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羈旅各西東(2 / 2)

她看見那個少年握緊了雙手,胸口與肩背的皮肉像被什麼扯住了似的緊繃起來,由於牙關緊咬,臉頰上咬肌也被牽扯得微微顫動。

你也會放棄他吧?

這個衰老於亂世的女人在心中不乏惡意地想:並不是我卑劣,而是你也一樣。

可是她又在心中隱秘地期盼著什麼——到底期盼著什麼呢?到底,到底還有什麼可以期盼的,值得期盼的呢?

“好,我給你錢。”

終於,老婦人聽見她麵前那個用自己的身體勉強擋住井的少年一字一頓地如是說。

他每一個字似乎都是從牙齒裡惡狠狠地擠出來的——不,不是那樣,他的神色已經平靜了下來。

其實當秋生開口時,他覺得自己還很憤怒——但是當這句話說到了後半截,他卻已經很平靜。在想明白一些事情之後,他忽然冷酷起來,像是不可觸碰的冰雪。

與其說他很生氣,不如說,他在替被拋棄——或者說被“以貨幣衡量”的孩子委屈生氣。

但是生氣沒有用,索性便不生氣好了。

為了使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不被自己的親人殺害而付出自己的錢財,雖然聽上去有些奇異的可笑,但這是他的選擇。而既然做出了選擇便不要後悔——不過如此而已。

當說出這句話之後,他忽然間很是輕鬆。

大概是問心無愧?感覺輕鬆得像是能夠隨著夜風飛起來一般,甚至他微笑了。

“把他給我,我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們。”

依舊是文字遊戲,彆人托付他送回家鄉的金葉子並不算是他的錢,被盜賊贈送給日月丸的小判也不算是他的錢。

剩下的都是從死去之人身上摸出來的零零碎碎的錢財,不多也不少。

死人財他們拿著燙不燙手久見秋生不知道,反正他隻知道自己拿著毫無心理負擔,現在送出去也毫無心理負擔。

“以後,他與你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久見秋生說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心裡爽極了,這種爽就和拖掉地麵上的汙漬後看著乾淨瓷磚時那一瞬間才有的開心有異曲同工之妙:“一絲,一毫,一丁點兒的關係也沒有。”

“我們也不想再見到他。”

吉四郎的母親冷冷地說。

“但我想。”

久見秋生心情好,微笑著地把話給不鹹不淡地堵了回去。

……

清晨,久見秋生準備離開吉四郎的家。

正當他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單槍匹馬準備走進清晨的薄霧之中時……一個女人在身後呼喚著他的名字追出來。

(不,不是,具體描述的話應該是懷裡抱著一個嬰兒,背上背著一個幼童,馬當然也沒有,隻有‘單槍’是真實存在的……另:彆說什麼錦帽貂裘,此人白浴衣上罩著的粗麻外衫邊角還沾著一點血漬呢。)

是阿菊夫人。

她剛剛生育完,但是或許明天她就要繼續下地乾活。而此時此刻她懷裡抱著一隻匣子。

“這是我妹妹阿葵當年留下的首飾。”

說出這句話時,阿菊似乎不敢看久見秋生的眼睛。

這個人會對她的孩子好一點嗎?

她不知道,隻能把自己私藏的那些首飾卑微地遞過去:“請收下它吧,求您了。”

久見秋生在這個女人的身上遙望到了她婆婆的影子。

但此時此刻她隻是個寄希望於收下這些首飾的久見秋生能善待她再也不會見麵的兒子的一個可憐母親。

“這個孩子需要一個幼名呢,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阿菊夫人和梅子婆婆。

用好或者壞來簡單的定義這兩個女子很難,隻能這麼說吧:亂世裡的女人。

阿菊藏了自己妹妹阿葵的首飾,在認出秋生帶著的孩子是阿葵的孩子的時候,她不但沒給,還想借著情麵訛錢——被秋生狐假虎威嚇走。但當自己的孩子被帶走的時候,她又自己交出來了那些首飾,孤注一擲地希望秋生看情麵對自己孩子好一點。

梅子婆婆少女時是很溫柔的女孩,亂世到來之後堅強地撐起一個家,為之不惜一切代價。溺死雙生子中身體不健康的那一個也好,不要臉地要錢也好,她想讓自己的家人過得好一點。

她們好嗎?不好。

萬惡不赦?也不是。

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就和這個世界第一章裡,走夜路被拖到戰場邊侮辱的女孩子一樣,不發出聲音是為了活著回家——儘管家裡隻有一個瘋了的父親。

秋生明白這一切,他知道這是亂世,人們往往身不由己,所以在阿菊夫人追出來的時候,他說:“這個孩子需要一個幼名呢,夫人。”

他讓阿菊夫人如她所願,沒有被剝奪“身為這個孩子的母親”的權利。

但是他一直沒有問阿菊夫人日月丸曾經的名字。

因為阿菊夫人不配。

秋生說“以後,他與你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的時候特彆爽,因為他連著日月丸的份兒也說了。

就算日月丸曾經是彆人眼裡帶不來飛黃騰達的爛泥,在秋生這裡他都是“擁有日月光輝的孩子”。

他長大之後也一定會是擁有日月光輝的,最優秀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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