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1 / 2)

第71章 銅錢立功

葉安年一把將福崽接住, 問道:“怎麼了這是?你倆跑什麼?”

福崽抱著他的大腿呼哧呼哧喘氣,身後的石頭撐著自己的膝蓋,喘了兩口氣才道:“沒, 沒事……”

“沒事你們跑什麼?”葉安年側頭看了看他的身後,並沒有看到銅錢的影子。

“銅錢呢?”他問道。

兩個孩子似是這才回過神來,一看到身後空空的, 並沒有銅錢的影子, 都急了。

“我去找它!”福崽捏緊了小拳頭, 轉身就要回去找銅錢。

石頭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兩個孩子這才剛回來, 發生了什麼事都還沒說清楚,葉安年自然不會讓他們走。

“都先進來, 把事情跟我說清楚,我跟你們一起去找銅錢。”

葉安年說著, 把兩個孩子牽進院裡。

江竹拎了茶壺,給福崽和石頭一人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四個人就圍著院裡的水磨石圓桌坐了下來。

葉安年等著兩個孩子開口, 但福崽不知怎麼,紅著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石頭也是一副猶猶豫豫的神色。

江竹眯了眯眼,這可不像是受了欺負的樣子,倒像是乾了什麼壞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

兩個孩子誰也不肯開口, 葉安年的語氣就冷了一些。

福崽嘴巴一扁, 怯怯地看著葉安年:“哥哥,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哥哥不生氣。”

“是,是這樣的。”福崽一雙小手抱著自己麵前的水杯, 低著頭不敢看葉安年。

“我跟石頭哥哥,拎著籃子一起去找二姐。大伯娘說, 二姐去地裡給奶奶、大伯、二伯他們送水送飯了。”

“我們趕到地裡的時候,就看見奶奶又在罵二姐,還揪著她在地裡乾活。我,我氣不過,就偷偷抓了一把土……”

“葉大哥,土是我揚的。”石頭立刻搶過話頭,“是我抓了一把土,揚在了他們的飯菜還有水壺裡。”

葉安年聽聞並沒有責備他們,隻是問道:“那你們可是被人看見了?”

福崽和石頭都搖頭。

“我們撒完土就趕緊跑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等著小梅姐。等到小梅姐從地裡回來經過的時候,才悄悄把糖葫蘆給她了。”石頭道。

葉安年聞言,卻是臉色一寒。

如果福崽和石頭沒被人看見,那吳香蓮他們若是吃了一嘴土,怕是會全都算在葉小梅的身上。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福崽趕緊道:“哥哥,二姐沒事的,奶奶沒打她。”

葉安年這才鬆了口氣,想是在外麵,吳香蓮也不敢對葉小梅怎麼樣。

而且,葉小梅在葉家呆兩天就要嫁人,就算吳香蓮想,葉全也斷不會讓她對葉小梅動手。

然而,兩個小孩說了一堆,都沒說到點子上。

葉安年瞧著兩人的樣子,就覺得這倆孩子一定還有事瞞著他。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低低的狗叫。

福崽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銅錢!是銅錢回來了!”

小團子從凳子上出溜下去,撒開小腿就奔過去開門。

銅錢現在大了,籬笆牆的縫隙已經鑽不進來了。

籬笆門一打開,一條半大的黑狗就像箭一般竄了進來,嘴裡還叼著一團白色的東西,好像是塊布。

葉安年看著銅錢跑進院子,就徑直朝江竹衝了過去,也很是納悶,銅錢平常習慣很好,從來不在外麵叼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

見銅錢如此反常,江竹也很是納悶,他俯身摸了摸銅錢的頭,銅錢就撒了嘴,把叼著的東西,拱到了他腳邊。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給江竹的。

葉安年見了,覺得有趣:“銅錢特意給你的,快看看是什麼。”

江竹便撿起了那團白花花的軟布,正要打開,一股濃鬱的脂粉味突然撲麵而來。

他手上一頓,揚手就把那塊布扔了出去,輕咳了一聲道:“安年,這是銅錢叼回來的,可不關我的事啊。”

葉安年瞧他反應這麼大,還以為那布上沾了什麼臟東西,他好奇的撿起來,將那塊布抖開,頓時懂了。

這可不是一塊普通的白布,而是一張素色的帕子,上麵繡著幾朵蘭花,帕子的一角還綴著“芳芳”二字。

帕子上的味道也很熟悉,他剛剛就聞到過,可不正是季芳芳身上的香味。

一旁,江竹已經掏出自己的帕子在擦手了,見葉安年拿著那東西不放,皺眉道:“這晦氣東西你還拿著它作甚?”

葉安年看著帕子裡包裹的東西,突然朝江竹笑了笑:“你該不會,真的跟季芳芳……”

話沒說完,被江竹打斷:“胡說什麼呢,孩子們都還在呢。”

“心虛啊?”葉安年挑了挑眉。

他把帕子裡包著的那根玉簪子拿起來,在江竹麵前晃了晃:“眼熟不眼熟?”

江竹愣住,趕緊抬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發冠。

果然,原本好好插在頭上的簪子已經不在了。

那玉簪子是他在和葉安年成親之前,去鎮上定做喜服時一並買的,一支是青竹樣式,一支如意樣式。

青竹的簪子他給了葉安年,這支如意的他自己留下了。

而眼下葉安年捏在手裡的,可不正是他那支如意的。

“什麼時候送的?”葉安年端詳著手裡的玉簪子,問道。

他自然知道江竹不可能把自己的簪子送給季芳芳,但不知為何,他就是想逗逗江竹。

一旁的石頭聽出事情不對頭,趕緊拉著福崽跑開,小叔說了,偷聽大人說話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倒是銅錢沒什麼眼色,還以為自己立了功,蹲在江竹腳邊蹭來蹭去的討獎勵。

“你就彆開我玩笑了。”江竹扶額,伸手把葉安年手裡的簪子拿了過來,“早上咱們一起出門的時候,我還戴著的,怕是在山上摘山楂的時候,被樹枝掛掉了吧。”

卻不想是被季芳芳撿了去。

他回想起今日在山上時,季芳芳那熱切的眼神,估計就是那個時候了。

江竹拿帕子來來回回把簪子擦了好幾遍,還是能聞見那股淡淡的脂粉味,皺著眉嫌棄的不行。

葉安年見狀,調侃道:“要不你煮點草藥泡泡吧。”

他本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江竹卻點了點頭:“是個好辦法。”

江竹說著就要去煮草藥泡他的簪子,葉安年卻看著手裡繡著季芳芳名字的帕子犯了愁。

“這東西要怎麼處理呢?”

“交給銅錢吧。”江竹道,“讓它悄悄還回去。”

葉安年覺得離譜,銅錢能把江竹的簪子找回來,他已經覺得很神奇了,這小東西真的懂要把帕子還回去麼?

見他拎著帕子愣著,江竹把帕子拿過來,“嘬嘬嘬”的喊來銅錢,把帕子放在銅錢麵前,又把手裡的簪子給銅錢看。

一本正經道:“簪子我拿到了,但是這帕子不是我的,你得還回去,可懂?”

銅錢看了看他手裡的簪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帕子,歪著頭,一雙烏黑的眼珠子咕嚕嚕轉著。

片刻後,“汪”了兩聲,叼著帕子就跑了出去。

江竹拍拍手從地上站起身,笑著稱讚:“好狗。”

這一套操作,給葉安年看的目瞪口呆,銅錢好聰明啊。

帕子的問題解決了,葉安年想起之前兩個孩子吭哧半天都沒交代清楚的事情,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

福崽和石頭,怕是看見銅錢從季家叼了東西出來。

正想著呢,福崽拉著石頭走了過來。

“哥哥,我錯了。”

“其實銅錢偷東西我看見了的,我想叫它還回去,它不肯,我一追它就跑,帶著我在村裡兜圈子。”

“後來晌午了,地裡乾活兒的人都回來了,季家人也回來了,我一慌,就和石頭哥哥一起,叫著銅錢往家跑。”

結果兩個小孩跑的飛快,還把銅錢給甩在了後麵。

“你和石頭都沒錯,銅錢也沒錯。”葉安年摸了摸福崽的頭。

“帕子是季芳芳的,裡麵裹著的簪子確實是你江大哥的,銅錢怕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才會偷偷把裹著帕子的簪子叼回來。現在,物歸原主了。”

“真的麼?”福崽仰頭看著葉安年,一雙水葡萄似的眸子亮晶晶的。

“真的,”葉安年道,“待會哥哥給你們做糖雪球吃。”

摘回來那麼多山楂呢,做糖雪球正好。

“好呀!”福崽頓時開心了,雖然他根本不知道糖雪球是什麼,但還是拉著石頭的手道,“石頭哥哥,你今天在我家吃吧,哥哥給我們做好吃的!”

石頭也有點饞這名字好聽的吃食,但還是禮貌的拒絕了,這個點還沒回家,他爺爺一著急,又該叫小叔來找他了。

“葉大哥,我先回家了。”石頭道,又拉拉福崽的手,“我改天再來找你玩!”

說完,就一溜煙跑了。

小孩跑的快,都不給葉安年挽留的機會,葉安年無奈,想著等做好了,給裡正家送些去也好。

心事沒有了,福崽一扭頭,又高高興興找丁秋玩去了。

葉安年想去洗洗手,卻被江竹叫了過去。

江竹真的用小泥爐熬了一鍋散發著淡淡草藥香的藥汁。

他把熬好的渣滓濾出去,把藥汁倒進臉盆裡,兌水稀釋,調好水溫,拉著葉安年一起,把手泡了進去。

“這裡麵我加了白芷、辛夷、芍藥、天冬和沉香,有潤膚養護的作用,多多泡泡能讓手更細嫩。”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那支玉簪子也丟了進去。

葉安年:……

其實你就是嫌棄季芳芳的脂粉味吧。

第72章 前一夜

季芳芳今日心情十分不錯。

一大早出門掃院子, 瞧見葉安年和江竹背著筐子、背簍往山上去,她就動了心思,也挎著籃子跟了上去。

本想能借機跟江竹單獨相處一會兒, 哪知那兩人湊在一起摘山楂,貶損了她兩句,就走了。

她當時憋悶的要命, 卻不想, 江竹走的時候, 頭上的簪子勾到了樹枝上, 他們卻絲毫沒有發現。

季芳芳當時心都要跳出來了,她捏緊自己的袖子, 強迫自己不去看,然後故意做作的給江竹拋了幾個眼波, 果然轉移了兩人的注意。

而等到葉安年和江竹都離開之後,她才不動聲色的把那支簪子撿起來,用衣袖擦乾淨之後, 小心翼翼的包進了自己貼身帶著的帕子裡。

她原本,也並沒有打算用這簪子做什麼,既已答應了和鎮上那個小鐵匠成親,又把自己的初夜給了葉安鬆那個書生後,她已經對江竹不做他想了。

奈何, 這兩人卻像是故意似的, 偏偏在她做了決定之後,總在她眼前晃。

她被勾的心裡癢癢,便總是忍不住, 想要往前湊。

從山上回來,田大花和季老爹都已經去地裡了。

季芳芳拿著那支如意簪, 怎麼看都看不夠,直磨蹭到快晌午,才把簪子包在帕子裡,藏進她屋裡的枕頭下麵,然後就出去給爹娘做飯了。

如今天還熱著,她也沒有關大門,隻管在外麵灶房忙碌。

等到做好了晌飯,田大花和季老爹才扛著鋤頭從地裡回來。

晌午吃飯時,田大花說起她和張正和的婚事。

“眼看著你明年五月就要成親了,自己也上點心,彆老到處瞎跑。”

田大花瞧著她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就覺得糟心:“沒事在家繡繡嫁衣,收收心。”

“嗯。”季芳芳拿筷子在盤子裡挑著菜,答應的十分敷衍。

“‘嗯’什麼‘嗯’?”田大花一筷子敲在她手上,“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季芳芳不耐煩道。

“我真是把你慣壞了!”田大花氣得翻白眼。

一旁悶聲不語的季老爹開了口:“你也少說兩句,孩子都答應嫁人了。就這麼幾個月,你讓她放鬆放鬆。”

“放鬆啥?!你是不知道她,她鬼心眼子多著呢!心裡指不定還想著……”

田大花話沒說完,季芳芳“蹭”地站起身來:“爹,娘,我吃飽了。”

說完,扭頭就鑽進了自己屋裡。

不知是不是季老爹那句話勾起了她的心事,季芳芳突然覺得十分不甘心。

是啊,她還能在這月牙村待多久?明年五月她就要嫁到鎮上去了。

到時候,一年到頭也回來不了幾次,也就……見不到江竹了。

這麼一想,今日得了那如意簪的喜悅便全然沒了。

季芳芳咬了咬唇,眼神暗了下來。

她不甘心呐!

明明是她先和江竹熟識的!

當初江竹帶著他那個小藥童來村裡的時候,因為她娘有腿疼的毛病,她有段時間,日日去找江竹替她娘抓藥。

江竹待她溫和有禮,叫她季姑娘,還細心的叮囑她服藥期間的忌口,還上門問診過兩回。

季芳芳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當初對她這麼好的江郎中轉頭就娶了葉安年這個病秧子。

對自己也不像從前那樣溫和了,雖然還是笑笑的,可說出的話,卻總是戳人心窩子。

季芳芳吸吸鼻子,越發覺得肯定是因為葉安年。

她回了自己的屋,在床邊坐下來。

想起今日得到的如意簪,心裡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這簪子江竹日日都戴著,如今卻突然出現在了她手上,那說明什麼?

若是叫葉安年那個賤哥兒知道,兩人鬨掰了,那自己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左右如今隻是定親,她還有機會。

這麼想著,季芳芳呼吸都急促起來,她伸手去摸枕頭下麵,卻摸了個空。

她心中一沉,一把將枕頭掀了起來。

卻見那枕頭下麵空空如也,彆說簪子了,連她的帕子都不見了。

季芳芳嚇得背後浮起一層冷汗,莫不是叫她娘發現,給她丟了去?

心跳的砰砰響,季芳芳緊緊捏住被自己掀翻的枕頭。

不對,應該不是娘拿的。

若是被田大花發現,肯定第一時間把她揪出來,然後當著她的麵把那簪子給砸了。

也不可能是爹,她爹就是個耙耳朵,若是她爹,肯定會第一時間拿給她娘的。

那,會是誰呢?

從她把簪子藏起來到現在,不過個把時辰,她就在自己家裡做飯,吃了個飯而已。

這期間,應當也沒有旁的人進來啊?

她左思右想,想不出個結果,也不敢到處張揚,隻得又把枕頭放回原處。

“你這丫頭!”

外麵突然傳來田大花的聲音:“自己的帕子到處亂丟!一點兒歸置沒有,這要是嫁了人怕是要被婆家嫌棄死!”

季芳芳愣住,卻是不等她反應,田大花已經拎著她那塊貼身的帕子從外麵走了進來。

“給你!”田大花一把將帕子塞進她手裡。

季芳芳接過帕子,卻被熏的乾嘔了下:“嘔……咳咳!”

“娘,這,帕子您從哪找到的?”

田大花白了她一眼:“你自己存心大意,掉在夜壺上了都不知道!”

季芳芳:……

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丟在夜壺上!

而且,那裡麵裹著的簪子呢?!

但是她不敢問,把帕子丟在一邊,就出去院子裡翻找起來。

然而,她幾乎把院子裡的旮旮旯旯都翻遍了,也沒有找到那簪子的影子。

江竹的那根如意簪,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

季芳芳因為一支簪子,幾乎把家裡翻了個遍。

而另一邊,將玉簪物歸原主的銅錢,晌飯得到了一根燉的香噴噴的雞脖子,並兩隻雞腳。

福崽嘴裡啃著一根雞腿,盯著那雞腳還依依不舍呢。

雞腳多好吃啊,雖然骨頭多了點,但是軟軟彈彈的,特彆香呢。

吃了晌飯,太陽已經偏西了。

今兒個因著福崽回來的晚,又鬨了銅錢那一出,他們半下午才吃上飯。

吃了飯,葉安年就又紮進藥廬,繼續做起燕幾圖來,江竹則在炮製新采回來的草藥。

福崽喂完兩隻小兔子,就跟丁秋一起玩起了魯班鎖,銅錢今兒個吃的肚圓,懶洋洋的趴在院裡曬太陽。

這幾日,經過葉安年夜以繼日的努力,燕幾圖終於完成了一半。

想來,他雖然接了那個公子兩次訂單,竟然就隻跟對方麵對麵打過一次照麵。

他甚至連那個公子姓甚名誰,什麼身份都不知道。

葉安年一邊忙著手上的活兒,一邊想著,這次交貨的時候,一定得跟對方好好聊聊才行。

這忙忙叨叨的一天終於過去,眼看著距離葉小梅成親就剩下一日了。

葉安年擔心葉家當真不肯出一點陪嫁,還是跟江竹一起去了一趟鎮上,置辦了幾樣東西。

大件太招眼,葉安年就買了針線盒、合歡被、鴛鴦枕、銅鏡、梳子、剪刀、臉盆這些,又買了兩個箱籠來裝。

兩人置辦了兩箱籠的東西回來,這消息傳到葉家,吳香蓮氣得又是一陣心梗。

她指著正在灶間忙碌的葉小梅罵道:“你個小賤皮子倒是命好!能嫁給鎮上的廚子不說,竟哄的年哥兒兩人這麼肯為你花錢!”

葉小梅聽聞葉安年和江竹去鎮上又幫她置辦了東西,眼睛一酸,心裡暗自想著,以後有錢了這份情她一定得還上。

見她不說話,吳香蓮翻了個白眼:“悶葫蘆似的,竟也有人看得上!”

葉小梅成親前這一晚,吳香蓮像犯了大病似的,支使她又是掃院子、又是擦桌子,裡裡外外打掃一通,大半夜的還在院裡抱著木盆洗衣裳。

葉全知道吳香蓮是覺得這回沒討著彩禮錢,虧了,心裡不得勁。

但隻要吳香蓮不動手,隻是讓她乾點活兒而已,他也不去管。

葉小梅的嫁妝確實寒酸的很,張娟(二房媳婦,葉小梅親娘)挺著個大肚子,翻遍了家裡的衣櫃,才找出來一身暗紅色的舊襖裙,撣了撣土,掛在院裡,給葉小梅明兒出嫁穿。

就這身衣裳還是她當年嫁過來的時候穿來的,也是家裡姐姐穿剩的。

被子家裡就那兩床,她是在不舍得,央著吳香蓮翻了套壓箱底的破被子出來,上麵還打著補丁,灰撲撲的。

張娟瞧著,卻又有點嫌棄:“到底是成親呢。”

吳香蓮白她一眼:“成親咋了,她連彩禮錢都沒有,還想要嫁妝?!”

“那咱們總不能真的啥嫁妝都不給帶吧?”張娟一臉為難,“明兒個那廚子就要來接親了,到時候還不叫村裡人看笑話。”

“這你就不用管了。”吳香蓮道,“你好歹拾掇些針頭線腦的,給她包上就行。大件的,我跟你公爹操辦。”

“還有大件?”張娟一愣,但瞧著吳香蓮這摳門的樣子,她可不信這對老東西舍得給小梅添啥大件。

就算是添了,怕是裝完樣子,也得要回來的。

“成了,你就彆操心,”吳香蓮伸手摸摸她隆起的肚子,“你這一胎是男娃,可得好好養著,趕緊睡吧。”

“哎。”張娟答應了一聲,到底沒再多管,送走吳香蓮就上炕睡了。

院裡,葉小梅終於洗完了一家子的衣裳。

她抹了把額上的汗,站起身把一件一件擰乾,搭在晾衣繩上。

家裡幾間房都已經熄了燈,大家都睡了,隻有正房東屋還亮著一盞微弱的燭火。

那是吳香蓮還沒睡,在屋裡盯著她呢。

葉小梅搭完最後一件衣裳,雖然又累又困,但她還是笑了起來。

最後一晚了,快了,她就快要解脫了。

第73章 葉小梅成親

次日, 天還沒亮,葉安年就起來了。

因為心裡裝著事,他比江竹醒的還早些。

將兩個孩子收拾乾淨, 葉安年取出之前他和江竹成親時剩的紅綢布,扯了兩根發帶給兩個孩子紮頭發。

福崽和丁秋也都換上了之前葉小梅給他們做的新衣裳。

江竹簡單的煮了一鍋粥並幾個雞蛋,四個人吃了, 就直奔葉家去。

怕吳香蓮他們連給葉小梅梳妝打扮的婆子都不找, 趙裡正的媳婦錢春芳自告奮勇的去了。

葉安年和江竹領著福崽和丁秋到的時候, 趙裡正一家子都已經到了。

明明大喜的日子, 家裡家外也都貼上了喜字,可吳香蓮往屋裡一坐, 卻拉著個臉。

院子裡,趙樂見葉安年他們來了, 拉著石頭笑著迎上來:“你們來啦,小梅已經在屋裡打扮著了。”

葉安年一聽有錢春芳在,便鬆了口氣。

他是不願讓吳香蓮上手的, 這麼大喜的日子,沒得叫二姐心裡不痛快。

院裡擺了幾張桌椅,上麵有瓜子、花生和糖塊之類的,供前來道喜的人坐著休息。

幾人紛紛落座。

福崽今日起的早,這會兒還打著嗬欠。

他瞧見旁邊桌上擺著的瓜子, 就抓了幾顆來嗑, 好醒醒覺。

誰知,他才往嘴裡塞了一顆,身後就傳來一道憤怒的聲音:“誰叫你吃的!”

“這是我家的東西!”

福崽嚇了一跳, 他一回頭,就看見葉安柏不知何時來的, 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目光不善的盯著他。

福崽手裡捏著瓜子,看著葉安柏那凶巴巴的樣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你彆管他。”石頭從盤子裡拿了塊糖剝開,塞進福崽嘴裡。

看向葉安柏道:“今天小梅姐成親,我們是客人,這些都是你奶奶給我們吃的,不信你去問。”

“我不管,這是我家!我說不給你們吃,就不給你們吃!”

“就七就七就七!”

一道軟糯糯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說話還有點漏風。

福崽和石頭聽著耳熟,扭頭一看,陳玲玲不知何時被陳懷書放在了他們旁邊的椅子上,正用小手抓盤子裡的瓜子呢。

“你,壞壞!”

陳玲玲抓起瓜子就要揚葉安柏,被旁邊看著她的陳懷書一把攔下。

“玲玲,不能扔彆人。”陳懷書道。

“壞小孩!”陳玲玲指著葉安柏,“哥,打他!”

陳懷書無奈:“咱們不理他就行了,不能亂打人。”

玲玲見哥哥不答應,小嘴一扁,眼睛裡蓄上了晶瑩的淚花,福崽一看,趕緊學著剛剛石頭的樣子,也拿了塊糖塞進她嘴裡。

“吃糖,咱們不跟他玩就是了。”

玲玲被塞了糖,也就不去理葉安柏了。

但她還是很不喜歡葉安柏,上次她拿著漂亮哥哥給她做的泥叫叫玩,葉安柏還想搶來著,還好被她哥發現,沒讓他搶走。

但葉安柏還是把她推了個大屁蹲,屁股可疼呢。

五個人圍坐在一張桌上,開始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小孩子身上的口袋裡都會裝著自己喜歡的小玩意兒,幾人就把自己的寶貝拿出來一起玩。

結果拿出來一看,什麼竹蜻蜓、什麼木陀螺、什麼魯班鎖、撥浪鼓、泥叫叫,竟都是葉安年做的。

五個小孩笑成了一團,看的葉安柏眼紅的很,哭著跑回去告狀了。

而另一邊,葉安年被趙樂、楊池拉著說話,江竹也和陳秀才聊了起來。

小半個時辰之後,錢春芳黑著一張臉從屋裡走了出來。

吳香蓮正在外頭坐著,錢春芳一見她就火了:“小梅出嫁就穿這衣裳?!”

“你們一家子也太黑心了點!小梅可是你親孫女!”

葉安年聽見他們爭吵,趕緊進去看情況,其他人也都跟著圍了過來。

那件破舊的襖裙被錢春芳扔在了地上,眾人一看,都皺起了眉,這也太舊了,而且土撲撲的。

“不行叫小梅先穿我的,”一旁趙樂道,“反正我也不急用,我家沒那麼多講究。”

“那怎麼行,”葉小梅聞聲站在裡屋的門內道,“樂哥兒你自己花了這麼多心思做的,怎能先給我穿了?”

“沒事的,這件喜服是我娘當年出嫁穿的,也算是家傳了。”她軟聲道。

“就是,這可是我們家的家傳呢!”吳香蓮一聽,也趕緊附和。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這等會兒那廚子就要來接親了,彆誤了時辰!”

葉安年眼神一暗,想起自己的那套喜服,但衣服是男款的,而且小梅穿著也不合身。

他正想著要怎麼辦,忽然感覺手心被江竹輕輕撓了一下。

他回頭看去,江竹朝他眨了眨眼。

葉安年便跟著他走了出去。

“怎麼了?”

兩人在院裡尋了處安靜的地方,葉安年問道。

“我叫人給魏風送個信,再準備一套喜服吧。”

葉安年皺眉:“來得及麼?這會兒接親的隊伍肯定都在路上了。”

“來得及。”江竹道。

他沒再多說彆的,拍了拍葉安年的肩膀,就出去了。

葉安年便也沒多問,又回到位置上,跟趙樂他們一起坐著。

不多時,江竹便回來了。

此時天色也逐漸亮了起來,村裡來隨份子的人漸漸多了,不遠處有敲鑼打鼓的聲音響起。

福崽和陳玲玲一下子精神起來,互相牽著小手就往外麵跑,石頭和陳懷書趕緊在後麵追。

丁秋眼睛不方便,就沒有跟著去湊熱鬨,安靜的坐在江竹旁邊。

不一會兒,那鑼鼓聲就近了,隨著熱鬨的人聲,一頂四人抬的半新喜轎在葉家門口停了下來,轎子後麵跟著騎在一頭毛驢上的魏風。

隨行隊伍,敲鑼打鼓的四人,還有一個喜婆,可不正是蕭二娘。

蕭二娘今兒個打扮的十分亮眼,一身寶藍色的裙衫,頭上依舊帶著那朵大紅花,還描畫了眉眼,擦了脂粉。

她在老葉家門口站定,就高聲道:“葉家大喜!今有女出嫁,新郎接親來嘍!”

這邊,葉小梅在錢春芳的幫助下也都打扮好了。

錢春芳將一方喜帕往她頭上一蓋,道:“小梅啊,你可算是脫離苦海了,往後好好過日子。”

“嗯,”葉小梅微微點頭,“多謝錢嬸子。”

“謝啥,快來吧,你哥哥等著背著呢。”

她這話說完,葉小梅微愣了下。

讓葉安鬆背她麼?

她攥緊了自己的衣袖,皺緊了眉。

但她也知道這隻是做樣子的,不過忍這一時而已。

“好。”她輕聲應道。

屋裡門簾被掀開,葉小梅隱約瞧見有個人走了進來。

她心中一沉,下意識握緊了手裡的帕子。

那人在她麵前半蹲下來,輕聲開口叫了聲:“二姐。”

葉小梅愣住,她用力捏緊自己手裡的帕子,眼淚卻忍不住“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竟然是葉安年?

他是怎麼說服爺奶同意的?

葉小梅心裡滿滿的疑惑,但現在卻不適合問出口。

事實上,哪裡用葉安年多說什麼,葉安鬆一早就躲了出去,根本就不想摻和這事。

讓他背葉小梅出嫁?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他打死都不會背那個小賤人的。

這邊,葉安年背著葉小梅從屋裡一路走出來,把她穩穩送上花轎。

抬眸的瞬間,看見後麵騎在毛驢背上的魏風朝他感激的點了點頭。

不過叫葉安年有些意外的是,一向摳門的吳香蓮他們竟然還真給小梅準備了嫁妝,用兩個大箱子裝著,找了村裡幾個人抬,竟然還不少的樣子。

葉安年覺得奇怪,但眼下也不好多問。

接上了新娘子,這隊人是一刻也不想停留。

蕭二娘高喊一聲:“起轎!”

那四人就繼續吹打起來,奏著喜樂打道回府。

因著這兩大箱的嫁妝,村裡不少人對葉家的印象又改變了些。

更有和葉家交好的村民道:“瞧瞧,這老兩口還是疼孫女的,這麼兩大箱嫁妝呢,你們誰家嫁女兒舍得?”

“就是,”立刻就有人應和,“聽說小梅身上的喜服都是家傳的,雖說破了點,但那意義可不一樣。”

“可以了,一個鄉下丫頭而已,出嫁這麼大陣仗,真是給老葉家長臉啊!”

葉全站在門口,瞧著這隊伍熱熱鬨鬨的來了又走,黑了一早上的臉上終於綻開了笑容。

“今日我孫女出嫁,多謝大家前來捧場,等會兒開席,大家放開吃,放開喝!”

他朝前來道喜的村民拱手,話說的那叫一個漂亮。

“我家小梅好福氣,找的夫君是鎮上的大廚呢。”吳香蓮也跟著道,話裡話外卻滿是炫耀。

葉安年站在人群裡,淡淡地看著他們表演,心中隻覺得好笑。

這份臉麵魏風也算是給了,但能不能接得住可就看他們自己了。

送走了接親的隊伍,也差不多快晌午了。

老葉家要擺席宴請賓客,葉安年他們自然不會留下來,他們是來看小梅的,還真看不上老葉家這一口飯。

除了跟老葉家臭味相投的幾家,其他人見接親隊伍走了,也就都散了,葉全和吳香蓮他們也不在乎,少點人吃飯,他們還能省點飯菜呢。

另一邊,接親隊伍晃晃悠悠的出了村,不一會兒就看不見影兒了。

葉安年、江竹帶著兩個孩子,卻跟趙裡正他們在村口碰了麵。

村長家有個驢車,平常很少用,這時候卻是派上了用場。

由趙裡正趕車,拉著錢春芳、趙樂、石頭,還有葉安年他們一家,晃晃悠悠往鎮上去。

魏風在鎮上的有客來辦了席麵呢,那邊才是主場。

第74章 給他麵子

趙裡正他們的驢車緊趕慢趕, 才在甜水鎮的入口處追上接親的隊伍。

兩方一前一後進了鎮子,在有客來的門口停下。

這陣仗惹得街上不少人都湊上來圍觀。

聽說是有客來那個單了好些年的廚子娶親,大家都很好奇, 娶的是什麼樣的人。

葉安年一見這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人,頓時有些擔心起葉小梅穿的那身舊喜服。

江竹見他皺起眉,捏了捏他的手指, 附在他耳邊低聲道:“放心, 都安排好了。”

聽他這麼說, 葉安年頓時便安心了。

這時, 吹奏的喜樂停了下來。

蕭二娘上前打起轎簾,魏風也從毛驢背上下來, 上前去扶葉小梅下轎。

一道赤紅色身影從喜轎裡慢慢走了下來,嶄新的大紅繡鞋, 繡著並蒂蓮的新喜服,就連頭上的喜帕也換過了,俱是新的。

“什麼時候換的?”葉安年有些驚訝。

江竹解釋道:“我找了周良幫忙帶話, 路上就遇到魏風他們來迎親了,眼看著已經來不及,蕭二娘拿主意派了兩個吹號子的回去找成衣鋪先賃了一身,然後往這邊迎著。”

“等到這邊魏風接完親回去,兩邊遇上, 就直接塞給你二姐, 叫她在轎子裡換了。”

葉安年:……

不得不說,這蕭二娘還挺機智的。

魏風身上的喜服也是新的,牽著葉小梅兩人直接進了有客來酒樓。

圍觀人群見了, 都被葉小梅的身姿吸引了去,有鎮上和魏風相熟的人, 笑鬨著說迫不及待想看新娘子了。

魏風朝眾人抱拳,應付完這些人之後就牽著葉小梅徑直上了二樓。

魏風是有客來的老人了,他單身多年,終於成就好事。

有客來的老板南紹十分高興,當即說要歇業一日,給魏風擺酒,請酒樓裡做事的,還有魏風的好友和葉小梅這邊的親眷們來熱鬨熱鬨。

二樓的天字房,南紹也給騰了出來,叫夥計給布置了一下,臨時給葉小梅休息。

一樓大廳擺了十來桌,魏風那瞎眼的老娘也早早被接了過來,跟南紹他們在主桌上坐著。

待到魏風把葉小梅送上樓,下來招待賓客時,葉安年一行人也都被招呼著落了座。

葉小梅這邊的情況,魏風都提前跟南老板他們打了招呼,所以南紹也不多問,反倒對葉安年他們十分熱情,拉著他們在主桌入座。

葉小梅的嫁妝和葉安年他們帶來的賀禮、添妝都讓人抬了進來,待到眾人都落了座,那誘人的燉雞、肘子、紅燒魚,就像流水一樣端了上來。

大喜的日子,酒是免不了的,魏風被眾人拉著喝了不少,卻還惦記著葉小梅在樓上沒的吃。

他想自己上去送,眾人哪裡會依,南紹叫了個後廚的嬸子,新上的菜都分出去一份,送到二樓去,魏風這才放心下來。

他那瞎眼的老娘也激動的很,雖然沒吃多少東西,但聽著耳邊熱鬨的道喜聲,她光是高興都飽了。

想她兒子這麼孝順能乾,一把年紀卻遲遲娶不上媳婦,本以為這輩子都無望了,卻有姑娘願意嫁過來,她簡直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

之前葉小梅曾跟著蕭二娘和魏風一起去過一趟家裡,她雖然眼睛看不見,但聽著那姑娘溫柔軟糯的聲音,她也是滿意的。

往後,家裡總算有人操持,有人陪她說話了。

這頓酒席吃的每個人都喜笑顏開,葉安年之前在老葉家的時候,包的份子錢不多,就意思意思,在這邊酒過三巡卻給魏風塞了一個鼓鼓的大紅包。

魏風紅著臉,推也不是,收也不是,葉安年趁機塞進他衣襟裡。

他憨笑著撓撓頭,隻道:“我給小梅,回頭這些份子錢我都給她管著。”

一旁的蕭二娘也喝上了頭,在魏風背上拍了一巴掌:“憨樣!還不趕緊敬年哥兒一杯!”

魏風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給葉安年倒上酒,舉杯道:“葉老弟,姐夫敬你一杯!”

葉安年和他碰了碰杯,唇角微勾:“祝你跟二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一杯酒下肚,魏風撂下杯子就要坐下,又被蕭二娘拍了一巴掌:“還有一位呢!年哥兒的夫君不敬了?”

“啊,哦哦。”魏風一拍腦袋,趕緊又給江竹倒酒。

酒過三巡,眾人都意猶未儘,但瞧著外麵天色不早,便都紛紛散去了。

葉安年他們道更遠,還得回月牙村,也起身告辭。

而就在這時,他餘光瞥見那幾個抬著葉小梅的嫁妝箱子,一路跟來的月牙村人,竟然還沒走。

那四個人湊在一起,也不知在嘀咕什麼。

葉安年心中一緊,朝旁邊的江竹遞了個眼色。

江竹這時候也發現了那四人的異樣,他略一思索,就借著拉魏風去方便的工夫,悄悄跟他說了些什麼。

兩人回來後,魏風很快就和南紹提了要走,南紹以為他是急著回家過新婚夜,露出一臉“我都懂”的笑來。

看葉小梅的嫁妝、添妝、賀禮什麼的都不少,他本來想叫兩個酒樓的夥計幫忙抬,被魏風拒絕了。

葉安年這邊也借口想將兩位新人送回家去,沒跟趙裡正他們一起走,順便還將福崽和丁秋托付給了趙裡正他們帶回村去。

等到終於將這些閒雜人等都打發乾淨,魏風扶著葉小梅又上了轎,四個轎夫抬著直奔魏家。

魏風騎著驢子跟在後麵,然後就是抬著嫁妝的那四人。

蕭二娘又雇了輛牛車來,親自趕著,拉著魏風的老娘楊蕙蘭、葉安年和江竹三人,將剩下的賀禮、添妝都拉上,綴在最後。

等到這一長隊拐進魏風他們住的那條小巷子,江竹瞅準時機彈了顆小石子出去,直直砸在了那四人之一的腳上。

被砸中的人“哎呦”了一聲,腳下一個踉蹌,向前撲去,後麵的人便也亂了步子。

兩人身子一歪,肩上抬著的箱子“咣當”一聲就落了地。

蓋子被裝開,露出裡麵的裝著的東西來。

葉安年和江竹一直盯著,此時一見,俱是愣住。

那箱子看著沉甸甸的,裡麵裝的竟是半箱子的石頭子。

那兩個抬箱子的人一看也是嚇傻了,慌忙擺手道:“這可不關我們的事!”

“我們就是幫忙抬抬箱子,蹭頓飯吃而已啊!”

葉安年沒理他倆,從牛車上下來,徑直上前把另一口箱子的蓋兒也給掀了。

裡麵果然也都是石頭子。

滿滿的大半箱子,可不是沉甸甸麼。

“虧得吳香蓮肯花心思弄這麼多石子來。”葉安年冷笑。

他剛剛發現這四人不對勁的時候,就怕這嫁妝箱子有問題,才會一直等到魏風家門口,四下沒有旁人的時候,才動手。

卻沒想到吳香蓮和葉全那兩個老東西,是連一點臉麵也不要了。

這若是剛剛吃席的時候,箱子不小心被打開,魏風難堪不說,葉小梅也會被人議論。

蕭二娘原本喝的有些高了,一見這場麵酒都醒了不少。

她瞪圓了眼,不可思議道:“這葉家二姑娘是造了什麼孽,托生在這種人家裡。”

“我拉煤牽線也乾了小半輩子,頭一回見這麼摳門的人家!”

“怎麼了這是?”聽見動靜的楊蕙蘭有些不安的開了口。

兒子好不容易娶的媳婦,可千萬彆處什麼岔子啊。

“沒事,楊大娘。”蕭二娘安慰她道,“您安心坐著就成。”

蕭二娘之前沒少給魏風說媒,因此和楊蕙蘭也熟,聽她這麼說,楊蕙蘭便不多問了。

魏風聽見動靜也走了過來,瞧著這兩大箱子的石頭子,臉上黑的厲害。

他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手臂上青筋暴突。

“你打算怎麼辦?”葉安年問道。

魏風氣歸氣,但他也確實憨直,哪想得出什麼法子?

憋了半天,就要上前把箱子重新蓋上,悶聲道:“我找他們去。”

葉安年攔住他:“你找回去又能怎樣?他們無賴的很,如今小梅已經嫁過來了,他們到時候怕是不會承認,還會反咬你一口,說你吞了嫁妝還來鬨事。”

“那就這麼忍了?”魏風眼眶一紅,“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他不在乎葉家的那點東西,但是看著葉小梅這麼被欺負,他咽不下這口氣。

葉安年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那四個抬箱子的人。

那四人臉色都白了,他們確實不知道這事,在有客來嘀嘀咕咕,也是因為抬箱子抬了一路,覺得這份量,這感覺都不對勁。

“我們回去啥也不說!”

“年哥兒,我們跟老葉家可沒什麼交情啊!你知道的!”

“不,你們得說。”葉安年淡淡道,“不光說,還得說的義憤填膺,最好能引得大家群情激奮。”

“都聽見沒有,若是不照做,老娘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們!”一旁的蕭二娘開了口。

她叉著腰,朝那四人翻著白眼:“老娘在這十裡八村混得老熟了,認識的人也廣的很。不說旁的,就是娶媳婦這事上,隻要老娘想拿捏你們,你們就彆想找著好的!”

“哎呦!我們保證辦好!”

“保證辦好!”

“我們肯定叫葉全那老東西丟臉丟到褲衩子都不剩!”

這四人都是未婚的小夥子,其中兩個年紀還不小了,被蕭二娘這麼一威脅,哪還有不答應的,一個個保證完,才灰溜溜的跑了。

等那四個人都跑的沒了蹤影,葉安年才對蕭二娘道:“這事還得麻煩你一趟,找人把這消息透露給鎮上的周記當鋪,務必讓周老板知道老葉家嫁女兒的做派。”

蕭二娘一聽,眼睛就是一亮:“妙啊,我看行。”

葉安年清冷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來:“葉全不是愛麵子麼,那我就給他這個麵子。”

魏風聽著葉安年和蕭二娘你一言我一語,又看看這一地的石頭子,有些發愁:“那這些石子可咋辦?”

一旁的江竹忽而笑了笑:“他們給你們送什麼,等到你們回門那日,也給他們送什麼不就好了?”

魏風麵上一喜,拍手道:“對啊!弟夫,你可真有主意!”

第75章 好夢

天色已經不早, 嫁妝的事處理完,葉安年和江竹辭彆葉小梅、魏風他們,便往回走。

蕭二娘將人送到, 叮囑二人好好過日子,也帶著四個轎夫回去了。

兩人出了那窄小的巷子,一縷燦爛的夕陽突然徑直照了過來。

葉安年被刺目的光線晃了一下, 下意識抬手去擋。

待眼睛慢慢適應光線, 他透過指縫看去, 卻隻見夕陽如火, 絢爛的一塌糊塗,眼前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反倒都看不清楚了。

他輕笑了一聲,突然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江竹瞥見他臉上的笑意, 伸手牽住他:“這麼高興啊?”

“葉小梅是我在葉家唯一掛心的人。”

葉安年道:“如今她嫁人了,我這顆心也終於可以放下了。”

“嗯哼,”江竹牽著他的手晃晃, “你的心是放下了,現在的葉家怕是已經吵翻天了呢。”

“自作自受。”葉安年淡淡道了一句。

“那就叫他們受著吧,”江竹朝葉安年笑笑,“咱們回家做好吃的。你想吃什麼?”

葉安年心情不錯,想了想道:“晌午吃了那麼多飽膩的東西, 晚上吃點清淡的吧, 好吃的明天再做。做些甜食怎麼樣?”

甜食能讓人開心,而且眼下已經入秋,早晚都開始涼起來了, 吃些甜的東西也能增加熱量,讓人覺得暖和。

“家裡還有咱們上次摘的板栗, 可以做糖炒栗子和板栗餅。咱們晚上將那些山楂和板栗處理一下,明日我做給你們吃。”

“還有糖雪球。”葉安年道。

“那是什麼吃食?”江竹看著他笑,“你自創的?”

葉安年點點頭:“算是吧,其實和糖葫蘆差不多,也很好吃。”

“哦?”江竹好奇,“那回頭你教教我怎麼做。”

“好。”

晚風吹拂,輕輕撩起兩人的衣擺,璀璨的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的老長,身後是吵鬨的人聲,身前是寬闊的街道,也是他們回家的路。

兩人雇了鎮上的一輛牛車,因為現在天色漸晚,車夫這一趟隻拉他們兩人,回來怕是也要跑空車,價錢上難免要貴一些。

但想著福崽和丁秋還獨自在家,便也顧不得了,花了十文錢,坐車回到了家裡。

有些意外的是,趙樂怕兩個孩子獨自在家害怕,便和石頭留了下來,陪著丁秋和福崽。

見葉安年和江竹回來,趙樂和兩人寒暄幾句,就帶著石頭回去了。

累了一天,晌午又是在有客來吃的席,晚上四個人都又累又飽,根本吃不下什麼東西。

江竹便熬了一鍋甜滋滋的小米南瓜粥,蒸了幾個紅薯當夕食。

晚上吃的簡單,吃完飯時間還早。

葉安年就搬了小凳子,和江竹一起,坐在堂屋剝板栗,和給山楂去核。

福崽和丁秋也過來湊熱鬨,銅錢好奇的湊過來這聞聞,那嗅嗅,葉安年就壞心眼的把一顆去了核的山楂塞進了它嘴裡。

銅錢已經習慣了吃葉安年喂它的各種東西,沒想到葉安年會坑它,結果才在嘴裡嚼了兩下,就酸的一張小狗臉都皺了起來。

福崽被逗的咯咯直笑。

銅錢扁扁嘴,把那顆被它嚼爛的山楂吐出來,然後就一頭衝進了院子裡,找水喝去了。

四個人就快了許多,不過個把時辰就把那天他們摘回來的板栗和山楂都處理完了。

葉安年把兩盆處理好的板栗和山楂放了起來,留著明天用。

江竹燒了一大鍋熱水,供大家一起洗漱泡腳,放鬆筋骨,緩解疲勞,晚上好睡個好覺。

外麵已是月上中天,兩個孩子洗漱完就自覺的回西屋去睡了。

葉安年泡完腳,被江竹趕到了被窩裡,他自己則去藥廬給葉安年熬藥。

一個人呆的無聊,他披著衣服坐起來,從旁邊的抗桌上拿了擺在那裡的魯班鎖把玩。

玩著玩著,便想起了現代的益智玩具魔方,好像也能用木料做出來呢,到時他再出個魔方教程,應該會有不少小孩子喜歡。

正研究著,江竹端著熱騰騰的湯藥走了進來。

見他拿著魯班鎖擺弄的出神,江竹在炕邊坐下來:“解開了麼?”

葉安年拿的是十二柱的魯班鎖,他擺弄了幾下,就拚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木塊來。

“本就是我做出來的,自然難不倒我。”

他說著,看了江竹一眼,唇邊泛出些許笑意來:“倒是你,把這東西擺在抗桌上。說,是不是自己偷偷研究好久了?”

“我在研究它到底有多少種解法,”江竹笑笑,“打發時間嘛。”

葉安年:“那等我把魔方做出來,你就有的玩了。”

“魔……方?”江竹挑眉,“你研究的新玩意?”

葉安年點點頭:“跟魯班鎖一樣好玩。”

“好啊,”江竹來了興趣,“那我就等著了。”

說話間,藥已經放涼了些,葉安年也不矯情,端起來一口悶了。

江竹又給他倒了些水漱口,兩人便熄了燈,進了被窩。

這兩日的晚上尤其涼了起來,兩人蓋一床被子,便要貼的很近,將四周的被角都掖好才能保暖。

許是今日心情好的緣故,又才泡了腳,喝了熱騰騰的藥,葉安年覺得身上暖融融的。

他和江竹各自仰麵躺著,閉上眼睛正打算醞釀睡意,江竹突然伸手牽住了他。

修長的手,將他的手指分開,兩手交疊,十指相扣的緊緊握在一起。

“多大的人了,睡個覺還要牽手。”葉安年嘀咕道。

江竹沒理他這話茬,而是意味不明道:“我最近新做了一款藥膏,是梔子花香的,要不要試試?”

“什麼?”葉安年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搞的有些懵了。

他還在想到底什麼藥膏是梔子花的味道,江竹已經一個翻身把他拉進了懷裡。

兩人貼的很近,葉安年隻感覺自己像是被個大火爐包裹一般。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他自己的體溫也很高。

直到江竹握著他的手腕子,細密的吻下來,葉安年才後知後覺,那藥膏是做什麼用的。

他的心劇烈的跳了起來,竟有些喘不過氣。

但他沒有推拒,隻是在江竹的手探進衣擺,按在他腰間的時候顫了顫。

他還記得上次兩人胡鬨的事,那種感覺很奇妙。

因此,有了之前的事情做基礎,接受度便高了許多。

眼前突然一亮,江竹不知何時點燃了旁邊炕桌上的燭台。

昏黃的燭火輕輕跳動著,散發出暖黃色的光暈。

葉安年恍惚了一下,瞥見江竹伸出修長的手指,打開了桌上放著的一個小木盒。

那盒子裡,鋪著深紅色的絨布,布上放著一個白瓷小罐,和一個小小的乳白色搗藥杵。

江竹一隻手靈活的將小罐打開,葉安年便聞到了那股淡淡的梔子花香味。

…………(刹車線)

兩人不知折騰了多久才歇下,葉安年半闔著眼睛趴在江竹身上,沒撐多久,就沉沉睡了過去。

半夜,他是被渴醒的。

才動了動身子,就被江竹抱的緊了些。

“我……”他張了張嘴,隻覺得喉嚨乾啞難耐。

“怎麼了?”

耳邊,江竹的聲音響了起來,低沉溫潤。

“渴了……想喝水。”葉安年道。

“那你躺著,我去倒。”

暖色燭火又亮了起來,葉安年見江竹很快起身下地,推門出去了。

他半撐著身子坐起來,卻感覺肚子有些發脹,有一股異樣的感覺,不大舒服。

沒等他多想,江竹已經端著茶杯走了進來,遞到他手裡。

茶杯觸手溫熱,水色發黃,裡麵似是泡了什麼東西。

“我放了些金銀花,潤喉的。”

葉安年低低應了聲,悶頭喝水。

一杯見底,江竹結果杯子,問道:“還要麼?”

葉安年搖搖頭。

江竹便把杯子放到了一旁的炕桌上。

葉安年順著他的手瞥過去,便又看到了那個打開著蓋子的木盒。

那裡麵,白瓷小罐子還在,那枚搗藥杵卻已經不見了。

葉安年愣了下,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下意識伸手朝自己的腹部摸去,眼角也有些泛紅:“江竹,你……”

江竹放好了杯子,才收回手,就見葉安年緊抿著嘴唇瞪著他。

他順著葉安年的視線落在木盒上,便瞬間明白了。

“那是凝固的萬應膏,有消腫止痛的功效。”

葉安年緊抓著被角的手頓時鬆了,但還是冷著一張臉。

他沒再說話,鑽回被子裡後,就背對著江竹躺下,把自己蜷起來。

江竹有些無奈的輕笑了聲,吹熄了蠟燭,也躺了下去。

他伸手將葉安年拉回自己懷裡,將他牢牢圈住,然後用手蓋在他的小腹上,輕輕揉著。

葉安年微微掙紮了一下,被他按住。

“彆動。”江竹溫聲道,“這藥膏很管用的,明早起來你就知道了。”

葉安年緊咬著唇,聽他這麼說,冷冷道:“你就不是什麼正經大夫。”

“嗯,我不正經。”江竹眯著眼睛點頭,把下巴輕輕抵在葉安年頭上,“我最不正經了。”

“所以,快睡吧,睡著了就不難受了。”

“睡不著。”葉安年咬牙。

幫他按揉肚子的手停了下來,江竹伸手捉住了他的腕子,用拇指按壓在神門穴上。

他稍微用了點力,葉安年隻覺腕上那處有些微微發酸,沒過多久,竟真的湧上了些睡意,眼皮也越來越沉。

繼而,就這麼睡了過去。

江竹這才抬了手,轉而拉了拉被角,把兩人裹的更嚴實一些。

一夜好夢。

第76章 裡子也沒了

兩人睡的安穩, 老葉家卻已經吵翻了天。

昨日那四個月牙村抬嫁妝的小夥子回去後,就依著葉安年說的在村裡四處說道。

沒多久,老葉家苛待孫女, 給孫女的嫁妝箱子裡裝石頭子的消息就傳遍了月牙村。

次日一早,老葉家擺的酒席才撤乾淨。

昨晚吳香蓮和大兒媳孫采荷都累的不行,收拾了一半就睡下了, 現在院子裡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還擺的到處都是, 兩人吭哧吭哧正在收拾。

如今葉小梅嫁了人, 家裡又少了一個乾活的勞力, 吳香蓮扶著老腰,一邊洗碗一邊罵罵咧咧。

張娟懷著孕, 現在月份也大了,自是不可能乾這種活兒。

家裡的三個大男人, 葉成海、葉成江、葉成河那在家裡都跟大爺一樣,更不可能會搭把手。

而葉全叼著個煙袋鍋子,吃完朝食就背上魚簍, 拿上魚竿,出去釣魚去了。

剩下的,就隻有葉安鬆和葉安柏兩個孩子。

葉安鬆院試在即,自然是回屋用功,葉安柏卻還惦記著昨天早上福崽他們拿出來玩的小玩意, 追在吳香蓮身後, 要他奶奶給他捏泥叫叫玩。

吳香蓮對著一堆油漬麻花的碗本來就煩,可纏著她的是寶貝大孫子,她也隻好一邊洗碗, 一邊安撫葉安柏。

“彆鬨啊,等奶洗完碗就給你捏。”

“不嘛不嘛!我現在就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