是的,你和你舅母處得不好,怕往後橫眼來豎眼去彼此尷尬,要另立門戶的心我知道。可你到底是個沒出閣的姑娘,這麼下去也不是個長久的方兒。”

她仍舊心平氣和地笑,“人多是非多,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

陽城郡主看出她沒有要挪窩的意思,也不好強求。畢竟她還沒過門,她這個做婆婆的沒有理由逼迫她。視線掃到她做的針線,探手取來看,轉而笑道:“這針腳就是好!我險些忘了,你上回給晤歌做的鞋,他到這會子都舍不得穿,就擺在床頭上。我還取笑他呢

,難怪我做的他瞧不上眼。男人竟都是這樣,心裡有了人,阿娘就不在心上了。”

布暖訕訕道:“殿下取笑了,我閒來鬨著玩的。上回做的是秋鞋,這會子正打算做夾鞋呢!”

陽城郡主足意兒道:“難為你記掛著他,我家晤歌是個有福氣的。噯,他一早上忙,過會子也要來的。你問問他先頭的鞋怎麼不穿,看他怎麼說!”

藍家母子很奇特,他們和普通人家不一樣,處得隨意,沒有太多尊卑觀念。母親找碴,兒子挑刺。雖然總是鬨,但那份深情,卻比恭恭敬敬恪守人倫的詩書大族高出不知多少。教條多了,人情勢必淡薄,這也是死讀書的悲哀。

這頭說話,出去請郎中的薑嬤嬤回來了。邁進屋子見陽城郡主在,到了嘴邊的話有又咽了下去。秀忙示意她退到邊上去,布暖正尋不著應對郡主的話,見她們交頭接耳,便問:“出了什麼事?是外頭喊的郎中來了?”

秀見瞞不過,隻得道:“是,我叫他二門上等會子,奉了茶點款待他。”

陽城郡主奇道:“你哪裡抱恙麼?說起來我才察覺,你精神頭不濟,臉色也不好,果然是病了麼?”

布暖唔了聲,“也沒什麼,昨兒大約受了寒,是有一陣不好。不過今天起來還不錯,沒什麼大礙的,謝殿下垂詢。”

陽城郡主做出不高興的樣式來,“你也忒見外了,一口一個殿下,叫著顯得疏遠。”

布暖想不出除了這個還有什麼稱呼,讓她跟著藍笙叫母親,那也太厚臉皮了些。況且自己不打算嫁進他家門,這麼喚說不過去。

陽城郡主道:“那把人叫進來吧,有病不醫做什麼?我這裡沒那些講究,你要是怕我聽見,那我回避?”

布暖搖頭道:“我也不避人的,就是遊醫無狀,萬一衝撞了殿下,叫我怎麼謝罪呢!”

她想得很周全,陽城郡主便也不堅持了。看見手邊兩碟子素餅,方才想起來,問身後仆婦:“帶來的吃食呢?給娘子看看。”又對布暖道,“府裡新換了廚子,做北菜很地道。尤其是那道蒸羊羔乳,你嘗了保

管喜歡。”

婆子拎過提籃來,小心翼翼卸下頂上一層酥盒子。又拆了下麵屜子,把幾盤點心和一盅羊乳端出來擱到布暖麵前。那個五子送福盅的蓋子掀開,立時一股膻味撲鼻而來。陽城郡主才說趁熱吃,布暖已經跑到簷下嘔吐去了。

這下子郡主愣住了,倒有些回不過神來。等理清了思路,心裡歡喜得要命,捧著心道:“祖宗積德,這可是有了喜麼?”忙吩咐,“快著,先把那郎中傳進來請脈,再打發人把咱們府裡醫官叫來。另著人到郎君衙門去傳口訊,有天大的好事情,叫他先撂了手上的事過載止來。”

眾人得著命令各自分頭承辦,餘下秀一人,不知如何是好。如今眼看著要穿幫,這是天塌地陷的晦氣事體。隻怪暖兒不聽她的話,當初若用了避子湯,就沒有眼下這事了。也真是無巧不成書,昨兒才發作起來,今日陽城郡主就到了,連個手腳都來不及做。過會兒等藍笙來了,這世上恐沒有哪個男人願意戴這頂綠帽子的。倘或當場反目,那布暖以後再也做不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