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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兩個小孩和小兔子,葉安年和江竹也鑽進了被窩裡。

將手邊的蠟燭吹熄,屋裡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葉安年才翻了個身,就被江竹伸手拉進了懷裡。

第56章 撥浪鼓

次日, 天氣晴好,雨後的空氣總是格外清新。

那位貴公子定的木陀螺和木蛙都已經做完了,葉安年又挨個檢查了一遍, 把一些不平整的棱角處又修了修。

江竹昨日說了要給福崽編竹籠子,今日一早就上山去砍竹子了,正好葉安年做撥浪鼓也要用。

將做好的東西放在長木桌上碼放整齊, 葉安年正用軟布擦拭著自己的木刻工具。

院門突然響起了一陣“吱呀”聲。

他起身出去, 見是江竹扛著兩根竹子站在門外, 旁邊還站著背著一筐子兔草的石頭。

“我砍了竹子回來, 正巧碰上石頭來咱家。”江竹道。

葉安年便朝石頭笑笑:“快進來吧,福崽正在院裡看兔子呢, 念了你一早上了。”

兩人進了院子,銅錢已經搖頭晃腦的蹭到了兩人腳邊, 尤其是對石頭,熱情的很。

小狗搖著尾巴,圍著石頭打圈, 叼著人褲腳,把人往院裡帶。

福崽此時正在院裡看小兔子,自從昨天開始,他就對這兩隻小兔子格外上心起來。

之前每天早上起來之後,福崽都會打開堂屋的門, 放銅錢在院子裡跑跑, 自己就坐在小凳上丟布球,或者搓竹蜻蜓給銅錢追著玩。

但今天早上,福崽打開屋門, 放銅錢出去之後,就沒再管它了, 隻管拎了竹籃子出來,放兩隻小兔子在院裡蹦躂,然後自己坐在小凳上不錯眼珠的看著。

銅錢自覺受了冷落,想上前湊湊,又被福崽凶走,怕它嚇到了小兔子。

小狗就委屈起來了,哼哼唧唧湊到葉安年腳邊趴著去了。

這會兒聽見石頭來,銅錢四隻腳都快跑出殘影了,大張著嘴,哈喇子都差點滴到石頭鞋上。

“石頭哥哥,你來啦!”

正坐在院裡喂小兔子的福崽,看見石頭,高興的打招呼。

“我給你割了點兔草來。”

石頭背著滿滿一筐的兔草,大步走過來,放到地上給福崽看:“喏,這麼一筐子,應該夠它倆上幾天了。”

葉安年幫江竹把砍來的兩根竹子放在地上,正在挑做撥浪鼓用的竹節,聞聲打趣道:“都夠吃到福崽的腳痊愈了。”

“剛下雨的兔草長得好,我就多割了點。”石頭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脖子。

葉安年淡笑著誇他:“石頭這下可幫了我大忙了,夠讓我落得好幾日的清閒了。”

“葉大哥有彆的事忙,兔子是我送給福崽的,自然是得我幫他一起養。”石頭憨憨的笑了。

福崽看著這滿滿一筐的兔草,卻發起愁來:“這麼多,小兔子們也吃不完,放久了就蔫了。”

“曬乾了可以當儲備糧。”葉安年道,“小兔子乾草也可以吃的。”

“哦~”福崽恍然大悟。

兩個小孩又逗了一會兒兔子,石頭就對葉安年這邊好奇起來。

此時,葉安年已經選好了竹節,江竹就用小鋸條把那段竹節鋸下來拿給他。

“葉大哥,你要這竹子乾什麼?”石頭問。

不等葉安年回答,福崽已經搶著道:“哥哥今天要做撥浪鼓呢!”

石頭眼睛一亮,一臉興奮:“我想看看。”

他雖然不喜歡玩撥浪鼓,但是很好奇撥浪鼓是怎麼做出來的。

葉安年欣然應允:“行啊。”

福崽也在一邊喊:“我也想看哥哥做撥浪鼓!”

兩個小孩都想看,葉安年便把他的工具都搬到了院裡,搬來個小凳子坐在兩個小孩旁邊。

為了專心看葉安年做撥浪鼓,福崽小心翼翼的把兩隻小兔子裝回籃子裡,喊葉小梅幫他看著。

葉小梅這兩日倒是跟丁秋待到一起去了,丁秋背醫書,她就一邊做針線活一邊聽,還聽的津津有味的,有時候不懂就問問丁秋。

此時聽見福崽喊她,就放下手裡的活兒,出來拎籃子。

“二姐,你幫我看著它們吧,我想看哥哥做撥浪鼓。”福崽仰著一張軟萌的小臉看著葉小梅。

葉小梅被萌的不行,伸手捏捏他的小臉蛋道:“好,二姐保證幫你看的好好的。”

送走了小兔子,福崽就專心的跟石頭一起看葉安年做撥浪鼓。

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問:“哥哥,你鋸這麼多節竹子,是要做那個圓圓的鼓嗎?”

“對,做鼓身。”葉安年道。

他把選好的竹節砍成了差不多寬窄的幾段,每段都大約三根手指的寬度,再打磨成鼓那種兩麵稍窄、中間較寬的形狀。

這樣,就很明顯能看出是一張鼓的雛形了,福崽驚奇的張大了眼睛。

葉安年又動手裁了一塊之前去鎮上買來的牛皮紙,裁剪出大概形狀之後,就直接繃在鼓身上,用木釘子牢牢釘了一圈。

手柄還是用木料削刻出來,再用銼刀打磨成方便手握的圓柱形小棒子,還有用來敲擊鼓麵的小木球,也直接用小木塊削出大概輪廓後,打磨出來。

繃好鼓麵之後,在鼓身的左、右和下方各打上一個小孔,就可以把各個部位組裝在一起了。

石頭看著葉安年做好的撥浪鼓,震驚的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就覺得葉安年好厲害,上次送給他的木陀螺,結實又好看,上麵還花了花樣,他出去跟村裡的小夥伴們玩,惹得人人都羨慕,說是鎮上都買不到這麼好看的陀螺。

“葉大哥,”他一臉崇拜的看著葉安年,“你是不是……啥樣的小玩物都會做啊。”

葉安年把手裡初成的撥浪鼓遞給他,笑道:“一般的應該都會吧,隻要清楚東西的結構。”

“太厲害了!”

石頭拿著手裡的撥浪鼓輕輕搖晃,那小木珠就敲在鼓麵上,發出清脆的“咚咚”聲。

撥浪鼓是不難做,但是做完之後,看著難免寡淡,且又是給小孩子做的玩具,上麵還是畫些花樣的好。

葉安年想了想,問江竹借了筆墨和朱砂,在鼓麵上勾勒了簡單的胖娃娃騎鯉魚的喜慶圖案,又用朱砂將鼓身和手柄都塗紅,釘鼓皮的木釘子和敲擊鼓麵的木珠子,則用墨塗成黑色。

畫好的撥浪鼓是不能立刻玩的,得晾乾。

福崽和石頭就眼巴巴的看著放在臨時搭起來的小木架子上的撥浪鼓,眼饞的不行。

而江竹看著鼓麵上那個栩栩如生的胖娃娃騎鯉魚的圖案,眯起了眼睛,畫的不錯啊,感覺比京都那些咬文嚼字的老學究,畫的都靈動傳神。

撥浪鼓做起來其實不難,但是畫圖案,和晾乾卻需要些時間,一天下來,葉安年做好了四個,將其中一個沒來得及畫鼓麵的小撥浪鼓拿給福崽和石頭玩。

福崽拿著小撥浪鼓在手裡轉動著,木珠敲擊在鼓麵上發出“咚”“咚”的清脆聲響。

小孩子果然都喜歡這種會發聲的小玩意,像之前的木蛙,還有這次的撥浪鼓,福崽都很愛不釋手。

葉安年瞧著福崽興高采烈的樣子,心裡想著,下回可以做幾個泥叫叫,小孩肯定喜歡。

正想著,江竹不知何時拉了張小凳子,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你畫畫這麼好看,咱們明日去鎮上買些顏料吧,隻有紅、黑兩種顏色到底單調了些。”

“好。”葉安年也正有此意。

但這時候的顏料貴的很,他可舍不得買太多,隻買最基礎的三原色和鈦白,到時候自己再調就好了。

石頭來玩了大半日就回去了,因著明兒個要去鎮上,今天夕食吃的早,大家也都想早點休息。

給兩隻小兔子住的兔籠,江竹也編好了,竹籠子編的挺大,兩隻小兔子即便以後長大了也能住。

江竹還順手給銅錢編了一個不帶提手的籃子當狗窩,裡麵鋪上曬乾的稻草,又軟和又舒適。

不過銅錢還是沒能得到福崽的信任,兔籠被放在了他們睡覺的東屋。

晚上葉安年將東屋門關上的時候,還瞥到銅錢一臉哀怨把頭枕在竹籃邊上,嘴裡小聲的哼唧著。

葉安年便走過去摸了摸它的頭安慰它,這才把門關上。

次日一早,江竹和葉安年早早就起了,西屋的葉小梅也是。

三人簡單吃了朝食,又帶上晌午的口糧,把院門鎖好後,就去外麵等牛車了。

葉小梅穿了葉安年和江竹上次去鎮上買回來的新襖裙,頭發梳的整整齊齊,不過臉上很素淨,未施粉黛,頭上也沒有半點珠飾,隻用跟磨的反光的木簪子挽著發髻。

不過她生的清秀可人,即便不打扮也很好看。

不多時,周良就趕著牛車從村裡出來了。

三人才上了牛車,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就突兀的響了起來。

“呦,在你弟弟、弟夫家住這麼些日子,人都養的白胖了。瞧瞧,這衣裳都是新買的。”

葉小梅聞聲望過去,正對上何慧芬那雙上下打量她的眼。

這個何慧芬正是老葉家隔壁趙家的老婆子,老伴早死,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長大。

如今三個孩子都已成人,大女兒和二女兒都嫁去了彆的村,三兒子前些年也成家了。

奈何兒媳婦這肚子不爭氣,一連生了一個哥兒,三個女兒,才好不容易生出個大金孫來。

之前葉小梅被吳香蓮那老虔婆打的時候,來給葉安年報信兒的就是這何慧芬家的小老四,趙盼睇。

葉小梅向來不喜歡她,但礙於她是長輩,也不好說什麼,便裝作沒聽見,把頭轉開了。

怎料這何慧芬還來了勁兒,伸著脖子道:“年哥兒,小梅身上這身衣裳得不少錢吧?”

葉安年擰著眉心,臉色明顯冷了下來。

他正要開口,江竹已經搶先道:“可不是,這不一下子家裡就沒錢了,正要去鎮上賣貨呢。”

“嘖嘖。”何慧芬頓時皺巴起一張臉,目的挑剔的打量著葉小梅。

“還給她花錢買衣裳,姑娘家家的,穿那麼好的衣裳乾啥?一乾活就臟了。”

“原來的讓我奶給打壞了,穿不得才買的。”葉安年淡淡道。

“隨便給她找身舊的就行了,還花什麼錢啊。”何慧芬還在說。

葉小梅的臉色明顯也難看了起來。

江竹看著何慧芬,突然眯了眯眼睛道:“我家是沒有姑娘能穿的舊衣裳,要不您給找一身?”

何慧芬一噎,不說話了。

這年頭,一塊破布頭都是好的,家裡有身舊衣裳,哪怕補丁摞補丁都且穿呢,誰舍得拿出來送人啊,借出去都怕彆人不還。

第57章 相看

三人到鎮上的時候, 天已經大亮了。

周良照例一進鎮子就在湯餅鋪子前栓好了牛車,搭車來鎮上的幾人便紛紛下了車,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何慧芬原本還盯著葉安年幾人, 想看看他們到底是去賣什麼貨,一聽說他們是去泥人巷,就沒了興致。

小孩的玩意兒能賣幾個錢?也就換點針頭線腦的。

打發走了何慧芬, 葉安年和江竹、葉小梅就直奔泥人巷而去。

趁著現在人還不太多, 抓緊占個攤位, 把帶來的東西一一擺上, 讓江竹看著攤子,葉安年就領著葉小梅去他們上次見蕭二娘的小雲酒肆。

兩人趕到酒肆的時候, 蕭二娘還沒到,酒肆外頭就坐著一個喝酒的客人, 隻有那個身形單薄的女老板一個人在忙碌著。

見兩人來了,女老板麵上帶笑的迎出來:“二位坐,吃點什麼?”

“我們是來等蕭二娘的。”葉安年直言。

“哦, 那你們坐下等,二娘她估摸著得晌午才會過來呢。”

女人之前跟葉安年有過一麵之緣,對他還頗有印象,回答道。

葉安年謝過她,瞧著頭頂太陽已經漸漸升高起來, 就拉著葉小梅坐下來等。

不多時, 一個穿著絳紫色裙衫,頭上簪花的胖女人,就一扭一扭的拐進了小巷子裡。

葉安年打眼一瞧, 就知道是蕭二娘,忙叫老板上了一碟醬牛肉、一碟花生米和一壇酒。

酒和菜端上桌, 蕭二娘也正好在兩人對麵坐下。

與上回的態度不同,今兒個蕭二娘臉上笑得跟朵兒花似的。

她甫一坐下就打開酒壇給自己倒了一碗,也不跟葉安年兩人打招呼,端起碗來直接乾了。

“哈~”

一碗酒下肚,蕭二娘滿足的歎了一聲。

她上下打量了葉小梅一番,這才開口對葉安年道:“這就是你那姐姐?”

“對。”葉安年點點頭,“可是尋到合適的人家了?”

“我吃了你們兩頓酒,那自然不會叫你們白跑一趟。”

蕭二娘言語爽快:“今兒個有兩家可以相看的,我先把這兩人的大致情況給你們說說。”

“這一個是鎮上緊西頭鐵匠鋪裡的學徒,叫張正和。今年十八了,跟你姐姐一邊大。人長得周正,又精神,學徒三年了,馬上就要出師。”

“另一個是這鎮上有客來酒樓的大廚,叫魏風。這個年紀比你姐姐大了點,今年二十五。因著臉上有一道刀疤,一直沒說上媳婦,賺的不少,家裡獨子,就一個老娘。”

“那鐵匠學徒呢?家裡都有些什麼人?”葉安年問。

蕭二娘夾了一大口醬牛肉,就著喝了一口酒,這才道:“那鐵匠學徒是家裡老大,下麵還有一個妹妹,倒是也不用他操什麼心。”

這麼聽起來,葉安年直覺還是鐵匠學徒更好些,畢竟年輕,馬上出師的話,也有本事在身,不愁掙不到錢,家裡雖有妹妹,但將來也是要出嫁的,用不著幫襯什麼。

不過這事還得葉小梅自己拿主意,遂瞥了眼一旁的葉小梅,小聲問道:“二姐,你覺得呢?”

葉小梅聽著這又是鐵匠學徒又是廚子的,已經覺得條件很不錯了。

這可是在鎮上,她一個村裡的姑娘,人家能不能看得上她,還不好說呢。

“我,我瞧著都挺好的。”她有些不好意思道。

蕭二娘瞧了她一眼,把碗裡的最後一口酒乾了:“那咱就都去見見,到時候你自己再拿主意。”

“嗯,謝……謝謝。”葉小梅道。

蕭二娘見她害羞吧啦的,豪氣的一拍桌子,叫酒肆老板來結賬。

嘴裡打趣道:“謝什麼謝,我這是拿錢辦事,到時候你的親事若是成了,我可要收謝媒禮的!”

蕭二娘為人還是挺豪爽大方的,也不用葉安年給付酒錢,自己付完,就領著兩人走了。

三人先是去了鐵匠鋪子,去見那個鐵匠學徒。

自然是不會直接過去,鐵匠鋪子對麵有一家茶攤,蕭二娘就叫葉安年和葉小梅在茶攤上坐著,她去叫那學徒過來。

葉安年要了四碗茶,陪葉小梅一起等。

不多時,蕭二娘就帶著一個年輕小夥子大步走了過來。

張正和一身粗布短打,頭上係著條汗巾,上衣衣襟大開,露出小麥色的胸膛,一雙袖子高高挽起,胳膊上露出結實的肌肉。

人長得確實不醜,濃眉大眼的,確實像蕭二娘之前說的似的,周正又精神。

“來,快坐。”蕭二娘道。

張正和也不客氣,就在葉小梅對麵坐下了,葉安年招呼他喝茶,他也禮貌道謝。

由著葉小梅跟他聊了會兒,葉安年又仔細問了問他家裡的情況,蕭二娘看著時候差不多,就叫張正和回去了。

“覺著如何?”

等張正和走後,蕭二娘問葉小梅。

葉小梅此時腦子裡滿是剛剛張正和的小麥色皮膚,遒勁有力的胳膊。

聞言臉上“刷”地紅了:“挺……挺好的。”

蕭二娘捂著嘴直樂:“我帶著相看的姑娘和哥兒們,就沒有說他不好的。”

葉安年聽出了她話裡的貓膩,問道:“那為何他到現在還沒成親?”

蕭二娘沒有立刻回他,而是先左右看了看,見無旁人注意,朝葉安年和葉小梅招招手,示意兩人靠過來。

而後壓低聲音道:“因為他,那兒不行。”

葉安年:……

葉小梅:……

葉小梅的臉上瞬間爆紅,十分不好意思的捏著帕子捂住了臉。

蕭二娘“咯咯”又笑了兩聲,便收斂了神情,正色道:“這張正和是長得不錯,但除開那的問題,還有一點我也得跟你們說清楚。”

見葉安年和葉小梅都看向她,蕭二娘道:“他平時還好喝點花酒。”

“他都這樣了,還……喝花酒?”葉小梅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

葉安年也有點驚訝,不過略一想,也就明白了。

人嘛,越是自己哪裡有不足之處,越是想拚命掩蓋。

況且,這張正和不行,即便是去了那煙柳之地,也乾不了啥,隻能喝喝酒,看看美人罷了。

果然,就聽蕭二娘道:“純喝酒而已。你們也瞧見了,小夥子長得不錯,身材也好,偏偏那個地方不行,他也是不甘心呐。”

葉小梅和葉安年對視一眼,都沉默了。

蕭二娘也不勸葉小梅什麼,隻是帶著兩人起身,繼續去有客來酒樓見那廚子。

三人在有客來酒樓的大堂散座落座,蕭二娘熟練的點了幾個菜,跟跑堂的夥計打了聲招呼,就叫葉安年和葉小梅安心等著。

不多時,一個穿著乾淨整齊的年輕男人從樓上走了下來。

男人其實生的也不醜,劍眉星目的,若不是額上那道刀疤,樣貌上便不輸剛才那個小夥子。

魏風走到他們這桌,在蕭二娘旁邊坐下,也不說話,板著一張臉。

蕭二娘不客氣的拿胳膊肘子杵了杵他:“這就是那葉家二姑娘和她弟弟,說話啊?”

“葉二姑娘,葉家弟弟,”魏風聲音沉穩有力。

葉安年點頭頷首,算是應了,葉小梅也輕輕“嗯”了聲。

不同於剛才張正和的能說會道,這魏風一看就是憨厚老實的。

叫完人,魏風就沒了下文,跟葉安年和葉小梅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坐著。

四人坐了半天,基本上都是葉安年和葉小梅在問,魏風在答,這相親搞得倒好像是麵審。

眼看著葉安年和葉小梅把能問的問題都問了個遍,蕭二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杵了杵魏風道:“你倒是主動說點啥?”

被蕭二娘說了,魏風也覺得這樣不大好,眼睛瞥見桌上那幾盤菜,就開了口:“這幾盤菜都是我做的,你……你覺著咋樣?”

桌上的菜,葉小梅倒是每道都夾了幾口,不過也沒心思品,這時候被問起來,還是客氣的回道:“挺好吃的。”

“那就行。”魏風憨聲憨氣的,“咱倆以後要是成了,你想吃啥就跟我說。我當廚子的,啥都會做。”

葉小梅臉上一紅,沒有接話。

這時候,樓上有人喊魏風去掌勺,他就趕緊站了起來,嘴裡一邊說著“對不住”,一邊就著急忙慌的跑了。

桌上一時間安靜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片刻後,蕭二娘才歎了口氣道:“這魏風是木訥了些,不會說漂亮話,人是好的,踏實肯乾,是過日子人。”

葉小梅點頭附和著,也不知是看上了沒有。

三人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了。

回到小雲酒肆,蕭二娘問葉小梅:“咋樣妹子?這倆人可有能看得上眼的?”

葉小梅臉上的紅暈才褪去些,此時一雙眉頭緊皺著,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要是都覺得不妥,就麻煩蕭二娘再給尋摸尋摸。”葉安年也道。

葉小梅還是不說話,一雙手捏著帕子,繞啊繞的。

“都看不上也不打緊,”蕭二娘忙道,“我再給你找彆的就是了,左右甜水鎮也不算小,實在不成,周邊村子也……”

話沒說完,葉小梅卻突然開了口:“不用麻煩了,我覺得魏風就不錯。”

蕭二娘先是愣了下,繼而一喜道:“那成。還是妹子你爽快,不像你們村那個季家的姑娘,都快把我手上的小夥子們相看一個遍了,愣是一個滿意的都沒有。”

“季家姑娘……”葉安年眉頭一皺,“季芳芳?”

“對!就是她!”

提起季芳芳,蕭二娘頓時激動起來:“那眼光高的呦,不是嫌這個長得不好,就是嫌那個賺的少,她也不看看她自個兒啥模樣,啥條件。”

“就這魏風多好的人,她嫌人家當大廚,身上都是油煙味!要我說她一個村姑,還一身雞屎味呢。”

蕭二娘咣咣一陣吐槽,說完了,才想起來,葉安年和葉小梅也是村裡的,還是跟季芳芳一個村。

遂不好意思道:“對不住,我沒彆的意思。那姑娘太難伺候,我這一提起她,脾氣就收不住了。

那咱改天,我再約小梅妹子跟魏風出來見見?你們啥時候來鎮上方便?”

葉小梅看向葉安年,示意他拿主意。

葉安年想了想道:“那就兩天之後吧。”

正好這兩日他可以再做些小玩意,到時候順便拿來鎮上賣。

“行,還約這小雲酒肆碰頭。”蕭二娘道。

第58章 交杯酒

葉小梅這事決定的太快。

回去的路上, 葉安年還是忍不住問她:“二姐,你當真想好了嗎?”

葉小梅點了點頭:“再相看旁的人也是一樣。我瞧著那魏風就很好,人老實, 話也少,家裡就一個老娘,人口簡單。”

“我自己就不是個會說話的, 若是像張正和那樣油嘴花舌的, 我應付不來。”

“那倒也是, ”葉安年道, “左右這甜水鎮離月牙村夠遠,你以後嫁過來, 想必葉家人也不好再來尋你麻煩了。”

“是嘞。”

不知是不是親事落定的緣故,葉小梅深吸了口氣, 輕笑了起來:“阿弟,咱們回去吧。”

葉安年鮮少聽她這樣喚自己,微愣了下, 也跟著她笑了。

兩人回到泥人巷時,已是半下午,巷子裡擺攤的少了許多,來逛的人也稀疏了。

葉安年和葉小梅找到他們的攤位,發現江竹已經收攤了, 正坐在那跟旁邊賣糖葫蘆的老大爺聊天。

見兩人回來, 忙起身來迎:“我這邊東西都賣完了,你們怎麼樣?”

“說定了。”葉安年道,“是有客來酒樓的大廚, 約了兩天後再見一麵。”

“有客來的大廚?”江竹有些驚訝。

葉安年見他這副模樣,頓時有些緊張起來:“怎麼, 可是有什麼不妥的?”

“倒也不是。那個大廚叫什麼名字?”

“魏風。”葉小梅道。

“嘶~”江竹麵上的神色忽而複雜起來。

看的葉安年和葉小梅都是心裡一緊。

卻聽江竹道:“這個人,我之前打過交道,是個靠譜的。”

其實是他剛來月牙村不久的時候,因為不會照顧丁秋,導致丁秋燒飯差點把家給點了,他不得已到鎮上來尋人學廚藝。

鎮上其他酒樓飯館的廚子沒有一個肯教他的,要麼要他拜師,要麼怕他偷師,隻有這個魏風願意教他。

聽他這麼說,兩人都鬆了口氣。

葉安年問道:“上次那個公子今日來拿貨了麼?”

“來了。”江竹點點頭,“不僅拿了貨,還找你訂了二十個燕幾圖和十個魯班鎖。”

一開始,葉安年還不知燕幾圖是什麼,經江竹一番解釋,才明白燕幾圖就是現代的七巧板。

不過這東西倒是好做,二十個做起來也不費勁。

“你應了?”葉安年問道。

“自然。”

“你不怕我做不出?”葉安年挑眉。

江竹便笑起來:“木蛙和撥浪鼓那樣複雜精巧的,你都做得,幾塊形狀不一的破木板,你還不會麼?”

“至於魯班鎖,你之前也給丁秋做過。”

好吧,沒能難住他,葉安年也隻好作罷。

“這個給你。”江竹解下腰間的錢袋子,塞到了葉安年手裡。

錢袋子沉甸甸的,葉安年打開一看,裡麵白花花的好多碎銀子。

“三個撥浪鼓賣了一百文,那公子拿貨付了三百七十文錢,因著不知燕幾圖和魯班鎖的價錢,定金就先付了二兩銀子。”江竹道。

這貴公子到當真是個大方的,他定的東西不多,全款都不一定有二兩銀子。

不過,這倒無所謂,到時候多退少補就是了。

葉安年大略看了看錢袋子裡的銀錢,一一記下。

錢是賺了不少,但還是得往外掏。

三人出了泥人巷,先去書肆買葉安年需要的顏料,三青、藤黃、鈦白,三樣顏料就花去了三十文,又買了幾支毛筆,一共五十文,店家人好,見他們買了不少東西,還送了幾張宣紙。

出了書肆,江竹打趣道:“得,三個撥浪鼓錢花出去了。”

“那我明日再做三個,也就賺回來了。”葉安年看他。

“那也要你搭工夫的。”江竹牽住他的手晃了晃,“簡單的教給我,我來做。”

“燕幾圖簡單,”葉安年道,“我明日就教你,這二十個訂單,你來替我做吧。”

“好啊。”江竹答應的爽快。

卻被葉安年用力捏了捏手:“好好做你的郎中吧,可彆搶我的活計了。”

江竹哈哈笑起來。

兩個人牽著手在前麵慢悠悠的走著,葉小梅默默跟在兩人身後,臉上浮起笑容。

這樣的日子,真好。

回去的路上何慧芬瞧著他們籃子裡空了下去,又沒見他們買什麼東西,隻當他們是賠本賣了,沒賺到錢。

那眼神透著一股子鄙夷。

不過三人都不理她,車上其他的村民也都不說話,何慧芬自討個沒趣,也閉了嘴。

回到家時,天已經擦黑了。

江竹一開院門,銅錢就撒著歡第一個奔了出來。

葉安年瞧著那一團黑乎乎的小東西,忽然驚訝道:“銅錢好像長大了。”

將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塞給江竹,葉安年俯身把銅錢拎起來抱了抱。

小東西沉甸甸的,壓手,個頭也比之前大了兩圈。

“銅錢來家裡,也就一個月吧。”他道,“長得真快。”

葉小梅伸手摸了摸銅錢的頭:“小貓小狗竄的都快,你們喂的又好,自是不愁長的。”

“哥!你們可算回來了!”

福崽那個小鬼機靈聞聲,杵著拐杖從屋裡蹦了出來。

葉安年趕緊放下銅錢,快步走來扶住他。

“還有幾天就能拆夾板了,你可彆淘氣。”

“我沒事。”福崽仰起小臉衝他笑笑,“石頭哥今天來找我了。”

“來找你玩的?”

“嗯。不過院門鎖了,他沒進來,隔著籬笆牆給我們送了些河蝦來。”

“這孩子。”葉安年扶著福崽在石桌邊坐下,就看到了放在石桌邊的木盆,裡麵裝著水,有小半盆活蹦亂跳的活蝦。

“那咱們今晚吃爆炒河蝦怎麼樣?”

江竹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笑眯眯道。

福崽一聽就要忍不住口水,連連點頭道:“好呀,好呀,江大哥做飯最好吃了!”

一轉頭,瞥見葉小梅,又趕緊找補:“二姐做飯也好吃!”

“就你嘴甜。”葉小梅被他逗笑,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腦門。

正在屋裡用功的丁秋聽見外頭的熱鬨也走了出來,跟三人打過招呼,就被葉安年趕去跟福崽一起玩。

眼看著天色不早,三個大人便忙活起夕食來。

如今有了葉小梅在,做飯自然是更快了不少。

夕食江竹打算做個爆炒河蝦,後院的豇豆又長起來了,可以再做個炒豇豆,涼拌個黃瓜。

主食,葉小梅淘了米,打算蒸飯吃。

葉安年就給江竹打下手。

天色還亮著,兩人搬了小凳子,一人抱了一個盆,坐在院裡處理河蝦。

江竹拿了把剪刀,把河蝦的蝦須和蝦腳剪掉,然後丟到葉安年麵前盛了清水的盆子裡,葉安年就把他處理過的河蝦洗乾淨。

兩人分工,乾活就快,不一會兒一盆河蝦便都處理完了。

江竹把洗乾淨的河蝦端進去,放入澱粉水中泡了一會兒,繼而起鍋燒油,下入泡好的河蝦煎炸,等到蝦子變色成紅色,將蝦殼也炸的酥脆後,盛出備用。

然後才將切好的蔥薑蒜等配料放入鍋中爆香,放切成丁的青紅椒炒出香味,再下入先前炸好的小河蝦。

待快出鍋時,加鹽、糖等調料翻炒,一盤香噴噴的爆炒河蝦便很快出鍋。

許是這香味太勾人,在院裡玩竹蜻蜓的兩小隻都溜了進來,銅錢也搖著小尾巴,昂著頭,對著灶台上的爆炒河蝦流口水。

葉安年見他們饞成這副樣子,還是用筷子夾了一箸分彆喂給福崽和丁秋解饞,然後又夾了幾隻河蝦丟到地上喂銅錢。

銅錢隻用舌頭一舔,就吃完了地上的河蝦,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葉安年。

葉安年放下筷子,一攤手:“不能再吃了。不過待會兒如果有剩,可以給你拌飯吃。”

“嗚~汪!”

銅錢似乎聽懂了,兩隻前腳蹦著撒歡,尾巴搖的飛起。

不過,葉安年畫的這個“大餅”,它注定是吃不到了。

這盤河蝦,彆說有剩,湯都不一定能留下。

很快,臘肉炒豇豆也出鍋了。

葉安年放好矮桌和小凳,安頓兩個小的坐下,葉小梅則拿來碗筷,給每人都盛好了飯。

江竹把最後一道涼拌黃瓜端上桌,五人齊齊圍坐桌前。

鮮香的爆炒河蝦,下飯的臘肉豇豆,還有清爽的涼拌黃瓜,福崽打從一坐上桌就饞不住了,正拿著筷子躍躍欲試。

江竹突然開口道:“等等,難得今日好事多,咱們不如慶祝一下。”

“要怎麼慶祝?”葉安年有些不解,飯菜已經做好端上桌了,還有其他慶祝的方式麼?

江竹也不回他,隻是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他左手提著一隻小壺,右手拎著一壇子酒走了進來。

“蜂蜜烏梅飲,福崽、丁秋和小梅姐喝,”他說著,將小壺放到葉小梅麵前。

又把酒壇放在自己麵前打開道:“這壇梅子酒是我自己釀的,醇香不烈,咱倆喝。”

酒壇啟封,一股清甜中帶著些酒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江竹先是給自己倒了一碗,而後才來取他的碗。

葉安年瞧著他已經拿起了酒壇,卻又停下,正不解。

江竹問道:“能喝吧?”

不知為何,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卻讓他臉上有些發熱。

“能。”

他在現代的時候,酒量還是可以的,隻要不是抱著瓶子猛灌,一般的量應該沒有問題。

酒水倒入碗中發出“嘩嘩”的聲響,酒水清冽,直透碗底,借著桌上的燭光,映出了江竹含笑的雙眸。

葉安年看的有些出神,他伸手扶上碗沿兒,江竹已經端起碗輕輕在他的酒碗上碰了一下。

——叮!

兩碗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葉安年似是瞬間被拉回了思緒,他端起碗,正欲送入口中,江竹卻突然用拿著酒碗的手,環住了他端碗的胳膊。

然後傾身向前,將碗中的酒飲儘。

竟是跟他喝了交杯酒。

葉安年端著酒碗的手顫了顫,臉頰也“騰”地熱燙起來。

第59章 喝醉

葉安年臉上一陣發燙, 偏生一抬眸,就對上了江竹含笑的眼睛。

事發突然,福崽和葉小梅都看愣了, 隻有丁秋眼睛有疾,還不知發生了什麼。

“哥哥,快喝呀。”

僵持中, 福崽稚嫩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葉安年握著酒碗的手緊了緊, 正猶豫間, 江竹說道:“沒關係, 我隻是忽然想起,成親那日我們好像未飲交杯酒, 且今日正好有酒,一時興起而已。”

他說完, 便要撤手,葉安年卻突然俯身下去,勾著他的手, 把碗中的酒喝了。

他飲了一口,沒有停,就被江竹握住了手腕。

“點到就行,不用喝完。”

葉安年依言放下了碗。

不知是酒勁還是天氣,這一口酒下肚, 他感覺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桌上, 葉小梅在細心的給丁秋布菜,福崽一邊扒著飯,一邊夾了小蝦偷偷丟給桌子底下的銅錢。

銅錢搖著尾巴, 在福崽腳邊討巧賣乖。

梅子酒甜甜的,帶著梅子香和酒的清冽, 而爆炒河蝦剛好下酒。

葉安年吃著河蝦,舉杯時,江竹便與他同飲。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月亮爬上夜空。

夏夜寧靜,忽有山風敲門,門開風入,送進一陣清涼。

吃過夕食,葉小梅收拾起碗筷,葉安年起身幫忙,卻忽覺一陣暈眩襲上。

他撐著桌子緩了片刻,一隻手便從旁邊探了過來,撫上了他的額頭。

“醉了?”江竹溫聲道。

葉安年搖了搖頭,晚間他隻飲了一碗而已,其餘都是江竹喝的。

“我來就行。”葉小梅欠身拿過了他手裡的碗,“左右就這麼些碗碟,我一會兒就洗完了。”

“我沒事,”葉安年感覺緩過一些,便去取了抹布來擦桌子,“這裡我收拾。”

葉小梅還要再勸,卻見江竹望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葉小梅會意,收拾完碗碟,便帶著兩個孩子進了屋。

東西屋門齊齊關上,堂屋裡便隻有葉安年和江竹兩人。

桌上燭光跳動的蠟燭,散發出橘紅色的光暈。

燭光映在葉安年的臉上,令他那一向冷清的麵容,染了些微紅暈。

他此時挽起了袖口,用抹布認真的擦著桌子,桌子擦完,又去整理灶台。

江竹坐在原處,看著他轉來轉去的身影:“可以了,很乾淨了。”

葉安年擺放調料罐子的手一頓,轉頭看向江竹,他臉上紅紅的,眼神有些許迷離。

顯然,酒勁兒已經上頭了。

“那,我去打掃下院子。”將鹽罐放好,他提步就往外走。

路過江竹身邊時,手卻被人一把拉住。

江竹從小凳上站起來,稍加用力,將酒醉的人拉進了自己懷裡。

“你喝醉了酒,就喜歡乾活啊?”

葉安年被他抱住,頭還是暈暈的,腦子好像突然就轉不動了,耳邊好像也有無數隻蟬在不停的聒噪。

今夜不過喝了一碗,一碗而已。

他才沒醉呢。

“我沒醉。”

葉安年把下巴搭在江竹肩膀上,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看著外麵黑漆漆的院子。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我把院子打掃一下就回去。”

他說著,便要掙開江竹。

江竹抱住他的手收緊了些,饒有興趣的打趣他:“既然你這麼有精神,要不趁著現在夜黑風高,我們上山去抓幾隻野兔子?”

“好啊。”葉安年迷蒙的眼睛突然亮了下,“若是能逮到小兔子,還能給雪團子和土球兒做個伴。”

江竹:……

看來是真的醉了,還醉的不輕。

葉安年應完,就從他懷裡掙了出來,拉著他就要往外走。

江竹無奈,想了想道:“那你等我進屋拿些東西。”

“嗯。”葉安年點點頭,乖巧的立在堂屋等他。

江竹深吸了口氣,轉頭紮進了東屋。

他拿了件帶兜帽的厚實披風,又取了盞風燈點上。

福崽和丁秋已經乖乖進了被窩,見他這個時候又拿了東西要出去,十分好奇。

“江大哥,你和哥哥要去哪啊?”

江竹勾了勾唇角道:“吃飽了當然是去散步啊。”

“啊!”福崽立時興奮起來,“我也想去。”

江竹朝他搖搖手,謊話張口就來:“天黑了小孩子不能出去,不然會被山熊抓走的。”

“真的嗎?福崽眨了眨水汪汪的眼,歪頭望著他。

“那是自然。”江竹對答流暢,“所以你和丁秋要快快睡覺,可千萬不能出去。”

“那,山熊為什麼不抓你們?”好奇寶寶問上了癮。

江竹眯起一雙桃花眼,笑道:“因為山熊和我們差不多高啊,它平時四腳著地,遇到人就站起來和人比身高,如果你沒有它高的話,它就張開大嘴‘啊嗚’一口把你吞了!”

“……啊!”

福崽被他嚇了一跳,雙手一拉被子,就鑽進了被窩裡,把小腦袋都蓋的嚴嚴實實的。

“行了,快睡吧。”江竹說完,幫他們熄了屋裡的燈,然後離開,關緊了屋門。

屋內,福崽躲在被窩裡不敢出來。

丁秋無奈的歎了口氣,隔著被子伸手拍著他:“山熊不敢進來的,咱家養了銅錢,它怕狗叫。”

“可是,銅錢比我還小啊。”小團子陷入了比大小的怪圈。

“江大哥說,它會吃掉比自己小的東西,銅錢那麼小,山熊一口就能吞掉好幾個銅錢的。”

丁秋:……

山熊的故事他從小聽到大的。

先生真是一點新意都沒有。

……

江竹從屋裡出來,葉安年已經不在堂屋了。

他心中一緊,快步走出院子,就見那道單薄的身影,正拿著掃把在院子裡掃地。

江竹深吸了口氣,才把笑意壓下去。

他快步走上前,把披風披在了葉安年身上。

葉安年掃地的動作一頓,問他:“這麼晚了,你還出來乾什麼?”

江竹愣了下:“剛剛我們不是說,要去山上抓兔子?”

葉安年微微張大了眼,像是看傻子似的看著他:“大晚上的,去抓兔子?你是不是醉了?”

他說著,伸手去探江竹的額頭。

江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搭在了他的脈搏上。

葉安年脈搏跳動很快,顯然還醉著。

“那我們不去抓兔子了,”他試探道,“你掃完地,我們回去睡覺?”

“後院的菜地有幾日沒澆了,我等下去澆。”

江竹:……

“安年,前幾日才下過雨。”

“那這幾日不是晴了麼?菜地還是要澆的。”葉安年一臉認真。

“好。”江竹簡直拿他沒了主意,“那你先掃一會兒地,彆亂跑,我去煮一壺茶。”

“嗯。”葉安年杵著掃把,點點頭,一如方才的乖巧。

江竹歎了口氣,趕緊扭頭紮進藥廬,配好醒酒茶,放在小泥爐上煮著。

等他忙完出了院子,看見葉安年裹著披風掃地的身影,才鬆了口氣。

“走吧,咱們澆地去?”他走上前道。

葉安年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一臉疑惑的看向他:“前幾日,不是才下過雨?還不用澆吧。”

江竹:……

“那你說,想做什麼?”

“趁著現在夜深人靜的,倒是可以把福崽他們換下來的衣裳拿去河邊洗了。”

葉安年說著,就把手裡的掃把放到一旁立好,然後就往堂屋走去,端洗衣盆。

江竹捏著風燈提手的手抖了抖,他一把將葉安年拉回來,圈在懷裡抱緊。

“你……怎麼了?”葉安年眨了眨眼睛,被抱的有點懵。

江竹深吸了口氣,片刻後才開口道:“聽我的,不抓兔子,不澆地,也不洗衣裳,我們出去走走。”

“可是……”

葉安年還要再說什麼,被江竹用力抱的更緊了些,勒的他後腰處有些疼。

“我知道望月山腳下的那條小溪,有一處地方很漂亮,我們去看看。”

“哦,”葉安年懵然點頭,“那好吧。”

將他身上的披風裹得緊了些,江竹一手牽著他,一手提著風燈,兩人悄悄出門去了。

月朗星稀,今夜的月亮亮的出奇。

望月山腳下的小溪在月光下仿佛一條銀色的綢帶,水光粼粼,蜿蜒遠去。

江竹牽著葉安年尋到溪邊一塊較大較平整的石頭,他把自己的衣擺鋪開墊在上麵,然後拉著葉安年一起坐下。

“是不是很漂亮?”江竹問。

葉安年看著水波粼粼的溪水潺潺流過,水聲泠泠,山風拂麵,一切都比白天更加的清晰靜謐。

回頭望,遠處依稀還有幾點暖橘色的燈光,不知是村裡誰家還沒有入睡。

“嗯,好看。”

被清涼的夜風拂過麵頰,葉安年覺得自己的暈眩好了許多。

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朝小溪裡丟過去。

——啪!

石子落水,濺起一圈水花,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江竹見此,也拾了一顆小石子朝小溪裡丟過去。

石子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砸入水中,落在距離葉安年的那顆石子較遠些的位置。

“再來。”

葉安年被他激起了興致,這次用了些力氣,把石子拋的比江竹更遠。

江竹瞧著那一圈圈蕩漾開的波紋,也用力將一顆石子丟出去……

波光粼粼的溪中,水花四起,兩人都玩的上了頭。

葉安年一個投擲的大動作,頭上的兜帽滑了下來。

他頭上的發冠已經鬆散了,耳邊有碎發垂下來,醉酒後一雙眸子迷迷蒙蒙的,氤氳著淡薄的水汽,眼尾還泛著紅,那顆孕痣便顯得愈發鮮亮了些。

江竹看的心頭一跳,伸手攔住他的腰,將人拉的貼近自己。

他一雙桃花眼半眯著,微微勾起唇角,俯身吻下去。

葉安年眨了眨眼睛,眸中的迷蒙散去了一些。

但隻是怔了片刻,他便伸手圈住了江竹的脖子,迎身上去。

耳畔是潺潺的溪水聲,偶有蛙聲和蟬鳴。

唇齒間是淡淡的青草香,帶一點微苦,葉安年被迫迎合著,細細品著這些味道。

他微微皺起眉,似是酒醒了一些。

但這夜裡太涼,身邊的人又熱得像火爐一般,他懶懶的,不想動。

遠處不知何時響起了幾聲犬吠,將兩人的心緒拉了回來。

江竹輕輕鬆開他,若無其事的坐正身子。

“咳,”葉安年輕咳了一聲,回想起方才江竹口中的味道,還是問了出來,“你,吃了什麼?”

“葛花,野菊,”江竹側頭看著他,“都是解酒的藥材,這溪邊就有。”

葉安年抿緊了唇,微微瞪大了眼睛。

“怎麼了?有沒有感覺酒醒了些?”江竹笑起來。

葉安年耳尖發燙,這人花樣還真是多。

然而,他剛要開口,一道突兀的聲音卻驚的他後脊汗毛都豎了起來。

“啊!”

“唔,嗯~”

第60章 偷聽

深夜寂靜, 這兩聲叫喚就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葉安年乍然被嚇了一跳,酒已經徹底醒了。

那道聲音離他們並不近,但因著夜深人靜, 聽的倒是十分清楚,是一道有些熟悉的女聲,還在咿咿啊啊的叫喚著。

他深吸了口氣, 到這會兒也反應了過來那是什麼聲音, 和江竹對視了一眼, 兩人都有點尷尬。

“回去吧。”他小聲對江竹道。

江竹點了點頭, 兩人都對偷聽這種事情沒什麼興趣,起身時卻忽聽另一道頗為熟悉的男聲響了起來。

“芳芳, 你這膽子可真大。”

“親事都要定了,竟然還敢深更半夜的來跟我乾這事。”

葉安年邁出去的腳步頓時被釘住了, 這聲音,好像是葉安鬆的?

而那道女聲,如果沒聽錯的話, 應該就是季芳芳。

愣神的片刻,季芳芳的聲音自那片樹林裡傳了出來。

“怕什麼,反正我要嫁的也是個不能人道的鐵匠,他都不行,還去喝花酒, 我怎麼就不能找人了?”

葉安年:……

他都聽到了啥?

昨兒個還聽葛二娘說姓季的姑娘眼光高, 挑遍了整個鎮子都沒有能入眼的,這就定了那鐵匠了?

而且,她怎麼跟葉安鬆搞到一起去的?

眼看這已經八月了, 葉安鬆不是要院試了,竟然還有這種心思。

見他停了步子, 江竹也跟著停了下來。

一陣夜風打著旋兒吹過來,又夾了幾句兩人的對話。

葉安鬆氣喘的有些粗重:“這可是你自己願意的,往後你要嫁人,我要考學,咱倆可就不能來往這麼密了。”

“我知道,”季芳芳嗓子有些發啞,“鬆哥,我就是氣不過。我都答應我娘不會再惦記江郎中了,她竟然還逼我嫁人,還非要嫁鎮上的。”

“那鎮上的男人有啥好的?不是醜就是矬,長得好的有隱疾,有點錢的一臉疤,沒有錢的還不如咱們村裡的漢子,我真是一個也看不上。”

“那我呢?”葉安鬆喘著粗氣問。

“啊~”季芳芳叫了一嗓子,才嬌嬌的道,“鬆哥自然比他們都好。”

“哼,”葉安鬆滿意的哼了聲,“你要是聽話,等我中了秀才,少不了你的好兒。”

“到那時候我都嫁人了,你還能給我什麼好兒?”季芳芳嬌嗔一聲。

葉安鬆道:“等我有錢了,金銀細軟,珠寶首飾,隨便你挑。”

這兩人膩歪歪的話,實在是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葉安年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拉著江竹悄摸兒離開了。

兩人直到進了村子,才鬆了口氣。

見江竹一臉壞笑的樣子,葉安年趕緊道:“你可彆想什麼壞主意,今晚的事,你知我知,不能說出去。”

“那是自然的。”江竹笑道,“一對偷吃的野鴛鴦,我才不惜搭理。不過是覺得這兩人搞在一起,有些不可思議罷了。”

“怕是田花嬸子逼嫁,季芳芳一時衝動。”葉安年道。

葉安鬆就是個見色起意的坯子,不過是因著考了個童生,表麵裝的人模狗樣罷了。

想是季芳芳一勾,他也就順著應了。

不過,這兩人如何,他可不關心。

今晚撞見了,隻當個八卦聽聽便過去了。

兩人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外麵呆的久了,吹了些風,葉安年又有些發起熱來。

屋裡兩個孩子早就睡下了,江竹輕手輕腳鋪好被褥,把葉安年塞進被窩裡,才去藥廬給他熬藥。

兩人因著聽了會兒葷話,小泥爐上的醒酒茶都快熬乾了,眼下倒是也用不上,江竹將小茶壺取下來,換上給葉安年熬藥的藥罐子。

在原本的定喘湯裡又添了幾味清熱潤肺的藥材,江竹持著蒲扇在藥廬看著火候。

小半個時辰,才將藥熬好。

他濾過藥渣,把定喘湯盛在碗裡端進屋去。

葉安年已經裹著被子睡著了,睫毛微卷的雙眸輕輕闔著,睡得一臉恬靜。

但藥還是得喝,江竹坐在炕邊輕輕把人拍醒:“藥熬好了,喝完再睡。”

葉安年迷迷糊糊的醒來,就著江竹的手裡的碗一口氣把藥悶了,連蜜餞都顧不得吃,就又一頭躺了回去。

江竹無奈,把藥碗放到一旁的桌上,也寬衣進了被子。

喝了藥,夜裡必然會發汗,怕葉安年踢被子,江竹把他緊緊圈在懷裡,又把四周的被角塞嚴實。

……

第二日,兩人自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許是喝了藥的緣故,福崽、丁秋和江竹起床,葉安年都一點沒有察覺。

他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外麵是福崽和丁秋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還有葉小梅和江竹收拾忙碌的聲音。

隻是這一覺睡醒,昨晚的記憶也跟著都清晰了起來。

他想起自己昨晚發酒瘋掃院子,還要去山上抓兔子,下河洗衣裳的事,恨不能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算了。

正出神,屋門被人敲響,外麵傳來江竹的聲音:“醒了麼?”

“醒了。”

葉安年揉了揉眼睛,從炕上起來,江竹已經端了燒好的熱水進來。

“昨晚你出了一身汗,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葉安年應了一聲,問他:“你什麼時候起的?我都沒察覺。”

“也沒比你早多少,”江竹道,“快起來泡個澡,飯在鍋裡熱著呢,小梅姐做的。”

“朝食?”葉安年一邊說著一邊起身。

江竹伸手指指外麵掛在正上空的太陽:“晌飯。”

好吧,他這一覺竟直接睡到了中午。

待他洗完澡換了衣服出去,江竹已經盛好了飯端給他。

葉安年捧著碗坐在堂屋門口吃著,昨晚的疲憊已經一掃而空,雖著了點風寒,但好在藥喝的及時,晚上又睡得暖和,已經全都好了。

他看著正在院裡曬藥材的江竹,不由有些感慨,像他這樣的吹一吹風就要倒的病秧子,身邊還真得時刻有個大夫的好。

院裡,銅錢和兩隻小兔子已經混熟了,正在在互相追著玩,福崽坐在小凳上看的津津有味。

“福崽。”葉安年想起之前給小兔子取名的事,棕色的那隻似乎還沒定下來。

“哥哥?”福崽聞聲回頭看他。

“棕色的小兔子叫什麼?你想好名字了麼?”葉安年問道。

福崽一聽,小臉就垮了下來:“還沒有。”

“你丁秋哥哥沒幫你想想麼?”

“想了,但我總覺得不好。”福崽皺著一張小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江竹的那句“土球兒”,他現在覺得什麼名字都不合適了,怎麼都沒有小白兔的名字“雪團子”,好聽。

見他這副樣子,葉安年安慰道:“那就慢慢想,總能想到滿意的。”

正說著,院外忽有人聲響起。

“年哥兒,”楊池在外麵喊道,“我帶玲玲和懷書來串個門子!”

“玲玲妹妹!”福崽一聽就高興的喊了起來。

要不是腳上還綁著,這會兒已經竄出去了。

“來了。”

葉安年應了一聲,正要起身去開門,江竹已經先站了起來。

“你吃吧,我去。”

葉安年看了看自己碗裡還沒吃完的飯,就沒跟他爭。

江竹開門將三人迎進來,陳玲玲一眼就看見了在院裡跑著的兩隻小兔子。

驚喜道:“爹爹!兔子!”

楊池笑著捏了捏她的小手:“你安福哥哥養的小兔子,去問問哥哥讓不讓你玩。”

他說完,就把玲玲放到了地上,讓她自己去找福崽,陳懷書跟在他身邊,則很有禮貌的跟江竹、葉安年都打了招呼,然後就自己去找丁秋了。

“怎麼才吃飯?”楊池問葉安年道。

葉安年自然不能說昨晚的事,便輕咳了聲道:“昨夜有些著涼了,今兒個便晚起了會兒。”

“哦,”楊池點點頭,說起自己今兒個來的目的,“我今兒其實是有點事求你的。”

“上次你不是送了我家玲玲一個木蛙,玲玲喜歡的不行,這眼看著快到她生辰了,我也不知道給她準備點什麼,就想問問你能不能再給她做個小玩意,就按你賣的價錢來就行。”

這事好辦,葉安年想起自己先前做的撥浪鼓,便道:“那我給她做個波浪如何?”

“成啊,”楊池立刻應道,“我覺著你這手巧得很,做什麼都是又精細又好看。”

葉安年笑笑:“上次江竹砍回來的竹子還有,一會兒就能做。”

“對了,我之前還打算做些泥叫叫,正好今兒個先做出來幾個試試,能成的話,就給玲玲和懷書拿著玩吧。”

“那哪行,”楊池頓時皺起了眉,“你這都是要去賣的東西,之前的木蛙你都沒收錢,這回是我這當爹的給孩子的禮物,你可不能不收錢。”

“泥叫叫好做,用料也就是些泥土,不值錢,算是搭給你的。”葉安年道,“鄉裡鄉親的,就彆跟我計較這些吧?”

話都這麼說了,楊池自然不會再推脫,隻道:“那你這份好意,我可就領了。”

吃了晌飯,正好下午沒什麼事,葉安年就在院裡做起撥浪鼓和泥叫叫來。

楊池和陳玲玲、陳懷書,都是第一次見他做,三個人搬了小凳子圍在他旁邊,目不轉睛的盯著看。

福崽雖然之前就看過,但還是陪著小妹妹,看的一臉認真。

撥浪鼓做好後,葉安年想著既然是玲玲的生辰禮,便畫了個q版的古風粉衣小姑娘上去。

那小姑娘的眉眼和裝扮都跟玲玲一模一樣,圓臉蛋,大眼睛,櫻桃小口,可愛的很。

陳玲玲看的眼睛都直了,小胖手放在嘴裡唆著,都忘了拿出來,口水流了一攤。

陳懷書餘光瞥見,趕緊拿出帕子,給他這不省心的小妹擦哈喇子。

偏這小奶娃還伸著滿是口水的小手指著撥浪鼓上畫的小人晃:“窩!窩!是玲玲呀!”

“棒棒!漂漂鍋鍋!超厲害!”

葉安年見小姑娘興奮的臉蛋紅撲撲的,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道:“等下給你做會叫的小泥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