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敏回家之後,是越想越不對,因為她的第二次流產,確有蹊蹺。
可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也沒有證據。
當她看見時年二十歲,一身藝術氣息,喚自己媽媽的李煊,心底卻油然而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直接帶著李赫去了南加。
那時候才十三歲、還有些叛逆的李赫聽說這事,他根本不信,說一切都是她揣測,跟霍敏吵得很凶。
霍敏就徹底一病不起。
他再也不敢在母親麵前提起兄長了,也曾偷偷的托人尋覓過兄長,卻沒有尋到。
是前幾年,李煊主動聯係了他,他以為是什麼騷擾電話,正要掛掉,李煊的聲音混合著電磁的滋滋聲傳來:“阿赫,是哥哥。”
但每次,都是兄長單向的打來電話。一年隻會在李赫生日那天,給他撥一通電話,不會超過六十秒,就會掛斷。自己再回撥過去,電話就成了空號。
去年春天李赫回國,有了消息,兄弟倆久違地見了一麵。
李煊穿很舊的外套,衣服上還沾著顏料,蓄了胡子,整個人不修邊幅,眉眼仍舊英俊,身上一股濃烈的鬆節油氣味。
他輕鬆地問:“我們阿赫長大了,有沒有談戀愛?”
李赫給了他一張卡,他沒有要,離開前說:“不要來找我,我不會見你的。”
李赫追逐過去,眼前隻有汽車穿梭過馬路卷起的落花——哥哥消失了。
所以,李赫經常會想他過得怎麼樣,是不是不太好,住哪裡,以什麼為生,冬天了還在畫畫是不是會長凍瘡……
這也是為什麼,今晚他帶流浪街頭的白鈞言回家了。
元旦節,李赫休假。
鬨鈴改到八點,他準時醒了,揉了揉太陽穴,準備出去遛狗。
他打開房門,看見了黑色人造牛皮沙發上、和他昨晚從迪士尼順便帶回的史迪奇靠在一起酣睡的男孩。
可能是屋裡暖氣溫度高,白鈞言卷著毛毯,浴袍敞開,露出一大片白裡透紅的皮膚。
且睡覺姿勢很奇特,仿佛是坐著坐著就睡著了,歪過身體,肢體柔軟地折成了好幾段,一動不動的像個木偶,衣服也不好好穿,一頭雞窩——或許是因為有什麼煩心事,抓了很多次頭才抓出來的奇特造型。
……怎麼會有人這樣睡覺還能睡得著。
聯想到昨晚白鈞言過於越界的問題,他不由自主的想:
白鈞言是不是故意的?
儘管身邊不缺對他示好,甚至明目張膽的男女,但李赫一直就是排斥的。
他來回走了幾次,去廚房接冰水喝,步伐放得很輕,可獨居的私生活被人入侵了,沙發上多了個穿成那樣的男生,他是越發覺得礙眼。
李赫是個正常男性,年輕氣盛,且身邊沒有伴侶。
他站在衣帽間換衣服,看著蹲坐在外麵已經開始催促自己帶它出去玩的friday,又低頭看了眼自己。
就算穿運動褲也很明顯,高高支起來的。
這還怎麼出門。
李赫無奈地對狗子說:“你去外麵等一會兒,九點帶你出門。”
他轉身進浴室,鎖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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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鈞言是被陳斯然的電話給震醒的,神誌不清地接了電話。
陳斯然高昂的聲音傳來:“你在哪兒??”
“什麼我在哪兒……”白鈞言還沒睡醒,閉著眼睛,臉壓在抱枕上,“我在家啊我在哪兒。”
“哈??hello?姐妹你睡醒了嗎?天啊,你不會是跟李赫睡了?”
“睡什麼睡,哪那麼……”白鈞言一下清醒了七分,瞬間睜眼。
李赫在西廚做早餐,係了咖啡色的圍裙,臉上的紅疹稍微好一些了,他很平靜地拿著炒勺跟坐起身的白鈞言揮了下手:“早。”
十點半,他已經遛完狗回來了。
白鈞言一臉尷尬:“……早。”
李赫極度的禮貌:“昨晚休息得好嗎?”
“還可以……”
陳斯然尖叫:“啊啊啊,你在跟誰講話,李赫嗎??什麼還可以??你真的跟他睡了我去???白鈞言你丫賺大發了!他行不行???多少次??”
白鈞言雖然知道電話裡的聲音,李赫隔著十米,大概是聽不見的但還是好害怕……猛地掛斷電話:“你打錯了。”
李赫:“我煎了肉排和西藍花,要胡椒嗎?”
興許是有了“李赫不是真渣男,真渣男另有其人”的猜測,白鈞言實在難以用一開始準備的態度來對待他,尷尬加內疚讓他當即搖頭:“你都白白讓我睡一晚了,怎麼好意思吃你的肉排……”
話音落,兩個人都詭異的沉默了。
油鍋裡的橄欖油滋滋地冒著煙,李赫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好過敏,臉頰泛紅,垂下目光關了火。
意識到話有歧義的白鈞言捂住了臉:“對不起,剛起床腦子不清醒,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自己這個嘴瓢的本事,就是小貓放風箏,出手就不高,還撩什麼漢。
白鈞言看他一眼,沒回答,轉身離開,李赫跟在他身旁,心頭莫名,剛剛不是還笑得很開心嗎?怎麼看見自己就這副表情。
難道還在生氣?
生氣的不應該是自己嗎……?
從小的家教禮儀,讓李赫選擇為自己昨晚的行為正式道歉:“未經允許,隨便碰了你的作品,很抱歉,不過,我今天特意來補票了。”
在美術館內,自己工作的地方,需要寂靜的地方,白鈞言沒有發作,快步走出展館,才轉頭不耐煩地問:“你跟著我做什麼。”
“就是想問你,昨晚給我借的充電寶去哪了?”三十五萬的酒,如果白鈞言是酒托,少說從中賺了三萬五。李赫懷疑他是,卻也沒證據,說:“我陪你過了生日,你把我丟在零下十度的公交站走了。”
“那又怎麼?”他仰起頭來,表情是十足的不耐。
李赫接觸到他近乎挑釁、甚至是厭惡的目光,心底更是困惑、荒唐:“……我等你等了一整夜。”
……渣男的花招可真是一套套的,故意裝可憐想讓自己愧疚嗎?
白鈞言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什麼一整夜,你哪裡待了一整夜,不是被你家司機接走了嗎。我親眼所見。”
“你怎麼……”這下換李赫愣了,一下就想通了。
白鈞言肯定是給自己買藥、帶充電寶回來時,看見自己上車,就離開了。
李赫忽然就沒有一開始來時那樣憋悶了,低頭看著他,語氣也緩和了:“你回來找過我對不對。”
“誰找你了,沒人找你。”他一口否定。
“對不起,我還要工作,跟你多說幾句就要扣錢,你彆來找我講話。”白鈞言冰冷地扭開頭,“先生請不要乾擾我工作。”
“你明明……”李赫的聲音落在空氣裡,隻能眼睜睜看著白鈞言轉身回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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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李赫仍忘不了方才的事,雖然對方態度很奇怪,但他的心情也微妙的好了不少,畢竟人心沒有他想的那麼壞。
隻是李赫想不通,他為什麼那麼愛否認,說話總是夾槍帶棒,一臉冰冷,感覺自己像得罪過他一樣。
自己哪得罪他了?
難不成是以為自己被司機接走,沒乖乖坐在原地等他,所以就生氣了嗎?
好煩。
李赫抓了抓頭,他想不通,索性沒有想了。回衣帽間換衣服,瞥見桌上放著的薄荷糖。來收衣服的阿姨把他兜裡的物品全部放在了桌上,有糖、皺巴巴的降落傘、和一張卷起的求神簽。
李赫盯著注視了會兒,把這三樣東西掃進了抽屜。
小劉過來時,打開門便發現李赫側著身睡在沙發上,電視機開著,腰上搭了一張很薄的灰色羊毛毯。
今天沒有去打壁球和夜跑嗎?
小劉腳步很輕,注意到地毯上趴著的狗,招手喚道:“迪迪。”
比格犬看了他一眼。
“來這兒,我帶你出去。”
比格犬扭開了頭。
小劉無奈,再次喚道:“e here。”
比格犬慢騰騰地起來,搖搖尾巴,到他麵前來了。
小劉彎腰摸摸狗狗的頭:“good boy。”
說起來,小劉已經把這件事當成趣事講給異地的女友聽了。
“我雇主家的小孩,他在加州待了很多年,最近才回國,還帶了隻比格犬回來。興許是因為被原主人遺棄過,被我雇主家小孩撿到收養多年,這條狗脾性和其他比格不同,很溫和。他第一天跟我說狗聽不懂中文,儘量跟它講英文的時候,我還很奇怪,這是狗啊!後來我就經常看見主人家抱著狗用英文跟它聊天,我也跟著學了幾句。說來也怪,這狗是真的能聽懂外國人講話,我放國產劇,它睡覺,放英文歌,它就抬頭,坐在電視機旁邊聽,你說奇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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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和聖誕就這麼平淡的過去了,李赫沒出門聚餐,在家做了蘑菇意麵,配了熱紅酒。
27號,好友唐淩回國,喊了他和張超去吃飯,吃完飯在唐家公館聚了一幫人,開始打德撲。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統共十五個人。這是派對娛樂,非盈利性質,不然大家哪敢聚眾打牌。
剛開始,張超就說海鮮吃多了,去了衛生間,讓李赫替他。
唐淩一看他坐在牌桌前了,眼皮子就是一跳。
荷官發的兩張手牌,疊在李赫麵前的桌上,他喝了口茶水,沒有去碰手牌,甚至一眼都沒看過。
除了電影裡,唐淩唯一一次見到“皇家同花順”這副牌的時候,就是兩年前和他在一個牌桌上的故事。
賭運強得可怕。
“raise。”李赫蓋住紙牌,餘光瞥見桌上張超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天津。
“張超。”他喊了一聲。
張超沒有理,大概是沒聽見。
電話響了二十秒,掛斷了,鎖屏界麵能看見電話號碼和未接來電,三個未接。
不出所料,一局打完,李赫贏了所有籌碼,讓他們先玩,隨即起身,拿著張超的手機去了衛生間,站在門口道:“你有未接來電,現在又打來了。”
“誰啊?不會是我媽吧?”
“不是,天津的陌生號碼。”
“天津,誰?騷擾電話吧……哦、哦對,我想起來了,嘶……”張超的聲音有些鬱悶,“你幫我接了吧,這個應該是之前跳海自殺那個誰,鬨著請我吃飯,我跟人家約好了今晚的,我這記性,我給忘了。”
這時,電話又來了一個,李赫順手劃過去接了:“喂。”
“…喂?張先生您好,是我,白鈞言。我們早先聯係過的,請問您是不是有事在忙,大概幾點能到?我好讓餐廳上前菜。”
“……”
這一瞬他的感覺是很奇怪的。
張超在國外救下的中國人,竟然就是小白——
李赫一言不發地掛了電話。
張超開門出來,李赫把手機丟給他:“自己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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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間裡,白鈞言跟服務員說等會兒上前菜:“我朋友還沒來。”
他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今晚第幾次給張超打電話了。
剛剛打通了,電話一聲不吭,又給他掛了。
信號不好?
白鈞言感覺自己好像聽見了呼吸聲,應該不是信號不好。還是堵車了?
這個張先生,也是夠奇怪的。
可畢竟是發小的救命恩人。
他重新給對方撥過去,這次很快就通了,張超的聲音道:“喂?”
白鈞言問他是不是堵車了。
“不是,哎,實在是對不起,臨時出個差,我人不在上海了。”張超隨口搪塞,低頭看著牌,“要不然就算了吧,也不是多大恩情。”
李赫餘光瞥向他,模樣很不經意地偷聽。
張超對著手機連著說了幾次算了,沒時間,工作忙,然後,通話就結束了。
李赫:“你不去?”
“我打牌呢,吃什麼飯,剛剛不都吃了嗎。”
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李赫不動聲色:“你救的人,叫什麼?”
“好像叫……白…?白什麼,忘了。”
“白鈞言。”
“嗯,嗯對,白鈞言,他發過短信的。”
“手機借我看看。”
“哎?哎李赫你乾嘛!”
李赫一言不發地用他的指紋解了鎖,翻了翻剛剛來電的短信,其實短信不多,大部分就是在問張先生忙不忙,說好的請您吃飯,謝謝您的救命之恩等等……
翻到上麵,有個自我介紹。
白鈞言。
原來是這三個字,不是白卷。
難怪剛剛電話裡,一字一句,三個字說的清清楚楚。
李赫:“你們約的在哪吃飯?”
“你要去?”張超掃了他一眼,“好像在徐彙,這裡過去應該隻有十公裡吧,你要去你就去吃吧,不吃白不吃。”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了~~
100個紅包~~
後麵基本沒有刀子了,沒事了,後麵沒有虐了!!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