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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中秋團圓飯

葉安年和江竹停下腳步, 就見是葉小梅拎著一尾鮮活的鯉魚,並一紙包月餅,快步走了過來。

“這幾日有客來客人多, 我和你魏大哥不得空,本想著等明日過完節再回村去看你們的,聽來酒樓吃飯的人說泥人巷這邊好多人排隊買花燈, 是一對年輕夫夫在賣, 我就猜到是你們。”葉小梅笑盈盈道。

“安年前幾日瞧街上有賣花燈的, 也手癢想做一些賣, 這不今日我們就趁著過節來這擺攤了。”江竹也笑了笑。

“倒是省的我們再往村裡跑了。”葉小梅說著,把手裡的東西遞給江竹, “給你們拿的。這鯉魚可鮮呢,還有這香油月餅, 魏大哥做的,你們嘗嘗。”

江竹接過來放在車上,葉安年道:“正好, 我們也有東西給你。江竹也做了些月餅,想著給你們拿點,還有我做的花燈。”

他說著從小木車裡翻出來一個荷花造型的花燈,打開後,點燃裡麵的蠟燭遞給葉小梅。

這盞荷花燈是用絹布和竹篾紮成的, 蠟燭一點燃, 暖紅色的燭光將一片片花瓣映出好看的淡粉色,中間的花蕊部分是瑩瑩跳動的燭火,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光彩奪目, 十分耀眼。

“真好看,”葉小梅喜歡的不行, 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等我回去就掛屋裡。”

“我們約了隔壁兩個鋪子的老板一起吃飯呢,要不要叫上姐夫一起過來?”葉安年問。

“不了,家婆還等著我們回去吃飯呢。”葉小梅搖搖頭,“等你們鋪子開張的時候,咱們再聚吧。”

“也好,那二姐你早點回去。”

“稍等一會兒,我去拿月餅。”江竹開了口。

鋪子離這裡就幾步路,他很快就取了包好的月餅回來,拿給葉小梅後,跟葉安年一起推著車子回了鋪子。

夜色黑沉,皎皎明月高懸在天上。

西街的朝食鋪門口,錢婆婆和青娘已經合力將鋪子外麵的兩張桌子合並在一起,又搬了幾個凳子出來。

福崽和丁秋認真的擦桌凳,擺碗筷,青娘和錢婆婆忙裡忙外的準備飯菜,見兩人回來,錢婆婆熱情的迎上去。

“回來啦,飯菜都在準備著了,咱們一會兒就吃飯。”

江竹利落的挽起袖子:“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你倆忙了半天了,坐著等吃就行。”錢婆婆笑吟吟的,“我包了酸菜肉餡的餃子,把你們帶來的螃蟹蒸上了;青娘拿手的是燒鴨子和糯米藕,還在做呢。”

“實在閒著沒事,你去把這條魚做了吧。”葉安年從木車上取下葉小梅給他們拿的鯉魚,遞給江竹。

“好啊,”江竹笑著接過來,“你想吃清蒸的還是糖醋的?或者紅燒的?”

葉安年毫不猶豫:“糖醋的。”

“那婆婆,借您的鍋灶一用。”

“隨便用。”錢婆婆看著小兩口,笑得一臉慈祥。

等江竹拎著魚進去,拉著葉安年在外麵的桌子旁坐下:“叫他們忙活去吧,咱們歇會兒。”

葉安年便趁機把花燈拿了出來,遞給錢婆婆:“送您的。”

“哎呦,”錢婆婆有些驚喜,“老婆子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掛過花燈了。”

葉安年送給錢婆婆和青娘的都是比較傳統的六角花燈,上麵畫了花鳥山水,題了詩。

蠟燭一點燃,花燈影影綽綽,將燈麵上的畫都照亮,顯得栩栩如生,十分好看。

錢婆婆稀罕完,當即就掛在了門口。

不多時,青娘端著做好的燒鴨子和糯米藕過來了,見了葉安年點頭笑笑,挨著錢婆婆坐下來,並不多話。

她還是那身素淡的裙衫,即便是今日這樣的場合,那朵白色的絹花也依舊戴著。

葉安年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總覺得她眼中淡淡的,沒什麼情緒。

福崽和丁秋把他們帶來的月餅,還有葉小梅給他們的香油月餅,裝了兩個盤子擺上了桌。

隨著一陣撲鼻的香味傳來,江竹的糖醋魚也出鍋了。

外皮炸的金光酥脆的鯉魚,刀花切的整齊好看,炸蓬了的魚肉向外翻著,又鮮又嫩。上麵還澆著橙色的番茄汁,綠油油的香菜碎點綴其中,勾的人食指大動。

“菜齊了。”他將糖醋魚擺上桌,在葉安年身邊坐下來。

大人小孩整整六個人,圍了滿滿一張桌子。

桌上擺著肥美的螃蟹,金黃的月餅,噴香的燒鴨,甜軟的糯米藕,誘人的糖醋魚,再加上一盆熱氣騰騰剛出鍋的酸菜鮮肉餃子,這頓飯可謂十分豐盛。

此時,月上梢頭,明亮的月光映照著西街,與僅僅一條巷子之隔的喧囂熱鬨相比,這裡顯得寧靜而充滿煙火氣。

“西街真是許久沒這麼有人氣兒過了。”錢婆婆感慨。

“以後等我們的鋪子開起來,會有很多人來的,到時候就熱鬨了。”葉安年道。

“要真是那樣,也好。”錢婆婆不知想到了什麼,歎了口氣。

桌上氣氛很好,這細節便沒有人發現。

淺聊了幾句,幾人也不拘謹,都紛紛動起了筷子。

正吃的開心時,青娘拿出一壇子桂花釀,給錢婆婆、葉安年和江竹各倒上一杯。

輕聲道:“我自己釀的,口感偏清甜,不醉人的。”

桂花釀醇香中透著香甜的桂花味,葉安年有點想喝,下意識瞥了江竹一眼,見他沒反應,便端起來淺淺的嘗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

江竹見他認真品酒的樣子,忍不住唇角勾起一抹笑,也沒攔著。

桂花釀暖胃驅寒,少喝一點並不會傷身。

酒過三巡,桌上的飯菜幾乎被一掃而空,尤其是青娘做的那盤糯米,已經被福崽和丁秋吃了個精光。甜糯的東西果然很受小孩歡迎。

“嗝~”福崽拍拍自己圓鼓鼓的小肚子,靠在葉安年身上,圓乎乎的小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

錢婆婆逗他:“福崽喜歡奶奶包的餃子嗎?”

“喜歡,”小孩老實的點點頭,“奶奶做的餃子好香。”

“那我做的糖醋魚呢?”江竹也問他。

“好吃,酸酸甜甜的。”福崽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葉安年的臉頰上泛著些紅暈,托腮看著福崽:“那青娘做的糯米藕呢?”

“唔……很喜歡。”小團子看了坐在他對麵的沉默寡言的青娘一眼,“青姨的糯米藕甜軟又不粘牙,好好吃。”

這評價比江竹的糖醋魚都高了,江竹哼了一聲:“臭小孩,吃膩我做的飯了吧?”

“可是真的很好吃。”福崽抱著葉安年的胳膊,毫不示弱的看著江竹。

錢婆婆見狀笑了起來:“青娘的糯米藕,確實是一絕,十多年的手藝了。自打開了這傘鋪,老婆子我也跟著沾光,年年中秋都能吃上一回。”

“也就是隨便做做罷了。”青娘淡淡一笑,似乎並沒有接這話頭的意思。

氣氛突然就冷了下來,葉安年看出她眼中的落寞淒然,適時起身:“這酒有些上頭了,我得起來活動活動,醒醒酒。”

他說著就要動手收拾桌子,卻被錢婆婆攔下:“這會兒花燈會正熱鬨,你們倆去看吧,這裡有我跟青娘呢。”

“那怎麼行?”葉安年有些不好意思。

“不礙事,這鎮子上的花燈會,我年年逛,都看膩了。你倆去吧,等下收拾完了,我跟青娘帶著倆孩子去放河燈,咱們到甜水河邊碰麵去。”

“那就麻煩您和青娘了。”

告彆兩人,葉安年和江竹牽著手離開了西街。

兩人從泥人巷穿過去,還沒到主街,街上的熱鬨氣氛就已經將兩人緊緊包圍了起來。

街道兩邊都是各種賣花燈、兔兒爺玩偶、胭脂首飾和糕點小吃的攤子,行人也都是三五成群,提著花燈,歡聲笑語。

葉安年覺得有些頭暈,腳下的步子踉蹌了一下,被江竹攬住了肩膀:“還好吧?”

葉安年遙遙頭,他就喝了兩杯而已,那酒杯也不大,兩三口就沒了。

隻是,他現在感覺走路有些輕飄飄的,而且又有些閒不住了,手裡總想做點什麼。

被江竹拉著在人群裡穿來穿去,葉安年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停了下來:“要不咱回去吧。”

江竹也跟著站住腳,見葉安年臉上泛著的紅暈,一雙眸子氤氳著些水汽。

“前麵就是花燈會了,有好多好看的燈,不想看了?”

葉安年搖搖頭:“家裡還有好多魔方沒做呢,我想回去做。”

一聽這話,江竹就知道他肯定是醉了。

葉安年一喝醉就閒不下來,手裡必須要做點什麼,上次他已經領教過了,大半夜的把人拉出去散步醒酒。

但他們現在是在甜水鎮上,福崽和丁秋還在錢婆婆她們那裡,也不能丟下兩個孩子自己回家。

他想了想道:“活兒可以明天再做,咱們去找錢婆婆她們好不好?放河燈去。”

葉安年這會兒腦子都是懵的,聽見他這麼說,就跟著點了點頭。江竹便拉著他往甜水河邊去。

“哎,雀登樓又辦雕花宴了!這回好像有新人參加!”

“走!去看看,好像還是從安興縣來的呢。”

“這回是什麼題目?聽說彩頭是一顆夜明珠,有拳頭那麼大呢!”

“那我可得去看看!讓一讓!讓一讓哎!”

“借個道!勞駕您往邊上靠靠!”

兩人正走著,突然從旁邊湧過來一群人,推推搡搡的將兩人往雀登樓的方向帶。

江竹皺了皺眉,將葉安年護在自己臂彎裡,奈何人多,還是沒能擠出去,被人群簇擁著,就到了雀登樓前麵的空地上。

雀登樓前此時已經擺了五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鋪著紅布,上麵擺著一根水靈靈的大白蘿卜。

雕花宴,顧名思義,就是用蘿卜雕花,刻各種造型,比比誰的刀工更精湛,一般都是這鎮上的廚子參加。

不過,雀登樓的彩頭都是金玉珠寶,所以不少手巧的能人也會想試試。

江竹攬著葉安年,不知不覺被擠到了最前麵,就見那五張桌子前,有四張後麵都占了人,隻有最後一張還空著。

一個頭上束著發髻,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當當當”地敲了幾下鑼,待圍觀的眾人都安靜下來之後,道:

“還差一位!諸位看熱鬨的,有沒有人能上?!”

“今年的題目是什麼啊?”人群裡有人高聲問。

“花好月圓。”那夥計回答。

人群中立時炸開了鍋,眾人都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今年的題目來。

這花好月圓,與中秋有關,怕是又要有花,又要有月,不簡單啊。

那管事一連問了三四遍“還有沒有人參加”,都沒人應聲。

他揚起手上的鑼槌正要敲下去,葉安年突然掙脫江竹的手,往前垮了一步。

“我來!”

第112章 拔得頭籌(修改)

葉安年說完, 就徑直走到了最後一張桌子後麵站定。

那拎著鑼的夥計愣了一下,心道今年真是有意思,安興縣來人參加不說, 這會兒又一個自告奮勇的。

而且……

他上下打量著葉安年,心中不由嘖嘖稱奇,這小哥兒長得還真是怪好看的。

“人齊了, 快開始啊!”

“就是, 崔管事, 快喊開始啊!”

人群中的呼聲, 把崔管事的思緒拉了回來。

“咳咳,”他敲了敲鑼, 高聲道:“比賽開始!計時半個時辰!”

說完,將身後高桌上插著的線香點燃, 就退到了一邊去。

事發突然,江竹也是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剛剛自己一個不注意,竟然叫葉安年上去湊熱鬨了。

不過, 他看著站在桌子後麵動作熟練,神情認真的人,歎了口氣。

算了,一個比賽而已,隻要葉安年高興就行。

此時的葉安年可不知他的心思, 注意力完全在自己麵前的大蘿卜上。

而且, 關於崔管事剛剛說的什麼題目,他也根本沒管,隻按著自己的心思來。

先將蘿卜掐頭去尾, 上半部分削去皮,葉安年三兩下就將蘿卜削出了一艘船的雛形。

圍觀眾人頓時嘩然, 一時有些摸不清葉安年雕的這東西到底和今天的題目有什麼關係。

再看其餘四人,第一位瘦高的個子,穿著天青色長衫,袖子高高挽起,已經把蘿卜分割成了幾段,正手上動作利落的切著邊角,倒是沒看出雕的是個什麼。

第二位是個矮胖的廚子,他的進展到快,已經雕刻幾朵白色的牡丹花出來。

第三位也是個廚子,把蘿卜切成薄片正在刻字。

再看第四位,也就是挨著葉安年的那位,還在冥思苦想,就隻給蘿卜削了個皮。

不管其他四人如何,葉安年這邊手上動作飛快,那刀都快舞出花來,看的眾人眼花繚亂。

直等到他刻完最後一刀,一艘精雕玉琢的龍舟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那龍舟刻的栩栩如生,龍頭威武霸氣,龍角的線條流暢又威風,龍目炯炯有神,龍須細膩絲滑,就連每一片龍鱗都精心雕琢過,薄的幾乎透明。

崔管事和圍觀的人都看傻了,剩下四個人的作品幾乎沒人去關注。

而就在這時,葉安年放下手裡的刀,走到了旁邊那個人的身邊。

見他手裡那顆削了皮的蘿卜還沒刻兩下,徑直走過去拿了過來:“借用一下。”

“哎?你乾啥!”

那人頓時就不乾了,上手就要搶回來。

崔管事趕緊上前製止:“二位冷靜,蘿卜先給這位小哥兒,我再給你拿一個新的就是了。”

“憑啥?”那人還不服氣,“我都雕了一半了,他這不是作弊嗎?!”

崔管事心說以人家的水平,怕是根本看不上你刻的這玩意。

但麵上還是客氣地笑著:“您彆生氣,我這邊再給您寬限半柱香的時間總可以吧?”

“不行!明明是他搶了我的蘿卜!”那人不依不饒。

崔管事正為難,葉安年將蘿卜還給了他:“給我拿個新的吧。”

“好嘞!”崔管事麵上一喜,忙叫跑堂的小夥計拿蘿卜來。

小夥計很快又拿了一顆新鮮的大白蘿卜給了葉安年。

葉安年二話不說,繼續刻了起來。

江竹站在人群裡,十分無奈,這次的風頭怕是出大了。

下麵的比賽進行的如火如荼,而此刻二樓臨窗的雅間裡,房金元正端著酒杯倚在窗邊往下看著。

他的身邊站著手持酒壺的葉安鬆,身後不遠處的桌子前,坐著微醺的柳卓。

“還真是巧了。”葉安鬆盯著樓下那道熟悉的身影道,“我這弟弟雖然沒答應跟您合作的提議,今兒個卻出現在雀登樓的雕花宴上,不得不說,這是他跟大人您的緣分呐。”

“嗯……”

房金元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視線卻黏在葉安年身上,挪不開半分:“會做魔方,雕工還這麼出色,是個妙人。”

“那等會兒他勝出了,叫掌櫃的把人請上來見見如何?”

“甚好!”房金元十分滿意。

兩人倚在窗邊,你一言我一語聊的投入,而坐在桌邊的柳卓,盯著兩人的背影,臉上露出嘲弄的神情。

高桌上的香很快燒完了,時間一到,崔管事便上前來查看五人完成的作品。

第一位高個子的雕的造型是一塊月餅,上麵雕琢著一枝桂花,刻著“團圓”二字,雕工非常精湛,且十分貼合主題。

崔管事讚歎了一聲,又去看第二位的。

第二位胖廚子麵前的盤子裡,可謂是花團錦簇。牡丹、杜鵑、桂花、菊花,十來朵花簇擁在一起,倒也十分生動。

崔管事看了看他這一盤子花,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圓月,點點頭,也算是貼合題目了。

第三位廚子是刻的花和字,鏤空刻的,雖然是平麵雕琢,倒也算用心,隻是和前麵兩個比就顯得差了些。

至於第四位,削了顆大圓球,上麵插了幾朵采來的桂花糊弄事,倒也叫人開了眼了。

崔管事連連搖頭,提步走到最後一桌,來到葉安年麵前。

葉安年麵前的桌上就擺著兩樣東西,跟今天的主題可謂是驢唇不對馬嘴。

先前雕那艘的龍舟,還有就是,一尊蘿卜雕琢的“白玉”觀音。

那觀音手掌大小,但刻的可謂是十分精湛,慈眉善目,頭發和身上衣擺的紋理,都格外分明。

崔管事站在他桌前看了好一會兒,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圍觀眾人見狀,頓時開始起哄了。

“崔管事,誰贏了?”

“對啊,你倒是快品評品評啊!”

崔管事被催的直皺眉頭,一時間竟拿不定主意了。

這雕花宴他也辦了好幾年了,還從未見過雕工如此出神入化之人。

隻是這雕的東西跟他今兒個的主題是風馬牛不相及,若論雕工,自然是能得勝,但有主題在前,怕是不好辦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對眾人道:“各位!請稍候片刻,今日這雕花宴上出了高手,待我和我家掌櫃商量一二再做評判!”

說完,轉身就進了雀登樓。

而此時混在圍觀人群中的江竹,一雙桃花眼緊緊盯著不遠處的葉安年。

在他身後,一個穿著深色短打的少年緊挨著他,一邊裝作看熱鬨的樣子,一邊小聲跟他說話。

可不正是許久未見的子末。

“主子,你讓我查的事都查清楚了。二樓雅間那位,葉安鬆旁邊站著的就是安興縣的知縣,房金元。”

“說說看。”江竹眯了眯眼睛,看著葉安年手指靈活的轉著一把刀子玩。

“這房金元今年也五十多了,做知縣二十幾年,就從未有過什麼突出的功績,向來都是無功無過。不過,溜須拍馬,舞文弄墨的事倒是很擅長,跟川州知府也有些交情。”

“老油條啊,”江竹嗤笑一聲,“他府上應該挺闊氣吧。”

“額……”子末抹了把額上的汗,“他那府邸確實是建的富麗堂皇,比一些州府的知府都有派頭。而且,據說他很是喜愛美色,尤其是男色,禍害了不少良民百姓。”

“嘖,貪贓枉法,強搶民男,這不是一抓一個準?你要是沒事就多查查他,扒一扒他的老底。”

“是。”子末應道。

他見江竹神色不虞的瞥了一眼二樓端著酒杯一個勁拿眼往葉安年身上瞟的胖子,心裡為這房金元捏了一把冷汗。

江竹:“行了,沒什麼事你就退下吧。”

子末:“還有一件事。”

江竹:“什麼?”

“葉公子長得真好看,手藝也好,又聰明。”子末打量著葉安年忍不住讚歎。

“那是,我挑的人。”這話江竹愛聽,他家年年自然是最好的。

“不過,”子末話頭一轉,皺起了眉,“這麼好的人,怎麼就跟了你了?主子,你沒威脅人家吧?”

“去去去!死小子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江竹白了他一眼,嘴角卻壓都壓不住。

忽見葉安年停下了手上轉刀的動作,江竹心頭一緊,拿胳膊肘懟了懟子末:“你說完沒,說完快走,他要過來了。”

子末:……

主子這翻臉翻的也太快了。

葉安年站著等了一會兒,寒涼的夜風一吹,清醒了不少,也反應過來自己都乾了些什麼。

悠悠歎了口氣,他把手裡的刀子丟在桌上,朝江竹走了過去。

“酒醒了?”江竹見他眼神清明了一些,問道。

葉安年點點頭:“你剛剛怎麼不攔著我?”

江竹無奈:“我也得攔得住啊。”

“好吧。”葉安年揉了揉額角。

其實,前世大學的時候,他也乾過這種事來著,讓他在學校出了兩次風頭。

第一次是大一迎新會,他喝了一點酒,結果晚上回去就把學校養的羊駝剪禿了一隻,上了學校論壇頭條,加上他長得又好看,一下子成了紅人。

好不容易到了大二,這事被大家忘得差不多了,結果宿舍聚餐又沾了一點酒,跑進藝術室,連夜雕了一座維納斯像出來,可謂是全校轟動,還參加了市裡的藝術展,拿了個第二。

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瞥了一眼桌上自己雕的東西,葉安年直覺等下那崔管事來了,又是一番麻煩。

對江竹道:“不是要去河邊找錢婆婆她們,走吧?”

“好。”江竹一笑,牽住了他的手。

兩人不管周圍喧鬨的人聲,就要離開。

身後,卻傳來崔管事急吼吼的聲音:“留步!二位留步!”

“葉小哥兒,咱們雕花宴的比賽結果這就宣布,還請您稍候一會兒!”

人都這麼說了,兩人自然不好再走,隻好又折回來。

就見那崔管事“當當”敲了兩下鑼,宣布道:“今年的雕花宴勝出者是:潘雲!”

“另外,掌櫃的十分欣賞葉小哥的手藝,破例設了兩個頭等,葉小哥和潘雲並列第一!”

崔管事話音落下,那第一位身量瘦高的人臉上的喜色就淡去了一些。

他正是那個被房金元從安興縣帶過來參加雕花宴的那個新人,本想出個風頭,博得房金元的好感,沒想到半路被一個小哥兒給搶了風采。

但圍觀眾人可不知他心裡的小九九,聽到這個結果都歡呼起來。

葉安年被他們圍著,隻覺得聒噪,正想拉著江竹離開,那崔管事又發話了。

“這雕花的比試階段已經結束,接下來自然就是宴請環節。接下來就有請二位隨我上樓,掌櫃的和今天來的貴客都在二樓等著,設宴款待二位!”

潘雲聞言,動身朝崔管事走了過去。

葉安年卻依舊站著不動,見崔管事朝他看過來,開口道:“我就不上去了,還有事,先走一步。”

“哎!彆忙著走啊!”崔管事急了,“樓上那位貴客可是安興縣來的官老爺,您好歹上去露個臉啊!”

第113章 良人在側

崔管事言辭懇切, 四周圍觀的人也都紛紛跟著勸說起來。

“機會難得啊,這麵見官老爺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就是,看你這小哥兒還年輕, 可彆錯過了回頭再後悔!”

“那可是官老爺請客啊,擱我不得美的屁顛屁顛的。”

“對了,既然那潘雲和這小哥兒都是第一名, 那一顆夜明珠咋分啊?”

人群裡不知是誰提起了這茬, 眾人頓時七嘴八舌起來。

“不清楚哎, 總不能劈開一人一半吧?”

“可以折合成銀子, 兩人分。”

“哎呀,人家官老爺在這, 區區一顆夜明珠算什麼,肯定還有好東西呢!”

眼前這位生的清雋俊秀的小哥兒可是裡頭那位點名要見的人, 崔管事有點發愁,這可是必須得請進去的。

但這崔管事也是個人精,從人群裡聽了一耳朵, 立刻便有了主意,上前對葉安年道:“葉小哥兒,葉公子!您要走也得先上去拿了彩頭再走不是?”

“夜明珠雖然我們掌櫃的隻有一顆,但同等價值的好東西可不少呢,定不會虧待了你們倆位拿了頭籌的。”

這話確實叫葉安年猶豫了一下, 畢竟是自己贏到手的東西, 不要白不要呢。

見他沒有立刻回答,江竹開口:“想去就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葉安年卻搖了搖頭, 對崔管事道:“不必了。”

崔管事被他乾脆的語氣驚的一愣:“葉公子您這是何意啊?”

連夜明珠都不要了?

“今日確實有事,夜明珠你給我留著, 我改日再來拿。”

葉安年說完,沒等他回複,就拉著江竹擠出了人群,往甜水河邊去了。

他倒是沒想太多,隻是怕耽擱久了,接上兩個孩子還得趕車回月牙村,時間太晚。

那崔管事卻是傻了眼,盯著兩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回過神來。

他無奈的歎了口氣,帶著潘雲上樓去了。

二樓雅間的房金元一直守在窗口看著,自然知道葉安年走了,聽了崔管事彙報的也不意外。

“倒是個有主意的。”房金元捋了捋他那嘬小胡子,“有點意思。”

葉安鬆趕緊道:“要不我明日把他帶來見您?”

“不必了。”房金元搖搖頭,“左右最近沒什麼事,我打算在這甜水鎮住上幾日,總會有機會的。”

“我記得,葉安年的那間鋪子好像三天之後開張。”一直默默喝茶的柳卓突然開口,“大人不如這樣……”

房金元仔細地聽著,片刻後撫掌大笑:“妙啊!柳文士高見。”

……

葉安年和江竹匆匆趕到河邊時,甜水河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錢婆婆和青娘帶著福崽和丁秋坐在河邊的涼亭裡,青娘手上提著一盞六角題詩的燈籠,望著飄滿了河燈的甜水河,輕輕哼著曲子。

福崽已經乏了,靠在錢婆婆懷裡睡得很熟;丁秋安靜的坐在青娘旁邊,專注地聽著她哼唱著。

葉安年和江竹拾級而上,兩人腳步都放得很輕,生怕破壞了這溫馨的一幕。

“婆婆,青娘,今天麻煩你們了。”葉安年輕聲道。

錢婆婆搖搖頭,笑得慈愛:“麻煩什麼?兩個孩子乖得很。你們倆可逛儘興了?”

“十分儘興。”江竹回道,“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鋪子雖然翻修好了,可裡麵還空著,也沒法住人,他們還是要回月牙村的。

“嗯,”錢婆婆點點頭,“是該回去了。”

江竹將睡熟的福崽抱起來,葉安年牽著丁秋,青娘攙扶著錢婆婆,幾人慢慢往西街鋪子走去。

左右明日還要來,兩人把葉安年的小木車就放在了新鋪子裡。

福崽被江竹抱上車都沒醒,錢婆婆怕晚上冷,找了一床薄被子給兩個孩子蓋著。

青娘也拿了一件自己的兔毛鬥篷,塞給了葉安年。

葉安年都沒來得及推辭,她就轉身進了傘鋪。

“她就是這樣的性子,雖然人古怪了點,但心腸很好的。”錢婆婆解圍道。

“嗯。”葉安年點點頭,看著傘鋪外麵掛著那盞六角燈籠,勾了勾唇角。

月上中天,兩人並排坐在前麵趕著牛車,兩個小孩躺在後麵的車鬥裡,裹著被子倒也暖和。

夜路又黑又靜,道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牛蹄子踏在路上“嘚嘚”的聲音和偶爾從路兩邊的草叢裡傳出的蛐蛐叫。

好在葉安年翻出來一盞有些壓壞了邊角的花燈,點燃了掛在牛車上照亮。

這樣深更半夜的趕路,葉安年覺得自己應該是害怕的,但不知為何,有江竹坐在旁邊,他就覺得踏實又安逸。

皓月當空,良人在側。

葉安年仰頭望著那輪皎潔的圓月,輕舒了口氣,腦子裡突然蹦出“幸福”兩個字。

他怔了怔,突然發現現在這樣好像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想什麼呢?”江竹見他望著月亮發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葉安年搖搖頭,見江竹穿著單薄的衣衫坐在那,把手一張,用青娘的鬥篷把他也裹進來。

“我不冷。”江竹笑笑。

“我冷。”葉安年道,“兩個人靠近一點暖和。”

“好。”江竹挑眉,也不戳穿他,兩人緊緊靠在一起,偎依在一個鬥篷下麵。

沉默了一會兒,江竹開口道:“年年,知不知道今天雀登樓來的那個安興縣的官老爺是誰?”

“嗯……”葉安年略思索了下,“應該是縣衙的人吧。”

安興縣不過是個小縣城,最大的官就是知縣了,來的官老爺還能有誰?左不過是縣丞、主簿、知縣這些人。

“怎麼了?”

“我找人打聽了一下,是知縣房金元。”江竹道。

他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給葉安年提個醒。

“這個房金元,剛剛在雀登樓有人看見你那便宜哥哥和柳卓進了他的雅間。”

“果然麼。”葉安年倒是不驚訝,他之前就猜測葉安鬆和安興縣衙的人有交集。

卻不想這葉安鬆還真有點本事,攀上了安興縣知縣的關係。

江竹:“你的鋪子快開張了,這幾日還是多留心一些。”

“是咱們的鋪子。”葉安年看了他一眼,很認真道。

“嗯。”江竹把下頜枕在葉安年肩膀上蹭啊蹭,“年年,你要好好乾啊,以後可就靠你養家了。”

“閉嘴。”葉安年白了他一眼,耳尖有點泛紅。

到家已經是半夜了,村子裡一片寂靜。

兩人安頓好兩個孩子,也很快洗漱休息。

結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四個人一起睡到了日曬三竿。

好在鋪子已經整修好了,隻需要把從木匠那訂的東西找人搬回來,再收拾一下,把貨帶過去擺上就行。

兩人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定做好的木床和擺貨的木架子找人搬到了鋪子裡,收拾擺放了一下位置之後,又去集上買了幾盆花和幾塊好看的布做裝飾。

收賬的櫃台、擺貨的架子、一張方桌、兩把配套的椅子,就是鋪子外間全部的陳設了。

裡間則更為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個可以裝東西的木櫃子。

葉安年把幾盆串串紅擺好位置,挑了一塊湖藍色如意紋的布鋪在方桌上,打算再用同樣花紋的布做兩個墊子,放在和方桌配套的椅子上,這樣一下子就顯得大氣了起來。

這一套桌椅原是之前開鋪子的人剩下來的,都是好木頭,也沒壞,葉安年就留下來了,擺在外間可以供客人們坐著休息,也不會顯得鋪子裡太空。

“明日我把家裡做好的魔方、花燈,還有那些木製的小玩物都帶來,在貨架上擺一擺,咱們就可以去牙行挑個得力的人了。”葉安年看著煥然一新的鋪子,突然有點期待起開張那天了。

“想挑什麼樣的人?你考慮好了麼?”江竹問。

“手巧的吧,”葉安年思索著,“最好能識字。”

不然他又要教認字,又要教木刻的,也怕那人吃不消。

“葉老板,江郎中,這也沒人來啊,小爺我能撤了嗎?!”文恒有些不耐煩的聲音突然從外麵傳了進來。

他今天早上剛想帶著幾個小跟班去聽曲子,半道上就被葉安年和江竹兩人給截了,說什麼鋪子快開張了,怕有人找事,叫他帶幾個家丁在鋪子外麵巡邏。

結果從早上一直溜達到現在,彆說找事的人了,連個鬼影兒都沒有,真真是白耽誤工夫!

“知道您時間寶貴,”江竹從鋪子裡邁出來,似笑非笑道,“要不你留兩個人在這看著好了。”

暗中有子末盯著,但明麵上的事,子末不好直接出手,有文家的家丁在,倒也能起到一些震懾作用。

文恒聽了,果然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說完,立刻指了指蹲在大柳樹下的兩個家丁,吩咐道:“趙大、錢二,你倆在這好好守著,其他人都跟小爺走!”

送走了這活祖宗,葉安年鬆了口氣,眼見天色不早,就跟江竹一起趕車回村子。

文恒倒也還算儘心,第二天葉安年和江竹來擺貨的時候,他人雖然沒到,倒是把趙大、錢二給派了過來。

有這倆壯漢守著,確實讓人安心不少。

兩人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擺貨,下午也沒啥事,就往牙行去了。

殊不知,他們前腳剛走沒一會兒,周在乾就帶著一幫人圍了鋪子。

第114章 鋪子被圍

牙行這個點人不多, 幾個牙婆牙人湊在一起邊嘮嗑,邊嗑著瓜子。

葉安年和江竹一說明自己的來意,那牙婆立刻就站起身, 拿手在自己身上拍了拍,堆笑道:“二位公子想買什麼樣的下人?”

“可巧我這邊剛來了新人,都是在大戶人家做過活兒的, 伶俐的很。”

“先帶我們去看看吧。”葉安年道。

“好嘞, 那二位跟我來吧。”

牙婆說著起身帶路, 領著兩人進了牙行裡麵一個看起來破破舊舊的屋子。

屋子不大, 裡麵卻擠著二三十個人,男男女女都有。

葉安年瞥了一眼, 見那些男子都是身型瘦弱,麵上或眼周, 或額頭,或下頜都有一顆鮮紅的孕痣,就知道這些男子都是小哥兒。

屋裡人太多, 兩人站在門口一張一張麵孔掃過去打量這些人。

那牙婆還以為沒有他們看上的,忙殷勤道:“若是想買回去做力氣活兒,隔壁屋裡都是漢子,有的是一把子力氣。”

葉安年搖搖頭,讓牙婆把這些人叫出來站在院裡一排排站開。

他來來回回走了幾遭後, 抬手點了六個人, 牙婆看的眼睛發亮,心道這兩位看著也不是多闊氣,竟一下子就要了這麼多人。

不過還不等她高興, 葉安年開了口:“你們幾人中可有識字的?上前一步。”

他話音落下,六個人裡隻有三個往前走了一步。

葉安年讓不識字的那三人回去, 然後對剩下這三人道:“等下我會分給你們每人一塊木料,和一些木刻工具。按著我的要求做一隻木陀螺,我隻要做得最好的那個。”

三人一聽頓時都打起精神來,拿著木料和刻刀聚精會神的看著葉安年。

葉安年動手教了他們一遍,就讓他們照著做。

木陀螺是最簡單基礎的了,也能看出一個人的動手能力。

旁邊的牙婆一聽,頓時把目光又投到了葉安年身上,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著。

最近甜水鎮上可是傳開了,有一位姓葉的小哥兒特彆厲害,中秋那晚在雀登樓的雕花宴上一舉奪魁,卻拒絕了雀登樓掌櫃的宴請,據說那日可是有安興縣的官老爺在的,那小哥兒卻絲毫不給麵子,拉著他夫君直接走了。

十七八歲,生的俊秀好看,雕刻手藝精湛超群,會做各種木刻的小玩意。

嘶,越看越像。

牙婆正盯著葉安年出神,冷不防江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看嗎?”

江竹一臉笑眯眯的樣子,牙婆卻嚇出了一身冷汗:“不,不是。”

她自知自己剛剛的行為很是失禮,一個做人口買賣生意的,這麼盯著人家看總是不禮貌的。

“我就是瞧這位小公子有……有些麵熟。像是中秋夜雕花宴奪魁的那位小哥兒。對不住,對不住哈。”

知道她沒有惡意,江竹挑了挑眉:“你眼神倒是不錯。”

牙婆一喜,竟真是那位葉小哥兒!

這態度上立馬更殷勤了:“您二位慢慢挑,慢慢選!要是這些人裡頭沒有合心意的,等過幾日還有幾個姑娘小哥兒要送過來呢!”

說完,更是親自去搬了兩把椅子過來,叫兩人坐著挑,自己則是很有眼力見的退了下去。

那三位被選出來的都在認真的切著木頭,葉安年和江竹坐在一邊聊著鋪子裡的事。

而就在這時,站在落選隊伍最邊上,一個長得有些黑的小哥兒突然叫了葉安年一聲。

“老……二位老板,我,我也想試試行嗎?”

葉安年聞聲望了過來。這小哥兒個頭比他矮一點,長得虎頭虎腦的,小麥色皮膚,身材也不似其他小哥那樣纖瘦,雖然不胖,倒也有點腱子肉在身上,一看就是常年乾粗活的。

“你識字嗎?”葉安年問道。

“識字識字,我還會算賬!”那小哥趕緊答應。

葉安年便給了他一塊木料和木刻工具:“那你試試吧。”

“好好!多謝老板!”

等了大約快半個時辰,四個人陸續都做完了。

葉安年一一查驗,有些意外四人裡麵,竟是這個長得虎頭虎腦的小哥做的最好。

那木陀螺不僅削的形狀端正,棱角和曲麵也都打磨光滑了,葉安年放在地上試著轉了轉,還挺趁手。

“就你了。”葉安年決定的很快,叫牙婆去拿了他的賣身契。

又問:“你叫什麼?今年多大了?之前都做過什麼活兒?”

“我叫餘虎,之前的主家都叫我虎哥兒,今年十五了。啥都乾過,砍柴燒火,給主家犁地,伺候大戶人家的少爺,看鋪子當跑堂兒,也跟一個老木匠學過幾個月木活兒。”虎哥兒撓了撓頭,朝葉安年笑了笑,露出一顆尖尖的小虎牙。

葉安年微皺了皺眉,這虎哥兒倒是個伶俐的,而且年紀雖不大,卻很懂得看人眼色。但這樣的人為何會輾轉換了那麼多主家,卻最終又淪落到了牙行來?

見他猶豫,躲在一旁的牙婆走了過來:“葉公子眼光好。這虎哥兒是個能乾的,人也沒問題。”

“你放心,經我手的人,底細我都摸得一清二楚。他早先是安興縣一個大戶人家的家生子,從小就在主家做活兒的。後來那家沒落了,就把下人都發賣了出去。他就輾轉在外頭混日子,不過你也瞧見了,長成這樣的小哥兒沒什麼人愛要。”

也是,一般人買乾粗活的下人都去挑漢子買了,有力氣還乾得多,一個小哥兒哪怕是生的健壯些也沒人愛要,做細活兒又怕他這樣的不細心。

“上個主家就是咱鎮上一個老木匠,那老木匠心術不正,對虎哥兒起了邪念。虎哥兒把那老木匠給打廢了,翻出賣身契逃出來,自己把自己給賣了,也是個可憐的。”牙婆歎道。

知道了餘虎的根底,葉安年也安了心,就直接把人買了。

五兩銀子,牙婆接的高高興興,千恩萬謝的把三人送出了牙行。

葉安年瞧著餘虎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拉著江竹先帶人去買兩身替換的。

三人才出成衣鋪,沒走多遠就瞧見文恒派去守西街鋪子的那個趙大急吼吼的跑了過來。

趙大見了兩人,氣都沒喘勻乎,就道:“葉老板,江老板!你倆趕快回去吧!那……那周家帶人把鋪子給圍了!”

“周在乾?他圍鋪子乾什麼?”葉安年皺眉。

鋪子是文恒去租的,賃契也都簽好了一年期限,周在乾竟也敢帶人來找麻煩?

“你家二少爺呢?”江竹問道。

趙大:“應該已經帶人趕過來了!”

聽他這麼一說,葉安年就覺得哪裡不對,文恒總共就留了兩個人守著,趙大跑出來找他們了,那誰去通知的文恒?

“錢二去找的你家二少爺?”

“對!”趙大還回答的挺響亮。

結果江竹抬手在趙大頭上敲了一記:“蠢貨!”

趙大揉著被打痛的腦袋,都不知道自己為啥被打。

但眼下也沒時間給他解釋,葉安年和江竹帶著餘虎和趙大急忙趕回了西街。

穿過泥人巷,才一拐彎就看見他們鋪子門口烏泱泱地圍了一大堆人。

那些人穿著粗布短打,手裡拎著榔頭棒子,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樣子。

帶頭的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不算很高,但長相有點凶,額上有一道疤,正背著手,居高臨下的在跟什麼人說話。

“老太太,閒事少管,你這一把歲數了,磕了碰了算誰的?”

“那你就叫他們都走!”

錢婆婆的聲音突然從人群裡傳了出來:“周在乾,人家鋪子都還沒開張呢,你就帶人來打砸,你喪良心!”

“呦,這你可冤枉我了啊,我可還沒叫他們動手呢!”

“那你這是什麼意思?”錢婆婆質問道,“你帶這麼多人把整條街都堵上了,還叫我們怎麼做生意?!”

“這街上攏共就你們兩家,一年到頭能來幾個人?還生意。青娘,趕緊把老太太帶走,否則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青娘:“你們聚眾鬨事,再不走我就去報官了!”

“去呀,我聽說房知縣今兒個還沒走呢,你趕緊去,看他會不會抓我!”

周在乾得意的踱著步,對圍在他身邊的打手道:“都愣著乾啥呢?把這倆人拖走!鋪子給我砸嘍!”

話音才落,那些拿著棍子的打手頓時撲了上去。

“都住手!”

江竹斷喝一聲,和葉安年一起衝了出來,打手們紛紛給兩人讓路。

“呦,年哥兒可算舍得站出來了。”周在乾似笑非笑的打量著來人。

葉安年卻不理他,扭頭看見錢婆婆搬了個凳子端坐在他鋪子前麵,青娘就站在她身邊守著。兩人俱是神色淡然,麵對那麼多凶惡的打手,都沒有絲毫的退卻。不由得心裡劃過一絲暖意。

“婆婆,你和青娘先回去吧,這裡有我們。”葉安年道。

錢婆婆卻沒有起身:“這些人不講道理的。我今天就坐在這,他們誰想動手,就得先從老婆子我的身上踩過去!”

見勸說不動,葉安年隻好叫青娘照顧著錢婆婆,自己和周在乾談。

“鋪子是文恒租的,我也是給文家乾活的,你要打砸鋪子,動的可是文家的東西。”

“少來!”周在乾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年哥兒,你自己好好看看賃契,那上麵是怎麼寫的。”

“我周家出租鋪子,向來不許租戶再往外轉的!他文恒租了鋪子不做生意,叫你來做?那可不行!”

他說完,直接拿出自己的那份賃契丟給葉安年。

葉安年接過來從頭到尾的翻看,找了半天都沒找見。

周在乾嗬嗬一笑,翻到最後一頁的背麵,指著那綴在最下麵的一行小字道:“看見沒有?!”

這擺明了就是他坑人的手段,葉安年冷下臉來:“你想怎麼解決?”

“今兒個,要麼你們自己把鋪子裡的東西都清走,要麼叫我的人幫你們!這鋪子是文恒租的,就叫他自己開門做生意。”

“你們要想開鋪子,喏……”周在乾抬手一指旁邊空著的那五間,“我這還有,你自己另外再租。”

第115章 周在乾逼迫

眼下距離鋪子開張就還剩一日的時間, 搬走重租是不可能的。

葉安年仔細回想放在家裡的那份賃契,確定在紙頁背麵是沒有寫任何字的。而周在乾剛剛給他看的這份,恐怕那條不得轉租轉手的條約是後來加上去的。

“周老板, ”江竹走到葉安年身邊,看向周在乾,“有賃契在這, 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文恒還沒到, 這事恐怕還是得三方都在場才好商議出一個結果來。”

“不不不, 這是咱們兩方的事。”周在乾不耐煩的看著兩人, “當鋪那邊忙得很,我可沒多少耐心跟你們在這耗。”

“一句話, 是你們自己搬,還是我派人幫你們?”

“鋪子今日才收拾好, 要搬也不是一會兒功夫就能搬完的。”葉安年冷眼看著他,“明晚。明晚之前,我們就把這鋪子裡的東西全部清走。”

周在乾冷笑一聲:“年哥兒, 我看你是根本就沒聽懂我的話。不是明晚,也不是今晚,是現在!”

“給我動手!”

“是!”

手拿棍棒的打手齊應,立即便有兩個人衝上前來拉錢婆婆和青娘。

葉安年擋在兩人麵前:“都住手!我們自己搬。”

他本想拖延下時間等文恒帶人來的,但眼下隻能先退一步。

叫青娘把錢婆婆帶走, 葉安年上前將鋪子的門打開, 和江竹一起進去,叫餘虎和趙大守在門口。

架子上五顏六色的魔方,大大小小的木蛙、木陀螺, 還有魯班鎖和燕幾圖,都是早上他和江竹才擺放好的, 如今卻要一件件重新收起來。

鋪子裡的桌椅板凳,盆花擺件,每一樣都是兩人一起動手安置的,葉安年目光掃過掛在貨架上的花燈,情緒平靜的有些嚇人。

他伸手去取花燈,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纖瘦的手腕,江竹伸手握住。

“安年,你要是……”

話未說完,隻聽“砰”“砰”兩聲悶響。

守在鋪子門口的餘虎和趙大被仰麵踹翻在地,周在乾帶著一眾打手大刺刺走了進來。

“周在乾你什麼意思?!”葉安年徹底怒了。

“沒什麼意思。你們兩人收拾多慢?我讓人來幫幫你們啊。”

見有桌椅放在角落裡,周在乾直接走過去坐下,把腳架在桌布鋪的一絲不苟的方桌上,鞋尖一擺,將桌上擺著的花盆直接踢到了地上。

——啪!

開的旺盛的串串紅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泥土撒的滿地都是。

“反正都要收走的。”周在乾挑釁似的看著葉安年,“年哥兒,不介意吧?”

“你倆也不用想著拖延時間,文老爺這幾日有事,不在鎮上。文恒那蠢貨也已經被我派人拖住了。今兒個這鋪子你們是保不住的。”

葉安年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他定定地看著周在乾,聲音隱隱有些顫抖:“我與你沒什麼仇怨吧?你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沒什麼好處啊,”周在乾掏了掏耳朵,“我就是按賃契辦事而已。”

他說的篤定,葉安年卻不信。鋪子租了這麼久,周在乾早不來晚不來,偏在他要開張的前兩日來,絕對有鬼。

見那些打手要動手來拆他們沒收完的貨架,江竹直接一腳把過來的打手踹飛了出去。

周在乾神色一凜:“看來江郎中是不願配合我啊,來人!給我把他拖出去!”

他話音未落,便有打手圍攏過來,葉安年下意識抓緊了江竹的手,已經做好了護著他的準備。

可就在這時,卻忽聽門口傳來一道響亮的男聲:“都給本官住手!”

葉安年眉心一蹙,抬頭望去,就見一個衣著華麗,唇邊留著兩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帶著兩個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周在乾一見那人,立刻收了腳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房……房知縣?”

“草民見過房知縣!”

他這一行禮,那些打手也紛紛都退了下去,跟著一起行禮。

葉安年和江竹卻站著沒動,兩人此刻已經都明白了過來,今日這場鬨劇,恐怕就是周在乾和房知縣一起搞出來的。

“你們這是在乾什麼?!”房金元一副十分憤怒的樣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打砸人家的鋪子?還有沒有王法了!”

“大,大人息怒啊!”周在乾跪倒在地,連連叫屈,“這鋪子是小人租給他們的!這,這是小人的鋪子啊!”

“既是租給他們的,你又帶人來打砸,是何道理?”

房金元疾言厲色,那目光卻是一個勁兒往葉安年身上瞥,他是盼著葉安年主動開口和他訴說事情經過的。

但葉安年已經猜到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就隻是站在那,看著兩個人演,一言不發。

房知縣等了一會兒,不見葉安年開口,隻好又把目光轉回到周在乾身上。

“是這樣的,房大人……”

周在乾會意,將方才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還把那賃契拿了出來。

房金元旁邊的下人立刻上前接過,呈給他。

“嗯……”

房金元裝模作樣的看了一會兒,黑了臉道:“你這是霸王條款啊!”

“這賃契作廢!”他說著,直接上手把那份賃契撕了個粉碎,又有些討好的看向葉安年道,“這位……這位小哥兒,此事有本官給你做主,你莫怕,以後他們不敢再來找你的麻煩了。”

葉安年臉上的神色卻依然冷冷淡淡的,隻客套道:“多謝房知縣。”

“哎,說什麼謝。”房金元很是受用,一擺手,“本官身為知縣,本就是要為百姓做主的,你有什麼難處隨時去找本官,本官給你撐腰!”

他這副嘴臉,葉安年看了卻隻覺得惡心,沒有搭話。

房金元就這麼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尷尬,好在他身邊的一個下人突然湊近過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什麼。

他立刻雙眼放光道:“原來如此!原來你就是中秋夜那晚,雀登樓雕花宴上拔得頭籌的那位小哥兒!”

“你……你叫葉安年是吧?嘖嘖,生的這般美,又有一雙巧手,當真是……”

“房知縣,這話是不是有些過了?”房金元話沒說完,被江竹打斷了。

江竹上前一步,將葉安年擋在自己身後,阻隔開房金元的視線:“房知縣,安年是我的夫郎,您說這些不合適吧?”

“啊……咳咳,”房金元被噎住,尷尬的咳了一聲,但很快笑了起來,“說得對,是本官失言了。”

“隻是昨日一見葉小哥兒的雕工,本官十分佩服,設宴相邀,竟也沒能如願。不想今日卻撞上了,實乃緣分啊。”

“既然今日這麼巧,不如咱們去雀登樓暢飲一番如何?”

“不必了。”葉安年拒絕的乾脆,嗓音也冷的沒有情緒起伏,“今天的事多謝房知縣。但您也看到了,鋪子成了這副樣子,我們還有的收拾。”

他說完,就轉身進了裡間。

江竹似笑非笑的勾著嘴角,對房金元做了個“請”的手勢:“房知縣,慢走不送。”

房金元臉上的笑容僵住,垂在袖中的手青筋暴起。

他強擠出一抹笑來,道:“好好。那你們慢慢收拾,本官就不打擾了。”

說完,帶著兩個下人轉身離開。

見他走了,周在乾也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帶著那幫子打手走了。

江竹掃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鋪子,叫餘虎和趙大收拾一下,自己則轉身進了裡間。

裡間的木床上,葉安年安靜的坐著,聽見腳步聲抬頭看了江竹一眼。

江竹在他身邊坐下來,伸手將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裡。

葉安年的手很涼,手心也有點潮,江竹用自己的手給他捂著。

“我剛剛看了,鋪子損壞的不多,明天找人修一下,後天可以照常開張。”

葉安年沒有說話,微微卷翹的眼睫此時安靜的垂著。

“年年,天色不早了,咱們安頓好餘虎,就回去吧?”

葉安年還是沒有說話,卻突然捂著嘴乾嘔了幾聲,臉色也瞬間白了下去。

“怎麼了?”江竹輕輕給他拍著後背。

緩過一會兒,葉安年搖了搖頭,卻因為剛剛的反應,眼角有些泛紅,眼尾的那顆孕痣也更鮮豔了一些。

江竹攬住他的腰,把他摟進自己懷裡,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

脈象很穩,也不是喜脈。

見江竹疑惑的看著自己,葉安年緩緩開口:“房金元。”

“我隻是覺得他很惡心。”

剛剛房金元看他的眼神,說的話,都讓他生理性反胃。

“沒事了。”江竹拍著他的背,“以後不管是周在乾,還是房金元,都不會再來找咱們麻煩了。”

葉安年把自己的下頜枕在江竹肩上,閉上了眼睛:“嗯。”

他隻當江竹是在安慰他,休息了一會兒,就掙脫了出來。

“得先給餘虎把裡間收拾一下,鋪蓋什麼的都沒準備,去趟布莊吧。”

他要起身,卻被江竹拉住:“你休息吧,我去。”

葉安年點點頭,沒有推辭。

江竹便起身出去了,他去隔壁和錢婆婆要了一碗溫水,給葉安年端了過來,又拜托錢婆婆幫著照顧一下,這才走了。

……

另一邊,房金元一出西街就一腳踹在了周在乾身上。

周在乾被踹的踉蹌了一下,趕緊跪在地上:“房大人息怒啊!”

“沒用的東西!”房金元氣得發抖,“不是說了叫你意思意思就行?你還來真的!”

他以為葉安年剛剛對他沒什麼好臉色,定然是因為自己剛裝修好的鋪子被周在乾帶人給砸了,這才把氣都撒在了周在乾身上。

“房大人!”周在乾心裡有屈,卻也不敢抱怨,辯解道,“這,小人不敢不真呐!”

“您想想,這事要是讓那葉安年知道是咱們聯手演戲,他怕是要徹底惱了大人您。鋪子可是小人自己的鋪子,修整的那麼好,小人砸著也心疼啊!”

聽他這麼一說,周在乾的臉色才好了一點。

“那現在怎麼辦?本官今兒個幫他這麼大的忙,他竟然一個笑臉都沒給本官!”

“這……”周在乾一臉為難。

這他哪知道?他不過就是配合房金元行事,讓他乾啥他就乾啥罷了,出主意這種事,他可不行。

好在房金元也並沒指望他,氣得一甩衣袖道:“算了,你先回去吧。”

“是。房大人若是有什麼需要小的做的,隨時吩咐。”周在乾狗腿道。

這房知縣可是許諾他了,若是能將葉安年搞到手,就讓他的周記當鋪開到安興縣去。

要知道,這安興縣可比這小破甜水大得多了,能在安興縣開起當鋪的話,那利潤怕是比在甜水鎮要翻上好幾番。

打發了周在乾,房金元心裡煩躁,直奔雀登樓。

葉安鬆和柳卓都在雀登樓,他現在急需柳卓給他想新法子。

可他剛轉過一個街角,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勁風破空之聲。

“大人小心!”

——當!

一道金屬碰撞之聲乍然響起,房金元身邊穿著便裝的衙役突然麵露痛苦之色,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那衙役拿刀的胳膊血流如注,刀已經掉落在地,他的小臂上赫然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房金元大驚失色,剛剛若不是這衙役幫他擋這一下,恐怕這道口子,現在已經出現在他的脖子上了。

他後怕的拍著胸口,冷汗已經浸濕了後背。環顧四周,卻不見可疑的影子。

房金元隻覺得腳下虛軟,不知踩到了什麼,踉蹌了一下,被另一個衙役扶住。

他向後退開一步,卻見地上躺著一枚染血的碎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