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2 / 2)

他們拿起酒杯,有些尷尬又有些笨拙地勾著對方的脖頸,喝下酒。

天君說著些無聊的套話,什麼從此雙身一心,又是什麼希望兩人同心協力,心懷蒼生。天宮內觀禮的眾神們一言不發,望著他們,這一場竟愈發顯得嚴肅。

天君似乎終於說累了,停了下來,摸了摸胡子喝了杯茶。

他道:“縱然你們都生有些反骨,但在用劍之上無神可出其右,本君其實也不願如此的。”

天君話音落下的瞬間,天宮門驟然合上,殿內電光轟鳴響起。

隨之遊腦子裡也砰地響了一聲,迅速推開謝疾,大喊道:“壞咯!給人甕中捉鱉了!”

她迅速飛身懸在半空中,抽出劍來做出格擋姿態。

謝疾自然也反應過來,身後赤紅劍意迅速激蕩而出。

電光火石之間,那些觀禮的沉默的眾神衣衫驟然碎裂,金光自他們身上迸發出來,無數金色符文從天宮穹頂之上往下壓開來。

他們各自分成了許多組,一手結印施法,一手依然掏出法器。

謝疾冷冷地望著這般場麵,望向天君,“其實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怎麼會不用呢?如果不這樣,你們怎麼會放鬆警惕?”

天君身影消散,轉瞬之間身體已經站在了眾神之間,額心神印浮現,表情威嚴:“你們師徒二人屢次違反天條,罔顧五界安危,製造出樁樁亂事。如今責令諸神助力,剝去謝疾神君之位與神骨,敕令下凡,永世不得成神。隨之遊剝去神骨,打下地獄,魂飛魄散。”

他的話從口中而出的瞬間,化作金字封印,消弭於空氣之中。

幾道神光轟然從穹頂落下,劈向謝疾與隨之遊。

隨之遊握劍劈砍閃身,卻不還不忘和謝疾說話:“憑什麼你還能轉世,我就魂飛魄散了?媽的,編製這層名頭還是護身符嗎!”

謝疾:“……對不起?”

隨之遊:“氣死我了!憑什麼!我連個封號都沒混上!”

天君怒斥道:“何等時刻,竟然還敢嬉皮笑臉?”

隨之遊嗤笑一聲,“你這天界不也跟個花架子一樣,還指望我嚴肅?這裡不就是你的一言堂,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唄,天條更是你排除異己的工具罷了。”

眾神之中穿出怒喝之聲,打過來的道道術法更是凜冽異常。

天君朗聲大笑,“黃口小兒,死到臨頭卻還如此嘴硬。”

隨之遊質問道:“你要是不同意你就反駁我啊。既然都這樣了,你就老實說吧,我殺夫證道你說我濫殺生靈,不讓我飛升。我肅清修仙界門派,就算過程亂了點,但是你說它們有沒有問題?能不能肅清?怎麼這就要跟我判個擾亂治安的罪啦?難道就不是你太無能?”

“若非本君不點出難道你一輩子都不懂嗎?”天君一揮袖子,震怒道:“五界之中,由何人如你一般濫殺證道?誰人不是兢兢業業以磨煉己身摸索己道飛升而成?豈可都如你一般耍滑頭?證道其實如此輕鬆之事?”

“你他嗎有什麼資格說這話啊?你們這幫b哪個不是生來就是神?怎麼?下凡去挨頓打就能贖罪是吧?這就能讓你們天神一輩子都當免死金牌是吧?”隨之遊直接暴怒起來,又抽出一柄劍直接亂砍亂殺,頃刻間天宮內轟鳴聲不絕,“再說了要是我證道方式不合常規,你們有本事就禁止啊!光在我做完後跟我說不可以這樣不是在搞笑嗎?你們這麼多規矩,怎麼就是不告訴彆人哪些不行呢?我懂了,行不行都是你們定,看誰不爽了就拿出來治罪是吧?”

她一口氣問出無數問題,手中劍卻仍然不停揮砍,黑眸亮得仿佛是一團燃燒的火焰.

隨之遊罵道:“你們這幫b就是他媽的好日子過多了,不知道我們修仙的都是這麼齷齪不堪的!就是為了一點資源都要頭破血流,就是為了證道殺老婆殺老公,就是隻要能飛升什麼都能乾!”

謝疾聽完,沒忍住糾正了下:“沒這麼誇張。”

隨之遊怒斥道:“謝疾!你背刺我!我在賣慘啊!”

謝疾一劍穿過一名上神的心臟,伸出袖子擦了下臉上的血,轉頭看天君,“她說得對。”

天君:“……”

他心裡的火直躥腦門,再次震聲道:“難道你如此行徑就是對你那些刻苦修仙的同門同僚公平嗎?”

隨之遊聽到這裡終於聽明白了,“你這個老菜幫,不會是覺得我證道太輕鬆了吧?你們就這麼希望彆人吃苦是吧?是不是有病啊?我輕鬆怎麼了?法無禁止就是可以!你們有本事把我殺——”

隨之遊:“哦,你們現在就在乾這種事,那沒事了。”

她身後幾柄劍飛舞,劍意環繞著她,使得她周身的肅殺之氣更為激進。

“反正這破天界我也要大鬨一番,既然你們選在這裡,那就來啊,你們想甕中捉鱉,也得看看王八願不願意!”隨之遊飛身到謝疾身邊,用肩膀撞了撞謝疾,“是不王八?”

謝疾:“……”

謝疾沒有說話,而是嘔出了一口血。

隨之遊:“……?”

她連忙驅出劍來,準備先架出結界,卻陡然間方才的劍意驟然消散於空中,劍從空中墜落,落在地上發出當啷之聲。

謝疾握著劍插在地上,鮮血源源不斷從他喉嚨中溢出,黑發淩亂貼在臉側。

他們腳下的金色法陣瞬間亮起,罡風之中密密麻麻的威壓將他們硬生生壓製住,金色符文在他們周遭滾動,細密的如同刀片的風頃刻之間紮入他們身上。

眾神齊心,手中法光愈發燦亮。

隨之遊麵色蒼白起來,感覺源源不斷的神力與靈力從身體之中被抽離,她窺見謝疾還在努力直起身,握劍想要揮砍打過來耳朵法術,但身體卻肉眼可見地搖晃起來。

她也努力想要握劍,卻發覺那與生俱來的對劍的感應仿佛也在被抽離,甚至無法再屈從任何一柄劍。

隨之遊“草”了一聲,道:“完了,那酒好像還真是毒酒,咱們倆太笨蛋了。”

謝疾咽下血,眼尾發紅,“來師傅身後。”

他其實很少自稱師傅,也甚少說“為師”,因為他並不喜歡教導彆人。有了隨之遊,他也隻有說笑時會如此,但這一刻,他還是覺得他應該拿出這個師傅的架子。

可是隨之遊顯然沒有這樣的覺悟。

她最終還是握著劍,貼著他的背部,強行想要砍斷擊打過來的術法,可惜最終還是與謝疾紛紛被擊潰散開。

謝疾瞬間被擊倒在大殿柱上又摔落,拍碎的碎石紛紛揚揚砸落。

隨之遊亦然,但她這一刻竟是有些茫然的。

她生平第一次碰到這般解決不了的情況,也是生平第一次看見謝疾如此狼狽不堪,他們倆剛剛還能跟這一幫人對半開呢,怎麼一下就攻勢逆轉了?

不是,這是不是太不講道理了啊!

挫折不也是先遇到一點點,再慢慢加難度的嗎?怎麼一下子他們倆打遍無敵手的人就成廢物了啊!

隨之遊感覺自己這麼些年來第一次麵對這種難題。

但天君顯然是比較經典的那一類反派,他開始解說了,“這就是你未經磨煉的道心麼?早在我查清楚你後,便知道,你以如此邪門方法證道,一定就是這樣不堪一擊。你覺得你很強,所以便理所當然這麼久是麼?你以為隻是鎖仙酒鎖住了你們大半神力嗎?這裡還有本君早已經與眾神施下法陣,所有的劍都會受法陣牽引,就算你們會用劍又如何?劍靈早已經被封印,不過廢鐵罷了。”

隨之遊抬起頭來,麵上早就糊了一臉血,卻還是費力從拔出劍來,“當然能,有嘴不就行嗎?再說了,我就是強啊,你要是不耍陰的你能治得了我?到底誰在大放厥詞啊?鐵廢物當久了天君還真把自己當皇帝啦,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是吧?封建主義集權是——”

她話音未落,被天君幾道法術深深擊穿身體,硬生生釘在一側牆壁之上。血液四處噴射,將她的紅衣洇出更深的痕跡,手中緊握的劍落在地上。

天君嗤笑道:“本君說過,既然你們用劍無人出其右,自然是乾脆讓你們再也無法握劍。不枉我與你們廢話這麼多。”

隨之遊想說話,卻隻有喉嚨之聲源源不斷溢出的鮮血,嗆得她眼珠裡都冒出血淚來。

她望向謝疾,卻見謝疾卻早已經被法陣封印住。周遭梵音響起,似有什麼咒語在被大聲吟唱起來,幾道術法直接穿過謝疾的肩頭,手腕,小腿還有琵琶骨,將他硬生生製服住。

血液從他身上噴薄而出,他卻並沒有什麼表情,隻是努力抬頭望向隨之遊。

天君緩步走向謝疾,抬手握住一道金光。

穹頂上幾道驚雷劈下。

隨之遊睜大眼睛,立刻意識到,他們居然現在就在剔謝疾的神骨。

她奮力掙紮著,硬生生想要爬過去,心臟在胸口狂跳,“師傅!”

下一刻,暖融融的力量從心臟起開始蔓延開來,如山石樹木般清新的力量支撐著她的四肢,緩慢至極地幫她充盈著神力。

是……仲長的心臟?

隨之遊瘋了一般想要更努力汲取著心臟的力量,整個身體似乎都感覺到了她這前所未有的危機一般,所有潛藏的力量都開始遊走起來。

她再一次踢起一柄劍,即便再也感受不到與劍的連結,她也不覺得有什麼。

劍本來就是這種東西,握著它,使用就可以了。

隨之遊奮力一擊,衝著眾神而去,又在下一刻被無數道金光穿腸而過,她立刻倒在原地奄奄一息。然而沒多時,腹部內沉睡已久的力量如河流一般迅速流走起來,將她的身體的孔洞與傷口儘數愈合。

隨之遊:“……?”

回光返照?

她茫然起身,恍惚中聽見眾神的震撼。

“怎麼可能!她體內的神力絕對不可能做到這個!”

“天君!她身上有異!”

“隻是剛飛升上來的神,為何似龍一般有這般自愈能力?!”

眾神議論紛紛,手上的動作依然沒聽,謝疾在陣法之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衰老。

隨之遊再一次喊道:“師傅!”

謝疾或許聽到了,或許沒有,她隻能看見他變灰的頭發。

她心中思緒萬千,但已經說不出什麼廢話來了,隻能再一次爬起來握劍衝上去。

前夫們,借點力量,讓她把現任先救了吧!

謝疾如墨的黑眸逐漸渾濁起來,皮膚皺縮,從發根開始褪去黑色。

已經快結束了。

天君終於收回手,全身的神力暴走,兩手結印朝著隨之遊發力而去。

他怒斥道:“看來你身上倒是有不少法寶,既然還能站起來,那現在就來解決你,竟比你師傅還命硬一些。”

眾神會意,連忙助力。

那如符咒的吟唱之聲再次響起,七八重層層疊疊的法印於空中亮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隨之遊轟過去。她一抬頭就望見跟世界末日的隕石一樣往下墜的法印,振奮的心再次晦暗下去。

這法印壓下來人都碎了,要命。

隨之遊覺得大限將至。

偏偏就在這一瞬間,隨之遊身上金光大亮,幾重法印頃刻間從她身上彈射而出,狠狠將壓下來的法印硬生生吞吃。

這一變故叫眾神都吃了一驚,紛紛被其中發力反噬,連天君都不可幸免,身體一震嘔出一口血來。他麵色蒼白地望向隨之遊,眼睛微微睜大,“這是危樓的法印?”

隨之遊再次爬起身來,火速衝向謝疾。

眾神因法力反噬,各自療傷,一時半會兒竟抽不出空,唯有天君還在努力要站起身。

隨之遊一把將已經快老成老頭的謝疾撈起,慌亂道:“師傅怎麼辦!師傅師傅!師傅!你說話啊!算了,我還有點神力,我先帶你跑。”

她話音落下,一把撈起謝疾就要飛出去,卻偏偏宮門緊鎖,她瘋狂踹門,氣得又罵了幾句臟話。幾道法術打向宮門,它卻紋絲不動,她越來越著急,“怎麼會打不開!到底要在這裡放多少層法印!受不了了!”

謝疾用枯瘦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輕輕道:“戒躁戒躁。”

“我們都快死了!你都這樣了!還讓我怎麼不著急!”

隨之遊對著懷裡的乾巴小老頭吼道,話音裡卻儼然有了些啜泣之聲。

幾名已經站好的神,又揮過來幾道神力,打得隨之遊亂蹦亂跳。

隨之遊抱緊了懷中的謝疾,“沒事沒事,現在用不了劍咱們還能跑啊!一定能跑的!”

她說著,卻發覺自己的手被什麼拽了下。

隨之遊低頭,發覺謝疾握著她的手,認真對她道:“握著。”

他的聲音蒼老如砂礫一般,難聽至極,卻讓她聽得有點想哭,道:“你這不是握著的嗎?”

謝疾搖頭,握著她的手奮力往胸口一插,刹那間,溫熱猩紅的血液飛濺到二人臉上。

他低聲道:“神骨,拿去,用劍。不需要劍靈。”

謝疾劇烈咳嗽起來,血液源源不斷從喉嚨裡冒出,麵容皺成一團。

他又道:“然後抽走它,殺了我。”

隨之遊忍不住掉下淚來,“彆這樣師傅,我們先走好不好,我體內有好多東西呢,肯定沒事的。等我們養好傷再回來,把他們全殺了!”

謝疾還沒來記得回答,隨之遊又開始自己的經典瘋狂追問,“師傅是不是覺得你是累贅?我不覺得師傅是累贅!師傅很好,我一定有辦法的!彆自暴自棄!”

“殺了我。”謝疾望著她,眼眸裡浮現出了些疲憊,“至少在你麵前,讓我一直是那個厲害的謝疾,好嗎?”

謝疾握著她的手,垂下眼眸,話音越來越輕,“阿遊,不要讓我在你麵前被如此折辱,好嗎?”

隨之遊哭出聲來,“師傅!肯定有辦法的啊!咱們倆這麼強,一定沒事的,再說了你隻是變老了,乾嘛非要死啊!不然我抽出來給你用!師傅!”

她用力搖晃著懷裡已經變得十分輕的謝疾,想要從他嘴裡得到肯定的答案。但是謝疾卻不再像以前一般輕易答應她所有要求,隻是很虛弱地望著她。

謝疾又道:“不要怕。”

他重複,又想到了什麼一般,從袖中抽出了一張紅蓋頭,“不要怕,阿遊,害怕的話就擋住我的臉吧。”

隨之遊的牙齒咬得臉部緊繃,最終用力點頭,閉上眼,伸手在他體內摩挲。在撲麵而來的血腥味道之中,她終於摸到那根神骨,咬牙狠狠抽出來。

謝疾在頃刻之間懸至空中,白發飄揚,森森白骨在抽出的瞬間化作一柄赤紅色的劍。她握著劍,凝視著謝疾因痛苦驟縮的瞳孔,眼淚一滴滴落下,終於奮力紮向他的胸口。

巨大的紅光浮現,他的身影迅速瀟灑,化作一粒粒淡淡的光。

在徹底消散之前,謝疾很輕地歎了口氣,費力地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

“打架時,頭發好像是亂點好。”

謝疾徹底消散於空氣之中,紅蓋頭在空氣中飄揚落下。

隨之遊摸著額心,麵無表情地望向他們,眼角下還有殘存的淚水,手中的紅色劍刃散發著熒熒光芒。

頃刻之間,穹頂再次落下驚雷。

眾神早已經恢複了隊形,再次試圖喚出法印。

但天君顯然是看得清形勢的人,因為隨之遊手中已經有了劍,一柄能用的劍,並且身上還有他那好兒子留下來的法印。

於是天君道:“不如你我各退——”

他話音沒落下,便看見隨之遊握著劍,當著他的麵斬下幾顆神仙的腦袋。

隨之遊的身影穿梭在眾神之間,這一刻,天宮內比地獄的場景還要恐怖,血液橫飛。她甚至沒有再說什麼逗趣的話,隻是如殺人機器一般,雙手染血,將那赤紅的劍染得更為鮮亮。

眾神嘶吼。

原來就算是神,垂死掙紮時,也會發出如豬狗般哼叫的狼狽聲音。

隨之遊握著劍砍斷無數阻礙,護在天君周遭的神越來越少,潔淨澄淨的宮殿內此刻血流成河,啟動法陣所吟唱的法咒之聲越來越小。

當隨之遊的劍指向天君之時,天君還尚未理解麵前的場景。

他喊道:“本君乃五界——”

隨之遊一腳踹翻他,“剔神骨是吧?很威風?”

她道:“你是皇帝老子又怎麼樣?該死你也得死。下麵你是不是還要說饒你不死,你給我個官做?我不稀罕,你們這些人,臟一塊兒去了,進去就是汙染。我嫌惡心。一輩子都是這種隻會黨政弄權的廢物。”

隨之遊一劍砍下他的腦袋,直接以劍插入他的心臟。

“哢嚓——”

當隨之遊的劍攪碎了他的心臟之時,穹頂之上陡然傳來一聲銀鈴聲。

“叮鈴——”

大片大片的金光從穹頂之上灑落,如梵音的慈悲聲音念誦道:

“情劫堪破,塵緣儘斷,大道已成,六界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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