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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是什麼大善人, 場下遇見合眼緣的喻辰願意花時間去教去提攜;但場上相遇, 不全力以赴才是對對手最大的不尊重,喻辰不喜歡這樣。

而他既然敢, 必然是有自己的底氣。

他上輩子那麼些年, 除了最後一跤摔得太慘了一點, 也算得上是順風順水無病無災。

如果讓師兄聽到這句話,多半會驚得張大嘴巴, 然後跟他說:“小辰長大了呀,讓我看看是誰這麼厲害,改變了你?”

人如果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再回來還不改變,那反倒是最大的笑話。

喻辰拉開門下車, 夜風撲上臉龐,帶著夏夜悶熱和遠處江麵上翻湧欲起的雲霧。

他不著急走,反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輕輕按了按脖子, 像是睡落枕了一般, 左右動了下腦袋。

直到看見某處角落有白光閃過, 喻辰才滿意地勾了勾唇。

他也不想讓自己上緋聞,但有些言論太過傷人,他是聽過一次的人,就算再厭惡反感,也總比初次承壓能力強。

小隊長是為了他才將自己推上了這麼一個樹大招風的位置,喻辰捫心自問,做不出放他一個人去承擔那些非論的事。

——未免太鐵石心腸了一些。

而且……

喻辰伸手,拇指擦了擦唇角,笑意深了幾分。

裴先生那樣冷淡的一個人,唇卻是軟的。

淺淺擦過的一瞬,喻辰懷疑自己在吃什麼相當美味的蛋糕。

比拓可小鎮每天傍晚買的打折邊角料要甜,也比冰箱裡拿出來的那塊慕斯蛋糕要添上幾分溫度。

他有點喜歡。

身後傳來一道車門關閉的聲音,裴儼下了車站在那麵朝向他:“不回去?”

喻辰突如其來說了句:“其實我想去看海。”

裴儼輕蹙了蹙眉,一時沒應聲。

喻辰卻沒給他多餘的思考時間,隨口一提而已自然也當不得真,繞過車身走到他旁邊,不著聲色地撞了一下他肩膀:“回去睡覺了。”

青訓生宿舍跟一隊不在一起,他們本該在MOON基地門口就分道揚鑣,可是裴先生非常紳士地將喻辰送到了彆墅門口,似乎還想要看他進去再走。

喻辰便一下沒忍住,眉梢輕挑,靠著院門圍牆,跟他說:“有些話我很想叮囑你,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進去。”

裴儼點頭:“你說。”

“好。”喻辰輕笑,垂著眸子視線四處找一個落點,最後停在裴儼衣領翻折的痕跡上:“人言可畏。”

裴儼沒出聲。

“你沒親身經曆過,所以可能不清楚,謠言跟滾雪球似的,隻要下過一場暴雪,就會越滾越大越滾越大,直到將人徹底淹沒窒息而死。”喻辰說的清淺,明明是想告誡裴儼,但卻狠不下心,所以語氣也稱不上嚴肅,簡直就是最尋常不過的聊閒天。

“你可能覺得你有能力、不可替代、粉絲眾多、履曆良好,不至於被幾句輕飄飄的話砸死……”他頓了頓,笑了一下,“但其實會的,人是會被語言砸死的。”

喻辰站直了身,懶懶打了個哈欠:“所以以後再想做什麼出格的事之前先考慮考慮,有些後果你不一定當得住。”他上下打量了一圈裴儼,視線最後停在他臉上:“許醫生說你身體不好,一個保護動物就彆總想著自殘去保護彆人了。”

“人都死了,彆保護了。”喻辰很沒心沒肺地說。

他轉身想往回走,裴儼卻突然喊住他,沒指名沒道姓:“你經曆過嗎?”

喻辰腳步停下:“什麼?”

“你說我沒親身經曆過。你說得振振有詞,難道你經曆過嗎?”裴儼低聲問,每一句都挺像是誆人,喻辰感覺聽下去容易著他的道,所以乾脆不回答。

好在裴儼並沒有追究,他像是不在乎這個問題的答案,亦或者自己本身就有答案,得不到回答也不惱,而是低下頭看了看手機:“從基地向西,沿著107省道開15公裡上國道,再朝西南方向開60公裡,有一片海。風景很好,你如果想去的話,我可以陪你。”

喻辰微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可偏偏這一次裴隊長有些微妙的堅持:“但你得告訴我為什麼想看海。”

“你告訴我你想看到什麼,我就會帶你去。”裴儼向後退了一步,“早點休息,明天沒有比賽,如果青訓室待不下去,可以上樓。”

上樓找誰他又不說,隻丟下這麼一句,傳出去多像隊長大人假公濟私,淨做些不能放在青天白日下講的勾當,誰聽著都迷糊。

喻辰覺得他好像知道了些什麼。

117隻白鴿?

北極星?

還是彆的什麼?

起死回生這種事隻存在於神話故事裡,而三歲小孩都是神話全都是大人編出來哄他們睡覺的,並不會真的有孫行者大鬨天宮,也不會有三太子蓮藕還魂。

所以喻辰並不覺得裴儼能因為這幾個巧合便認定‘夏晨’是自己,可他的態度確實很耐人尋味。

喻辰又想到那串佛珠。

同時想起來的還有許醫生那些話-

“你關心他做什麼?他自己都巴不得自己早點死。”-

“可能底下有什麼人等著他吧,折騰自己身體起來一把好手。”-

“彆想賄賂我哦小朋友,我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怎麼可能告訴你你們家隊長已經失眠一年了呢。”-

“正常人睡不好都會猝死,他還是天天都要高強度訓練的,哪天Space真的因為過勞進搶救室上了熱搜我都不會覺得新奇。”

“還不如給自己求些平安健康。”喻辰輕輕歎了一聲,進門之前心有所感,偏過頭隔著院牆望了一眼隔壁的MOON基地。

那是恒長不息的月亮,合該享無邊榮耀,清冷孤潔。

而他的小朋友,自然也該被千萬人瞻仰,坐高塔之上,俯瞰人間燈火煌煌,不沾泥濘風雪,不落無人深淵。

作者有話說:

二,雖然短,但真的是二更QAQ今天還會更的,一定會更的!!!信我!

給大家推薦基友的新文,這個太太是打字精!!每天跟她拚字我都自愧不如嗚嗚嗚!一定要去看!

《全世界都以為我們正在熱戀》by;妄初

許從夏低調回國。

儘管他曾是人氣天團Blossom當之無愧的門麵,但他仍然深信,以娛樂圈日新月異的程度,在自己退圈五年之後,不會有路人認出戴著口罩的他。

結果人還沒出機場,就撞見來給程淮遇接機的粉絲群。

程淮遇是目前娛樂圈中沒有爭議的頂流偶像,也是他的前隊友。

解散後五年沒見,一見麵就是在粉絲麵前,程淮遇朝他走過來,禮貌詢問:“要蹭車嗎?”

沒等許從夏反應過來,那些粉絲已尖叫起來。

“天啊!是我嗑過的從遇cp!”

“是淮夏!!”

“死去的邂逅cp突然開始攻擊我。”

“他們一定是真的!!!懂不懂‘法則’cp的含金量啊!”

許從夏:……

在粉絲的包圍下,他不得不跟著“好心”的程淮遇走了,這位好心人甚至體貼地繞路將他送到目的地,仿佛他們之間本就很禮貌。

當天沒過完,許從夏就上了熱搜,低調回國之夢破滅。

全世界都喊著他倆是真的。

問題在於——

他和程淮遇,分手已經,五年了。

不歡而散的那種。

第37章

緋聞並沒有如喻辰預料的那樣以一種可怕速度大範圍發酵蔓延開來, 媒體和輿論都像是被一隻隱形的大手壓了下來,關於基地門口那輕飄飄的一吻根本沒有報道。

喻辰有想過是不是沒有拍到,畢竟裴先生跟他太過心有靈犀, 不過交換一個眼神、拋出一個問題,這人就抬手將車窗按了上去。

俱樂部保姆車私密性很好,窗戶玻璃采用的都是防窺材質, 喻辰刷了十幾次熱搜, 確信真的沒有人將那些照片po到網上。

可這就很奇怪,他明明看見了攝像頭的光。

Space跟家裡青訓生的cp都圈了一群人嗑, 結果這麼刺激的料居然沒被傳出去。

喻辰有些奇怪, 靠在椅子裡來回轉了幾個來回, 直接給青芽眼睛轉暈了,一抬手抓住椅把:“哥, 我叫你哥成嗎, 你不訓練就回宿舍睡覺去, 彆在這晃我眼睛。”

話是這樣說,但喻辰卻看見這小孩眼睛向下輕輕一瞥, 給他遞了個眼神。

喻辰朝那個方向看過去,正好望見運轉著的節目組攝像頭。

整間訓練室裡就他格格不入。

其他人都因為他昨天有機會去到開幕式,而且戰隊前輩又拿下開門紅的成績而發憤圖強,早的六點鐘就到了訓練室開始練壓槍, 遲的甚至昨天到了淩晨才回的寢室。

就他一個,大白天的在這刷手機不算,還在這蕩秋千似的轉轉悠悠、悠悠轉轉。

青芽是真怕他哥這些樣子被拍出去遲早給人罵死,還不如躲著點兒鏡頭。

喻辰心領神會, 手機在手裡轉了一個圈, 他雙手一按, 撐在桌子站了起來,還沒待說話,突然發現整間屋子裡大半視線不知道為什麼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喻辰有些訝異,他挑了挑眉,眼睫微動,琉璃般的眼睛一轉,恰好對上聶海誌抬眸朝這邊看過來的視線。

喻辰歪歪頭,喊他:“前輩?”

周圍鍵盤聲都降了好幾個度。

他問:“有什麼事嗎?”

聶海誌這個人絕對算不上什麼君子,但要說他是個多惡劣的小人倒也不見得。

撐死了就是個品格有些低下的普通人,身上帶著些令人不齒的壞特質。

驕傲、自大、狂妄、欺淩弱小、心懷嫉妒。

若他是個有能力的人,哪怕品性再差勁,也不過是不傷大雅的小毛病,但偏偏他連實力也沒幾分。

喻辰倒也沒有討厭他,真要算起來,他隻是有些厭惡這種視線。

像是陰溝裡的老鼠一般,晦暗、窺視、壓抑,仿佛隨時都會從某個光照不到的角落裡衝出來對著腳後跟咬上一口一般。

多少都會讓人覺得有些如芒在背,惡心而已。

喻辰可以選擇無視,但總是這樣被針對,就算是他也覺得不舒服。

他彎了彎身,上半身前傾,盯著聶海誌半晌,然後緩緩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他眨了眨眼睛:“我一直想問您來著,為什麼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就對我有這麼大敵意呢?”

大巴車上的那些同座絕對不是第一次見麵,但真正進入MOON基地之前,所有的擦肩而過在這些青訓生眼裡多半也都不會當真去重視,所以他說‘第一次’情有可原,至少這間屋子裡麵不糊有人抓著他的用詞去指正錯誤。

喻辰微微低頭,做出一副傾聽的模樣,似乎真的疑惑極了,需要等到聶海誌一個答案。

訓練室有一瞬間的寧靜,鍵盤鼠標的聲音依舊在不停歇地響起來,可一旦沒有人聲,再嘈雜無序吵鬨的聲音好像都被人規定了甬長甬長的軌道,朝著一個方向去了,久而久之就會習慣,直到找見共鳴的頻率。

喻辰並不覺得這聲音鬨耳,隻是不免覺得這些小朋友好像有些八卦了。

他隻不過想問聶海誌一個問題呀,怎麼大家一個比一個好奇。

喻辰一點也不著急,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這混日子一般地點卯打卡,所以就算在眾人都訓練的時候這樣盯著一個人的眼睛望,隻要想到他做過不止這一件荒唐事也就都理解了,至少沒有青訓生會去指責他的無禮。

隻不過教練正好進了來。

何天宇手裡拿著前兩天那場比賽的數據,推開門一進來就感覺訓練室內聲音和氣氛都有些不太對,抬眼巡視一圈,視線直接定在了喻辰身上,濃眉一擰:“在做什麼?”

喻辰身形微頓,緩緩直起身。

“不訓練就滾出去,是不是以為自己贏了一次就了不起了?”何天宇冷聲道。

這話說得有些狠,青訓營氣氛更他媽壓抑了,青芽在一邊慌得要死,伸手拽著喻辰衣角,恨不得直接給人拽下來綁在椅子裡一動不能動最好了。

好在喻辰聽過太多人心險惡的聲音,一點沒覺得何天宇這話有什麼不妥。

這哪裡算得上難聽跟責罵?這頂多是氣他糟蹋天賦。

要是不管事的教練誰會管隻相處三個月的訓練生努不努力,把不把未來當一回事,喻辰在TRG那幾年,從入隊到結束,類似的話聽過不止一遍,說過也不止一遍。

就算Polaris是走師兄關係進的戰隊,也一點不妨礙教練因為失誤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訓他。

青春期的小孩子才有那種強烈到偏執的自尊心跟羞恥心,將語言看得比什麼都重,輕輕罵一句也像天塌下來一樣壓得人臉紅心跳喘不過來氣。

但喻辰不是。

他害怕的從來不是這種指責。

喻辰笑了笑,身體轉向訓練室前方教練所在的位置,微微低頭,彎了彎腰欠身示意。

何天宇眼睛裡有一秒鐘的怔然,似乎被他這麼乖巧認錯的模樣震懾到了一般,有幾分不知所措的茫然,短暫的迷茫之後他揮了揮,示意喻辰坐下。

青芽壓著聲音問:“你乾嘛要招惹他呀?”

“他?”喻辰反問,“誰?”

青芽隔著電腦屏朝對麵努了努嘴:“聶海誌。你再得罪他幾次,真的會出事的。”

“什麼意思?”喻辰很不能理解,聶海誌也就是一個退役重來的前職業選手,要成績沒成績,要年齡沒年齡,為什麼在青芽眼裡,他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青芽吸了口氣,在桌子上抽了張便簽紙,刷刷刷地寫下了一行字遞給喻辰:-

他是聯盟內部推薦過來的人。

喻辰眉頭請輕蹙起:“你怎麼知道?”

陸言都不知道這事,青芽怎麼知道的?

青芽:“昨天你不在宿舍,他打電話我聽到了。”

有些事不方便說出口,青芽就寫-

他喊對麵那個人秦哥,還說聯盟,我聽著有點像首席戰術分析師的名字-

好像也是TRG的幕後老板吧?

喻辰一下愣住了。

作者有話說:

小裴:嗚嗚嗚嗚我的緋聞,我跟我老婆的戀愛實錄,嗚嗚嗚嗚沒了QAQ

評論區給大家發紅包,球球先跪著orz

第38章

TRG是師兄最得意的作品, 師兄曾經說過,等喻辰退役就召開股東會,將TRG也變成他的。

他們為這支戰隊付出了好多好多年的青春, 有一段時間,喻辰將戰隊基地當成了自己的家。

老媽走得突然,那麼活潑熱鬨的一個人, 哪怕上了年紀也是鮮活開朗的, 絲毫不影響旅遊的時候像同行的小姑娘們一樣借著大好河山的景,將自己影子留在山川湖泊的眼睛裡。

可車禍也發生得毫無預兆, 將她留在了一場盛夏明烈燦爛的夜幕中, 而他那晚在打比賽, 在享受鮮花和掌聲,在遊戲裡做一個神明。

比賽結束後師兄才找到他, 讓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說警察已經在外麵等著。

他在最熱鬨鼎沸的情緒裡陷入極寒, 渾身血液在那一瞬間像是凍住了一般。

既僵硬、又鼓脹。

強迫死寂的後果就是熱流仿佛隨時都會衝破表麵的冰層,直到悉數爆炸開來, 整個人死掉。

老爸前幾年就去了世,喻晴有自己的家庭和事業,老媽走了之後,喻辰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孤家寡人。

一下子就沒有了家。

然後秦岸跟他說, TRG和他永遠是喻辰的後盾。

矛盾相交,喻辰從來沒有一天想過盾裡會生出反向的刺,直接刺進胸口沒有絲毫猶豫。

就連重生到現在,他也一直不自覺地避開所有能跟TR□□生聯係的想法。

他覺得自己大概忘了這個戰隊, 忘了自己曾生活過整整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的地方。

戰隊與他無關, 隊友也隻是偶然相交。

隻有師兄, 偶爾會讓他想起些過往,在暗得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深淵裡感受到一點點陽光透進縫隙的喘息感。

可好像不太對。

一隻九連環卡住了某個結,他始終解不開。

可做工太精美,喻辰又舍不得砸碎。

絞儘腦汁也想不出解決方法,索性就放著了。

直到現在,才被人拿了起來,放在天光大白下看了看。

然後光透過純粹乾淨的白玉,照見其間無數條隱藏被忽略的細碎裂紋。

喻辰眨了眨眼睛,從長久的怔然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看了看電腦顯示屏右下角的時間,才發現看似思考的這麼久時間,也僅僅隻是走過了十幾秒而已。

他有些缺氧,暈車的後遺症衝了上來,眼前有光暈出現又渙散。

喻辰跟青芽說:“等會我出去一趟,教練找我的話就說我去樓上了。”

“樓上?”青芽一愣,“你去找隊長?”

喻辰笑了笑:“去喂魚。”

何天宇一走,喻辰就出了門,他沒再看聶海誌,徑直上了二樓。

院子裡就有池塘,隻不過喻辰突然很不想待在四四方方的天光下,一仰頭看見的都是圍牆和鐵門,隨便誰都可以站在高處俯視他。

二樓露台有一扇門直通一隊訓練室,因為是夏天,室內開了空調,門也就長久的關著,周姨在露台種了很多綠植,一片片地爬得極高,輕易看不見樹叢後的人。

喻辰說著喂魚,卻隻是找了一張椅子躺了下來,吹著風假寐。

有點熱,A城多雨濕氣重,一到夏天渾身上下都悶熱得仿佛被蒸籠烤著。綠植太多,活水引進,就會有蚊蟲不停滋生,喻辰這一覺睡得其實很不舒服,但他很懶得動,哪兒也不想去。

從開幕式回來之後他沒登論壇,微博也隻是清淺地掃了一眼,他不太關心外麵的事,到這時候甚至生出幾分想要帶裴儼去拓可度假的心思。

邊陲小鎮沒什麼值得交口稱讚的景色,可喻辰喜歡那邊的晚霞。

日複一日的雲雨霞光,月複一月的日升月落,他在繁華的城市裡感受著江風跟烈陽,突然想起小鎮上悠閒寧靜的光陰。

不需要出門,不用社交,沒必要揣測人心善惡利益得失……

跟光陰交好,聽山間鳴啼,無波無瀾地過完一輩子,沒有注視和榮光都無所謂。

說到底,喻辰有些累了。

半夢半醒間眼前暗了下來,有人遮住了日光,站在了他身邊。

喻辰眼睛都沒睜,勾了勾唇角,張口就是指責:“你不安心訓練。”

裴儼身上有一股很淺淡的香味,像鬆柏的冷香,又似佛堂檀香,喻辰發現自己不需要用眼睛就能‘看到’裴先生,好心情難得地在陰翳中撕破個口子衝了出來,叫囂著告訴他自己現在感覺到了快樂。

他往下躺了躺,甚至朝來人那邊側了側腦袋,儼然一副偷懶還不知悔改的驕縱模樣:“幫我擋擋光,刺眼。”

裴先生溢出聲低笑,依言走近他身邊,伸手抓起矮幾上一張陳威看過隨手丟的報紙攤開擋在了喻辰臉上:“誰教得你這麼使喚前輩?”

喻辰那點撕破口子鑽出來的好心情一下就像找到了助威的存在,開始肆無忌憚地翻湧吞噬,橫衝直撞。

他掀起眼皮,抬眸含笑看了看裴儼,唇舌輕啟,聽見什麼新鮮事一般呢喃了聲:“前——輩。”

旖旎又情.色,這樣簡單尋常的兩個字從他口中念出來好像沾了多少少兒不宜的含義般。

喻辰念完就重新閉上眼睛,安心享受著裴儼給他擋出來的這一點蔭蔽。

“那就辛苦前輩這一會兒,等我睡好了補償你。”

“你要怎麼補償?”裴儼饒有興趣,將椅子拖了過來坐下,兩個人徹底被門口那顆一人多高的發財樹遮住,隻有一張暗墨色的報紙隱隱約約從葉縫中伸出邊境。

岑浩浩半張身子都快伸出桌外了,被江煥一敲,差點重心不穩跌了出去:“哥!”

“不怕死就繼續偷看。”江煥冷冰冰道,抬眼睨了他一眼。

岑浩浩頓時心慌,偏偏又不服輸,轉臉攛掇夏瑞:“瑞哥,要不咱出去抽個煙?”

夏瑞才不摻和他家小忙內這些遲早引火上身的好奇心,笑嘻嘻地溫柔婉拒:“教練讓你戒煙你忘了?”

岑浩浩就很委屈,又很焦心,相當不理解地左看看右望望:“你們真就一點不好奇嗎?老大剛剛自雷也要結束遊戲出去耶。”

幸好是單排,最多隻會影響積分,不至於被人說其他毛病。

但職業選手自雷,這怎麼聽怎麼驚悚,整一個鬼故事大賞。

哪兒來那麼著急的事,連那幾分鐘都等不了非要出去啊……

岑浩浩想不明白。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為什麼他家隊長突然對這個青訓生改觀了。

岑浩浩椅子一滑,湊到江煥麵前,拽了拽他耳機:“哥,你之前不說隊長恨不得撕了夏晨嗎,現在這什麼情況啊?”

江煥換彈夾的手一頓,差點裝成了消音:“移情彆戀吧。”

“?”岑浩浩:“???啊???”

室內涼風陣陣,室外無風無雲,頭頂的報紙在重力作用下往下一墜,飄到人造池水麵,一條又一條錦鯉跳出水花彈到其上,綠植葉片一動不動。

喻辰彎著胳膊,勾住裴先生頸項,額頭相觸低聲抱怨,撒嬌似的:“心亂了睡不著。”

“你賠我。”他皺著眉,望向裴儼眼睛深處。

裴儼抬起下巴,還了昨夜那個敷衍不像話的吻:“好。”

作者有話說:

不到三千字,評論區繼續發紅包,明天正常更。

(最近工作太忙了,每天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QAQ,我多跪會兒)

第39章

中午青芽點的是川菜。

陸言出錢, 青芽出力,喻辰當了個蹭吃蹭喝光明正大吃白食的。

一樓餐廳幾張圓桌擺得整齊,陽光透過大片乾淨又透徹的落地窗灑落在室內, 冷氣習習,喻辰拖開椅子坐下,青芽咬著筷子頓了兩秒, 很是好奇:“你嘴巴怎麼了?”

陸言聞言也看了一眼, 瞧見喻辰下唇右側一點紅腫的破皮,動作不由地一怔。

喻辰卻低聲笑了笑, 抬手用拇指輕緩又自然地從自己唇角撚過, 像是自己也才發現這一處異樣:“天乾物燥, 燥的。”

話音剛落,喻辰就發現整個餐廳聲音都弱了好幾個度, 更有甚至坐得好好的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衝著門口就是一句:“隊長好!”

喻辰有些微的怔愣, 旋即就想笑,笑意勾在唇角半晌都不想撤下來。

餐具拆了一半還沒拿出, 他將包裝袋放好,胳膊搭在椅子上,回過頭看向門口的方向,笑著並起雙指抬了抬:“隊長好呀~”

聲音太軟、太膩, 露出點勾人心魂的意思也不遮掩,青芽被這樣的“晨哥”嚇了一跳,本能地將椅子往陸言那邊挪了挪。

裴儼視線盯在他唇角,將這人戲謔的笑意看得清清楚楚, 又瞧見喻辰下嘴唇上那點紅腫。

說出去都冤枉, 不是他咬的。

裴隊長確實很想將他嘴唇咬出吻痕, 烙上自己的印記,讓他渾身都浸滿自己的味道。

可這道印子真不是他咬的。

他再混賬也不至於在哥哥情緒差成那樣的情況下像個毛頭小子一般隻會用最下.流的情.欲轉移人注意力。

他原本隻是想親親他。

陽光正好,江流滾滾,綠植掩映在周圍,兩個人都躲在一方報紙畫出來的天地之下,喻辰那樣不設防地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伸手輕飄飄地扯拽著自己衣角,含糊不清地要自己賠他損失與快樂,那樣嬌氣地輕聲抱怨,裴儼很難不心動、不生出些旖旎心思。

可也僅限於親他一口。

隊友都在訓練室內,MOON四處都架著節目組布置的攝像頭,他再忘情也是不敢將喻辰赤.裸裸地剖白在眾目睽睽之下的。

可是喻辰敢。

裴儼一觸即散,偏偏有人不知足不饜足,眼角餘光都帶著紅暈的水霧,輕輕抱怨著,動作急切地貼上來,不由分說地就想加深這個吻。

卻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嘴唇。

裴儼原本覺得,按喻辰那個性子,這樣過後多半會惱羞成怒彆過頭不理他,可是有人經過一次生死,好像變了。

喻辰隻是呆呆地張開嘴不過一瞬,轉眼就笑了,笑得開懷,眼尾微彎,不知死活地打趣:“裴隊長你不行啊,這點傷居然還能讓我自己來。”

裴儼還沒待回味他話裡意思,這人便趁著姿勢正好,抬頭湊近,伸出舌尖細細地順著裴儼唇形描摹了一圈,低聲呢喃:“你這下欠我更多了。”

裴儼不知道自己又欠了他什麼,但既然喻辰說自己虧欠,那就合該欠著。

他找周姨要了藥,下樓想要給他,卻不經意間聽見他跟青訓生輕佻玩笑話語。

燥的?

嫌自己沒能讓他燥火紓解是嗎?

裴先生眼神微暗,喻辰還看著他笑,低頭瞧見他手上那支軟膏,笑意加深了幾分,往旁邊讓出一個位置:“放這吧,等我吃完再凃。”

他抬抬腳尖,勾了張椅子,狐狸眼一轉,掃過這滿堂靜寂:“你也坐下來,站這站著這些小家夥們都該不敢吃飯了。”

青芽給他嚇得半死,小聲叮囑:“你收斂點,這是隊長!”

喻辰點了點頭:“我知道他是誰。”

然後就旁若無人地重新拆那套餐具,整間餐廳裡就他一個人仿佛不知道隊長下來視察一般,拆完餐具拆打包盒,緊接著就要乾飯一樣。

青芽魂都要飛飛,一個勁不停地跟陸言使眼色,想要他陸哥勸勸喻辰。

但陸言沒來得及勸——裴儼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一雙大長腿沒地方放,伸直交疊在了桌下。

喻辰抬腳碰了碰:“拿開點,占我位了。”、

裴儼覺得特彆好笑。

這人要還是Polaris,是斷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般小孩子行徑,可換了具殼子,哥哥未免也太肆無忌憚了一點。

嚴格來說,誰都沒捅破那層窗戶紙,就算彼此都有幾分心照不宣的心知肚明,他是不是也太不把自己這個“前輩”當回事了?

裴儼輕“嘖”了一聲,抬眸掃視了一圈偷摸瞟他們這邊的青訓生,直到將人眼睛全盯得低頭看自己碗裡的飯,才抽開了腿,垂眸低聲問自家這個小青訓生:“你對前輩的態度是不是要改改?”

喻辰已經拆開了餐盒,聞言抬眸睨了他一眼:“您想讓我怎麼改呢?哥哥?”

裴儼:“……”

裴前輩一下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不僅說不出來,他甚至充分理解了喻辰剛剛那句‘天乾物燥’。

裴儼轉頭看了眼空調顯示屏,尋思室溫是不是打得太高了,還是飯菜的熱氣太濃鬱,要不然他怎麼在這裡感覺到幾分燥熱呢?

陸言跟青芽顯然沒有喻辰那般強大的心臟,隊長坐在自己這桌,說什麼他們也不敢先動筷子,好在青芽點餐習慣性會多點一份飯,他猶豫了一小會,試探著將餐盒往裴儼那邊推了推:“隊長您吃過飯了嗎?”

喻辰垂眸瞧了一眼外賣包裝,又很快收回視線。

周姨每天都變著花樣按照營養師調配的食譜給一隊這群祖宗做飯,就是為了防止他們嘴饞點外賣吃到些不乾不淨的鬨壞了肚子影響訓練跟比賽,他覺得裴儼身為隊長,多少該有點覺悟,不應該在樓下跟他們一起吃外賣。

但又想起這人在比賽現場還敢毫無顧忌地要他將節目組的水遞過去,喻辰覺得裴先生就算有那麼些覺悟,也岌岌可危微弱的可憐,可能輕輕一碰就沒了個精光。

果不其然,裴儼連一秒鐘推辭都沒有,從善如流地接過青芽遞過來的那份飯,打開餐盒,甚至還相當有禮貌且溫和地道了聲謝。

喻辰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餘光卻忍不住從室內玻璃向外看去,莫名有些心虛,生怕被周姨逮到自己誆隊長一起吃外賣。

——明明也不是他誆的。

但要不是他在,裴儼大抵也不會下來,更不會坐在這裡跟他們一起拿起筷子。

喻辰就是心虛,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戳了個牛肉丸,懟進裴儼碗裡,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小心被周姨訓。”

周姨做飯多好吃啊,不在樓上吃滿漢全席,非要下來跟他們搶,純粹閒的。

裴儼說:“上次沒吃蝦已經被訓過一次了。”

喻辰一頓:“你沒吃?”

“嗯。”裴儼點頭,特彆認真地吐槽:“造型太難看了。”

喻辰:“……”

要死啊這個人?!

他怒目圓瞪,還沒來得及懟人,陸言敏銳地察覺出氣氛不對,在青芽的一再踢腿下適時開口:“隊長,明天是不是還要繼續比賽?”

談起正事,喻辰自然不會再跟裴儼計較那點微不足道的小毛病,他將脾氣壓下去,默默將一個鵪鶉蛋戳成了碎糊糊。

裴儼在一邊看了忍不住笑,重新又給他夾了一顆,才回了陸言一個“嗯”。

“那是繼續出去打還是在家就可以?”陸言問道。

其實PUBG每場比賽那麼多戰隊參加,每家俱樂部基地所在的城市都不一定相同,將大家全都聚在一個場館打比賽本就非常難得。更何況舟車勞頓再加上路上堵車偶然車禍的很多不確定因素,除了開幕式跟決賽之外,大家都不是很願意每場比賽都去電競館打。

至於節目組要的熱度跟流量也很好解決,每天安排幾支戰隊到場,必有一支熱門戰隊和其他幾個不怎麼出名的小戰隊就可以,觀眾有新鮮度,選手也不至於疲憊不堪。

裴儼今天大概心情很好,聞言笑著搖了搖頭:“明天不能去。”

喻辰微愣:“不能?”

從來沒有明星戰隊“不能”去主場地打比賽的情況,特彆是MOON這種奪冠熱門戰隊,嚴格來說隻要他們願意,主辦方恨不得派專車來接他們過去。

所以裴儼這個措辭就很有意思,“不能去”而不是“不想去”、“不去”。

好在裴儼大方,沒讓他猜多長時間,直接道:“明天我生病。”

“啪——”青芽筷子一下掉到了桌子上,忙不迭地撿起來一氣兒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喻辰眉頭輕輕皺起,看向裴儼,壓低聲音:“你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裴儼剛想起來似的,順手將藥膏往喻辰口袋裡一塞:“對了,吃完記得塗藥,上完藥半個小時彆喝水。”

陸言跟青芽這倆孩子則已經快被自家隊長嚇死了,眼神猶疑著忍不住往他身上打量,又不敢太明顯,生怕被其他人看出點什麼。

喻辰停了筷子,眉頭始終淺淺蹙著:“你又打算發什麼瘋?”

“誰發瘋了?”裴儼笑著反問,視線不經意地在餐廳巡視一圈,最後停留在最中間那張桌子上。

他含笑看著聶海誌,聲音卻放得清淺,像是在逗喻辰開心似的:“Space生病上不了場,剛入隊一個星期的替補青訓生補位,然後砰——”

他伸手比了個槍的姿勢,而後輕輕一抬,笑得非常愉悅:“拿了第一,你不覺得這個劇情很爽嗎?”

喻辰爽不爽自己沒多少感覺,他隻知道這人真的多半是個瘋子。

裴儼肯定是爽了,他應該很喜歡自己安排的這個劇情。

喻辰突然覺得喉嚨有點乾,順手將藥膏塞回裴儼口袋:“等會我上去找你……”

他聲音放低,低到隻有兩個人聽見的顫動:“你幫我塗。”

作者有話說:

小裴:(開始沉思)塗藥之前是不是應該再親一口呀?

·

有的人,周末兩天假睡了差不多25個小時耶,她是豬豬吧!OvO

第40章

喻辰的“等會”等了大半天。

已經過了夏至, 晚霞依舊絢爛,但白晝漸漸縮短,A城歲歲年年未曾改變的碼頭和江色值得所有人流連。

他吃過晚飯上樓, 半倚著訓練室的玻璃門輕輕敲了敲,眼睛一抬,笑意就盈在了眼角眉梢, 光波流轉間隻覺風情而不浪蕩。

喻辰揉了揉肚子:“隊長, 晚飯吃撐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走走消食嗎?”

這種邀請太過大膽逾越, ‘放肆’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偏偏屋子裡幾個人發現自己竟不會太驚訝了。

這個小孩做過太多逾矩的事, 裴儼一一都應了下來。

甚至喻辰話音剛落,岑浩浩就下意識轉頭看向自家老大的位置, 明明還在訓練賽裡, 他卻莫名就覺得隊長能乾得出丟掉比賽陪這人出去“消消食”的荒唐事。

——畢竟他也不是沒乾過。

岑小浩心裡叫苦不迭, 隻希望裴儼好歹還有點僅存的理智,能想得起來其實一隊還沒吃飯, 其實他們還在打訓練賽,其實陳教還在辦公室觀戰。

他垮起個批臉,一句話不敢說,耳麥裡卻在極近的位置傳來一聲槍聲。

M24, 狙.擊槍,就在房區。

他稍稍訝異了半秒鐘,立刻凝神回到遊戲裡,下一秒便看見屏幕右上角亮起的擊殺公告。

岑浩浩:“……”臥槽, 不愧是我隊長, 小美人兒都找上門來邀請了, 他還能麵不改色地在比賽裡爆人腦殼。

牛批啊!!!

MOON忙內對自家隊長敬佩之情溢於言表、激動萬分、佩服至極,還沒來得及去舔包,就瞟見裴儼將耳麥向下勾了勾,眉梢一挑,抬了抬眼眸。

要趕人走了吧!是的吧!終於忍不住要喊人走了吧!

真的是!哪能這麼沒眼力見,就算再寵他,也不該在比賽的時候打擾前輩們呀!

哼!

岑浩浩暗暗吐槽,耳朵幾乎豎了起來偷聽。

裴儼低聲道:“你過來。”

語意微沉,一如他慣常的態度,看不出情緒和心情。

岑浩浩突然就有點慌。

雖然裴隊喊的不是他,雖然他也覺得這個小青訓生有那麼點恃寵而驕的意思,雖然他也知道教練看著,他們起碼得好好打完這場比賽。

但是……

特意把人喊進來訓是不是有點過分呀。

人家也才19歲誒,臉皮肯定好薄的,怎麼能當著這麼多前輩的麵罵人呀。

岑浩浩有點坐不住,扭了扭屁股,椅子跟著小範圍地滑了一下,意圖擋住喻辰進來的路。

可是剛扭到一半,腿上突然中了一槍,掉了一丟丟血。

岑浩浩:“!”

他一臉震驚地看向子彈來源,然後在軌道的儘頭看見了他煥哥:“你打我!?”

江煥臉色平常,絲毫不歉疚地走到他跟前丟下一個醫療包:“誤擊,看錯了。”

岑浩浩:“……”

誤擊你個大頭鬼啊!說出去誰信呐!

江煥能誤擊?他要真看錯了早就一梭子子彈過去送自己歸西了不好嗎,這一槍算個啥啊!?

不傷頭不傷甲的,掉的那點血兩個繃帶就能打滿了!

“你故意的吧!”岑浩浩氣得半死,一個沒留神間喻辰就已經走到了裴儼身側。

江煥睨了一眼,立刻收回視線:“沒,真看錯了,一會給你撿空投槍,正好試試昨天送你的皮膚。”

岑浩浩:“……”

他一下就蔫了聲兒,憤憤不平,但又莫得辦法,撿起來江煥丟的那個醫療包,又打了兩張繃帶,聲音悶悶,耳朵通紅:“……哦。”

夏瑞有點點想笑,憋著了,跟江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幾分心照不宣。

喻辰後腰抵著裴儼電腦桌,裴先生關了麥克風,仰頭掃了他一眼:“有沒有點良心?”

喻辰:“嗯?”

裴儼:“自己吃飽了就不管彆人了?”

他其實很想將這個“彆人”換成“我”,但喻辰聽得懂,他也沒必要掰開了說那麼細。

“你還沒吃?”喻辰有點驚訝。

“嗯。”裴儼應聲,順手將手裡的槍上滿子彈,抵著桌子往後退了半個人的距離:“你來替我。”

喻辰微怔,眼睛都緩緩瞪大了幾分,壓低聲音:“彆鬨。”

“可我很餓。”裴先生這雙眼睛很奇怪,鳳眼本就是淩厲漂亮的眼型,可偏偏他處在低位,抬起下巴,眼睛上挑又用下目線看向彆人的時候,會讓人覺得他溫順、乖巧、可愛、忠誠……

這世間所有可以用來形容被馴養成功的大型犬類詞語冠在裴儼身上,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

喻辰覺得他在跟自己撒嬌。

他輕滾了滾喉結:“打完去吃。”

“可我想去跟你散步。”裴儼接得很快,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喻辰想要說的話、會做的反應,他放軟了嗓音,哄人似的輕聲請求:“幫幫我……”

喻辰下意識覺得他後麵該帶上一句“哥哥”-

“哥哥,你有沒有良心。”-

“哥哥,你替我打好不好?”-

“我好餓啊,哥。”-

“哥哥,幫幫我……求你了。”

如果語言可以具象化,喻辰甚至感覺自己大概會看到一隻可憐巴巴蹲坐他麵前賣萌想討一口狗糧的薩摩耶。

但裴儼不該是這麼良順的人,他明明有著令人忌憚的實力和城府,他明明比自己還要清楚到底想要什麼、又該怎樣去爭取。

可偏偏喻辰發現自己拒絕不了他的請求。

畫麵具象在腦海裡的那一瞬間,喻辰就覺得這隻大犬很乖,合該擁有獎賞。

指尖在桌麵稍稍彎曲,喻辰眼睛微眯,垂眸看著他的隊長,嗓音微啞:“你還記得要幫我上藥吧?”

裴儼微怔,視線幾乎是本能地立時移到這人翕動的唇角,和唇上那點咬痕,他眸色暗了暗:“當然。”

喻辰凝視他半瞬,開口:“起來。”

裴儼登時便笑,絲毫沒有停留地起身讓座,放任一名青訓生坐在了MOON一隊隊長的座位上。

岑浩浩心下震驚,江煥卻警告他:“安心打你的比賽。”

夏瑞往這邊瞟了一眼,眉頭淺淺地皺了一下,旋即很快鬆開,並沒有對自家隊長這麼出個的行為提出什麼反對意見。

而裴儼起身之後下意識揉了揉手腕,基於本能地想碰桌麵那顆仙人掌的刺,手伸到一半詭異地頓了一瞬,很微末的須臾,像是空中風動停頓,一點點不值得上心便會消散在光陰裡的時間間隙而已,而後順著既定的軌道前行,輕輕地彈了彈那些白色的小刺。

喻辰像是什麼也沒察覺到,戴上耳機握住鼠標,操縱著如今電競圈第一人的賬號仿佛理所應當一般,沒有任何心虛惶恐,權當自己不過在陪小朋友玩一場遊戲。

小孩餓了想要逃課去吃飯,他便提前來幫他做完了所有需要應付老師檢查的試卷而已。

一如曾經他帶著喻唯瞞過的那些偷跑開溜,他很熟練,也沒有多少心理負擔。

高度調換,喻辰坐在椅子裡眉梢一挑,上挑著眼睛似笑非笑地望了裴儼一眼:“不是餓了嗎?”

裴儼:“……”

哥哥趕他走的意圖太明顯,無情死了。

他心裡暗嘖一聲,覺得那句‘沒良心’說得可真是一點錯沒有。

裴儼側身:“那你先打,我去吃飯了。”

“嗯。”喻辰點頭,收回視線,沒有再看他。

裴儼轉身出門,去旁邊的休息室隨手拿了幾塊甜點心打算回去一邊看比賽一邊吃,走到一半猶豫了一下,調轉腳步去了陳威辦公室。

喻辰餘光瞥見人徹底消失在門外,才將視線緩緩落在那棵仙人掌上。

裴儼這張桌子太乾淨了,乾淨得仿佛主人有潔癖一般,忍受不了一絲一毫的不簡潔,也無法接受除了純白之外的其他任何顏色。

這樣一來,這棵綠植就顯得極其特殊。

白瓷瓶裡培著棕黑色的土壤,細碎圓滑的卵石遍布其上,眾星拱月一般擁著最中間的那株仙人掌。

沒開花,葉片也算不上碩大,生了太多的刺,根根尖利,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戳破人指尖一般,裴儼就算要養這樣一株綠植,也不該像侍弄名貴花草一般,日日嗬護,悉心照料,甚至用自己的手去觸碰那些尖利可怖的刺,仿佛根本不害怕傷了手指。

上一次來的時候,喻辰也瞧見他這樣下意識地觸碰,那種感覺好像這並不是一盆普通的綠植,而是什麼需要時時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被注視著的珍寶。

要麼是特殊的人送的禮物,要麼這株植物本身不尋常。

喻辰擰了擰眉,想要學著裴儼的樣子親手觸一觸這棵植物,指尖卻在鍵盤上方不自覺蜷縮了一下,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絲絲縷縷不受控製地爬上心頭。

像是芥蒂,又像害怕。

直覺告訴他不要管這株仙人掌,也不要想著去碰卻接觸,最好……

連來曆都不要詢問裴儼。

喻辰心下有些悶,但又不知道這種悶然究竟從何而起,他索性不看那棵盆栽,安安心心地替裴儼打這局遊戲。

·

教練室內。

陳威麵前兩塊顯示屏,一塊上麵正放著吃雞比賽畫麵,視角恰好是Space的人物,另一邊則是戰隊數據分析師剛傳過來的報告,著力於明天要進行的比賽,關於各家戰隊最新的戰略分析和自家四名隊員的情況。

裡麵甚至還包括了心理醫生最近做的評測結果。

岑浩浩覺得教練在觀戰,怎麼都要更認真一點,但其實陳威隻是偶爾才會瞥過去一眼,對自家這幾個孩子打訓練賽特彆放心。

要是連一隊打場訓練賽都需要時刻盯著,那他這個教練做的也太失敗了一點。

裴儼進來的時候他正翻著紙質報告,眉頭緊鎖,聽見動靜抬頭掃了一眼,愣了兩秒鐘,而後偏過頭看比賽畫麵,發現遊戲人物還在行動,才有些疑惑地問:“誰在打?”

“。”裴儼說,順手拉開辦公桌前相對的紅木椅,坐在陳威麵前慢悠悠地吃著草莓蛋糕,還不忘挪了下顯示屏,分心看比賽進程。

陳威給他這一係列動作弄得摸不著頭腦,眉頭擰的就沒鬆下去過:“你這是在胡鬨!”

“是嗎。”裴儼無所謂地笑了笑,下巴輕抬,“你又沒看比賽吧。”

但凡看了的人,都說不出他在胡鬨的話。

——比起裴儼的行為,這場比賽裡更值得人注意的分明是Space賬號操縱者的操作。

裴儼很久沒看見過這樣的比賽,一時間竟然有些懷念,哪怕跟陳威說話,視線也沒分給他半點,反而始終帶著笑意看向屏幕,那其中的神情……

說是看愛人的眼神也不為過。

陳威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沒覺得這人中邪,但仍然有些不太適應。

小裴從入隊開始就冷冷的,何曾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就算有,也隻是很偶爾很偶爾的在比賽場上才能看見。

旁人視為生死和榮耀的比賽、那樣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比賽,陳威有的時候也會好奇Space是看到了什麼,才會連神色都溫柔。

他放下手中的數據分析表,不太做人地順了一塊裴儼帶過來的蛋糕,一邊拆包裝一邊將視線投到遊戲畫麵上,喃喃道:“夏晨?Polaris徒弟?”

裴儼吃著蛋糕,有些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像是肯定回答了陳威這句問話,又好像隻是普通敷衍,並沒有給出實際答複。

陳教練倒是不怎麼在乎,反正他也隻是隨口一問,青訓營的事交給了何天宇,一隊這四個祖宗就已經夠他心煩,他沒有閒心再去管底下那些明顯就是來參加節目鍍個金的少爺們。

哪怕夏晨天賦再高,跟喻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陳威對他也沒多少興趣。

倒是自家這個隊長……

陳威餘光瞄了瞄裴儼。

小裴似乎對他倒是有幾分興趣。

剛入隊時的挑釁和針對還曆曆在目,陳威其實也納悶短短幾天的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讓裴儼對夏晨的態度從敵視厭惡變得這麼……曖昧?

如同上了心一般,既在乎著又縱容著,甚至連自己的號都能給他當玩具玩,也不管一場比賽下來好不容易打上去的積分會不會掉,又會不會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這事但凡換成一隊其他任何人,陳威都要發火,可裴儼從來就不是衝動行事的人,哪怕他心中頗有微詞,麵上總歸不顯。

隻不過甜點吃著吃著,陳威突然想起來一個很小很小不甚起眼的細節。

裴儼叫這個小孩,一直都是‘’?

夏季賽上的介紹是圈內共識,小孩第一次跟公眾見麵,沒有自己的ID前綴,也該有個代號昵稱,畢竟電競圈很少有人用真名作為ID的。

可是跟自己說話,他為什麼也要說遊戲ID?

裴儼可從來不曾喊江煥Flame。

可惜這點細微的怪異不過轉瞬即逝,從成形到從腦海裡消失也不過短短幾秒鐘的時間,陳威的視線已經被屏幕上的遊戲給吸引,沒有再去深究這個稱呼背後的含義。

這場訓練賽並沒有跟任何一支正規職業戰隊約,為了防止被有心人狙到,他們甚至掛了加速器打的美服,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野排。

打國外服務器跟國內的有肉眼可見的差彆,在不同文化的影響下,玩家連意識形成的大環境都不一樣,普遍打法有較大的群體形態差距。

比如韓服的玩法比較詭譎在、詐術偏多;非服的普遍打法勇猛剛烈,子彈跟不要錢似的在房區四處轟炸,第一眼看見敵人緊接著就會有槍聲在耳邊響起……

這些形成差異跟區域文化有著息息相關的聯係,如果玩家隻打國服的話,一旦遇見世界性的比賽或者選手就容易出現力不從心的情況。

更彆提是自己一個小隊孤軍奮戰地進入彆人文化圈,簡直像是孤羊入山林,群狼環伺。

職業選手倒是沒有這種顧慮,他們日常混跡於各個服務器,什麼排名都要打一打,什麼比賽都要摸一摸,不可能因為周圍對手的慣性操作意識跟自己記憶裡的不一樣就亂了陣腳,但樓下那群青訓生……

陳威確實沒有在現階段對他們抱多少希望。

——連那一身不知所謂的傲氣都沒磨掉就想來打職業參加正式比賽,真上場了也隻是被人按在地上虐的份。

真要被人正眼看,至少拿出點實力來。

夏晨那個小孩倒是有點實力,大概是因為跟Polaris後麵學過,陳威本來也對他抱有幾分不同於常人的期待,可是昨天在開幕式上的那幾段對話讓他覺得有些不安。

這小孩太通透了。

若是有了足夠的實力跟擁躉,這般通透倒也無傷大雅。

可他既不像之前的喻辰那樣獨一無二無可或缺,也不像現在的裴儼這般眾星捧月高高在上。沒有任何支持者跟切實成績的情況下,這般通透了然隻會給自己招來禍。

而他現在是MOON的青訓生,小裴對他又有幾分特彆。

說到底,陳威其實擔心他給裴儼惹麻煩。

Space本身已經是個大麻煩了,裴儼做了多少努力才讓自己走到這一步,倒逼著高層無視他的出格,要是因為這麼一個小孩功虧一簣,陳威光是想想都要吐血,恨不得把夏晨從基地裡趕出去。

主教練眸光深了又深、暗了又暗,裴儼在一邊看的好笑,忍不住道:“你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認識了太久,幾乎朝夕與共地相處著,裴儼比了解自己還要了解自家的這些教練跟隊友。

陳威沉聲道:“沒事。”

裴儼點點頭,並不深究:“那就安心看。”

陳威看了幾分鐘,擰著眉問:“他打過美服?”

裴儼剛吃完一塊草莓蛋糕,唇齒間都留著甜味兒,膩得人有些發慌,他舔了舔唇角奶油沫兒,隨口道:“應該吧。”

不止美服,歐服、亞服、非服、韓服……這世界上大概就沒有Polaris沒打過的戰區。

“霸榜”這兩個字從來就不是能被幾十個漢字筆劃輕飄飄蓋過的日月光陰,哪怕Polaris在國內聲名狼藉名聲掃地,可直到現在,也沒有人能將那個ID從榜單最上方的位置拽下來。

他們一邊詆毀他,一邊忌憚他,一邊又想著成為他,爬上他曾端坐的位置,看一看他眼睛裡望見過的景色。

“喻神”與其說是粉絲追捧給他戴上的王冠,倒不如說是他應得,是喻辰努力了那麼多年自己找到的位置。

他來人間一趟,不吝嗇地分享了自己的光輝而已。

裴儼擰開一瓶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口,屏幕裡無比熟悉的人物趴在山頭,手裡拿著一把狙,安靜地開了鏡,鷹眼一般環伺著四麵八方來客。

他不是落入狼群的羊,他是盤旋高空的鷹。利眼尖喙鋒爪,隻要抓住一點機會就可以將草原上視野範圍內的所有生物都抓至高空再輕輕拋擲,直到五臟六腑都移位,活活被摔死。

明明是自己的遊戲人物,日夜看慣了的造型,不該有任何不受控製的情緒,可裴儼就隻是這樣默默地看著,眼神如一灘被壓著的湖水、如基地門外一條馬路之隔年年不變的江水,卻不自覺連手心都攥了起來,好像隻有這樣才可以壓住那顆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一般。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何種情況下相見,也不管彼此是什麼身份,他好像永遠都會對哥哥一見鐘情。

手機屏幕裡的驚鴻一瞥,滿屏彈幕下清淺笑著的容顏,學校樹林裡身形隱約的少年,人間煙火中笑著撒嬌的小孩,破損彆墅裡冷靜孤寂的落魄,還有這時候隔著龐大地圖和數據結構的喻辰,每一次相見,他都會喜歡上。

這個人可能給自己下了蠱,所以哪怕隻是稍稍一想,渾身器官都忍不住鼓噪湧動,像是要衝破身體的桎梏,不管不顧地衝到他身邊去一般,好像隻有這樣才是天地間最不容置喙的道理,隻有這樣才是它們誕生的意義。

裴儼凝著眸子看屏幕裡開槍收鏡的角色,看自己的角色在彆人操縱下行雲流水的動作,仿佛找到了真正的主人一般的流暢;屏幕上吃雞畫麵跳出來的瞬間,所有鼓噪聲在一瞬間靜滯,而後便如同濤濤江水洶湧一般劇烈衝刷,衝的他幾乎要坐不穩。

裴儼手緩緩握住椅把,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低聲呢喃了一句:“沒出息。”

怎麼能這麼心動,怎麼能這麼歡喜。

失而複得、完璧歸趙、久彆重逢。

不是虛驚一場,而是切切實實地死過一次,裴儼覺得好像自己也死了一次,所以連喜歡都成了雙份,這樣濃烈,哪怕眼睛不說話,心臟也會違背指令發出最原始的抗議。

它們抗議得裴儼都覺得自己太沒出息了一點,甚至懷疑自己這樣子出現在喻辰麵前會嚇壞哥哥。

陳威有些怔怔,第一時間保存回放點開後台數據企圖仔細分析這場比賽,一抬眼裴儼已經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塊放了一會兒已經不絲絲冒著冷氣的芒果千層。

“你去哪?”陳威還以為他要跟自己一起分析,正要問他是從什麼時候把號交到夏晨手裡的。

裴儼抬眸輕飄飄看了一眼窗外碩大的落日與晚霞,笑了笑:“去看夕陽。”

去看夕陽,去追我的太陽,去跟我喜歡的人,走一趟這人間清歡,再嘗嘗蛋糕和親吻。

作者有話說:

小裴:我好喜歡哥哥,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特彆喜歡……(省略一萬個喜歡)

辰辰:知道了知道了(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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