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悲慘的春日(1 / 2)

山下的村子裡來了一個異邦人,帶著一個孩子,打聽一個描述模糊的少年的消息。

那個異邦人年紀不大,大概十四五歲的樣子,性情溫和,頭發很短,隻能蓋到耳朵邊,這簡直讓人情不自禁地疑心他是不是原來在本土當和尚,因為生了個私生子所以還俗……

事實證明無論世界多麼的殘酷,人們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永遠不會死去。

而被當和尚又被強行多出一個私生子的久見秋生……至今為止,他依舊對這個又大又圓且已經罩在了他頭上的黑鍋一無所知。

“多謝款待。”

雙手合十,他對允許他借住一宿的木匠一家笑得眉眼彎彎,仗著這張少年人的嫩臉,多少顯得活潑有生氣了一點。

木匠家一共五個人,年紀已經快到五十歲的老婆婆,二十九歲的媳婦阿菊,她十七歲的小丈夫吉四郎,以及兩個人的一兒一女。

“名字?大概叫……男孩兒叫犬郎,女孩兒叫壞子吧。”

當問起名字的時候,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孩子夭折的幾率很高,就算是認真起名字也往往留不住,所以就隨便起一些聽上去就能夠養活的賤名,寄希望於他們能夠活著長大。

用宛如憎恨的方式去小心翼翼地相愛,是這個時代的本能——就和阿菊與吉四郎的婚姻一樣。

老妻少夫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是在亂世裡總是無論什麼都有可能發生的。

阿菊原本的丈夫是吉四郎的兄長,但是吉四郎的兄長在被捉走當兵之後就死掉了,於是阿菊就改嫁給了吉四郎做妻子。

這種事情並不少見,因此久見秋生覺得自己也見慣不怪——不得不說環境真的是太能改變一個人了,現在他連這麼毀三觀的事情都能接受了。

負責招待他的阿菊和吉四郎夫妻在拿到了幾個銅板之後,應他的要求熬了一些爛軟易消化的粟米粥來,還疑問了一句:“真的隻要熬一個小孩子的量嗎?”

“是的哦。”

久見秋生笑了笑,沒有解釋。

說出來我怕嚇到你們,我是鬼變的,不需要吃飯。

“回去休息吧,阿菊。”

吉四郎粗聲粗氣地說:“你的肚子怎麼樣了?”

阿菊的肚子是鼓起來的,她懷孕了。

當吉四郎這樣問她的時候,她的眉眼裡多少帶著一些溫柔來:“都很好。這一次一定是一個很健康的孩子,他的體型真是大啊。”

看著她比現代女人正常懷胎十月的肚子要乾癟得多的肚子,久見秋生沒有說話,安靜地支著胳膊和乖巧地坐在他對麵……的筐裡的日月丸大眼對小眼。

洗乾淨之後再看的話,小東西長得還挺可愛的嘛。

久見秋生發現日月丸的眼睫毛很長,撲閃撲閃的,像是小蝴蝶的翅膀。

“說不準長大後又是一個萬人迷。”

他在心裡嘀嘀咕咕:“假如娶一個美麗的妻子,說不準能生出一個絕世美貌的小蘿莉陪我玩。”

(等等你怎麼已經開始想著做爺爺了?這種老父親的心理,似乎,不對,是一定以及肯定——有什麼不對吧?)

粥是吉四郎端上來的。在他把那碗粥端上來之後日月丸立刻吞了吞口水,對著滾燙的粥伸出手——他打翻了粥裡的勺子,手直接插到了粥碗裡去。

他似乎不會使用勺子,按照那個久見秋生始終不知道名字的山賊的說法,日月丸似乎沒有父母,一直無人教養,所以不會使用勺子也是正常的。

“不能用手吃飯啊日月丸!”

久見秋生立刻把他的手從滾燙的粥裡扯了出來,但是日月丸的手已經被燙紅了。

“一定會很痛吧……”

麵對久見秋生的心疼,日月丸精致的小臉上隻出現了一點近乎於惶恐的迷茫。他試圖把還沾著一點粥的汁液的手指放進嘴裡,但是又顯得有些害怕,顫抖著舉著手不動。

“……還是先用冷水衝洗好了。”

請求吉四郎再幫忙拿一柄勺子過來,久見秋生看出了日月丸埋藏在乖巧之下的惶恐不安,覺得對於孩子的教育大概是一件很漫長而且任重而道遠的事情。

他一邊用冷水衝洗日月丸的手,像是教導很小很小的孩子一樣把要聯係在一起的事物慢慢地講述給日月丸聽:“冒熱氣——燙燙——手痛痛;粥——勺子。”

日月丸點頭。

“食物——以後都會有——不要急。”

日月丸還是點頭,但是似乎並沒有聽進去,他依舊緊緊地盯著桌子上的那碗粥,就像是他不看著,粥就會長腿跑了一樣。

果然一定是從小吃過的苦頭太多了啊……久見秋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當想到曾經受苦的是自己的崽,心裡就變得非常非常地不舒服——人之常情?

“你家孩子還沒有學會用勺子吃飯嗎?我們家的犬郎和壞子都在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呢。”吉四郎拿著勺子過來時,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說了這句話。

久見秋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他似乎從吉四郎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種奇怪的東西。

難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

久見秋生呼吸逐漸急促……

秀孩子?

很好!久見秋生目露凶光——我馬上就要宣布:我們家的日月丸長得這麼好看真的好奇怪哦,難道不是所有小孩子都長得這麼好看嗎——誰還不會秀孩子了咋地?

在這個場麵萬分尷尬的時候,阿菊作為一位簡直是近乎於完美的傳統女性趕來拯救了兩位父親(久見秋生:???)關於孩子的幼稚攀比。

“請用飯吧。”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四郎,今天的勞作真的是辛苦你啦——不過明天的早上還要去為叔公家裡修繕屋頂,要好好休息哦。”

吉四郎點了點頭,攙扶著阿菊進入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