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天寒更容易生病,眼看義診的隊伍越來越長,終於有人耐不下性子,願意跑到李見素這邊來問診。
這其中就有那日喊著頭痛的婦人。
這次看到李見素,她不好意思地耷拉著眼皮,“那日你與淨玄道長說得話相似,我回去後就按照你們說得去做,晚上倒是能睡著了,可白日裡醒來,頭還是疼啊。”
李見素道:“恐怕得施針,你可還願意?”
婦人點了點頭。
李見素讓采苓合了門窗,又拉上簾子,婦人以為是要紮在頭頂,得知要紮在心口處,嚇得又想打退堂鼓,可瞧著李見素動作嫻熟,整個人都有著一股淡定平靜的氣質,她乾脆一咬牙,閉著眼不再理會。
等她再度睜眼時,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李見素已經在她身上插了許多針,這些針看著可怕,卻一點也不痛。
婦人鬆了口氣,隻片刻功夫,她便覺得頭不痛了,且心口也不再發緊。
“神醫!這是神醫呐!”婦人離開的時候,對著外麵的人不住誇讚。
有幾個和她相熟的,聽了她這番話,趕忙就跑來排隊。
從質疑到信任,李見素用了將近一月的時間。
在看過諸多病患之後,她心中有一人還是放心不下,終於,又是在她打算回城之前,那個她心中牽掛的人來尋她了。
煙羅走進屋,坐在椅子上,擱著帷帽看向李見素。
“小腹可還在痛?”李見素輕聲詢問。
煙羅搖搖頭。
“那疹子可退下了?”李見素又問。
煙羅沉默地點了點頭。
覺出她今日情緒低落,卻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李見素不好去問,便從藥箱中拿出藥膏,推到她麵前,“你膚色淺白,容易留下印記,塗抹這個可以祛除。”
煙羅還是沒有說話,隻用力掐著掌心,看向麵前藥瓶。
見她沒有去接,李見素便解釋道:“這藥中加了珍珠粉與山梔子,還有一些桂花,你每日早晚各塗一次,按至吸收後,隻會留下花香,沒有其他異味的。”
似是怕她不信,李見素打開藥瓶,又遞到她麵前,“你試試看。”
煙羅紅著眼尾,手指微顫地接過藥膏,她用指尖輕點了一些,緩緩塗抹在手背上,全如李見素所說,這個藥她可以用,用完後不會讓她受媽媽任何責罵,也不會讓客人心有疑慮……
煙羅深吸一口氣,將藥膏放回桌上。
她今日早早便來了,她沒有上前,便又是躲在暗處去看李見素,就像一個做壞事的人,害怕自己受良心的譴責,所以一定要給自己尋個借口。
可她看到的李見素,極具耐心,心善溫和,醫術高絕……她越看,內心越覺得愧疚。
“謝謝你,方士。”這是煙羅今日與李見素說得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見她尾音似是帶著顫抖,李見素又耐下心溫道:“是哪裡還不舒服嗎?”
這聲溫柔的詢問,讓煙羅久忍的眼淚瞬間決堤,她沒有拿藥膏,也沒有與李見素道彆,而是直接起身,提著裙擺小跑而出。
李見素看著她倉皇而出的身影,又望向桌上的藥膏,最後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寒衣節的前一日,李湛終是回到了王府。
兩人已經將近二十多日未曾見麵。
人前,李湛舉手投足還是那般溫潤俊雅,李見素也還是淡然平靜。
至於人後,李見素沒有看到,因李湛一直在書房,或是帶著王佑外出不見人影,等他入夜回府後,她已早早躺在貴妃榻上。
她合著眼,背對外麵。
聽見腳步聲朝寢屋走去,快至門檻處,卻又停了下來,隨後朝她走來,李見素眼睫微顫,在快至她身後的地方,腳步聲終是停下。
“明日與我出去走走。”李湛道。
寒衣節不論大小官員,皆要休沐七日,這幾日的長安街道最是熱鬨。
如果是之前的李見素,約摸聽到這句話後,心中會喜悅,可現在的李見素卻沒有半分歡喜,因她知道,正如長公主所說的那樣,是好是壞,皆是演給外人看的。
李湛久不回府,坊間自然會有傳言,所以他此番回來,便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再演給外人看。
李見素合上眼,低低地“嗯”了一聲。
翌日醒來,李湛又是沒了影蹤,直到將近酉時,他才回來。
他今日頭戴白玉發冠,一身紫衣,與鵝黃長裙的她極為相稱,兩人在街上並肩而行,引得眾人頻頻側目。
他想去牽她的手,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她掩唇輕咳,躲了過去。
他搓了搓扳指,沒有再向她伸手,她的手也自然而然地交疊在腰間,端莊又貴氣。
路過平康坊時,李見素腳步微頓,她又想起了那個戴著帷帽的女子。
她不知道她叫什麼,也不知她在何處生活,隻從她訴說病情的隻言片語中,能夠猜出,她應是在這坊中。
阿翁曾經給這樣的女子治過病,他與她說,旁人瞧不起她們,可她們又做錯了什麼,若能選擇,她們也想生在皇城。
就如她自己,若不是阿翁撿到了她,她那日可能會被凍死,也可能被旁人撿去,可若是撿她之人將她賣入煙花之地,她與那尋她看病的女子,又有何不同?
見她忽然頓住腳步,李湛也跟著停下,順著她目光朝裡麵看去。
街道兩旁燈火璀璨,歌聲不絕,酒香與脂粉味融合在一起,隨著風充斥在整座坊內。
“啊——”
一聲女子尖利的叫喊,周遭的一切仿若瞬間凝結。
擁擠的人群頃刻彈開,讓出一片空地,一位女子身著羅衣,伏地不起,口中是汩汩而出的鮮血。
“藏香閣有人墜樓啦!”
不知又是何人的一聲叫喊,劃破了這份凝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