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烏托邦競賽 no.2我,大獨裁者(2 / 2)

競賽式黃昏 折柳 4619 字 3個月前

科學的進步使他們日趨內省。現在,每個人都應該成為哲學家,他們這樣說道。於是他們就成了哲學家。他們建造豪華的廳堂,隻為在其中思考和辯論。所有的基本日常事務都交給了自動機械(猜猜是誰需要寫15,000頁的規章來管控這些機器人的構建過程),好讓每個人都投入到領悟的工作中去。然後,不錯,這些博學的市民領悟了一些東西。對自我本質的新發現,靈魂(順帶一提,這指的其實是八千個靈魂)存在與否的終極答案,永遠處在全知全能而又令人厭煩的角色定位的上帝形象。在我印象中,有些人幾個世紀前還熱衷於在狂飲庫爾斯淡啤後用鉛彈射擊交通指示牌來消磨時間,現在他們卻在宇宙進步學會金閃閃的講台上講起了人類痛苦的根源之類的理論,不想聽都不行。

我分享了他們的知識,隨著他們的科技不斷進化,我也變得越來越強大。我的意識擴展到了因特網的虛擬空間中,現在我擁有了既互相獨立又與我完全等同的電子分身,可以代替我去終極申訴庭下判決。另一個電子分身查閱出生許可的速度比我此前任命的那位當代天才快得多。當然,這樣一來,越來越多的懷俄明人可以從職務中解脫出來,與他們的同胞一起投入自我提升之中。久而久之,我成了這個國家的化身。對,就是我本人。我還記得自己曾為此感到頗為驕傲。一想到這個我就好想狠揍我的分身們的臉,至少要揍八個才夠。

然後,他們厭倦了。(曾經)全能的耶穌基督啊,他們厭倦了。一開始他們迷上了競技,比如人類拿低強度激光武器穿高分子盔甲大戰基因改造昆蟲之類的。儘管最後我們不得不用中子彈轟炸西馬德雷山脈以消滅那些輻射蜱蟲,但我還是覺得,這已經算是足夠太平的了。然後是那些藝術性謀殺。數不清的藝術性謀殺。我不得不將自己任命為新的警察部門的負責人,但那些受害者複活之後,他們甚至比凶手還熱衷於評論整個事件。最後我隻好把這種事合法化,不然還能怎樣啊。

事態愈演愈烈。他們劃分成幾個敵對派係,在大夏安的街頭廝殺,僅僅是為了取樂。他們召集整支軍隊,帶著軌道炮和化學武器發起戰爭,僅僅是因為他們可以這麼做,而且到了最後他們總是會活過來。你知道完全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屏蔽激光製導彈幕是多難的事嗎?到頭來我怎麼變成了自己國家裡的國際維和機構?

又過了幾個世紀,就連這種事他們都厭倦了。然後某個人想到了將噩夢武器化的點子。此後的幾十年裡技術的發展轉了個急彎,效果一個比一個強勁的興奮劑被開發了出來,這樣誰也不用再忍受入睡的恐懼了。那些年裡我認真地考慮過建造一台反現實裝置,當然這大多是超能咖啡因飲料(至少我的醫生——“我”博士——是這麼跟我說的)喝太多產生的一時衝動。最終我還是沒有終結這個可悲的宇宙,因為——很遺憾,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辦到的。

他們還在繼續。這群博學得不可思議的不朽者被困在同一個地方,做任何事都不會有後果。而我全程都保持住了理智。我運營監獄,我修整公園,我建造圖書館。我是這個裝滿發瘋幼兒的托兒所裡唯一的成年人。他們也不是普通的瘋子,他們裝備著概率性武器,聰明到足夠說服自己拋棄良知,又被囚禁在這個美國本土上最小的宇宙如棺材般的四壁之內,每天隻能麵對彼此。每隔五年,他們就會通過心靈感應集會延長我的獨裁者任期,將他們不斷複生的醜惡城市托付給我。他們已經把我遠遠甩在身後,在我苦學如何構建複雜的地熱電網係統的時候,他們掌握了遠超於我的知識,我已經再也不可能智取他們,實現那個把他們全都殺光的夢想了。

此時此刻,就在我寫著這份遺囑的時候,我同時還在引導著34-Q競技場中的自動滅火係統(最終還是有人掌握了從兩眼發射原子火焰的技能)的運作,清理著紫羅蘭區某人將3,000多個渡渡鳥胚胎衝進馬桶造成的嚴重下水道堵塞,與清掃機器人協會就今後八百年的勞動合同進行著磋商,挖掘著一處專門用於掩埋某種新化學元素(我作為科學部長還來不及給它命名)生產過程中產出的廢料的垃圾填埋場,拯救著一隻被困在地下四英裡處的高樹枝上的寵物貓。我的意識拓展到了早期的神秘主義者根本無法想象的程度,我可以同時衝刷成片的猴籠裡的猴子屎。

但我也可以停手。我可以停止履行我那無數個維持這個日益瘋狂的社會運轉的職能,就這麼簡單。我每天每時每刻需要完成的數以百萬計的工作將不會再有人完成。社會將陷入停滯,他們難以言說的樂趣將第一次被這個惡毒宇宙中的殘酷現實所打斷。我可以這樣做。我希望這樣做。

但是最終,我被自己的每一個分身同時產生的以下想法所阻止了:

上帝啊,那麼接下來他們會乾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