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待出了門,兩人重新上了馬車之後,馬車朝著鴻臚寺的方向行駛而去。
隻是馬車內,卻無人說話。
反而是蕭晏行看向謝靈瑜的眼神之中,帶著幾分欲言又止。
“辭安若是有話,直說便好,”謝靈瑜偏頭看著他,輕笑問道。
蕭晏行那雙烏黑晶亮的眼瞳看過來時,眸底如同綴著星星點點的碎光,那些光最後凝聚成漩渦般,似要將人吸了進去。
“殿下,跟那位崔大人熟識嗎?”
謝靈瑜聽到這句話,倒是笑了下:“當然不熟,初次見麵罷了。”
雖然她已經見過崔休的畫像,但是見到崔休本人,卻還是第一次。
不得不說,他的長相比畫像中看起來,更俊秀一些,也看起來更像些蕭晏行。
此刻謝靈瑜見蕭晏行主動問起這個人,忍不住打趣道:“辭安,你也對他有興致嗎?是不是因為他看起來有幾分像你。”
“不過嘛,也就是幾分罷了,”謝靈瑜故意拖著腔調說道:“不過能與辭安有幾分相似,也是他的福分。”
蕭晏行沒想到她會這麼肆無忌憚的偏袒自己。
半晌,他輕聲說:“崔大人乃是清河崔氏出身,百年門閥世家,又豈是我這等身份能相比較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是看著謝靈瑜的。
謝靈瑜抿了抿唇,隨後以一種極認真的口吻說道:“清河崔氏又如何,我還是謝氏皇族之人呢,況且謝氏未成皇族之前,也在崔氏之上。所以身份對我而言,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並不覺得崔休有何處能勝過你,反而是你,辭安,你可是壓過那些所謂世家門閥子弟,成為狀元的人。你的才華和能力,都遠遠超過那些隻靠家族蒙蔭的人。”
聞言,蕭晏行似被她的話說服了,臉上原本輕輕蹙著眉心,也漸漸舒展。
見他這般,突然謝靈瑜用肩膀輕輕撞了下他的肩頭,蕭晏行似被驚到了,轉頭盯著眼前的少女,就見她表情狡黠而靈動:“你是故意這般說的吧。”
少女似是要戳穿他的心思。
可是蕭晏行眼眸下的笑意落在她臉上時,輕輕點了點頭。
他毫不猶豫的承認了。
這樣一個看著清冷而疏離的男人,本以為他是孤傲而冷漠的,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可是偏偏他又絲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他是在意這種被她肯定的感覺。
這樣的獨特,很難不讓人心頭,升起漣漪。
那種讓人嘴角壓也壓不住的感覺,十分美妙。
*
鴻臚寺內,自從他們回來之後,蕭晏行便被其他大人圍住了。
謝靈瑜是在單獨的值房內,除非她來這個公共值房,否則誰敢專門跑去對她問東問西的。於是蕭晏行這個跟他們待在同一個值房的人,便跑不掉了。
雖然他平日清冷寡言,但誰都知道這位蕭大人並不難相
處。
於是一個個都圍著他問東問西呢。
“蕭大人,當真是又一戶人家集體跳河了?”
蕭晏行淡然點頭?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個消息不算什麼緊要的秘密,畢竟今天上午那會兒,河邊那塊圍滿了看熱鬨的人。
隻怕如今又是傳得整個長安,都沸沸揚揚。
“這事兒可真夠邪乎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又有人問道。
蕭晏行搖頭:“我並不知緣由,此案已經由大理寺徹查。”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過後,自然也是討論不出個所以然。隻能等著這個大理寺,將案件厘清,詔告天下吧。
夜晚過後,蕭晏行乘坐馬車回到府中。
其實偶爾外出之外,他會乘坐謝靈瑜的馬車,每日上值下值,他從未與謝靈瑜同時進進出出。
說到底殿下依舊是未曾婚配的女郎。
待蕭晏行在家中用過晚膳,他和清豐兩人並未在家中開火,而是清豐在坊內一家食肆訂了佳肴,每日清豐都會前去拿。
這個院子離永寧王府實在是太近了,蕭晏行不放心找嘴不嚴的人。
就連打掃衛生的婢女,都是謝靈瑜院子裡的。
每次都是春熙或者聽荷親自帶人過來。
好在每次打掃時,都是趁著蕭晏行不在的時候,所以婢女們也並不知此處是何人居住。
“郎君,今日聽荷又帶人來打掃院落,”清豐低聲稟告道。
蕭晏行頷首:“我知道了。”
清豐卻站在他麵前,並未退下,原本正低頭查看文書的蕭晏行,抬頭望著他:“怎麼,還有彆的事情嗎?”
隻是清豐一臉猶猶豫豫,竟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何事?”蕭晏行瞥了他一眼,神色冷淡問道。
清豐聽到郎君又問了一聲,終於下定決心:“郎君,聽說聖人和太後打算給永寧王殿下選王夫了。”
啪。
蕭晏行手中原本整握著的一支狼毫,竟應聲折斷。
清豐看著這支被輕易折斷的墨筆,居然覺得自己脖頸一陣發涼,他拚命強忍著才忍住去摸自己後脖子的衝動。
因為這一刻,他感覺郎君更想折斷的,乃是自己的脖頸。
“是聽荷告訴你的?”蕭晏行聲線清透而冷厲,哪怕隻是開口,便讓人感覺刺骨之意。
清豐豈敢有隱瞞,忙不迭道:“是聽荷不小心說漏了嘴,她說前些時日,殿下入宮之後便帶回來了十幾副畫像,一打開都是年輕俊朗男子的畫像,這才知道原來是宮裡的貴人們,打算給殿下選夫婿了。”
謝靈瑜過了及笄之禮後,本就應該談及婚事。
隻是她從來與旁的小娘子是不一樣的。
她的身份注定,她不可能像旁人那般平平淡淡。
但即便她入了朝堂,不管是聖人還是太後,都是希望她能夠嫁人,而不是真的像自己所說的那樣,終身不嫁。
“聽荷說漏嘴之後,
也曾懊惱不已,還命我絕對不能告訴郎君。”
清豐語氣裡也透著無可奈何。
畢竟他自己也挺為難的,一邊是對聽荷的保證,因為他當時確實答應不告訴郎君,可是另一邊郎君才是他的少主,旁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自家郎君對那位小殿下的心思。
要是真讓旁人捷足先登,成為了王夫,清豐才會懊悔不已。
在他看來,唯有自家郎君,才是與永寧王殿下,最為般配的人。
蕭晏行麵無表情問道:“聽荷還說了什麼?”
清豐見自家郎君臉色如此可怕,心底一時忐忑,也不知自己說出這番話,是好還是不好,但是他如今也隻能硬著頭皮說道:“聽荷說了,殿下對那些畫像並不敢興趣,畫像帶回來之後,便命人立馬扔進了櫃子中,之後便再未打開看過。”
清豐自然是想寬慰郎君,讓他彆太著急。
雖然宮裡的貴人們,是有這樣的意思。
但聽荷說來,殿下似乎對此並無甚興趣。
“畫像之中都有何人?”蕭晏行問出這句話時,拳心捏緊,似用儘了全身氣力。
清豐麵露尷尬:“聽荷隻透露了一兩個,旁的她也沒有多說。”
“是誰?”
此時房中點燃的燈火突然搖晃著,在暖黃色的燭火籠罩之下,搖曳著的燈芯發出劈啪的幾聲脆響,院外打更人敲響的鳴羅聲音,傳到院子這邊,早已經沉悶而遙遠。
清豐艱難的吞咽了下口水,這才小心翼翼說道:“據說有裴家的裴四郎。”
裴靖安。
果然有他。
其實方才在聽到這件事的時候,蕭晏行便迅速將朝中世家門閥的青年才俊都在腦海中巡視了一遍。
能夠入選永寧王王夫的名單,第一便是要家世顯赫。
隻怕得是門閥世家的郎君,才勉強配得上入選這樣的名單。
這些郎君即便名滿長安又如何,不管在外麵被多少小娘子愛慕著,可是到了謝靈瑜這裡,也不過是十幾副畫像之一而已,他們才是被挑選的那個。
即便是裴靖安這樣的人,也不意外。
“還有呢?”他輕聲問道。
清豐想了想,眼底居然閃過了一絲於心不忍:“聽說還有清河崔氏的嫡長孫。”
“崔休。”
蕭晏行冷靜的複述出這個人的名字。
難怪從今日見麵時,那個崔休便表露出了對殿下與眾不同的興趣,是因為他早知道自己的畫像被獻給了殿下。
他該不會覺得,自己有可能成為殿下的王夫吧。
而蕭晏行腦海中又想起謝靈瑜,在馬車中所說的那句話,她說她和崔休乃是初次見麵。
殿下,你騙我。
蕭晏行神色露出一絲陰鷙,已經許久未有這樣的神色出現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