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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道:“我去拿竹竿試試。”

之前他摘蟬蛻入藥的時候,用長竹竿做過粘網,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

他很快去堂屋拿了竹竿出來,輕輕一捅,那掛在樹上的竹蜻蜓就掉了下來。

葉安年撿起來拿給福崽,叮囑道:“這回可彆飛那麼高了,再高些可就夠不到了。”

“知道了。”福崽點點頭,“謝謝哥哥,謝謝江大夫!”

江竹摸了摸他的頭,就回去藥廬繼續忙。

葉安年餘光卻瞥見了坐在一旁的丁秋,正坐在石桌邊,身子坐的筆直,手裡拿著樹枝,一邊背《神農本草經》,一邊用手在桌子上比劃著,那身影看上去有些寂寞。

他做的木陀螺和竹蜻蜓就安靜的放在旁邊,丁秋背書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的用左手去摸,一看就是十分喜愛的模樣。

葉安年皺了皺眉,看著福崽玩竹蜻蜓玩的那麼高興,他突然意識到,或許木陀螺和竹蜻蜓這樣的玩具並不適合丁秋。

至少在丁秋的眼睛沒好之前,是玩不了的。

之前他總想著福崽、丁秋和石頭,三個孩子不能厚此薄彼,福崽和石頭有的玩具,丁秋也要有。

但是現在他卻發現好像並不是這樣,適合丁秋的玩具才是最好的。

這樣想著,他決定十二生肖的木雕先停一停,先給丁秋做一個魯班鎖。

丁秋這孩子聰明,即便眼睛看不見,摸索摸索應該也能解開。

說乾就乾,正好子鼠已經雕完,他拿出一塊新的木料,開始著手做起魯班鎖來。

江竹已經忙完了手上的事,拿著葉安年上午才雕好的胖鴨子把玩。

拿在手裡,左看右看看不夠,一會兒摸摸圓滾滾的鴨頭,有會兒又摸摸鴨子身上勾著花紋的翅膀,怎麼看怎麼喜歡。

他琢磨要不要找根紅繩,係在鴨脖子上掛起來。

正想著,就聽葉安年道:“照你這樣盤下去,過不了幾日,這鴨子恐怕就要包漿了。”

“你要是喜歡盤東西,改天找兩個長得標致的核桃,我幫你把棱角磨一磨。”

江竹:……

……

轉眼到了成親前一日。

江竹一早就去鎮上取之前定做的喜服,葉安年帶著福崽和丁秋在家,張貼喜字,掛紅綢子,準備一些待客用的喜糖瓜子。

他不回葉家,也就不用接親,兩人提前商量好了,就在院裡搭喜堂,趙裡正主持。

葉成河要來就來,不來就直接拜天地,還省事了,反正江竹這邊也沒有父母。

起先葉成河得知葉安年出嫁都不從家裡走,氣得就要上門理論,但江竹主動找了他一次,也不知說了些什麼,他竟然就同意了。

葉老頭子和吳香蓮要鬨,還被葉成河給凶了回去。

他現在可是葉家的搖錢樹,在鎮上做的那個生意,一個月就能賺十兩銀子,如今老葉家全家都捧著他。

早上送江竹出了門,葉安年就用江竹的小泥爐熬了點漿糊,把昨晚兩人連夜剪出來的喜字,在東西屋、堂屋的門窗上都貼滿了。

紅綢子江竹紮了兩朵大紅花,葉安年就給掛在院子的竹籬笆門兩邊。

剩下的綢布,在籬笆圍牆和藥廬上都做了些裝飾。

他正在掛籬笆牆上的紅綢,忽然感覺自己的腳被什麼東西拱了拱,低頭一看銅錢正搖著尾巴,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這小東西十分有靈性,似乎是知道家裡喜事將近,早上葉安年裡裡外外裝飾的時候,它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頭跑。

“我要成親了,”葉安年蹲下來摸了摸銅錢的頭,跟它說話,“你這麼高興做什麼?”

“你知道什麼是成親麼?”

銅錢當然不知道,但葉安年跟它說話,它就很高興,“汪汪”地叫著,也不知道說的什麼。

葉安年見它傻乎乎的樣子,揚了揚嘴角,繼續說道:“成親了,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當然你也是家裡的一員,咱們都是一家人。”

“汪!”

“嗚~汪汪!”

銅錢也不知聽懂沒有,歡快的搖著尾巴蹭他的腳,用頭去頂他的手求摸摸。

葉安年揉著它軟乎乎的毛,想了想道:“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讓你也沾沾喜氣吧。”

他說著站起身,從籬笆上取下一段紅綢輕輕係在銅錢的脖子上,綁了個蝴蝶結。

銅錢晃晃腦袋,蝴蝶結的帶子就跟著飄,小東西一下子興奮了,撒開四條腿在院子裡狂奔,追著綢帶玩兒。

結果被坐在圓桌邊的福崽看到,小團子眼巴巴兒朝葉安年道:“哥哥,你給銅錢戴花了,我也想要!”

“好啊。”

葉安年從籬笆牆上又拆下來兩條紅綢帶道:“你和丁秋都有份,明天一早紮在頭發上。”

“哦哦!我、秋哥哥還有銅錢,都有紅花戴啦!”

小團子揮著小手,開心極了。

葉安年摸摸他的頭,嘴角不自覺的揚了起來。

而遠在甜水鎮的江竹,一下吳川的牛車就直奔成衣鋪子,取了定做好的喜服,查看沒有瑕疵和破損之後,讓鋪子老板給包好,拎著出了門。

拿了喜服,他又去了炮竹鋪,買了兩掛小鞭炮。

東西都買全,最後又去鐵匠鋪拿了上次幫葉安年定做好的刻刀,對著葉安年畫的圖紙看過沒問題後,向老板道了謝,便收了起來。

該買的東西都買完,他沒急著回去,而是繞去了鎮上唯一的那家當鋪,周家當鋪。

他沒進去,隻是站在當鋪對麵的樹下遙遙朝裡麵望了望。

當鋪裡,葉成河穿的一身人模狗樣的,正跟櫃台後麵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聊得火熱,兩人卿卿我我的,全然不顧街上往來的行人。

江竹看了一會兒就提步離開,他走出一段路,拐進了街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裡。

查看四下無人,對著空中打了個口哨。

不多時,一個穿著墨色勁裝的少年從房頂上悄無聲息的躍了下來。

子末朝江竹行了個禮道:“主子。”

江竹擺擺手,免了他的禮。

子末的眼珠子就一直盯著他手上拎著的東西瞧:“主子,你……你真要成親了啊!”

見他眼睛瞪他溜圓的樣子,江竹抬手在他頭上敲了一記。

笑道:“不然呢?我還能騙你不成?”

“可……”子末的表情一言難儘,“在這窮鄉僻壤的小山村?跟誰啊?”

少年摸摸鼻子,實在想象不到那樣的畫麵,什麼時候山野村婦也能入得了主子的眼了?

“這些不用你操心。”江竹道,“我讓你查的事,查的怎麼樣了?”

“查到了。”說起正事,子末瞬間端正了態度。

“葉成河勾搭的那個女人叫周蓉,是周記當鋪老板周在乾的女兒。今年二十八了,之前招贅過一個外鄉男人,後來那個男人病死了,就一直單著,兩人沒有孩子。”

“嗯,”江竹點點頭,“待會你尋個機會,把葉成河和這個周蓉一起套上麻袋綁起來,隨便丟哪個犄角旮旯,明天天黑在放人。”

“是。”子末道。

接下任務,這小子的好奇心更旺盛了,追著江竹問:“主子主子,這倆人怎麼得罪你了?”

“就隻綁起來嗎?不用打一頓,或者滅口什麼的?”

“主子,你到底娶的是什麼人啊?我……我跟子妤姐能不能見見啊?”

江竹被他煩的頭疼,揉了揉太陽穴,笑眯眯看了他一眼:“再聒噪,你就回京都吧,換子妤來。”

“我閉嘴!”少年趕緊捂住嘴,瞬間收了聲。

“那就快去,我也該回去了。”江竹說完,便不再理他,轉身出了巷子。

他先前勸動葉成河答應葉安年出嫁不從葉家走的理由,就是當天會有不少油水可撈。

而且他兩人成婚肯定要拜天地拜父母的,葉成河如今單身一人,他明裡暗裡攛掇葉成河若是尋到了可攜手之人,不妨在當天帶來,提前讓大家都見見。

應該就是這話,讓葉成河心動了。

不過嘛,江竹一雙桃花眼眯起。

勸動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隻要讓兩人都來不了,那這場婚事就沒有礙眼的人了。

成親這麼大的事,他可不想葉安年不高興,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而在江竹離開後,子末一直保持著捂嘴的動作,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才敢放下手。

少年一臉憂愁的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完了完了,主子怕是被山裡的野狐狸精給勾了魂兒了吧。”

這一趟江竹去的快,回來的也快,晌午才過就到家了。

葉安年出來接他,見他手上拎著的東西,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你怎麼還買了炮竹來?”

“添添喜氣。”江竹朝他笑笑,“咱們就成這一次親。”

“好吧。”葉安年無奈。

兩人一起進了院子,在院裡玩的福崽和丁秋齊齊跟江竹打招呼,江竹回了話,就拉著葉安年進了東屋。

“喜服取回來了,換上看看?”

葉安年接過他手上用紅布包著的包袱,沉甸甸的壓手,一打開,還是用木盒裝的,直覺就不便宜。

但買都買了,他將盒子打開,就見裡麵整整齊齊疊放著兩套男式的喜服。

他把上麵的那套拿起來,就見上麵金線勾邊,領口衣擺都繡著並蒂蓮、袖口上綴著芝麻大小的珠子做點綴,繡工精致,樣式也是最新款。

拿在手上,還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可還看得上眼?”江竹問道。

葉安年點點頭:“挺好的。”

“不好也沒辦法,這已經是鎮上最新款,做工最精細的樣式了。”江竹笑。

“試試看?”

葉安年摸著細軟的衣服料子,臉上莫名又熱起來。

瞥見江竹期待的眼神,還是應下了。

江竹轉身出去,留他自己換衣服。

片刻後,東屋門發出一聲輕響,葉安年掀開門簾走了出來。

他此時長發半束半散,本就白皙的皮膚在大紅色喜服的映襯下顯得愈發光可照人,就連眼尾那顆淡紅色的孕痣都顯得鮮豔了幾分。

江竹站在外麵堂屋,隻覺得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都忽然亮了起來。

“好看。”他誇道,“果然紅色最襯人。”

其實以葉安年這樣的長相,怕是套麻袋都好看。

“那就好。”葉安年抿唇,輕聲道,“對得起你花的銀子就行。”

“給你花銀子怎麼都值。”江竹說著,上前幫他整理衣襟,“明早我幫你束發。”

葉安年生的好看,也用不著上妝,臉上撲些粉潤潤顏色便好。

“嗯。”葉安年應了一聲,有些不自在的要轉身進屋,把衣服換下來。

卻聽見身後福崽的驚呼:“哥哥彆脫,給我看看!”

葉安年無奈,隻好轉身回來。

見福崽金雞獨立,一隻腳站著,他就想上前去把福崽抱起來,卻不想福崽被丁秋扶著,一個勁兒往他身後躲。

“不要抱,”福崽噘著小嘴,“哥哥這麼漂亮,會把衣服弄臟的。”

“不會。”葉安年走上前去,在兩個孩子麵前蹲下來,“可以摸摸。”

福崽頓時好奇的伸出小手,去摸葉安年喜服上繡的花樣,驚歎道:“好漂亮!”

“線也亮亮的,還有小珍珠!”

“哥哥,比你之前那件喜服好看好多好多好多!”

葉安年捏捏他的小臉:“那是自然的。”

丁秋眼睛看不到,但小孩子好奇心是在的,得了葉安年的允許後也小心翼翼的去摸他的衣袖。

隻覺得手上是柔軟的觸感,有繡花的地方針腳密密的,他用手指輕輕勾勒著花紋的形狀,說道:“這好像……是吉祥如意紋。”

“對。”葉安年捉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袖口上描畫,“你的感知很敏銳。”

丁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失去視覺之後,慢慢的其他的感官就變得敏銳起來了。”

“眼睛會治好的。”葉安年安慰他,“等以後你的眼睛好了,便什麼都能看見了。”

“那我再加把勁兒。”江竹在一邊道,拍了拍兩個小孩的肩膀,“現在,你們倆都回西屋玩去,等下吃了晌飯,下午還有很多事要準備。”

下午來幫忙的人就都到了,擺桌的擺桌,架鍋的架鍋,忙的熱火朝天。

葉安年怕人多碰了兩個孩子,下午就把福崽、丁秋和銅錢一起關在西屋玩了。

家裡一下子來了好多人,直忙到天擦黑了才陸陸續續離開。

因著明天還要早起,夕食就做的比較簡單,江竹做了手擀麵,炸了雞蛋醬,切了黃瓜絲拌著一起吃。

今天吃飯早,兩人收拾完碗筷桌凳天還亮著,江竹給葉安年做完針灸,喝了藥,又安頓好兩個小的,兩人早早就上了炕,畢竟明日要早起。

結果兩人躺進各自的被窩裡,卻都睡不著了。

葉安年盯著頭頂上黑漆漆的屋頂,眼睛忽閃忽閃,怎麼都睡不著。

成親這種事,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是第一次,而且還是跟男人。

若是放在以前,怕是想一想都會覺得荒唐,可是眼下,他竟然也能平靜的接受了。

甚至,還隱隱有些……期待。

唔,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壓下這個念頭。

睡覺睡覺,期待什麼呢?協議結婚而已,又不是真過一輩子。

這麼想,他拉了拉被子,翻了個身,背對著江竹。

身後卻突然傳來江竹的聲音:“睡不著?”

葉安年本不想理他,但裝睡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嗯”了聲。

“那就說說話。”江竹道。

“你的耳朵再過兩三日,就可以不用再針灸了。這兩天感覺怎麼樣?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是比之前清明了不少,”葉安年回答,“一些微小的聲音也能聽見了。”

“那就好。不過你的咳疾現下雖然不再犯了,但是你體虛,身體底子也不好,若是著個涼,吹個風,還是會勾起來。”

“我會注意的。”葉安年聲音輕輕的,“這段日子,讓你費心了。”

肩上突然一沉,緊接著是一陣溫熱,江竹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葉安年不知怎麼,呼吸一窒,心跳控製不住的快了起來。

但江竹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然後幫他掩了掩被角。

“你對這個家也很上心。”江竹道,“安年,明日成了親,咱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一家人之間,不用那麼客氣。你也對我也可以更放鬆,更任性一些。”

葉安年感覺他呼出氣息很熱,輕輕吹在他耳畔頸間,癢酥酥的,但說出的話卻讓他從臉頰到脖子,甚至連耳尖都燒了起來。

好在屋裡沒有點燭火,光線很暗,江竹應該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心跳的很亂,葉安年感覺自己的呼吸都亂了,他動了動唇,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竟是不知該回些什麼。

好在江竹沒有一直等他的回應,幫他掩好被角,就起身回了自己那邊。

片刻後,葉安年聽見一片黑暗之中,江竹輕聲道:“睡吧,明早可不許賴床。”

不知是不是心裡有事的緣故,這一晚他的很輕,五更天的時候聽見江竹起床的聲音,也跟著醒了過來。

他要跟著起身,被江竹按了回去:“再睡會兒,還早。”

雖是夏季,但月牙村近山,清晨還是挺涼的。

“睡不著了。”葉安年道。

他這麼說,江竹便沒再勉強他,隻叫他多披件衣裳。

西屋兩個孩子還在睡著,江竹點了灶火,在鍋裡煮了米粥、雞蛋和玉米,早上就簡單吃一點。

然後他拉著葉安年在椅子上坐下,開始幫他束發。

其實他之前也是不會這些的,奈何後來撿了丁秋,慢慢的也就會了。

照顧人的事,他大部分都是從丁秋身上練出來的。

木梳自發頂順滑的梳下,江竹一下下幫葉安年把長發梳開梳順,然後在頭頂挽成發冠。

又拿出上次去甜水鎮買的那兩支碧玉的簪子,一支是青竹的樣式,另一支是如意的花樣。

他把青竹樣式的玉簪插進葉安年的發冠上,然後把那支如意紋的簪在自己頭上。

葉安年起先安靜的坐著,在感覺到頭上被戴了東西之後,抬手摸了一下。

“怎麼還有簪子?”

江竹取下放在角櫃上的銅鏡遞給葉安年:“之前去鎮上時看到的,覺得你戴著好看,就買了。”

葉安年借著手邊昏黃的燭光,看到銅鏡中的自己,麵如冠玉,明眸皓齒,嘴唇緊抿著,有些清冷的模樣。

他微微低頭,看到了簪在發冠上的那支玉簪,碧綠剔透,襯得他臉上愈發添了些光彩。

確實很好看,但估計也不便宜。

江竹站在他身後,雙手搭在他肩上,也從銅鏡中看著他:“快換衣裳吧,等下趙裡正他們該來了。”

“好。”葉安年應道。

江竹說完,便出去堂屋把鍋裡熱著的吃食端出來,又去西屋叫兩個孩子起床。

福崽和丁秋也已經醒了,兩人甚至已經自己穿好了衣裳,一點都不用人操心。

洗漱完後,四人簡單吃了些東西墊肚子,外頭的籬笆門就被人敲響了。

江竹叫葉安年去西屋和兩個孩子一起待著,他起身去開門。

葉安年就趁著這個時候給福崽和丁秋梳頭挽發髻,特意用紅綢帶紮了花。

銅錢脖子上的蝴蝶結也重新綁了一下,看起來喜氣洋洋的,整隻狗子都精神了不少。

院裡,江竹開了門,趙樂領著石頭站在外麵,手上拎著一個用紅布蓋著的籃子。

見了江竹,趙樂道:“江郎中,我跟石頭先來幫忙,我爹他們隨後就到。”

“年哥兒和丁秋、福崽他們呢?”

第37章 成親啦

“進來吧, 他們在西屋呢。”

江竹關了門,領著兩人往屋裡走。

趙樂一掀西屋門簾,就看到穿著一身喜服的葉安年, 整個人都呆住了。

石頭站在他旁邊,也瞪圓了一雙眼。

“年,年哥兒, 你……”趙樂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這也太好看了!”

他伸手想要摸摸葉安年身上的喜服, 但瞥見袖口上綴著的米粒大小的珍珠配飾, 又把手縮了回來。

“這喜服肯定不便宜吧。”他吞了下口水,扭頭看江竹沒在外麵, 湊近葉安年小聲道,“江郎中可真舍得給你花錢, 這種串小米珍珠的樣式,我聽說是鎮上最新款。”

“他賣了些藥材就亂花。”葉安年道,話裡話外卻沒有半點埋怨的意思。

他不知道江竹定這兩套喜服花了多少錢, 但聽趙樂這麼說,想必肯定便宜不了。

不過既然江竹已經買了,那今日之後他定會好好收起來,也算是留作紀念了。

“江郎中待你可真好。”趙樂忍不住讚歎。

“對了,”他突然又想起些什麼, 拉住葉安年的手, 一臉興奮道,“今兒個老葉家可熱鬨了。”

“嗯?”葉安年一時間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老葉家能有什麼熱鬨?”

“你那便宜爹, 不是說好了今兒個要來給你婚事,結果從昨兒個去了鎮上, 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然後今兒早上,老葉家的人不知怎麼全都開始拉肚子,我帶著石頭路過的時候,就聽那茅房裡稀裡嘩啦的,你大伯娘站在外頭還扯著嗓子在催呢,直嚷要憋不住了。”

趙樂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我估摸著,今兒個老葉家怕是一個人都來不了了。”

“那這不是好事。”葉安年道。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事跟江竹脫不了關係。

兩人在這邊說話,石頭就跟福崽、丁秋玩了起來。

銅錢起先還有些怕生,但沒多久就跟三個小孩玩到了一塊去。

“葉大哥做的陀螺真好,”石頭道,“用鞭子抽上去轉的又快又響,比我之前那個結實多了,還好看。”

“哥哥當然最厲害!”福崽一聽,立刻吹捧起葉安年來。

想起葉安年之前說要做十二生肖的木刻擺件,又問石頭:“石頭哥哥,你是屬什麼的呀?”

“我屬狗的。”石頭道,“怎麼了?”

“哥哥要刻我們的生肖屬相,我屬兔子,秋哥哥屬馬,”福崽眨巴著水葡萄似的眼睛,“回頭我再讓哥哥刻個小狗給你。”

石頭見他這模樣實在可愛,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好。到時讓小狗馱著小兔子跑。”

“小狗馱著兔子跑!”福崽笑得拍著小手,把丁秋也逗笑了。

銅錢雖然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可以看懂情緒,也跟著“汪汪”叫起來。

三個孩子一隻狗在屋裡玩的不亦樂乎,外頭也陸陸續續來了幫工的人和前來道喜的鄉親。

趙裡正早就到了,跟他一起的還有他媳婦錢春芳,和二閨女趙楠。

大兒子一家因著在鎮上開了家鐵匠鋪,所以跟媳婦一起去鎮上看鋪子了,隻把獨子石頭交給趙樂這個小叔叔帶著。

隨著日頭越升越高,來道喜人也越來越多,院裡喜堂已經搭了起來,因著江竹和葉安年兩人的父母長輩都不在,便由趙裡正來當主婚人,李大娘自告奮勇充當了喜婆,倒也省了不少事。

等到時辰差不多,李大娘便高聲道:“吉時已到,迎新人!”

江竹已經在院裡等了,葉安年穿著喜服,蓋著紅蓋頭被石頭和陳懷書引著從西屋出來,兩人並肩站在一起,任誰都要誇上一句才貌雙全,配的不能再配。

院裡此時已經站滿了人,都是月牙村前來道喜的村民。

不知是誰點燃了掛在院門外的兩串炮仗,劈裡啪啦的聲音頓時在眾人的耳邊炸響。

氣氛一下子熱鬨起來,鞭炮聲伴著李大娘洋溢著喜氣的大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葉安年站在原地,隻覺得自己被這熱鬨喜慶的氣氛包裹,心臟砰砰跳的厲害,不知是緊張還是無措。

手,突然被江竹悄悄握住,引著他一起拜過天地,再拜過趙裡正。

這時,眾人的叫好聲響了起來,葉安年深吸了口氣,感覺江竹用手指在他的掌心裡輕輕劃了劃。

像是在安撫,又像是逗趣,把他的緊張和不安驅散了。

而在一眾觀禮的人群裡,福崽因為腳不方便,被趙樂抱著,一雙水葡萄似的眼睛緊緊盯著身穿喜服的葉安年看。

那是他哥哥!那麼好看的人是他哥哥!

福崽覺得可開心了,要不是因為腳還沒好,他就能跟石頭哥哥一起給哥哥和江大夫做喜童了。

“唔唔,哇!”

“漂漂,鍋鍋!”

福崽正盯著自家哥哥看的出神,冷不防就聽到耳邊響起了一陣軟軟嫩嫩的聲音。

他趴在趙樂肩上一回頭,正好看到被楊池抱在懷裡的陳玲玲。

小姑娘穿著一身水紅的花襖子,頭上梳的小揪揪圓圓鼓鼓的,好像花苞一樣,臉蛋也是圓圓的,白白嫩嫩,十分可愛。

福崽乍一看到這麼好看的小女娃,有些愣了。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玲玲已經晃著小手嚷道:“哇!漂漂,小鍋鍋!”

玲玲才三歲,有些話還吐不清晰,但同為小孩子的福崽倒是聽懂了。

戳戳她軟乎乎的小臉蛋道:“漂漂,你也漂漂。”

玲玲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另一邊,葉安年和江竹在李大娘的和趙裡正的主持下完成了拜禮,在李大娘高喊著的“送入洞房”聲中,江竹牽著葉安年回了東屋。

此時葉安年的臉上已經紅透了,從耳尖到脖子都是熱熱的,好在還有蓋頭遮掩,不會被人看了去。

其實頭天晚上,兩人就要不要戴蓋頭這個事情商量過,江竹自是一切都隨葉安年的意願,他本以為葉安年會不願意,卻不想對方卻主動要戴。

江竹牽著葉安年在炕上坐下,指尖碰了碰蓋頭:“要是戴著難受,我現在就幫你揭了?”

“這樣不好吧?”葉安年扯住了他的袖子。

“沒關係,哪那麼多禮。”江竹道,他從角櫃上端來一個碟子放在葉安年手邊。

“點心我放這了,餓的話就先墊墊,我出去應付那些客人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

葉安年餘光瞥了一眼碟子裡各色的小點心,“嗯”了聲。

江竹就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那我先出去了,蓋頭待會你要是累了就自己揭,有什麼事叫石頭或者樂哥兒,我讓他們多往你這跑一跑。”

“知道了,你快去吧。”葉安年催促。

江竹這才離開。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葉安年端坐了片刻,才抬手把蓋頭揭下,捂住了自己的臉,臉頰還是熱熱的。

剛剛他不讓江竹揭蓋頭,就是怕被看見自己這副樣子。

還好古代成親有蓋蓋頭這麼一說,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那麼多來道喜的人了。

他記得自己以前臉皮也沒有這麼薄過,最近不知是怎麼了,動不動就要臉紅。

外頭不知何時已經開席了,前來道喜的村民紛紛落了座,請來做席的大師傅已經開始炒菜燉湯,肉香味頓時飄滿了整個院子。

酒席一共擺了五大桌子,一桌就滿滿當當擠了十來個人。

趙裡正和村裡一些男性長輩,圍坐在一起,男人們一共坐了兩大桌,剩下三桌都是些女人、哥兒和小孩子。

江竹拎出幾壇好酒,分彆給喝酒的兩桌送上,又親自給趙裡正倒了酒,大家便一起把酒言歡起來。

東屋房門緊閉,隔絕了外麵的喧鬨,葉安年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

其實今天他應該是最清閒的人,不用坐轎子顛簸,不用應付客人,從西屋挪到東屋,也就是比平常起了個大早而已。

他一個人無聊的坐了會兒,覺得有些餓了就吃了幾塊點心。

屋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拍響了兩聲。

“誰?”他問了一句。

外麵沒有人回答。

“砰砰”又是兩聲響,房門被推開了一道縫,一個黑乎乎、毛茸茸的小腦袋從外麵探了進來。

脖子上係著紅綢帶的銅錢撒著歡從外麵跑了進來,在葉安年的腳上一個勁兒的蹭。

“銅錢?”葉安年有點驚喜。

他蹲下身來摸銅錢的頭,然後一道小小的身影邁著小短腿溜了進來。

“漂漂鍋鍋,吃,吃肘子。”

葉安年一抬頭,就看見小玲玲頂著油乎乎的小嘴,手裡舉著一個大肘子朝他走了過來。

葉安年:……

他趕緊伸手去接,小姑娘笑嘻嘻的跟他抱了個滿懷,一個勁兒舉著肘子往葉安年手裡塞。

“吃,吃,可香!”

小孩子一片好心,葉安年自然不能辜負。

“好,哥哥吃。”

接過玲玲手裡的大肘子,葉安年把玲玲抱起來放在炕上坐著。

他用手帕給玲玲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和小手,然後把碟子裡的點心分享給小姑娘吃。

於是,一大一小貓在屋裡,一個啃肘子,一個吃點心,愜意極了。

院子裡,福崽、丁秋和石頭、陳懷書幾個孩子坐在一起,石頭照顧著福崽,陳懷書就時不時給丁秋夾菜,四個孩子倒是十分和諧。

隻是,過了一會兒,陳懷書就發現他那小淘氣包妹妹不見了。

不是說給葉大哥送肉吃,怎麼送了這麼久還沒回來?

他有些擔心,就起身打算去找找,誰知剛離開座位,他就瞥見籬笆牆外閃過l一道粗壯的身影。

那身影鬼鬼祟祟,在外麵晃悠著卻又不進來。

陳懷書起了疑,偷溜到門口找了個隱蔽的位置朝外看。

這一看,嚇得小孩魂兒差點飛了。

那凶神惡煞的漢子,肩上好像還扛著把斧子?

這,這是要乾啥啊?

第38章 來道喜的

陳懷書畢竟隻是個九歲的小孩子, 這一瞥,嚇得他腿都軟了,轉頭就想往院裡跑。

結果這猛地一扭頭, 腳下卻被木頭樁子絆了一下,摔了個大跟頭。

這動靜自然驚動了守在門口的漢子。

那漢子趁著院裡熱鬨,客人們都一心撲在席麵上, 伸手就要去抓陳懷書的後脖頸子。

陳懷書嚇得小臉都白了, 但他十分聰明, 立刻高聲喊道:“你……你是乾什麼的!”

這一聲喊頓時驚動了不少正在吃飯的客人, 眾人聞聲望去,一下子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穿著一身短打的粗壯漢子。

有認出那人的村民就道:“這不是隔壁北溝村王屠戶家的大兒子嗎?他來乾什麼?!”

眾人都知道葉安年之前是被葉成河許給了王屠戶家的小兒子王虎, 但是沒嫁成,後來王虎又帶人來打了葉成河一頓, 退了親,這事早就結了。

如今王龍突然出現在婚宴上,尤其他手裡還拎著個鋥光瓦亮的大斧子, 這一看就是來找事的。

趙裡正聽見這邊的動靜,也放下了手裡的酒杯,站起身走了過來,問道:“怎麼回事?”

趙樂對他道:“北溝村的王龍,看樣子是來找事的。爹, 今兒是年哥兒大喜的日子, 咱們可不能叫他給壞了事。”

“嗯。”趙裡正掏出煙袋鍋子,抽了一口,臉色卻不怎麼好。

這王龍跟混吃混喝的王虎不一樣, 王家殺豬賣肉,那是王大牛的買賣, 他大兒子王龍看不上這活計,在鎮上的鏢局當鏢師呢。

若是今兒個來的是王虎,他倒是不懼,左右今兒個來吃席的有不少漢子,村裡的獵戶吳川也在,對付一個漢子自是不在話下。

但這王龍可是有些功夫和莽勁兒在身上的,光看他扛著斧頭來,那就是沒打算善了的。

“我先跟他聊聊,最好不動武。”趙裡正吐了口煙圈,沉聲道。

他正要往外走迎上那王龍,江竹卻突然從人群裡走了出來,手上拎著一個用紅布蓋著的籃子。

高聲道:“大家都坐回去,該吃吃,該喝喝,王龍兄弟是來給我和安年道喜的,大家不必驚慌。”

眾人被他這話說的一頭霧水,道喜?這怎麼看也不像吧?

誰家道喜拎著斧子來啊?

然而江竹已經提著籃子朝王龍走了過去。

“江郎中!”趙樂有些急了,“你乾什麼去?你,你可彆衝動!”

他可是生怕江竹出事,年哥兒好不容易找到這麼一個好夫君,若是被這王龍給壞了,到時叫年哥兒怎麼辦?

“王龍兄弟來給我道喜,那自然要跟他好好談談。”江竹回道。

他這話並沒有安慰到趙樂,見自己勸說不動,趙樂急的扭頭就跑,去找葉安年了。

江竹拎著籃子走到門口,見王龍一臉凶相杵在那裡,還朝人笑了笑:“院裡人多,有什麼話咱們到這邊說。”

王龍隻當他是虛張聲勢,怕了自己,哼了一聲,跟著他往遠處走了幾步。

“你之前打傷我弟弟,搶了他的親事,彆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

“親事是他自己退的,我可沒搶,至於傷人……”

江竹在老槐樹下站定,一臉無辜道:“王龍兄弟,你說這話我可不認,你看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怎麼可能打得過你弟弟呢?”

“你……!”

王龍頓時噎住,眼睛都瞪圓了:“難怪虎子說你陰險狡詐!明明是你打斷了他的手,你還不承認?!”

“我承不承認,你不都已經找上門來了。”

江竹看著他:“說吧,你想怎麼解決?”

“哼!算你識相。”王龍握著斧子的手臂上青筋迭起,“人都已經跟你睡了這麼久了,我們肯定是不要了。但是這銀子必須得賠!”

“今兒是你跟年哥兒大喜的日子,二十兩銀子,之前的事一筆勾銷。要不老子就去砸了這宴席!我看誰還敢給你們道賀!”

“二十兩,”江竹眯了眯眼睛,“我沒有啊……”

“那就彆怪老子不客氣了!”

王龍怒喝一聲,扛起斧子就要往院裡衝。

他原本就不是打算來要錢的,而是來給王虎出氣的。

若是江竹能拿出些銀子,那自然是好。但不管江竹能不能拿的出銀子,他都會砸了這宴席,在狠狠把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打一頓,給他弟弟出氣。

本以為江竹會追上來求他,然而,他還沒邁出去兩步,就感覺自己後頸上一陣刺痛。

他突然就動不了了!

“你!你乾了什麼?!”

王龍怒瞪著江竹,他用儘了全身力氣想要揮動手裡的斧子,可是這一雙胳膊卻絲毫動彈不得。

“王龍兄弟,都說了你是來道喜的嘛。”

江竹笑眯眯的把他手裡的斧子取了下來,隨手一丟,插到了一旁的地裡,然後把手裡蓋著紅布的籃子塞到了王龍手上。

王龍驀地瞪圓了眼睛,他就覺得那籃子份量不輕,他這手動彈不得都被壓的往下沉了一下。

“這籃子裡是什麼東西?!”他怒道,“拿開!你快給我解開!”

江竹自然不會理他的話,但卻好心的掀起了紅布的一角,露出了籃子裡的東西。

王龍就看見自己手上提著的竹籃子裡,裝的滿滿的都是石頭。

王龍:……

娘的!

他娘的!

“江竹!你他娘的算計老子!”

王龍氣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你把穴道給我解開,今天這事就算了!”

“那之前的事呢?”江竹挑眉。

“之前的事,也一筆勾銷!”王龍咬牙切齒道。

“嗯……”江竹皺起眉,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

“你快點!”王龍大叫,“老子可是鎮上鏢局的,你今天能算計我,就不怕我日後報複?!”

“還有你那小夫郎,你就不怕我找人……”

威脅的話才說了一半,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江竹抬眼看著他,修長的指節點在了他喉嚨上:“廢話這麼多,聽的人煩。”

“王龍兄弟,這既然是來道喜的,那就得有個道喜的樣子。院子裡人多,你就站在這清醒清醒吧。”

他說完,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碰過王龍的手指,然後丟在了地上,用鞋尖把帕子碾進土裡。

王龍看的背脊發涼,心裡那是一萬個後悔。

王虎跟他說起這郎中的時候,他還覺得是弟弟太弱,竟能被一個鄉野郎中給打了。

可眼下看來,這人怕是惹不得。

江竹眼睜睜看著那雪白的帕子被自己碾碎踏進土裡再也看不見,才拂袖離去。

他才走到門口,就見葉安年急匆匆從院裡跑了出來,因著跑的急,還踉蹌了一下。

江竹伸手扶了他一把,問道:“你出來做什麼?”

葉安年見他好端端站著,懸著的心驀地撂了回去。

“樂哥兒說王龍來了,我擔心……擔心他鬨事。”

“擔心你”幾個字,被他硬吞了回去,改了個口。

江竹有所察覺,卻沒說破,隻輕輕笑了笑:“嗯,他確實來了。”

“不過是來給咱們道喜的,不會惹事。”

這話葉安年自然也不信,狐疑的看了江竹一眼。

江竹就側了個身,指著站在老槐樹下一動不動的王龍給他看:“喏。不過他好像不喜歡熱鬨,拿了東西也不進來,那就讓他在外麵站一會兒吧,等客人都走了再說。”

葉安年:……

他自是一眼就看出了王龍的不對,略一尋思,就知道恐怕是江竹點了王龍的穴道,讓他動彈不了了。

不過,既然事情解決了,他便不去戳破江竹的謊話,隻上前牽住了江竹的手道:“那就好,咱們進去吧。”

“好。”江竹很樂意被他這樣牽著,一雙桃花眼笑得彎彎的,兩人並肩進了院子。

方才江竹獨自出來應付王龍的時候,不少人都擔心他的安危,也擔心王龍動武,都抄了家夥,守在門口,打算一聽見不對就衝出去。

但是,如今見葉安年把人好端端的領了回來,又是一陣好奇。

趙樂第一個跑上前去,將兩人上下打量,關切道:“沒事吧?那王龍走了嗎?”

葉安年搖搖頭,想著王龍還在外頭站著,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扭頭看江竹。

江竹就道:“沒事,王龍執意要等大家都走了再跟我談,那就讓他在外麵等等吧。”

他這話說的眾人都很是詫異,王龍剛剛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像是能等的人嗎?怕是一個不順心就要衝進來砍人了!

但既然江竹都這麼說了,大家便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繼續吃吃喝喝。

隻要王龍不鬨事,誰管他乾什麼,願意等就等唄,反正這麼多好吃的,他們肯定是要吃個夠的!

然而這喜宴一吃就吃到了傍晚,鬨鬨哄哄,天都黑了。

等到送走了來吃席的村民,打發了來做席麵的大師傅們,小院裡才安靜下來。

而早就被大家忘到腦後的王龍,也已經被江竹踹到了大槐樹後麵,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杵著,竟也沒人注意,都當他是等不急自己走了。

院子裡,葉安年和江竹收拾著碗筷和桌凳,福崽被丁秋帶著在西屋裡玩魯班鎖。

而這時,卻突然從院外傳來了一聲聲狗叫。

“汪汪!”

“嗚~汪汪汪!”

是銅錢的叫聲。

江竹一拍大腿猛地想起,那王龍還在外頭站著呢。

葉安年這下也跟著想了起來,端起石桌上的燭台問他:“咱們出去看看?”

第39章 一起泡腳吧

夫夫兩人牽著手, 端著燭台,慢悠悠的出了院子。

可憐拎著一籃子石頭的王龍,手臂都要斷了。

其實王虎也跟來了, 但是因著上回江竹的威脅,他沒敢現身,一直躲在遠處偷看。

白天的時候, 院裡熱熱鬨鬨的, 偶爾有人進出, 他不敢靠近, 眼下天都已經黑透了,他哥也不知道在搞什麼, 還站在樹後頭不走。

他實在忍不住,就想跑過來看看。

結果還沒到近前, 院門一聲輕響,葉安年和江竹手牽著手走了出來。

王虎:……

他又默默退了回去。

兩人走到王龍麵前,葉安年用手上的燭台離近了去照他的臉。

說實話, 葉安年這也是第一次見到王龍,跟王虎是長得很像,但是麵相卻比王虎還要凶,一道長長的刀疤橫貫了左眼,一直延伸到鼻翼上, 下巴上還滿是絡腮胡。

但此刻, 他被點了啞穴,憋的一張臉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葉安年借著燭光打量著王龍,滿滿的嫌棄, 突然,他聞到一股說不出來的腥臊味道。

葉安年皺眉往後退開幾步, 看向江竹道,“他是不是尿了?”

江竹低頭看了一眼,突然俯身把地上蹭著他腿的銅錢抱了起來,笑道:“是它尿了。”

尿在王龍腳上了。

葉安年:……

嫌棄的又往後退了一步。

江竹:“那這王龍,你打算怎麼處置?”

葉安年知道王龍這次來跟王虎脫不了關係,但他也很好奇,距離上次王虎來找茬被江竹打跑,已經快小一個月了,為何王龍偏偏在今天來?

“我想問他點事。”葉安年道。

江竹便抬手解了王龍的啞穴。

“咳咳……咳咳咳咳!”王龍頓時驚天動地的咳了起來。

葉安年蹙眉,冷聲問他:“我和江竹成親的消息,可沒往外村說過,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龍咳的麵色發白,他在這拎著一籃子石頭站了一天,渾身酸痛,感覺這胳膊都要廢了。

麵對葉安年的問話,他自是不想回答,可礙於江竹就在邊上,他也隻好低眉順眼道:“咳咳,是那孫婆子。”

他這話一出,葉安年瞬間想到了什麼。

那日他和江竹一起給村裡人送喜帖的時候,在葛木匠家門口見到葛木匠的夫郎馮慈正和兩個嬸子說話,其中一個,就是那孫婆子。

孫婆子定是那時候知道的,而後就去北溝村給王家送信兒去了。

“果然是她。”葉安年低聲嘀咕了一句。

“二位,二位行行好?”王龍見兩人都不理他這茬,心裡頓時慌了。

忙求饒放軟話道:“我都在這站了一天了,也夠了吧?”

“我今兒可當真是啥也沒乾呐!那二十兩銀子我就是說說而已,你們今兒大喜的日子,就發發慈悲,做件好事?”

“做好事可以施舍乞丐,救濟難民,你算哪門子好事?”江竹瞥了他一眼。

王龍:……

他頓時閉了嘴,識趣的看向葉安年,討好道:“年哥兒,是我弟弟不對,我代他給你賠不是了。”

葉安年捂著鼻子,眼神涼薄又嫌棄:“你弟不對,那你呢?”

“我,我更不對,我今兒就不該來壞你們的好事。”王龍那胳膊都快抖成篩子了,說話都帶著顫音。

“年哥兒,你就讓他給我解了吧,我……我馬上滾,絕不礙你們的眼!”

“不僅是今天,”葉安年盯著他,“從今往後,你、你弟弟,還有你們王家其他人,都不許再出現在月牙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哎,哎!記住了。”王龍吸著鼻涕,顛顛兒的答應著。

葉安年懶得再跟他掰扯,對江竹道:“給他解了吧。時候不早了,彆耽誤咱們吃飯。”

“好。”江竹自然應允,伸手拔了他後頸上的銀針,帶著葉安年躲出去老遠。

那王龍舉著胳膊站了一天,穴道乍一解開,手上裝石頭的籃子就提不住了,猛地往下一墜,差點砸在自己腳上。

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撐住了旁邊的大樹,才沒摔個跟頭。

江竹盯著王龍看了一會兒,就把銅錢塞進了葉安年的懷裡,讓他先回去。

放王龍獨自在這裡,那肯定是不能的,至少得盯著王龍……還有那躲在暗處的王虎出村子才行。

像王龍這種人,和王虎那樣頭腦簡單的混子可不一樣,麵上討饒認慫的話張口就來,說不定回頭就給你一刀子。

葉安年雖不知江竹還要做什麼,但王龍這個樣子肯定是沒什麼威脅的,也就放任他去了。

抱著銅錢進了屋,發現兩個小孩竟然都在東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做什麼。

葉安年一推門,正在炕上鼓搗的福崽小猴子一樣出溜了下來,單腳站在丁秋身後,探出頭來看他。

“哥哥……”

小團子臉上堆著笑,明顯心虛。

葉安年瞥了一眼炕上,因著今日兩人成親,炕上鋪了大紅的被褥,兩人的枕頭都是挨在一起的,兩床大紅的被子鋪開來疊在一起,早上看時還平平整整。

而此時,那被子上卻有不少褶皺,顯然是福崽剛剛爬上去弄的。

“你們倆在這鼓搗什麼呢?”葉安年問道。

“葉大哥,”丁秋叫他,“是我們想來看看你和先生的新房,沒鼓搗什麼。”

“對!”福崽也趕緊跟著說道,“我們就是來看看你和江大夫的新房!”

丁秋表情還算自然,但福崽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可太明顯了,葉安年勾了勾唇,沒有戳穿兩人。

隻摸了摸兩人的頭,道:“那就看吧,隨便看,不用偷偷摸摸的。”

他說完轉身出了屋,福崽立時拍了拍小胸脯,長出了口氣:“呼,嚇死我了。”

丁秋安慰他:“沒事的,葉大哥應該沒看見你做什麼。”

“那就好,”福崽拉住丁秋的手,“咱們快走吧。”

兩個小孩回了西屋用竹蜻蜓逗著銅錢玩,葉安年便拾掇了一下晌午餘下來的飯菜,打算熱熱吃。

白天擺了五大桌,卻還是剩下了一些沒人動過的菜。

一盤子豆腐炒青菜,一盤子山筍炒蘑菇,一盤子韭菜雞蛋,還有幾個雜麵饅頭。

菜都是偏清淡的,所以端上桌的也沒什麼人吃,這年頭家家戶戶都沒什麼油水,平常吃的多一點的也就是雞蛋了。

因此這些菜上桌,大家連看都不看,搶的都是紅燒肉、燉肘子、燒雞、燉魚,四喜丸子之類的。

他往鍋裡添了些水,把菜和饅頭放在籠屜上,點著了柴火就開始熱飯。

而另一邊,江竹抱臂看著王龍撿了斧子,拄著當拐棍,一瘸一拐的往村外走。

“你哥都走了,你不走?”

他突然對著旁邊黑漆漆的地方開了口。

一直躲在暗處的王虎心裡一慌,差點自己把自己絆個跟頭。

王龍知道瞞不過,扭頭喊:“虎子,出來吧。”

王虎這才從暗處走了出來,耗子似的竄到他哥旁邊,偷偷拿眼角瞥江竹。

江竹懶得理他的小動作,隻道:“你們最好把葉安年今天說過的話記死在心裡。”

“若是再讓我看見你們出現在月牙村,就不用回去了。”

他這話說輕鬆,語氣都是笑吟吟的,卻聽的王家兄弟倆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來了,我們絕對不來了!”王龍被王虎攙著,朝江竹點頭哈腰的保證。

江竹沒再理他,倒空了籃子裡的石頭,把紅布放進籃子裡,拎在手上。

王龍和王虎哪還敢在這磨蹭,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的走了,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裡。

江竹悠悠舒了口氣,這才轉身回去。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什麼東西都敢騎到他頭上了。

晚上,四人吃了晌午餘下的飯菜,江竹盯著三個病號換藥、喝藥之後,就都早早回屋歇下了。

這一天折騰下來實在太累,葉安年坐在炕邊上蹬掉了腳上的鞋子,他現在連抬抬手換下衣服都不想。

屋門突然“吱呀”一聲輕響,江竹端著打好的洗腳水走了進來。

“泡泡腳,晚上睡得舒服些。”

泡腳的木桶裡熱氣蒸騰,桶底下沉著些黑乎乎的東西,一看就是泡了藥材在裡麵。

葉安年盯著那木桶裡微微蕩漾著的水麵,隻覺得臉上一陣熱燙的,他隻當是被熱氣熏的。

“又勞煩你做這些。”

江竹便笑了:“咱們都成親了,還說這種話?”

他蹲下來要幫葉安年脫腳上的襪子,葉安年心跳瞬間快了起來,把腳向後一縮。

這拒絕的動作太明顯,他看著江竹僵在半空的手,心裡又很不舒服。

猶豫了下,道:“我自己可以。你……你也跟我一起泡吧。”

末了,又加了句:“反正這桶大,我一個人泡也是浪費。”

“好。”

江竹欣然答應,搬來一張小凳子坐在了葉安年對麵。

葉安年脫了襪子,試著把腳放進桶裡,水溫剛好,是他正好可以接受的熱度。

但他剛把腳放進去,就有些後悔了。

木桶裡的水很清靈,偏偏他生的白,一雙腳泡在水中,白晃晃的,看著竟有些勾人。

——嘩啦。

他正胡思亂想著,江竹已經脫了鞋襪,也把腳伸了進來。

江竹的腳比他大了一圈,膚色也比他深了一點,泡進桶裡後很自然的直踩到桶底,把他的一雙腳托在上麵。

看上去,就像是他的腳踩在了江竹腳上一樣。

第40章 新婚夜坦白

這想法一出, 就被葉安年壓了下去。

為了不讓兩人的腳碰在一起,他有意抬著腿,把腳懸在木桶裡。

江竹用腳在桶底沉著的藥材上搓了搓, 見葉安年這個姿勢,問道:“水燙?”

葉安年搖搖頭:“不燙。”

“那就把腳放下來。”他說著用兩隻腳輕輕夾住了葉安年的腳,帶著他一起踩到桶底。

“你……”

葉安年被他這突然的動作驚了下, 撐在炕邊的手下意識攥緊了鋪展開的喜被。

“這裡麵我放了誌遠和合歡皮, 能安神助眠, 驅散疲癆的。”江竹道, “泡腳需得泡的時間久一些才有用,你方才那樣, 不一會兒就累了。”

“嗯。”葉安年悶聲應道。

木桶到底是圓的,兩人都把腳踩進去, 就難免會挨在一起,偏偏江竹偶爾還用自己的腳搓一搓他的,說是能讓腳得到充分放鬆, 藥效更好。

葉安年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撐在炕上的手,把喜被擰成了麻花。

這腳他泡的甚是煎熬,好容易熬到水涼,想讓江竹把搭在凳子上的帕子遞給他擦腳。

結果江竹直接把帕子拿了起來, 一隻手握住他的腳踝, 把他的腳從水中拿起,另一隻手用帕子細細的幫他擦拭乾淨。

待葉安年兩隻腳上的水都擦乾,江竹輕輕托了一下他的腳, 讓他坐到炕裡去,才轉而去擦自己的。

葉安年把腳收回炕上, 隻覺得自己腳腕處方才被江竹握過的地方,還留著一點溫度,久久沒有散去。

江竹踢踏上鞋子,起身去倒洗腳水,餘光瞥見葉安年紅紅的耳尖,揚了揚嘴角,隻當沒看見。

他倒完水回來的時候,卻見葉安年還呆呆的坐在那裡,便走過去問道:“怎麼了?還不躺下睡?”

葉安年坐在鋪開的喜被一腳,神情有點局促。

“要不,先吹了蠟燭吧?”他道。

江竹以為他是不習慣兩人睡一個被子,便伸手去掀蓋在上麵的喜被,打算分開:“沒事,你若不想睡一起,就還像之前那樣。”

“彆!”被子猛地掀開的瞬間,葉安年緊張地出聲。

然而已經晚了,那被子下麵的東西已經全部露了出來,竟是紅棗、花生、桂圓和瓜子。

葉安年:……

他無奈扶額,就知道福崽和丁秋這兩個小東西鬼鬼祟祟的肯定沒乾什麼好事。

“哦?”江竹挑了挑眉,含笑朝葉安年看過去。

葉安年單手捂著臉:“是丁秋和福崽放的。”

“嗯。”江竹點點頭,動手收拾被子上的東西,“習俗而已,圖個好意頭。”

他把這些乾果都收在淺筐裡放在一旁,很自然的問道:“咱們怎麼睡?”

眼下兩人的褥子都是鋪在一起的,而且隻放了一床被子,若是現在說分開睡,便顯得太刻意了些。

而且方才的事情,江竹看起來並不在意,這讓葉安年愈發覺得是自己反應過度了。

他咬了咬唇,猶豫了片刻道:“就……這麼睡吧。”

“好,那我熄燈了?”江竹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見葉安年應下,直接吹滅了燭台,然後在自己那邊的位置上躺了下來。

房間裡瞬間陷入了黑暗中,葉安年緊繃著的情緒瞬間放鬆了下來,這才跟著躺下。

兩人挨的很近,肩膀和手臂都免不了碰在一起,但江竹很規矩,就隻是安靜的躺著,沒有任何親昵的動作。

葉安年深吸了口氣,總覺得這事情的發展好像跟自己最開始預想的不大一樣。

不是說這親事是他們各取所需麼?成親也就罷了,怎麼還真睡到一起去了?

黑暗中,他感覺自己心跳的很快,思緒也有些亂。

不管是在現代還是來到這裡,他自認為自己的性取向都是正常的。

但是這段時間和江竹相處下來,好像也並沒有很反感,哪怕是牽手、搭肩這樣稍微親近一些的動作,他好像也都能接受。

可,江竹到底是個男人,他真的要和男人在一起麼?

“想什麼呢?還不睡覺?”

耳邊,江竹的聲音輕輕響了起來。

葉安年收回思緒:“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聽呼吸聲。”江竹道,“睡不著?”

葉安年“嗯”了聲,想了想,問他:“我的病好治麼?”

“好治,也不好治。”

“怎麼說?”

“咳疾易好,但你的身體虧損太厲害,得慢慢調理。”

“那要多久?”

“用上好的藥材的話,一年半載就能補回來吧。”江竹回答。

葉安年卻沒有再說話。

江竹等了片刻不見他開口,隻好問:“怎麼突然問起這事?”

“你當初提議娶我,說是為了治我的病。”葉安年道。

“對。”

“那等我病好之後呢?”

江竹怔住。

那時候葉安年對他並不信任,他說這話,也不過是借口。

但眼下被問起來,又該怎麼解釋?

“病好之後,就繼續一起過日子。”

黑暗中,葉安年抿緊了唇:“你,當初到底是為了什麼想要娶我的?”

氣氛一時間緊張起來,安靜的房間裡,能清晰的聽見兩人的心跳聲。

江竹下意識捏緊了自己褻衣的袖口,一向舒展帶笑的眉此時緊緊蹙了起來。

片刻後,他苦笑了一聲:“你怕我對你另有所圖?”

“好歹我帶著丁秋來月牙村也有兩三年了,就這麼不像好人啊?”

這下換葉安年愣住,他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是……”他試圖解釋,“我是說,人總是趨利避害的,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像我這樣的病秧子,還帶著福崽這麼個小拖油瓶,月牙村也不是沒有條件更好的姑娘或者哥兒,還是說,你當初可憐我,所以才……”

“比你可憐的人多的是,我是郎中,又不是大善人。”

江竹道:“若你非要問個為什麼,那大概是因為你性子好,又生的漂亮?”

葉安年:……

原身的長相和他原本的容貌很像,五官精致漂亮,清雋脫俗,放在整個月牙村哪怕是甜水鎮,恐怕也是很出挑的。

江竹這話,他沒法反駁,但又感覺自己還是被哄騙了。

這麼多天相處下來,江竹可一點也不像是貪戀他色相的人,但若說江竹喜歡他,他又實在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喜歡的。

“還有什麼想問的?不妨今晚全部問清楚。”

思緒被江竹出言打斷了,葉安年回過神來。

“沒有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麼,隻是想到了,就問了。

聽到他這麼說,江竹的聲音突然低落下去:“咱們親都成了,你該不是後悔了吧?”

“我沒有。”葉安年趕忙開口。

他確實不後悔,隻是有些事還想不清楚。

“那就好。”江竹鬆了口氣,語氣輕鬆的像開玩笑,卻又異常堅決,“在我這,可沒有和離一說,咱們既然已經成了親,你想反悔也晚了。”

“我不會反悔的。”

葉安年砰砰跳著的心猛地一窒,突然覺得胸口灼熱的厲害。

不管在現代還是在這裡,還從未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好像永遠是不被選擇的人,可以隨時被拋棄,被放棄,放到哪裡都是多餘的,礙眼的。

手上突然一熱,是江竹伸手牽住了他。

“既然這樣,以後有什麼事,有什麼問題都要和我說,不許隱瞞。”

頓了一下,江竹又道:“當然,我也會跟和你說的。”

“嗯。”葉安年聲音有些悶悶的。

“那睡覺吧?”江竹用手指撓了撓葉安年的掌心。

葉安年沒再說話,卻用力回握了他一下。

屋裡徹底安靜下來,擔心的事情被解開,葉安年突然覺得困意一下子湧了上來。

在徹底沉睡過去之前,他恍惚著想,或許就這樣一起過下去也不錯。

不管江竹剛剛的話是不是真的,他都願意相信一次。

次日一早,新婚夜什麼都沒乾的兩人卻一起起晚了。

屋門被敲響,葉安年才悠悠轉醒過來。

睜眼的瞬間,看到的是江竹放大的臉。

“醒了?”

江竹此時一隻手托著腮,另一隻手搭在葉安年腰上,輕輕攬著他。

葉安年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在的從他懷裡出來,躺回自己那邊的位置。

“什麼時辰了?”

“快晌午了吧。”江竹看著從窗簾透進來的陽光道。

“哥哥!江大夫!你們醒了沒有哇?”

門外,福崽脆生生的喊了起來。

“醒了。”

葉安年一骨碌從炕上坐起來,拽過一旁的外衫披上,趿拉著鞋開了門。

“咦。”福崽探頭進來,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著,四處打量。

葉安年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麼,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找什麼呢?”

小團子沒理他,卻在看到炕上隻有一床被子的時候,眼睛亮了亮。

“沒找什麼啦。”他吐了吐小舌頭,把頭縮了回去,也不進屋,扶著門框又單腳跳了出去。

昨天在哥哥和江大夫的婚宴上,他看到的那個小丫頭太可愛了,臉蛋軟乎乎的,說話也奶奶的,眼睛亮晶晶的跟水葡萄一樣,就像,就像過年時候家裡貼著的年畫娃娃。

後來,他得知陳玲玲是陳懷書的妹妹,羨慕的不得了,他也想要個這樣可愛的妹妹。

不過石頭哥哥說,妹妹是不可能有了。

但是哥哥和江大夫成親了,隻要兩個人睡在一起,就能生出小寶寶來。

到時候,他就有小侄女了!

一想到昨天他偷偷在哥哥被子下麵放的紅棗、花生、桂圓和瓜子,福崽就覺得這事能成。

要不了多久,哥哥就會懷上小寶寶吧?

哥哥和江大夫都長得這麼好看,那生出小寶寶會不會比陳玲玲還好看?

嘶,福崽開心的握緊了小拳頭,簡直不敢想!

葉安年不知道福崽腦子裡都想了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和江竹穿好衣服,就出來打水洗漱。

而就在這時,院門卻被人敲響了。

銅錢“汪汪”叫著從西屋衝了出去,蹲在門口凶的厲害。

葉安年皺起眉,就聽到吳香蓮焦急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

“年哥兒,你在家不?快給奶開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