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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裴儼進門的一瞬間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他頭一次發現原來知道有人等著自己, 推開門就跟對方相見是這樣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可是很快的,裴儼那點微弱的笑意便悉數消散了,他看見喻辰臉上出現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惶惑表情, 甚至在望向自己的那一眼裡,裴儼在他眼睛裡竟然看到了一種自己在被哥哥期待的無助感。

——以期待救世主帶自己逃離現下這種無法解決的困境的期盼。

裴儼臉色霎時沉了下來,注意到休息室裡除了喻辰之外的第二人。

喻唯背對著他, 所以裴儼沒有第一時間反應出來這是誰, 好在喻唯聽見聲音立刻回了頭,完完全全地將臉暴露在裴儼麵前。

裴儼一下子便明白了喻辰那些突如其來的惶惑不安急切迷茫是從何而來, 他來不及多想, 立刻朝屋內走去, 插在喻唯跟喻辰中間,不著聲色地將哥哥往自己身後護, 以脊背擋住視線, 然後問喻唯, 語意相當不善:“你怎麼來了?”

喻辰笑說:“來看你們打比賽呀,我哥今天來了。”

“你哥?”裴儼皺了皺眉。

“是秦岸啦, 你應該認識,TRG創始人之一。”喻唯道。

裴儼撇了下頭,餘光看見喻辰從剛剛那種似乎被情緒籠罩沉沒的狀態中緩了過來,於是稍稍讓了讓:“我記得你們倆好像差著輩?”

他知道秦岸, 或者說,他有一段時間非常嫉妒秦岸。

喻辰對他的這個師兄總有著無數天然的好感跟信賴,可以因為他的一句話就將TRG這麼大的一個攤子扛在自己身上,也可以因為他的一聲請求便在蒙冤之後為了“顧全大局”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為自己辯駁清白。

很多事當時的裴儼都不清楚, 他站得不夠高, 看見的世界自然跟喻辰不一樣。

他隻是憑著自己的一腔篤定和自信近乎盲目且固執地相信喻辰並沒有做出任何一件值得為人不齒的事, 但他其實沒有任何證據。

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在事發之後喻辰那樣沉默。

沉默得就好像……將所有汙名罪狀全都認了下來似的。

還是很長時間以後,Polaris熱度漸漸消散,被聯盟除名幾乎就隻差最後一紙實際通告的時候,他再也構不成對其他人的威脅,裴儼才很偶然地在一次宴會上聽見有人說起當時的事,疑惑終於得到了一點解答-

“喻辰啊?也是個傻的,秦岸讓他先忍一忍他就真的忍了,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居然不知道所有解釋和澄清隻有當下才最有效嗎,嗤——”-

“不是不知道吧,隻不過那時候時間太趕了,倉促得很,TRG打成那個鬼樣子,不罵喻辰臨時退賽那還罵誰?罵戰隊嗎,就他師兄那副把TRG當命根子的心態,能舍得?”-

“那就舍得把Polaris推出去了?他可是一棵搖錢樹啊。”-

“棄車保帥罷了,再不舍得,跟戰隊比起來,一個明星選手算的了什麼?”

裴儼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當時那種遍體生寒的感覺,他隻覺得這個世界諷刺極了,聽到耳邊的話都像是裹上了雜音,一道道遙遠得厲害-

“說到底就是被坑了啊,秦岸拿他轉移注意力,他還傻乎乎地以為師兄是真的為自己好,真就一言不發等他誒。”-

“也不能說Polaris蠢,換誰能想得到秦岸真舍得把他推出去呢?”-

“不過是一個選手罷了,再造一個就是了。”

再造一個就是了。

原來那些日日夜夜付出的努力、淌過的汗水、拿到的獎杯,在資本眼裡,隻擔得七個字:再造一個就是了。

諷刺得要命,難過得要死。

然後裴儼成了那再被造出來的一個。

很多事喻辰以前沒告訴他,他現在也沒告訴喻辰。但對於秦岸,過去是嫉妒,現在是厭惡,裴儼從骨子裡透著對這人的憎恨。

可惜喻辰不知道。

他也不敢說,他隱隱約約能察覺到,哪怕是現在,喻辰仍舊對他師兄抱有一絲虛無縹緲的期待和懷念。

甚至在喻唯說出秦岸名字的一瞬間,裴儼瞥見喻辰眼神裡透出的一點若有所思,他覺得心口泛著悶地疼,但仍舊不敢直說。

裴儼移開視線,聽見喻唯說:“我小舅叫他師兄,我叫他哥哥,我們各論各的。”

“哦。”裴儼再一次聽見這個稱呼,本能地不喜,又不想當著喻辰的麵給他外甥甩臉色,乾脆岔開話題:“你怎麼來後台了?”

秦岸現在在聯盟位置舉足輕重,喻家家底殷實,喻唯如果單純想來看一場比賽,有的是大把好位置等著他挑,實在沒必要來後台這一趟。

至於找他敘舊?

喻辰不清楚,但裴儼可清楚得很,他跟喻唯之間實在沒多少舊可敘。

在接近喻辰這件事上,裴儼功利得厲害,接近喻唯、參加仙陵杯,都不過是為了讓喻辰認識自己罷了。真正結識之後,他跟喻唯的接觸微乎其微,更彆說喻辰出事以來,他連喻唯都一起討厭了起來。

喻唯顯然也知道裴儼對自己的看法,但是並不在意,隻有些為難地看了眼喻辰:“有些事想問你。”

裴儼出去一會就等不及地想回來見喻辰,所以第一個結束了采訪奔了回來,這時候休息室隻有三個人,喻唯這個意思很明顯是有私事要聊。

可他們倆之間的私事,除了喻辰,裴儼也想不出第二個,於是他道:“直接說吧。”

喻唯愣了一下,稍微有了一點震驚,神色有些複雜地在麵前這兩個人之間轉了個圈:“行吧,我是想問你有沒有我小舅聯係方式,他好像把我拉黑了。”

“他把你拉黑了?”裴儼反問,覺得自己好像終於知道剛剛進來的時候喻辰為什麼是那副神情了,他笑了一下,“你確定是他拉黑你不是你拉黑了他?”

“怎麼可能!”喻唯皺了眉,音量都不自覺放大,“那是我舅!”

“你也知道他是你舅舅。”裴儼冷聲道。

喻辰還在這,有些話他不想說的太重,控製了一下情緒問:“你找他做什麼?”

喻唯還因為裴儼剛剛的猜忌惱怒,聞言依舊瞪著裴儼,換了一會,沒好氣地道:“還能乾什麼,跟他道歉,找他回家啊,總不能一直不回來吧,我外婆走之前還讓我媽好好照顧他呢。”

“嗯。”裴儼點點頭,“照顧得是挺好的。”

他懶得多費口舌,摸出手機抄了個號碼給他遞過去:“在拓可,你到了之後聯係這個人,讓他帶你去找。”

喻唯表情好了點,拿過之後順口問:“謝謝啊,這人是誰,他朋友?”

“不是,警察。”裴儼回答。

喻唯手一頓,眼睛睜大幾分,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被抓了!?”

裴儼剛抽了兩張抽紙遞給喻辰,想讓他擦擦手心的汗,聞言整個人都一怔,回過頭睨向喻唯,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半分感情都不想再傾注,冷冷淡淡地輕聲道:“你可真是他好外甥,你就是這麼盼著的?”

“你盼了多久了?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就是這樣希望的,省得罵聲穿進你家門?”

喻唯話音剛落就知道不妥,聯係警察有太多原因了,他甚至連一句為什麼都沒問,就擅自定了論,不怪裴儼這樣生氣咄咄逼人。

他頓了頓,知道鬨了烏龍,頗覺不好意思,但也鬆了一口氣,悻悻道:“我錯了——”

“不用道歉。”出聲打斷他的是房間裡另一個青年,自從裴儼來了之後他就一直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像是極力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喻唯都快忘了還有這麼個人。

喻辰說:“你們說的人是喻辰嗎?”

喻唯微愣:“你怎麼知道……”

“他跟我說過。”喻辰指了下裴儼,然後往前走了一步,抽過喻唯手裡那張寫著聯係號碼的紙條:“他誆你的,想讓你白跑一趟。”

裴儼在他麵前又乖又聽話,跟隻被馴化成功的小狗似的,但喻辰太了解他,以至於他這個舉動剛做出來的一瞬間,他就知道裴先生抱著怎麼樣的惡趣味給的喻唯這個號碼。

他想讓喻唯跑一場空,他想讓喻唯親耳從警察那裡聽見自己的死訊,他想讓喻唯連骨灰都帶不回來空餘一場失望。

裴儼在替自己撒氣,可喻辰發現麵對喻唯,他生不起來太多的氣。

也實在沒有其他情緒了。

所以沒必要害這麼個小孩跑半個國家,看一片骨灰不知道落在何處的海。

他將紙條折了折,撕碎扔進垃圾桶裡,抬眼直視喻唯,毫無波瀾地陳述一個事實:“他死了,被車撞的,屍體停在太平間三天沒人認領,最後警方聯係到裴儼去收的屍,火化之後骨灰灑進大海裡了,你就算去了也見不到人。”

“彆跑這一趟了,浪費時間。”喻辰輕聲的,給了喻唯最後一點溫柔善良。

說到底,他還是見不得這樣明媚的少年滿懷期待奔赴目的地卻希望破碎的模樣。

這世上誰不希望事事如願的呢?

他確實覺得浪費時間罷了。

第52章

喻辰到底沒有跟喻唯出去看比賽, 等江煥他們全都回來了,喻唯也不在休息室裡了,他才從迷茫中緩和回來, 一轉眼看見自己手指被人握在手裡輕輕地捏著。

他們坐在沙發儘頭,遠著人群,鏡頭未開, 隊友或許看見了, 卻又全都相當默契地不往這邊看,裴儼瞧他注意力終於被自己吸引回來, 低低地笑了一聲:“醒了?真可惜。”

喻辰:“可惜什麼?”

裴儼低著頭, 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揉捏他的手指, 像是在把玩一件上好的瓷器一般,眸中全是清淺笑意:“我原本還想著你要一直是這種魂不守舍的狀態, 我可不敢把你一個人丟在這, 就是去找根繩來也把你栓我腰上帶到賽場上去。”

裴先生說得煞有其事, 喻辰沒忍住想了一下那個場景,一個眼神瞪過去, 手從裴儼手心抽出來,二話不說先往他手背上招呼了一巴掌:“你再胡說我讓你上不了場。”

“那更好。”裴儼不怒反笑,眼睛裡亮晶晶得像是見了肉骨頭的狗,撒嬌撒得毫無心理負擔:“那哥哥幫我打, 你知道的,我今天很害怕。”

他倆聲音輕的像是在耳語,旁若無人地依偎一般躲在角落裡說悄悄話,喻辰差點給他氣笑, 剛剛那點因為見到喻唯而生起的悵然一時間全都散了, 他瞥了休息室一眼, 岑浩浩他們正圍著一隻小茶幾聽陳威分析戰術,節目組的跟拍PD已經出去了,鏡頭代表正在運作著的紅點也沒有亮起來,場館外的人聲鼎沸隱隱約約傳了進來,走廊通道上是一道道急促的腳步聲。

這間電競館裡裡外外上千個人在為即將開始的比賽做著準備,喻辰手剛抽出來又被裴儼捏在了掌心,肌膚相觸,他好像被人從虛渺的天空拽了下來落在人間。

——哪怕這個人間很不說人話。

喉結上下滾動,喻辰有些難耐,他抬眸,靜靜地凝視了一瞬裴儼。

裴先生還望著他笑,一副無論喻辰接下來會說出什麼話他都有本事給人噎回去的過分樣。

所以喻辰索性不開口。

他向前夠了夠,抬起另一隻沒被裴儼抓住的手,猝不及防地攥住裴儼衣領,將人往自己的方向帶,一抬頭,一個帶著惡意的吻就落在了裴先生唇上。

裴儼眼睛緩緩瞪大,還沒等反應過來,嘴上倏然傳來一陣痛感。

“嘶——”

喻辰鬆開他,重新靠回沙發裡,慢條斯理地舔了舔唇邊血漬,像是一隻饜足的貓一般斂了眸輕聲道:“果然是甜的,怪不得說出的話一句都不能信。”

裴儼:“……”

他恍惚了片刻,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接,怔怔地看了喻辰一會之後驀地笑開,低著頭連肩膀都在抖,一點都不明白這人為什麼這麼可愛。

咬你一口,給個教訓,又賞你顆甜棗,惹得人恨不得連心都全給他,哪還有什麼要為自己討點公道的念頭。

要什麼公道?被老婆親了偷著樂還來不及,要什麼公道呀真的是。

裴儼甚至笑著往前伸,任唇上被喻辰咬破的那個小口仍然特彆緩慢地往外滲血,笑著抬手指了指,垂著眸故作乖巧地問喻辰:“那哥哥要不要再嘗一口,是甜的哦。”

“……”喻辰紅了半邊耳根,彆過臉不看他,卻還是憋不住:“呸!”

裴儼立馬心情愉悅地笑了起來,附在他耳邊輕聲:“你也就敢仗著人多招惹我,換個地方我非全喂你肚子裡去。”

這句話說完,喻辰另外半邊耳朵也紅了個透,裴先生眼睜睜看著他的哥哥在自己麵前漲成了個水蜜桃,粉粉嫩嫩地像是一咬就能濺出汁兒來,腹下一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移開了視線:“……遲早的。”

他聲音輕的簡直像是在呢喃,喻辰卻聽得一清二楚,想發作又深刻意識到這事完全是自己挑撥的,他可真的一點發火的立場都沒有。

可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他欺負彆人,哪有這樣被一個小輩壓著作弄的道理呀。

喻辰就很氣,氣著氣著成了隻河豚,特彆想紮裴儼一下。

裴儼見他這幅模樣,心裡癢癢的,視線在休息室裡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電視櫃抽屜上,喻辰問他想乾什麼,裴儼:“找繩子。”

喻辰:“???”你他媽來真的???

不過好在裴儼很快就駁回了自己的想法:“好像不行,真把你帶上去了我肯定滿腦子都是你,打比賽也想偷看你,要輸的。”

喻辰很是無語:“那照你這麼說,以前打比賽都是故意輸給我的?”

“那不是。”裴儼笑了笑,“那是因為哥哥確實很厲害。”

喻辰一怔,沒想到他突然就做了人轉了性,誇人竟也這麼不吝嗇,一時沒吭聲,工作人員在外麵安排選手上場的事宜,比賽快要開始,裴儼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起身,低下眼睛望向喻辰,聲音放得很輕卻很認真:“所以你快點來做我的隊友,我想跟你坐在一起。”

坐在一起,在同一個賽場,以隊友的姿態麵對全世界,告訴所有人我跟你是最親密無間的一對,坦蕩展示彼此默契,承認我是你靈魂的另一半。

以前是奢望是妄念,而現在,裴儼覺得這很令人期待。

喻辰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聽到他這句話眉頭突然一皺:“你一直沒告訴我,那個位置原本是替代誰的?”

工作人員敲到MOON的門,裴儼回頭看了一眼,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上場:“回來再說。”

喻辰看著他,眉頭緊鎖,一句話不說,表情昭示著心情不虞。

裴儼便笑,張開雙臂:“不祝我比賽順利嗎?”

喻辰見他這樣,愈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裴先生很瘋,以前隻覺得MOON答應作為綜藝節目的拍攝場地這個決定有些大膽前沿,隊內也會猜測獲勝者最後會頂掉誰的位置。

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岑浩浩年幼稚嫩,夏瑞穩重但不夠突出,江煥成熟但激進,誰都有可能,可誰也不會想到Space。

沒有哪個戰隊能大膽到在一檔表演形式居多的綜藝裡麵給自己找隊長的替代品。

是飄了還是腦子壞了才能做出來的決定?

可萬一隊長自己想跑呢?

喻辰越想越覺得事實就是如此,很難得地被裴儼這幅風輕雲淡的模樣激起了怒氣。

他重生之後的情緒波動好像每一次都是因為裴儼,喻辰心裡憋著一團火,想發但也知道時間不適合,外麵工作人員在催促,陳威已經帶著隊員往外走,裴儼依舊笑著看他,滿眼期待,仿佛真的在等一個祝福。

喻辰喉結動了動,最終還是敗給了本能,他向前走了一步,虛虛抱了一下裴儼:“加油。”

喻辰抱完就想退開,身後卻抬起來一雙手,裴儼回抱住他,下巴擱在他頭發上,輕聲道:“不會這樣了,我錯了,你彆生氣。”

“……”喻辰閉了閉眼,知道他在承諾什麼,心中鬱結著的那股氣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再怎麼生氣也都散了,他歎了歎,對裴儼說:“拿個冠軍回來。”

裴儼微怔了一下,笑開,胸腔貼著喻辰,顫感在兩人中間蔓延:“好。”

今天是倒數第二個賽事日,因此主辦方才要求積分榜上前十的戰隊都必須到現場參賽。

MOON理所當然地是第一,TRG緊跟其後。

比賽積分計算以戰隊為單位,每淘汰一個人得1分,第一名得15分,第二名12,第三名10,第四名8分,兩周共10場比賽,每場3局,迄今已經打完了24局,TRG落後MOON整整40分。

這分差說多也不多,但要說少的話又很難追,除非這兩天的比賽TRG都吃雞並且提前送MOON回老家,否則很難反超。

喻辰讓裴儼拿個冠軍回來,自己也說不清是不是想借此證明些什麼。

他也很慌,裴儼瘋得好像已經沒什麼能阻止他自毀式的進攻了,就算他承諾了,喻辰也想給他拉回來,確定這人是安安穩穩在自己身邊的。

休息室一下安靜下來,電視上還沒開始實況轉播,場館內鼎沸人聲熱鬨非凡,喻辰靠在沙發裡,竟也難得生出了幾絲緊張的情緒。

他自己比賽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說要讓裴儼拿冠軍,可好像就算不拿也不能否定他本身就很優秀這個事實。

喻辰刷著手機上直播間,畫麵焦點仍然在解說員身上,正依次介紹目前賽事積分情況跟今天比賽安排,喻辰靠在沙發裡看了一會,鏡頭從前排觀眾席上掃過,說不清什麼情緒的,他仔細看了看,沒看見喻唯的身影。

這樣反倒是正常的,乍然聽見親人死訊,還能再看得下去比賽才反常。

喻辰斂眸,將這些情緒全都趕走,安心等比賽開始,休息間的門卻在這時候被敲響了。

來人推開門看見他就笑:“怎麼把你一個人丟在這了,跟我去前麵看比賽嗎,我給你拿一張VIP的票。”

喻辰怔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今天其實不該答應裴儼來看比賽的,不然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見熟人。

秦岸倚著門,笑得一如往常,溫和儒雅,如同這世上每一個活在影視劇跟小說裡的鄰家哥哥,和善得像是三月春風。

“介紹一下,我叫秦岸,聯盟監察委員會副會長。”他頓了頓,仿佛隨意提及一般,“也是TRG創始人之一。”

“要跟我一起去看比賽嗎?”

作者有話說:

小裴:這老逼登想挖我牆角?(警覺.jpg)

第53章

裴儼在中場休息的時候不經意往台下掃了一眼, 看見喻辰出現在觀眾席的瞬間他還有些怔愣,旋即就很自然地想要勾出一個笑。

看見喜歡的人,五官都會不自覺地先於腦袋行動起來。

可是轉眼他就瞥見了喻辰身側座位上的人, 笑意一下子便定格在臉上,很快消散不見,好像壓根就沒出現過一樣。

場內太嘈雜, 人聲跟機器聲都鼎沸熱鬨, 鏡頭不停在某一人臉上的時候,情緒甚至比大多數時候都好隱藏。

裴儼低下頭, 趕在喻辰看過來之前調整好情緒, 轉手點開了上一局數據。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但是不將注意力轉移,否則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下台, 將人帶到自己的身邊坐著, 自己打多久的比賽, 喻辰就得在他旁邊待多久,好能讓他每一個轉眼的瞬間都能看見。

占有欲在心中肆虐, 甚至愈演愈深,裴儼頭一次發現,在嫉妒這件事上,自己這麼些年並沒有一分長進, 還是會在看見喻辰跟秦岸出現在同一時空的瞬間就控製不住心底蓬勃生長的惡意。

他勾了勾唇,輕輕吐出一口氣,再看下去的時候眼睛裡已經沒有那種濃的化不開像是要把人吞沒的欲.望了。

而這種假裝又很輕易地因為喻辰一個眼神變成事實,好像他真的是那樣光風霽月的一個人, 隻不過因為愛人給了自己一點微末的安全感暗示。

喻辰像是一直在等他的視線移過來似的, 脖頸微微上揚拉伸, 勾著一雙桃花眼,萬千人中、數十人裡,他就那樣含笑等著,將目光定格在裴儼所在的方位,眼裡笑意比三月春風都更容易讓人心動。

中場休息時間,手機被允許帶上場,喻辰對上他的視線,笑著抬起自己的手機,隔空點了點。

裴儼一愣,意識到喻辰這是在提醒他看手機,他有些納悶,但還是掏了出來-

我來看看你。

這話多半並不完全真實,甚至於裴儼冷靜下來之後也覺得喻辰連喻唯都拒絕但卻跟秦岸一起出來定然是有什麼理由,大概不願他分心,或者想讓他專心打完這場比賽,所以喻辰並沒有將實話全盤托出。

可他肯定是看出來自己的不安了,所以等了半天等到視線對上,又給他發了這麼一條消息。

文字大抵真的有什麼魔力,不然很難解釋裴儼看見這短短五個字就很快安下來的心。

他愣了片刻,驀地笑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我死掉了,裴神真他媽好看啊!!!】

【oc,冰山笑了誒,這是什麼魔幻人間???】

【我剛下晚自習,發生了什麼嗎!為什麼一進來就被Space美顏暴擊】

【剛剛鏡頭掃到觀眾席了,我好像看到……】

【我也……】

【什麼東西啊!?有沒有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我拉一下進度條】

【……!?草啊,我嗑到真的cp了嗎!!!!!】

【嗚嗚嗚嗚這是什麼小嬌妻來看老公比賽文學啊,這就是做夢的感覺嗎,真好嗚嗚嗚。裴神那麼冷的一個人,一個動作就讓他笑了,我好羨慕啊救大命】

【再說一個讓人羨慕的,你們看看旁邊坐著的是誰,你們看看他跟小孩說話的時候那表情,好他媽溫柔啊】

【哦莫哦莫,是秦岸誒】

【srds,秦岸好像對誰都很溫柔吧,他圈內口碑一直不錯的】

【TRG老粉,秦隊這個笑有點熟悉。】

【有那麼點兒對著那誰的意思了……】

【你彆說,越說越覺得給我既視感好重,加上之前比賽跟ID……】

【菀菀類卿?】

【晨晨類辰?】

秦岸作為退役職業選手進的聯盟,自然比大多數人熱度都要高,況且他長得又好看,為人處世溫和儒雅得挑不出一點錯來,是以很容易討人喜歡。

他跟曾經的喻辰是兩個極端。

一樣的家世深厚,一樣的相貌優越,但秦岸給人的感覺總是溫柔兄長,而喻辰,就算笑得再無害再惑人,眾人也清楚這個人骨子裡是傲慢的。

因為優秀到讓所有人都望塵莫及,所以他哪怕隻是站在那什麼都不做都是傲慢本身。

這樣的兩個人是朋友,在許多人眼裡都是賞心悅目的存在。傲慢被溫柔折服,拉入紅塵,神明也變得溫順。

喻辰當時聽人說也就當聽個樂子,現在有了裴儼再回想這些話,特彆想放回去提醒一句邪門的cp不要亂嗑,容易be得特彆慘烈。

他原本想著隻待在休息室裡等MOON打完比賽一起回去就好,他現在熱度太高,出來招搖多少有些不低調,更何況被喻唯那麼一打岔,喻辰其實有些疲倦。

可偏偏秦岸這個時候過了來。

喻唯是他叫過來的,小孩很講禮貌,走了自然也會跟他說,但秦岸表現得跟沒事人似的,笑著散發和善地來找自己。

喻辰也希望這一切都跟秦岸沒有關係,他們認識這麼多年,朝夕相處那麼長時間,肩上扛著的是同一個夢想,腳下踩著的是同一片土地,喻辰想了很久,懷疑了這個世界上所有人,他不吝於將全世界都想成黑的,可是家人是白的,裴儼是白的,師兄也是白的。

可跳出“喻辰”這個殼子再回看,裴儼是白的,家人也許是白的,但是獨獨秦岸,他明明有那麼多破綻那麼多問號,喻辰以前竟然一點點都不曾懷疑。

究竟是被什麼蒙住了眼睛呢?

喻辰沒忍住輕聲笑了笑,低下頭眸子裡都是嘲諷到極致反而純粹的愉悅。

秦岸聽見他笑聲,還以為他在慶賀剛剛MOON打贏了一場比賽,靠近了一些,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打算進MOON嗎?”

喻辰頓了一下,抬眸的時候眼睛裡還勾著笑意,隨隨便便看過去一眼都亂了春水,秦岸因為這樣相熟的表情愣怔了一瞬,聽見小孩輕輕發出一個鼻音:“嗯?”

很像是無意識的撒嬌,又因為主人太過於精致單純,隻會讓人生起無限製的好感和縱容,秦岸不自覺就放輕了語調:“MOON的確很不錯,但是Space過段時間就要退役了,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如果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從彆人嘴裡聽到這句話,喻辰估計第一時間就會被‘裴儼要退役了’這個信息點占據所有思維,沒辦法思考隻能跟著對方的話術往下走。

可是有點可惜,他猜到了一些,小隊長也沒有反駁,秦岸這句話不過給了他一個定心丸,或者說……把柄。

——可以用來事後找裴先生算賬的那種。

喻辰眸光微動,瞥了一眼台上那位明顯被哄好了的殺神,轉過頭換了一副迷茫的表情望向秦岸:“隊長……要退役了?”

“是的。”秦岸點點頭,兀自說著不應該被外人知道的信息:“他這兩年打得太凶,有些透支了,前段時間做了個全麵檢查,醫生說心理跟身體都出了點問題,不適合再高強度的訓練跟比賽。”

“所以才有了你現在參加的這個節目,他是在給自己找接班人,MOON下一任隊長應該是江煥,裴儼會進聯盟,已經都打點好了,等今年世界賽打完就宣布退役。”他頓了頓,突然想到了什麼,“也有可能世界賽開始前就會退,不確定因素很大。”

喻辰不知道他說的‘不確定因素’具體是指什麼,他隻是突然有些怔愣。

好像是遊刃有餘的時候突然被人踢了一腳,事態跟他預料的明明一致,卻偏偏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台上第二局比賽已經開始了,喻辰借著閃爍的燈光跟洶湧的人群眨了眨眼睛,側過頭問:“大家都知道了嗎?”

秦岸似乎有些納悶他的關注點,皺了皺眉:“聯盟內都知道了,外界……”

他低笑了一聲,沒有繼續,而是將話題繞回最初的原點:“所以你可以考慮一下想要去哪裡,我看了你的比賽,天賦很優越,並不一定非要去MOON。說實話,MOON也隻是有Space跟江煥撐著而已,等裴儼退役了,想要繼續往前走就很難了。”

喻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的關注點全在秦岸剛剛的停頓上。

他從見到喻唯的那一眼開始,就在複盤上一世經曆的所有,然後忍不住想,秦岸究竟在那些緊密相扣的環裡充當了一個什麼角色。

賽前失德、輿論發酵、被迫退賽、賽後失聲……

Polaris名聲儘毀,他的好師兄究竟隻是無意識地做了個幫凶還是從頭到尾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有所圖謀?

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剛剛提到裴儼時的沉默,秦岸又想做什麼呢?

喻辰還沒想明白在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就開始不自覺地惡心。

他斂了眸,輕聲道:“那秦先生是想給我發哪裡的邀請函呢?TRG嗎?”

秦岸卻笑了:“不是,跟TRG沒關係。”

喻辰一怔,秦岸卻拿出手機,毫不避諱地低頭輸入一串號碼,喻辰看清之後不自覺瞪大眼睛,下一秒他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他眼睜睜地看著秦岸給他發送了好友申請。

也是,做到他這個位置,想要調查一個小青訓生的信息也太易如反掌了。

“不著急,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你可以再考慮考慮。”秦岸完全不擔心自己的邀請會被拒絕似的,隻是偏過頭注視著他,眼睛裡盛滿了柔和跟……懷念。

懷念故人般的那種想念。

入骨又深情。

“你跟我一個弟弟很像,我見到你的第一麵就忍不住想對你好一點。”

作者有話說:

辰辰:………………yue!!!!!!!我說yue你聽見了嗎!!!!!yue!!!!!!!

第54章

師兄總是會跟他說:你很好, 你在我這裡是很特彆的存在,我跟戰隊都離不開你。

喻辰以前聽到這些話並不會多想,隻不過經年累月日積月累的, 自然而然地便會將TRG視作自己的責任,理所當然地將戰隊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因為自己很厲害,因為秦岸對自己很好, 因為戰隊是兩個人的心血, 所以哪怕費儘心力去保護他都是應該的。

可是結果呢?

喻辰斂下雙眸,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光。

捫心自問, 他做到了, 從生到死, 他沒有做哪怕一件對TRG不利的事,可是好像有人不是這樣。

他這個將戰隊視作掌上明珠的師兄, 初心真的還在嗎?

喻辰勾了勾唇, 忍著心裡湧起的一陣反胃, 抬起頭看向秦岸,眸子裡的純良乾淨得似乎不曾做任何偽裝, 一如每一個剛入行的少年看見前輩的眼神。

羨慕、崇拜、孺慕……全都是秦岸看慣了的眼神,他很自然地就認為眼前這個少年也跟大多數人沒什麼不同,一樣的好掌控一樣的聽話懂事。

也是,最難掌握的人都乖乖聽話在他手底下做了三年的狗, 還有誰是難對付的呢?

哪怕是現在正在台上廝殺的那位,曾經也有衝動到不顧一切跑到他麵前恨不得拚命的時候,可如今不照舊為了前途跟利益,溫順地主動將自己打磨成一把最鋒利的刀?

秦岸眼中的從容做不得假, 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淡然, 他聽見麵前這個小孩聲線微軟, 乖乖巧巧地問:“是嗎?我很像前輩的弟弟嗎?那你們一定很親。”

秦岸有一瞬間的恍神,不知道是因為小孩這副神色太過熟悉,讓他想起某隻已經死在光陰裡的小狐狸還是彆的什麼,他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秒,旋即恢複正常,坦率承認:“是的,他從小就纏著我。”

“是……麼?”喻辰低聲呢喃,眼中興味愈深,像是聽見了什麼值得人玩味的話,眸子裡盛滿了濃厚的嘲弄,隻不過周圍太過喧囂,燈光都熱烈,情緒被聲音感染,眼神被光線明滅,哪怕坐得再近,也很難叫人看出來他內心真實想法。

他隻是不自覺繃了繃後背,右手搭在腿上無意識地握成一個拳,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問他:“他也是職業選手嗎,現在在哪個戰隊呀,我有機會認識嗎?”

他死死地盯著秦岸的表情,看上去倒真有幾分像是無知又好奇的小獸,問出來的每一個句子都順應內心,隻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並沒有其他任何多餘的含義。

秦岸又看愣了一瞬,眼睛裡盛滿了懷念,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過他看向遙遠的某一個人,深情而又溫柔,溫聲道:“以前是的,現在……”他頓了頓,笑了一下,這個笑容倒存了一點真心,比喻辰從休息室開始到現在見過的每一個都更加真實,讓人不自覺聯想到草原上捕獵完成的豹子,饜足又饑渴地撕扯著死獸的血肉:“現在退役了,你見不到他。”

喻辰眯了眯眼,手心不自覺緊握了握。

這人好像壓根就懶得藏,太過自信太過胸有成竹,大抵是覺得這世界上再沒有人知道Polaris的下落,也覺得寥寥幾語不會引起任何一人懷疑,所以在他麵前連修飾都懶於鑽研,不自覺暴露出許許多多不該被人知道的事。

過於病態的思念眼神、宛如惋惜故人般的歎息、篤定不會見麵的未來……

喻辰很想問“他是死了嗎”,某一瞬間這種念頭在腦海之中叫囂,竟然稱得上是瘋狂生長,他非常非常好奇秦岸究竟會給他一個怎樣的答案。

他停屍三天,骨灰撒入大海,沒有靈位,無人祭拜,除了裴儼和警察,這世上不該有人再知道他那樣寂寂無名地死在偏遠小鎮。

——喻唯倒是剛剛知道了,但他自己尚且都還處在被辨不清真假的消息震驚到的緩衝期裡,亟待去證實真實性,斷然不會有興致再將此事說給其他人聽。

所以一旦秦岸篤定地告訴自己他已經去世了,那這個人的消息來源就很有意思。

喻辰眼角眉梢都因興奮浮上笑意,倘若不是重生回來遇見了裴儼,又或者今晚並沒有提前見過喻唯,想來連他自己這時候都會控製不住情緒,身處搖搖欲墜的山崖,一下子就會被人從身後推下去。

但真到了這時候,他發現自己有些不管不顧。

他突然覺得就算瘋一點也不錯,有人給他兜底。

他就是瘋狂想知道困擾了自亻立月孛ㄖ浼YU叚贔繒鑰煷己這麼久幾乎讓他懷疑世界的問題究竟是什麼答案。

哪怕隻能撕破帷幕一隅,窺見一點點藏在陰影裡的影子,他也甘之如飴。

喻辰咽了口口水,下意識抬眸去找裴儼的身影,一刹那有了身在人間的真實感。

他彎眸淺笑,聲音愈發柔軟,在這樣嘈雜喧鬨的世界裡,渺遠得幾乎聽不清。

“可惜……”青年輕聲歎道,惋惜的模樣如同一片不慎落入春水的桃花花瓣:“前輩越是這樣的口吻,我越忍不住好奇,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才能令你念念不忘呢?”

秦岸微笑道:“很好很優秀的一個人,光是站在那不動就令人忍不住將視線投遞過去,有他在的地方,連聚光燈都顯得多餘。”

喻辰眼底聚起淺淺一層寒冰,並沒有因為他這句話有所觸動,反倒愈發覺得惡心,遲來的暈車眩暈感後知後覺地襲來,在胃裡翻騰著叫囂,幾欲作嘔。

他勾了勾唇:“你這樣說,我還真的想起來一個人。”

“我剛進MOON的時候,就有人說我像他,後來隊長也說我像他。你說是你的弟弟,您又恰好是TRG的創始人……”喻辰頓了頓,無畏地剖心,“可如果是那個人的話,無論如何也擔不上您口中的‘很好很優秀’吧?”

他笑著偏過頭,望著秦岸來不及變幻視線的眼底淺笑,風月在這一瞬間都該失色,怯懦得從他身邊略過,恐沾染半點風情。

秦岸眼睛裡藏著一絲未曾消散的震驚和困惑,像是不理解已經跳入狼圈的小羔羊為何突然撕扯開了羊皮,竟然朝惡狼露出血肉,引得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他沒有細想青年口中突然變掉的稱呼,而是順著話頭問了一句:“你想的是誰?”

喻辰微笑:“Polaris,您說的不也是他嗎?”

誠然,秦岸一開始也沒打算藏著掖著,甚至還存了些恨不得宣之於口的隱晦心思。

喻辰隕落得太迅速太令人措手不及,名字逐漸成為圈內人口中的‘不可說’,他已經太久沒有從旁人口中聽到過這個代號。

將曾經的喻神擺在自己小輩的位置,再刻意用惋惜的口吻彰顯親密,哪怕與汙名相伴,卻也能令人生出些詭異的滿足感。

可一旦謎底並不是由出題人自己告知,而是被彆人猜出,那點滿足感便悉數變了質。

原來……就算已經聲名狼藉,就算銷聲匿跡,仍然有人記得他的存在啊。

秦岸並不在乎彆人說起喻辰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情緒,厭惡也好、崇拜也罷,他這些年來聽得太多了,耳朵早已生了繭,太久沒有讓這個名字在耳邊出現,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懷念。

因著這點懷念,又因為某個不該告訴彆人的好消息,他就犯了賤。

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個人分享,隨便誰都好,那麼像喻辰的某個新人更好。

可一旦真的從這個新人嘴裡聽到了喻辰的名字,真的被他猜了出來,秦岸又覺得令人生厭。

小家夥就應該乖乖巧巧地坐在一邊,順著他的話題,時不時應和一句,滿足他那無人分享的傾訴欲,而非自作聰明仗著那點相似竟然也敢在他麵前胡言亂語。

秦岸眼睛裡的溫和褪去幾分,不著聲色地掃了裴儼一眼,而後轉回來,問:“是嗎,連你們隊長都覺得像?”

喻辰饒有興味地點頭:“是呢,他說我很像他哥哥,直播的時候還說漏過嘴,大家都知道的。”

秦岸這才上下審視了一會喻辰,企圖從他身上再找一點記憶裡那個人的影子來。

可惜太久沒見,連樣子都模糊,被記住的全都是刻意留下的,再這樣找尋,竟一點相像都看不到了。

他笑了笑:“是嗎,那看來連他也還是不夠了解。”

喻辰差點想說你他媽閉嘴吧,裴儼要是再不了解,這世上可能再沒有其他人擔得上一句知己了,可是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喻辰並未與他計較爭辯,反倒說:“秦總,你好矛盾啊。”

秦岸睨了他一眼。

喻辰似笑非笑:“您一邊說他很好很優秀,似乎很是想念懷念,可我說他不是這樣,差點就要詆毀的時候,您又一言不發不做辯解,反倒關注點在於我家隊長眼神好不好的問題上,您這究竟是希望彆人覺得Polaris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呢?”

喻辰知道自己應該再委婉幾分,最好虛與委蛇,還有很多自己解決不了弄不清楚的問題需要他再想法籌謀。

可大概是氣氛太熱鬨,也可能是被裴先生捧在手心太久,他懶得假裝。

“還是說,你想要的隻不過是這世上再沒有喻辰這個人?”青年彎眸笑著,像一隻狡黠的狐:“他擋你路了嗎?”

第55章

MOON毫無意外地又拿了當場第一。

喻辰聽著響徹在耳邊的歡呼聲, 彎了彎眸,笑意並未達到眼底。

他為MOON取得的成績感到開心,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荒唐感。

喻辰經曆過國內電競百花盛開的時代, 見證過一代又一代人從無到有努力奮鬥的過程。時至今日,電競場館興建地越來越豪華,職業選手簽約費水漲船高, 一場值得人拍手叫好的比賽卻愈發少見了。

喻辰坐在觀眾席裡, 仰頭望著比賽場上正在接受主持人采訪的裴先生,周圍的聲音突然變得空渺, 隻有眼睛裡見到的才足夠真實。

視線相交的一瞬間, 喻辰唇角綻開一個更大弧度的微笑。

——無論怎樣, 小隊長打得這麼漂亮,總是該被嘉獎鼓勵的。

他起身, 稍稍彎了彎腰矮下身子, 儘量不引人注意地繞到後台, 工作人員給他指了回休息室的路,喻辰卻轉了個彎, 輕車熟路地走到選手下場門邊半倚著。

台上隻剩下MOON一支隊伍,所有的競技比賽向來都這般殘酷,贏家青史留名,敗者寂寂無名。

許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選手從自己身邊走過, 喻辰往旁邊讓了讓,隻當自己跟過去的Paloris完全割裂,半分眼神都沒有分過去。

有人沒忍住多打量了幾秒,為這新鮮麵孔駐足, 最終又因為那件明晃晃印上MOON標記的隊服退卻。

是將自己打敗的隊伍成員, 他們仍在台上接受千萬人歡呼叫好, 而自己隻能灰溜溜走下舞台,是腦袋瘋了才會想著跟這人打招呼。

喻辰樂得清閒,在光線明暗處百無聊賴地站著,聽著舞台上的聲音,從側麵觀賞裴儼的樣子。

不得不說,這人氣場真的很強大,這樣慵懶又隨意地站在舞台上的時候,隨意將視線往台下任何一處角落掃過去,都像是一頭逡巡領地的獅子。

他無需冠冕,可又滿身榮耀。

喻辰忍不住地為他感到開心。

似乎是察覺到視線,也有可能是歸心似箭急著想要回家,裴儼突然偏過頭往下場門掃了一眼。

原本是一眼就要收回視線的,卻被一張帶著笑意的臉吸引住了,半晌沒想起來回頭。

喻辰看了兩秒,一個沒忍住,憋著笑抬手揮了揮,提醒他還有鏡頭在拍,注意一點影響。

“裴神、裴神?”主持人的聲音從場館音響中傳出來,裴儼卻跟沒聽見似的,江煥站他身邊都沒眼看,抬起胳膊搗了搗:“喊你呢。”

裴儼回過神,方才還有些不耐煩的表情一瞬間變得迫切,他甚至懶得問主持人剛剛究竟問了什麼問題,抬起話筒就來了一句:“謝謝大家的支持,等決賽的時候再繼續吧。”

主持人被他整得一愣。

原本倒數第三場比賽確實沒必要進行這麼多的訪問,況且賽前都有備采,也實在不需要在比賽後繼續采訪。

隻不過MOON人氣太高,裴神又經常不參加現場比賽,好不容易露了麵,主辦方自然是想著多薅點羊毛才好對得起觀眾花了那麼多錢買的門票跟應援。

可是Space話都出來了,再問確實也不太合適,主持人寥寥幾語結束了這場訪問,一句“那下次再見”還吞了一半在喉嚨裡沒完全吐出來,裴先生已經頭也不回地轉身三兩步就走到了台階處,餘光所及甚至看見最後幾階台階他是蹦下去的。

攝影師跟慣了現場,知道觀眾們都喜歡看什麼,從裴儼轉身下場的那個瞬間開始就將鏡頭移了過去,畫麵的最後是裴儼快步走到下場門旁邊一位等候著的青年身邊,微微低下頭側身擋住他打半個身子,看不清神情,卻能望見一貫冷漠的裴神情不自禁向前伸出的手……

攝像師立刻將鏡頭移到了一邊,生怕拍下來什麼不能播出去的畫麵被扣獎金。

【啊啊啊啊!是吧!】

【就是他吧!!我看那人身上穿的衣服是MOON隊服啊,而且誰見過裴神那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啊?!】

【TMD,這是吃醋爆發占有欲了吧,剛剛在台上看見晨晨旁邊坐著秦總的時候裴神就想下來了吧】

【是誰又嗑到了嗚嗚嗚,好甜啊,知道自家老攻吃醋所以特意在旁邊等著確保他一下來就能看見自己,究竟是什麼究極給安全感的行為啊】

【隊內夫夫就是墜吊的!】

【……】

鏡頭沒拍到的角落,手指被人一把攥住,喻辰也沒掙脫,依舊笑盈盈地望著自家隊長:“真不怕拍出去傳緋聞?”

裴先生麵色不改:“跟你傳的話不叫緋聞。”

喻辰挑了挑眉,手往前拽了拽:“回去吧,人太多了。”

裴儼應了聲好,進員工通道的時候回過頭看了一眼鏡頭所在的方位,看清之後眼神暗了暗,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滿意沒有這一幕沒有被拍下來。

喻辰瞥見他這些小動作,大約猜中裴儼的心思,隻覺得可愛得要命,勉強可以讓他一會事後問罪的時候不那麼凶。

通道裡不算太安靜,來來往往的都是各家戰隊的隊員,剛打完比賽要回基地,喻辰還沒來得及提醒,裴儼率先鬆開了緊握的手。

喻辰垂眸望了一眼,沒忍住輕輕地握了一下,竟然有片刻的不適應。

被人握住的時候沒有不適應,這時候鬆開了反倒覺得陌生,喻辰自己都有點發笑,乾脆把手揣進了口袋裡,默默地跟在裴儼身後走。

江煥他們綴在後麵不遠不近的位置,一直都沒有跟上來,前麵偶爾撞上的人基本都會主動讓開一條路,喻辰跟裴儼一路暢通無阻地回了休息室,陳威等在裡麵,何天宇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了來,抬手扔過來一把車鑰匙,對上裴儼也沒好氣:“彆太遲了,後天還有比賽。”

“知道。”裴儼笑了笑。

喻辰問:“不跟他們一起回去嗎?”

“不回。”裴儼說,“帶你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