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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是不是你

葉安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一愣。

這家書肆他不是第一次來了, 老板從來都是躲在櫃台後頭看書,話都不說一句,沒想到發起火來還怪嚇人的。

“我……我不小心。”他擠出一抹笑來, 試著想掰開老板的手。

那老板卻拽的死緊:“不小心你撕這麼碎?”

“那《百神譜》是孤本!”

老板氣得直抖:“你腦子有病嗎?!撕哪個不好,偏挑這本撕!”

“咳……”葉安鬆被他扯的難受,臉色也憋的有點發紅, “我賠, 我賠還不行嗎!”

“我稀罕你那幾個臭錢!”書肆老板揪著他衣領猛地一搡, “虧你還是書生呢, 懂不懂什麼叫孤本!你賠錢都買不到了!”

老板說完就鬆了手,心疼的蹲下身去撿被葉安鬆撕碎的書頁。

葉安鬆踉蹌了一下撞在一旁的書架上, 大口喘著粗氣。

“造孽啊!撕成這樣……”老板一邊撿一邊心疼。

葉安年見此,蹲下身去跟他一起撿:“這書要是能粘起來, 我能原樣畫一本給你,保管分毫不差。”

“當真?”老板一喜。

這本《百神譜》可是能人拓印的前代大家的石刻真跡,如今真跡早就沒了, 就剩下這麼一本拓本,還讓這書生給毀了!

葉安年點頭,指指旁邊的葉安鬆道:“但你得先讓他把這書粘好。”

“那是自然的!”老板趕緊答應。

葉安鬆一聽,轉身就想往外跑,被江竹一把抓住了後衣領子, 扯了回來。

書肆老板很快撿完了地上被撕碎的書頁, 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看見被江竹拖著的葉安鬆,黑著臉把人按到桌子前麵:“書是你撕的,我不用你賠, 但你得原樣給我粘好才能走!”

“另外,從今往後, 我這書肆不歡迎你!你要敢來,我見一次打一次!”

這老板看起來五六十歲了,長得也不壯實,倒是挺有勁的,拎葉安鬆跟拎個小雞崽似的。

“陳老板,有話好說啊!”葉安鬆這時候才慫了,“我之前老從你這買書呢,你……你不能這樣!”

“那你還撕我的書?!”陳老板簡直要被他氣死,“這事沒得商量!”

說完,便不再理葉安鬆,轉而對葉安年和江竹道:“今日這事,讓你們二位受驚了。”

又想起葉安年還好心的要幫他重繪一本,陳老板很是感激:“今天你們二位買的東西都算我的,隻求這位小哥兒日後幫我把這《百神譜》重繪一冊。”

“陳老板客氣了,這事包在我身上。”葉安年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的事本是他和葉安鬆之間的恩怨,陳老板才是被無辜牽連的那個。

辭彆了陳老板從書肆出來,兩人心情大好。

葉安年今日挑了十來種顏料,一文錢沒花,陳老板還送了兩本書,可謂是滿載而歸。

至於葉安鬆,那《百神譜》不知道要粘到什麼時候去,也是他自作自受了。

“今晚想吃什麼?”江竹一手拎著包好的顏料和書,一手牽著葉安年,慢慢在街上走著。

“想吃小豬蓋被。”葉安年道。

“那是什麼菜?”江竹奇怪。

“就是排骨土豆燜餅子。”

江竹笑了:“你起的名字?”

葉安年晃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算是吧。”

“怪可愛的。”江竹也晃晃。

兩人去了肉鋪,買了些排骨又割了些五花,現在天氣涼了,肉也比較好放,可以多買一點。

回到村裡時,天剛擦黑,福崽跟著丁秋蹲在堂屋喂竹籠裡的小兔子。

小兔子如今已經長得很胖了,揣了幼崽的那隻更是圓滾滾的。

葉安年走過去在兩個孩子中間蹲下,伸出手指戳了戳籠子裡的兔子:“喂的這麼肥,你倆功不可沒啊。”

“哥哥,雪團子是不是快要生小兔子了?”福崽問道。

葉安年不懂這些,轉頭向江竹求助,江竹算了算:“嗯,差不多了。兔子的妊娠期在三十天左右,快了。”

“那我們是不是要有好多好多小兔子了?”福崽已經開期待一堆毛茸茸的雪白小團子擠在一起的畫麵了。

一旁的丁秋失笑:“等小兔子長大了,你可要割許多草才能喂飽它們。”

“沒事,等那時候我也長大了,力氣大,可以背許多草。”福崽認真道。

“小兔子長得很快的,六七個月就長大了。”丁秋逗他。

“啊……”福崽有些為難,“那我多吃一點吧,爭取長得快些。”

三個人都被他逗笑了。

葉安年給兩個孩子拿了他們從鎮上買回來的米花糖吃,然後就跟江竹一起去做飯。

焯過水的排骨下鍋和土豆、豆角一起燉,鮮亮的色澤,冒出的騰騰熱氣都香的人口水直流。

擀好的餅子又圓又薄,在最上麵一層層鋪開,還真像是給地下的燉排骨蓋了層被子。

江竹在灶台前忙碌,福崽和丁秋就站在他身後聞著香味淌口水。

連銅錢都跟著湊熱鬨,一雙黑亮的眼睛瞪的溜圓,那口水拉的像瀑布似的,都滴到地上了。

葉安年無奈,放好了桌子,招呼福崽和丁秋過來坐下等。

銅錢討好的蹭過來,想讓葉安年摸摸它,但它嘴上還沾著口水,葉安年嫌棄的躲開了。

搞得銅錢一臉懵,以前它都沒有被拒絕過的!

這頓飯四個人都吃的很儘興,銅錢也得到了一碗香噴噴的肉湯泡餅,還有燉軟了的大骨頭。

吃飽喝足後,它選了一塊最大的,叼進自己窩裡,吭哧吭哧一頓狗刨,把骨頭藏在了一堆稻草下麵。

日子就這樣突然平淡了下來,葉安年和江竹照例白天去鎮上,晚上就買新鮮的菜和肉回來,給孩子們做好吃的,多餘肉就留到第二天晌午,楊池來的時候做著吃。

直到三日之後,甜水鎮上突然來了一隊挎著佩刀的衙役。

這天晌午,葉安年收攤的早,買了肉餅和醬牛肉去找江竹一起吃晌飯。

江竹出攤的地方,在主街附近一個可以看到往來行人的巷子口,這條巷子裡算卦的、剃頭的、看病的,錯落有致的分列在巷子左右兩側,大家都是這裡的老人兒了,攤位都是固定的。

葉安年熟門熟路的找到他,將食盒放在支起的長桌上。

“今天吃什麼?”江竹收起自己的藥箱,拿出帕子擦手。

“從有客來買的肉餅,還有醬牛肉。”葉安年道。

他將食盒打開,香味頓時撲鼻而來。

攤子離兩人不遠的一個算卦大爺,誇張的“嗯”了聲:“就是這個味兒,有客來的招聘肉餅!老頭子我好久沒吃啦!小江啊,有這樣的夫郎,好福氣!”

江竹聽的很受用,見了兩張切好的餅角,放在食盒蓋子上,給老頭送過去:“那您快嘗嘗!剛出鍋的,還熱乎著。”

“哎呦,瞧我這張饞嘴!”老頭捋一把胡子,笑的眼都沒了。

話是這麼說,手卻忙不迭的接了過去:“那老頭子我可就不客氣了!”

這條巷子裡擺攤的幾個人裡,就屬江竹年紀最小了,平時這些老頭大爺的帶了什麼好吃的,也都會分給他,大家關係都不錯。

給老頭送完餅,兩人坐下來準備吃飯,然而還沒吃上幾口,卻見柳卓急匆匆的從街上跑了過來。

葉安年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在江竹的攤子前停下來,他們之間向來是沒什麼交集的,也不知柳卓找來是為了什麼。

“年哥兒,江郎中!”

柳卓堪堪站定,扶著旁邊的大樹喘了幾口,看得出跑的挺急:“葉安鬆……跑到你們鋪子門口鬨事去了!”

“葉安鬆?”葉安年有些詫異,“他去做什麼?”

難不成是前幾天他們在書肆和葉安鬆起衝突,他懷恨在心,蓄意報複?

“不知道。”柳卓搖了搖頭,“他之前說要來書院收拾東西呢,結果好幾天都沒來。今天來了沒多久,說是外頭有人找他,他就出去了,也沒再回來。”

“我聽書院其他的同窗說,他不知從哪找了一把刀,就往你們鋪子那邊去了,你們快回去看看吧!”

鋪子有餘虎看著,文恒現在日日都帶著他那幾個家丁過去轉悠,也不嫌無聊了。

但即便如此,之前有周在乾的事情為前車之鑒,葉安年也不敢掉以輕心。

葉安鬆雖然是一個人,可他手上拿著刀呢,也不知道又發的什麼瘋。

他放下筷子,起身就走。

江竹招呼了下那老頭幫忙看攤子,跟著葉安年一起匆匆往鋪子趕去。

兩人很快就趕到了西街,一拐彎,就看到自家鋪子門口,裡裡外外圍滿了人。

不過不同於上次,這回圍著的人群中,大部分都是穿著文家家丁衣服的,一個個手裡拿著棍子,看樣子是已經把人控製住了,沒掀起什麼風浪。

葉安年見狀快步走了過去,那些家丁看見他,紛紛向兩旁退開,給他讓路。

圈子散開一道口子,葉安年一眼就看見被兩個家丁按在地上的葉安鬆。

此時的葉安鬆十分狼狽。發冠散亂,衣服也被扯皺了,跟幾天前他們在書肆看見時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判若兩人。

而就在這時,葉安鬆也一眼就看見了他,突然情緒激動起來。

“賤人!是你!”

他拚命掙紮,竟然在兩個家丁的壓製下還能從地上站起來。

“是你告的狀?是你告訴馮明煦我和房知縣的事?是不是你!”

葉安鬆雙目赤紅,緊緊握著拳頭,那充滿恨意的眼神,恨不得把葉安年撕了。

第122章 葉安鬆被抓

葉安年就站在距離葉安鬆幾步遠的地方, 定定的看著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但他目光中那種近乎冷漠的鄙夷,像一把熾烈的火, 將葉安鬆心底的屈辱和不甘點燃。

他恨的雙目充血,緊咬著牙關:“你到底跟房知縣說什麼了?!”

“我?”葉安年覺得有些好笑,“你也知道我有多厭惡房金元, 我能和他說什麼?”

“不可能!”葉安鬆猛地瞪圓了眼, “那天在書肆, 你們不就是想拖延時間嗎?你倆肯定是先將我拖住, 然後就去了安興縣!”

“對!肯定是!”他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突然嘿嘿笑了起來。

“葉安年, 沒想到你跟柳卓一樣!”

“什麼?”葉安年一時間沒聽懂他的話,卻見葉安鬆朝他腳下啐了一口。

“你嘴上說著厭惡房金元, 私底下還不是要去求他辦事?!讓我想想,你到底答應了他什麼要求,他才會突然反悔, 派人來抓我?”

“哈哈哈,你該不是也跟他滾到一張……”

——砰!

剩下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江竹一腳踹在他小腿上,直接將他踹的跪倒在地。

“呃……啊!”

葉安鬆隻覺得自己一雙膝蓋重重砸在地上,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

“你……哈哈哈, 該不是讓我說中了吧!”

許是劇痛讓他失去了理智, 葉安鬆死死盯著江竹:“護不住自己的夫郎,讓他去跟房知縣……”

“這心臟的人,看誰都臟。”江竹打斷他, “我隻是不想你說些汙言穢語,汙了安年的耳朵。”

“你自己巴結房金元, 就以為人人都要巴結房金元?葉安鬆,不配過好日子的人是你。‘賤種’這詞,跟你倒是絕配。”

“反正你也馬上就要坐牢了,不如好好記住這個詞,把它刻在心裡如何?”

“你……!”

葉安鬆跪在地上,膝蓋處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他拚命掙紮著,卻被兩邊的家丁死死按住,根本動彈不得。

“讓一讓!都讓一讓!文老爺和馮山長來了!”

人群裡,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江竹攬住葉安年,把人往旁邊帶了帶,空出一條路來。

很快,就見文老爺快步走了過來。

老頭子一臉焦急,直到看見被文家家丁死死壓在地上的葉安鬆,才猛地鬆了口氣,瞪了文恒一眼。

上次周在乾的事,就是他們文家的失誤,還好這次他這傻兒子沒掉鏈子。

文恒跟他老爹對上視線,撓撓頭傻笑了一聲。

“葉老板,江郎中,讓你們受驚了。”文老爺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兩人道,“等這事了結了,老朽定要好好操辦一桌,給你們賠罪。”

“文老爺客氣了,”葉安年回答,“賠罪可談不上。我這鋪子以後還得靠文二少爺護著呢。”

聽他這麼說,老頭子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模樣。

兩人寒暄了幾句,那隊穿著差役衣服的衙役就跟著馮明煦趕了過來。

“人在這呢,麻煩幾位跑著一趟了。”馮明煦道。

“不麻煩不麻煩!”為首的衙役態度很是客氣,叫手底下的人押了葉安鬆,拖到一邊去。

“真是沒想到這人竟然跟我們縣衙的主簿勾結在了一起,做出這等事來。人我還得押回去受審,我們知縣還等著呢,就不打擾幾位了。”

馮明煦點頭:“好。”

幾個衙役押著葉安鬆走了,葉安年聽著剛才那衙役的話,隱隱有些不安。

房金元若是將鍋推給了縣衙主簿,那葉安鬆呢?若是他來審,真的會判葉安鬆嗎?

“葉老板放心,我要跟著聽審的。”像是看出他的顧慮,馮明煦開口,“葉安鬆這案子,不知怎麼驚動了上麵,朔州的姚知府也會來。”

“那就麻煩馮山長了。”葉安年道,“對了,若是可以的話,等馮山長從安興縣回來,可否告知我一聲?”

“那是自然。”馮明煦知道葉安年是想要一個結果,“你放心,冒名頂替這事,不會輕易了結的。”

葉安鬆被帶走,文老爺叮囑了自家傻兒子幾句,也回去忙生意了,馮明煦要跟著一起去安興縣,也沒有多留,光陰小鋪門口烏泱泱的人一下子散了個乾淨。

葉安年看著眾人的背影消失在西街儘頭,有些恍惚,感覺這一切都好像做夢一般。

明明幾天前葉安鬆還在他麵前耀武揚威,一轉眼卻已經成了階下囚。

“進去歇會兒?”耳邊突然傳來江竹的聲音。

葉安年回過神,點了點頭,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握著江竹的手,掌心都有些濕了。

“年哥兒。”

兩人要進鋪子,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葉安年停步轉身,就見柳卓還站在原地。

“我有話想跟你說。”柳卓道。

葉安年冷冷地看著他:“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說完,沒有絲毫猶豫,拉著江竹進了鋪子。

“就一句!關於葉安鬆的事!”柳卓不死心。

葉安年沒有停步,也沒有理他。

“去去去!”守在門口的趙大不耐煩的趕人,“我們葉老板不想跟你聊,聽不懂是不是?!”

柳卓盯著並肩站在一起的兩人,垂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成拳,停頓了片刻,轉身離開。

“不想聽聽柳卓要跟你說什麼?”江竹問道。

“那種人的話,有什麼好聽的。”

葉安年用杯蓋撥了撥茶葉,輕歎了聲:“先是文恒,再是葉安鬆,跟柳卓扯上關係的人,可沒有什麼好下場。”

“是呢。”江竹眯了眯眼睛,“知道葉安鬆和房知縣之間有交易的人,明明是他才對。可葉安鬆知道自己的事情敗露,第一時間不去找柳卓對峙,卻來質問你,跑來鋪子大鬨。”

“你去找馮明煦的事,除了我應該沒人知道。以葉安鬆的腦子,自然想不到那些,怕就是柳卓去挑唆的。”

“嗬嗬,”葉安年冷笑了聲,“先去挑唆葉安鬆,轉頭又來給我們通風報信裝好人,他倒是會做事。”

“柳卓是有些小聰明,但這小聰明若不用在正經地方,怕是早晚會毀了他自己。”江竹感歎。

他說完,葉安年卻沒有再搭話,盯著自己手裡的杯子出神。

“年年,”江竹輕輕喚了他一聲,“這麼掛心的話,不如我們也去安興縣怎麼樣?”

“不用,還是等馮明煦的消息吧。”葉安年回過神,回答。

江竹放下手裡的杯子,拉住葉安年的手:“去唄,鋪子有餘虎看著,福崽和丁秋可以送去趙裡正家住一宿,咱們今天趕過去,明日等審完了,晚上之前就能趕回來。”

江竹的手暖暖的,葉安年抬起頭,便對上了他含笑的眼睛。

“那……還趕得及麼?”

“有什麼趕不及的,晌午才過。”

“好,我們去。”

……

柳卓被葉安年拒絕,快步拐出西街,去追馮明煦他們。

好在那些衙役押著葉安鬆,還沒走出多遠。

柳卓遠遠看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高聲喊道:“馮山長!”

馮明煦聽見,停下腳步,等著他趕上來。

“你怎麼來了?”他看著有些微喘的柳卓,有些詫異。

“我……我想跟你一起去安興縣。”柳卓誠懇道。

“你?你跟著我乾什麼?”馮明煦很是不解。

他是鴻福書院的山長,葉安鬆好歹是他的學生,這件事他得出麵聽審,柳卓跟著做什麼?

“我想將功補過。”

這話成功讓馮明煦愣了愣:“你……”

“馮山長,我是房知縣引薦進的書院,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有疙瘩。”

柳卓言辭懇切:“我之前,確實是被葉安鬆蒙騙了。我……我知道他都做了什麼,我想去做人證。”

馮明煦沒有立刻回答,正沉思間,旁邊聽到他們對話的葉安鬆卻又發起瘋來。

“柳卓你什麼意思?!”

“你要做人證?哈哈哈哈!你要做人證?!”

“你跟我還不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做什麼證?房金元他又許給你什麼了!”

“當初可是我引薦你給房金元的!如今我被抓,你以為你跑得了嗎?!”

他的雙腿膝蓋骨都已經碎了,根本站立不起,整個人都靠衙役架著,卻還大聲罵的很凶。

“你逼我做的那些事,我都記著。”柳卓咬了咬唇,一臉害怕的躲在了馮明煦身後。

馮明煦皺了皺眉,叫衙役把葉安鬆拉的遠了些。

他現在也不知該不該相信柳卓的話,但以葉安鬆的反應來看,柳卓肯定知道些什麼。

“你跟著我吧。”他說道。

“多謝馮山長!”柳卓欣喜。

他看著情緒失控的葉安鬆被衙役拉走,嘴角高高揚了起來,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當初仿製魔方的事,他答應幫著葉安鬆反咬文恒一口,是看在葉安鬆承諾會出錢供他進鴻福書院的事上。

可是後來,葉安鬆卻反悔了,不但不出錢,還把他引薦給了房金元那個老色/鬼,說攀上知縣還愁沒有書院可進嗎?

那時他沒得選,隻得暫且答應下來,而且房金元確實大方,不光引薦他進了鴻福書院,還給了他不少銀錢,給他買書,給他買最好的筆墨紙硯。

但那大腹便便的胖子,讓他惡心。

自那之後,他確實籌謀過該怎麼把葉安鬆扳倒,但他除了房金元,沒有任何指望。他就是葉安鬆引薦的,這事自然不能通過房金元的手。

好在,葉安年先他動了手。

可是,一想到方才葉安年拒絕自己的樣子,柳卓就覺得心裡窩著一團火。

“柳卓,我們走吧。”

馮明煦的話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好,馮山長。”柳卓揚起一個淺笑來。

葉安年麼?嗬嗬,倒是個好命的小哥兒,明明是個受人欺負的病秧子來著,嫁了個郎中竟然過得這麼好。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指甲掐出紅印的掌心,有些自嘲的笑了。

明明他生的也不比葉安年差,憑什麼?

第123章 袁翁(捉蟲)

馮明煦和柳卓一起, 跟衙役押著葉安鬆先一步趕往了安興縣。

葉安年和江竹既然決定去安興縣,就立刻行動起來。

叫趙大帶人去幫江竹把攤子收回來,又去了一趟鎮子口, 找到正跟老大爺下棋的周良,拜托他回村後,給兩個孩子帶個話, 並把人送到趙裡正家去。

由甜水鎮到安興縣路程不近, 差不多頂得上月牙村到甜水鎮一來一回的距離, 趕牛車是不可行的, 坐久了也累。

江竹就去雇了一輛馬車,帶著葉安年一起坐著馬車往安興縣去了。

該走的人都走了, 鬨哄了一天的鋪子終於安靜下來。

餘虎翻出鋪子裡備著的乾草蹲在大柳樹下喂牛,文恒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 坐在牛車上晃著腳。

隔壁鋪子突然傳來窸窣的聲音,片刻後錢婆婆探出身來:“你倆也忙活了一天了,來吃碗餛飩吧!”

文恒肚子早就叫了, 今兒個因著葉安鬆的事,他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沒吃上飯呢。

“來了!”

他高呼一聲,從牛車上跳下來。

見餘虎沒動彈,伸手了戳了戳他的肩膀:“走啊,虎哥兒。”

“我……還不餓呢。”餘虎把手裡的乾草放到黃牛麵前, 拍了拍手。

然而, 他剛說完,肚子就叫了起來,不由得臉上一紅。

“嘿嘿, ”文恒笑了,“你是不餓, 還是沒錢啊?”

餘虎不說話,他有錢,也不是不舍得。

錢婆婆的好意不好拒絕,但婆婆一把年紀了,他又不忍心白吃白喝。可給錢,錢婆婆又死活不要,就陷入了兩難。

文恒卻想不到這麼多,他抬手一攬餘虎的肩膀,嘻嘻笑道:“走吧,小爺請你!”

說完,也不管餘虎答不答應,拉著人就進了錢婆婆的鋪子。

片刻後,鋪子裡傳出了文恒殺豬般的聲音:“啊嘶!燙燙燙!”

緊接著是錢婆婆和藹的笑聲:“慢著點,不夠鍋裡還有好多呢。”

而此時,葉安年和江竹乘著馬車,已經在趕往安興縣的路上。

今日把葉安鬆押到了,也是送進牢裡候審,所以他們也不急,馬車夫跑多了這趟路,趕著馬輕快的小跑。

葉安年神情緊繃了大半日,此時一放鬆下來,就覺得困意上湧,往車廂壁靠了靠,撐著頭閉上眼睛小憩起來。

馬車車輪轆轆,比牛車跑的更快更穩。不一會兒,葉安年就睡著了。

江竹見他對著車壁,頭一點一點的,怕車顛簸起來,會嗑到車窗上,伸手過去攬在葉安年腰間,將人拉了過來。

葉安年被他的動作驚醒,但此時卻疲憊的不想睜眼,眼睫顫了顫,就靠在江竹肩上,又沉沉睡了過去。

江竹取來隨身帶著的披風蓋在葉安年身上,將人包裹嚴實,一手放在葉安年身上輕輕拍著,一手撐著頭,也小憩起來。

快傍晚時,馬車總算到了安興縣。

江竹把還有些迷蒙的葉安年叫醒,付了車錢給車夫,拉著葉安年先去客棧要了一間上房。

直到在房間坐下來,聞著自己麵前淡淡的茶香,葉安年才徹底清醒過來。

江竹見他端坐在桌前,衝著自己眨眼睛,問道:“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想吃燉豬蹄。”葉安年道。

“走,出去吃。我知道安陽湖邊有一家酒樓,黃豆燉豬蹄做的不錯。”

江竹伸手拉他,葉安年隨著他的牽引起身,挑眉看過去:“你去過?”

在月牙村定居以前,江竹自然是哪都跑過了,但這不好明說,便道:“來這邊給人看過病,知道一些。”

葉安年便沒有多問,兩人一起去了江竹說的那個酒樓,就叫安陽酒樓。

去時正是飯點,二層的小樓上上下下滿是人,跑堂的小夥計十分熱情的將兩人引到一樓大堂靠窗的一處空位。

此時大堂裡人來人往,熱鬨的有些吵,江竹問二樓還有沒有雅座。

小夥計十分為難:“客官,今兒個是沒有了。”

“那以往就有了?”葉安年聽他這話,隨口問了一句。

“不瞞客官,還真有。”小夥計道。

他左右看了看,朝兩人湊近過來:“今兒個從朔州來了個大官,聽說還是個知府,帶了不少人,把咱們二樓都給包了。這才……”

“原來如此,”葉安年淡淡點頭,“沒關係,我們坐這就行。”

“那二位吃點什麼?”小夥計問道。

江竹:“要一盤黃豆燉豬蹄,一盤香炸小黃魚。安年,你看看還要些什麼?”

“再來一盤素菜吧,”葉安年看向那小夥計,“有什麼推薦麼?”

“咱家的開水白菜不錯,二位要不要嘗嘗?”

“好。”葉安年道,“再來一份藿菜豆腐湯、兩份米飯就行。”

“好嘞,二位稍等!”小夥計高呼一聲,記好菜名就麻利地下去了。

兩人臨窗而坐,此時天色已晚,桌上的燭台搖曳,橘色的燈光溫暖又明亮。

窗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安陽湖,湖邊的碼頭已經上了燈,停靠著幾艘客船。

煙波嫋嫋的湖麵上,一艘華麗的二層畫舫在慢慢地劃著。

葉安年忽略酒樓內吵鬨的聲音,便隱隱能聽見自湖上傳來歌女唱曲的婉轉嗓音。

“黃豆燉豬蹄來嘍!”

小夥計腿腳麻利的把一個冒著騰騰熱氣的大瓷盆放在桌上,笑得殷勤:“二位請慢用。”

微妙的氣氛被打斷,葉安年的注意力便都放在那盆燉的軟爛的豬蹄上,兩人動筷吃了起來。

不多時,忽聽身後有椅子挪動的聲音,似是有人落座。

那小夥計又顛顛兒的跑了過去:“客官吃點什麼?呦,是袁翁啊!”

新來的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煩,沒有回答小夥計的熱絡,直接道:“點菜!”

“東坡肉、糖醋魚、蟹粉獅子頭、羊雜湯都各來一份,再來一壇老糟燒!”

“得嘞!”小夥計答應的痛快,卻又忍不住八卦,“您今兒個是約了朋友了?”

“我一個人就不能吃點好的?!”那袁翁語氣很不好。

小夥計趕緊解釋:“不是不是!這不是……見您點了這麼多,怕您一個人吃不完嘛!”

“哼,吃不完?老子如今有的是錢!還怕吃不完?!沒錢了老子就去跟那狗知縣要!”

“老子兒子都搭裡了,他敢不給!”

袁翁一個人罵罵咧咧,小夥計嚇得不行:“哎呦,袁翁您可小聲點,那朔州知府就跟樓上呢,您可不能這麼罵啊!這要是叫他聽見了恐怕不好!”

“有什麼不好?他們這些狗官還不都是一個樣!我呸!”

袁翁啐了一口又罵將起來:“都是喝老百姓血,吃老百姓肉的貪鬼!”

他罵的起勁,小夥計見勸不住,隻得趕緊走了,生怕扯上麻煩。

葉安年和江竹聽了半晌,兩人對視一眼,分頭行動。

江竹起身去找那小夥計,葉安年則起身走向後麵的桌位。

座位上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頭發胡子都已花白,穿著一身深色的布衣褲,往那一坐,臉色難看的很。

“這位前輩,”葉安年直接道,“敢問您可是姓袁?兒子可在今年院試中了秀才?”

“你是哪位?”袁翁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很硬,“我是誰關你何事?!”

“我有些事想跟您聊聊,關於您兒子的事。”

袁翁臉上的神情一頓,繼而抬手趕人:“沒什麼可聊的,我兒子死了!去去去!老子今晚隻想好好吃一頓,沒心情跟你瞎聊!”

他說完,直接起身要驅趕葉安年,葉安年道:“袁翁,頂替您兒子的人已經被抓了,明日就會堂審,衙門定會還他一個公道。”

沒想到,這話卻刺激了袁翁,他猛地一拍桌子,就要去揪葉安年的衣領子,手剛伸出去就被及時趕回來的江竹抓住了。

“老頭,有話好說,動手乾什麼?”江竹死死抓著他的手腕子。

“你又是誰?放手!”袁翁怒了,死死地瞪著江竹。

“我放手可以,咱們坐下來好好聊聊?我們是真的有事找你。”

袁翁看了江竹一眼,拉著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悶哼。

這裡畢竟是酒樓,不好把事情鬨大,江竹見他消了氣,就鬆了手。

誰知,這老頭一被放開,直接就站起來跑了,連他剛剛點的菜都不管了。

兩人反應過來想要去追,奈何酒樓人多,老頭又是本地人,在人群裡鑽了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沒事,我剛剛跟這裡的夥計打聽了。”

江竹見葉安年望著剛剛袁翁消失的方向出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拉著回到座位上坐下。

“這人叫袁台,兒子叫袁子華。這袁台就是個賣魚的老翁,平時經常在距離這裡不遠的一個魚市上擺攤,家裡沒什麼錢,平時也不會去酒樓飯館吃飯。”

“這小夥計之所以認識,還是因著去他那買過幾次魚。聽說他今兒個來安陽酒樓,也是房金元給的錢。”

“可我打聽到,袁台之前並沒有收房金元的錢。”葉安年有些疑惑起來,“他這次怎麼又肯了呢?”

不收錢,說明袁台還想為兒子討公道,可若是收了錢,就代表這事到此就結了。

“從他剛剛的表現來看,應該也是不甘心拿這錢才對。”

江竹給葉安年夾了一塊挑好刺的魚肉,說道:“他就是個普通百姓,若是房金元逼迫,又能如何呢?”

“明日就是堂審了,那房金元可不得先把這袁台的嘴給堵好了。年年,你信不信,明日這袁台絕對不會出現在縣衙門。”

那是自然的,葉安年隱隱有些不安。

“咱們最好能在明天堂審之前再見這人一麵。”

眼下已入夜,自然不是好時機,江竹道:“明早吧。我剛剛問了那夥計袁台的住處。”

“好。”葉安年回答。

兩人吃了飯,就溜溜達達散著步回了下榻的客棧。

客棧環境還不錯,這會兒除了一樓大堂還有兩三桌在喝酒用飯的,二樓倒是安靜的很。

江竹跟客棧夥計要了熱水,體貼的幫葉安年拉上簾子,讓他先去泡澡。

累了一天了,確實很疲憊,葉安年沒有推脫,脫了衣裳,跨進浴桶裡。

水溫剛好,浴桶也很深,他深吸一口氣,將自己整個浸入水中,再掬起一捧水,澆在臉上,頓時從頭到腳都感到舒暢。

“呼……”

他長舒了口氣,抬起頭就看見江竹的身影借著桌上的燭台映在了布簾子上。

“年年,要不要我幫你搓背?”江竹的聲音緊接著響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水溫有些高,葉安年覺得自己臉一下子就燙了起來。

“不……用,”他扒在浴桶邊上,有些緊張的盯著那道影子,“我自己可以的。”

自從送葉小梅出嫁之後的那一晚,他們就再沒有什麼過於親密的舉動了。

雖然現在每晚都睡在一起,蓋一床被子,甚至幾乎都會抱著一起睡,但畢竟都穿著褻衣,因為他身體的原因,江竹頂多捏捏他的腰,或者揉揉肚子,從不會有太過的舉動。

但眼下這情形,他卻覺得氣氛有些微妙起來。

“真的不用?我帶了些可以有助於睡眠的藥材,給你放一些怎麼樣?”

“你……放在簾子後麵吧,我自己拿。”

布簾忽而一動,葉安年看到江竹修長的手指將一個捆紮整齊的小藥包推了進來。

他伸出手去拿,卻突然被江竹一把抓住了。

第124章 夜嬉

嘩啦!

葉安年一驚, 下意識掙動了一下,帶起了浴桶裡蕩漾的水聲。

但回過神之後,他便沒再動了, 任由江竹隔著簾子拉著他,臉頰到脖頸卻全紅了。

“你乾什麼?”

“不乾什麼。”江竹溫和帶笑的聲音從簾子後麵傳了過來,“就是想牽牽你。”

他拉著葉安年的手晃了晃, 竟然真的什麼都沒做, 就鬆了手。

葉安年看著他的身影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不知為何心裡反而癢癢起來。

但主動再叫江竹過來幫他搓背, 那他也是做不到的。

將那包藥材打開放進浴桶裡,一股淡淡的草藥香頓時蔓延開來, 聞著很溫和,泡起來好像也真的渾身舒爽了不少。

江竹在布簾旁站了一會兒, 聽見裡麵的水聲平靜下來,就走開了。

他走到外間,將窗戶推開, 在窗框上輕輕叩了兩下。

一陣勁風拂麵而過,子末那張笑嘻嘻的臉就倒著出現在了窗戶外麵。

江竹見怪不怪,也不管他是什麼姿勢來見自己,直接道:“你跟了我們一路,今晚在安陽酒樓的事應該知道吧。”

“嗯。”子末點點頭, “要我去找那老頭嗎?”

“你去守著他, 在他邁入安興縣衙之前,必須寸步不離。”江竹道。

子末一聽抽了抽鼻子:“那……他要是去茅廁咋辦?我也跟著啊。”

“你在外麵守著就是了。我怕房金元狗急跳牆,找人殺他。”

“好。”子末應道, “朔州那個知府呢?他好像跟房金元關係很不錯。”

“不用管他,”江竹道, “堂審時候我和安年都會去的。”

“這樣……好麼。”子末有些擔心。

“沒事,西街那幾間鋪子怎麼樣了?”

“我都買下來了,房契在這。”子末說著就要往自己身上掏。

“先放你那。”江竹製止道。萬一被葉安年看見了,他不好解釋。

“哦。那買鋪子的錢……”少年欲言又止。

江竹:……

他這段時間已經很努力的在出診看病了,尤其在甜水鎮上擺攤的時候,專找有疑難雜症和舊疾的富人,除了交給葉安年的,自己也攢了一些。

“過年之前,我肯定給你湊齊了。”

少年看著他有些不耐煩的臉,撇撇嘴,慫慫的小聲嘀咕:“主子,你不是又要去坑人了吧。”

“嘶,我坑幾個奸商豪紳怎麼了?”江竹屈指在子末額上一彈。

子末揉揉自己的腦門,很是委屈:“不怎麼嘛,你想做什麼我又管不了。”

忽聽裡間傳來瀝瀝的水聲和窸窣的動靜,江竹一巴掌拍在子末腦門上:“廢話少說,消失。”

子末被他這一巴掌差點拍摔下去,倒抽一口冷氣,勾在房簷上的腳尖一用力,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屋頂上。

葉安年泡好了澡,穿上褻衣出去,就見桌邊燭火通明,江竹正端坐在燈下隨意的翻一本書看。

他擦著頭發走過去,在江竹身邊坐下:“看什麼呢?”

江竹其實也才剛坐下一會兒,書是隨手從房間的置物架上拿的。

他合上書翻到第一頁,念道:“《撫山記》。”

本就是打發時間的,這會兒葉安年泡好出來,他就放下了手裡的書,接過葉安年手裡的帕子,幫他擦頭發。

“等頭發乾了就先睡吧,我一會兒泡完了澡也去睡。”

“嗯。”葉安年點點頭。

江竹便去叫了夥計來換新的洗澡水,然後就進到布簾後麵泡澡去了。

葉安年坐在桌前一邊等頭發乾,一邊無聊的翻起江竹剛剛看的書。

這一看不要緊,竟是一本男男的香豔話本子,一上來就是兩個主角翻雲覆雨的戲。

一想起剛剛江竹就是在看這書,葉安年就覺得自己臉頰上才消下去的灼熱感又回來了。

這人怎麼大晚上的看這種東西。

聽著簾子後麵泛起的水聲,葉安年也沒心思再看下去,他把書合上,胡亂塞到一邊,就上了床榻,也不管頭發乾沒乾,直接鑽進了被子裡。

等到江竹洗好了出來,葉安年還窩在被子裡翻來覆去的烙燒餅。

“還沒睡呢。”江竹擦著頭發在床邊坐下。

葉安年翻了個身,從被子裡探出頭來,隨便找了個理由:“頭一次在外麵睡,不習慣。”

床頭擺著的燭台映得他臉上紅紅的,尤其是耳尖,隱隱能看見上麵細細的血管。

江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倒是不熱,應該沒有著涼。

收回手時,碰到了葉安年還有些潮的額發。

“沒擦乾就睡?起來再擦擦,不然明天醒了要頭疼。”

“沒事,發根乾了的。”葉安年推拒,用手拉緊了被子。

江竹卻不依,伸手把他從被子裡挖出來:“你又不困,與其在被窩裡打滾兒,還不如起來把頭發晾乾。”

葉安年被迫坐起來跟他一起晾頭發,兩人肩並肩挨在一起,江竹身上淡淡的藥香味就一個勁兒往他的鼻子裡鑽,惹得他心神不寧。

坐了一會兒,臉上更燙了。

江竹這會兒也發現了他的異樣,伸手牽住葉安年時,順勢把了把脈,脈搏確實跳的有點快。

聯想到剛剛自己在葉安年泡澡時做的事,直覺這把火可能是他自己點的。

於是他伸手按住葉安年的後頸,將人帶的側轉過頭來,然後傾身吻了上去。

葉安年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跳,唇上溫軟的觸感傳來,他驀地睜大了眼睛。

兩人此時的距離近在咫尺,葉安年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的眼睫都能掃到江竹眼皮上。偏生江竹接吻不閉眼睛,還盯著他看。

葉安年的臉“刷”地一下爆紅,心跳的越發快了。他感覺自己下意識抓住江竹衣擺的手,掌心已經覆上了一層薄汗,手也有點發抖。

兩人吻了很久,葉安年理智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江竹放倒壓在了被子上。

此時,正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一手撐在他臉側,一手從衣擺下探進去,在他的小腹上摩挲著。

葉安年差點從床上蹦起來,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彆鬨了,明早還要去找袁台呢。”

“我也沒做什麼呀。”江竹用手指在葉安年小腹上輕輕的撓啊撓,癢酥酥的。

葉安年被他撩撥的眼睛濕紅,氣道:“那你大晚上的還看那種書!”

“哪種書?”江竹疑惑了一瞬,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噗,”他輕笑一聲,“原來是那個啊。我剛剛隨便翻的,根本沒仔細看內容。”

“不過,這種書如今可不好買呀,我得好好看看。”

他說著,作勢就要起身去拿,被葉安年慌的一把拉住:“不行!”

見他這樣子,江竹笑的跟隻狐狸似的:“這麼說,你看過了?”

葉安年:……

他耳朵紅的幾乎能滴出血來,江竹卻還不放過他:“那我不看,你給我講講?”

“不講。”葉安年瞪著他,拉過一旁的被子,“睡覺!”

但他紅著臉生氣的模樣,卻沒什麼威懾力,反而怪招人的。

江竹將他拉過來,又是一頓親,兩人又折騰了一會兒,才終於雙雙躺倒,吹熄了蠟燭。

次日一早,兩人在客棧用了些朝食就直奔袁台家。

子末昨晚在袁台家屋頂上守了一宿,還真是來了個蒙麵的黑衣人,不過功夫不咋地,被他打傷後逃走了。

葉安年和江竹趕到的時候袁台家的大門開著,他正在院裡收拾自己的攤子,打算出門去賣魚。

兩人在門上叩了叩,才提步走進去。

袁台一看又是他們,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你們到底想乾啥?我都說了我兒子已經死了!你們想問啥都問不出來了!”

江竹也不惱,隻開口道:“聽說你老伴臥病在床,一直都沒醫好?我是郎中,可以幫她看看。”

“你?”袁台明顯不信,“安興縣所有的郎中我都請過了,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毛頭小子會看個什麼!”

“我又不是這安興縣的。孫員外你知道吧?他頭疼的頑疾就是我醫好的。”江竹故意說了一個他前幾日剛坑,不,剛治好的安興縣富豪。

這個人袁台自然知道,頓時猶豫了,片刻後道:“那你們跟我進來吧。”

他說完,放下手裡的活兒,率先進了屋,葉安年和江竹跟在他身後。

大約一炷香的時辰過後,跟袁台達成合作的兩人,一臉輕鬆的離開了袁家,往縣衙去了。

此時的安興縣衙門口,已經烏泱泱地擠滿了人,可謂是人聲鼎沸,十分熱鬨。

不僅僅是因為袁子華的事,更是因為朔州知府姚鈞的親臨。

這些平頭百姓,一輩子也見不上什麼大官,知縣對他們來說就是正經的官了,那知府在他們心裡更是比知縣大上許多,一輩子都不一定能見到一次。

葉安年和江竹好不容易才從人群後麵擠到前麵去,就看到縣衙門口站著兩個手裡拿著長棍的衙役,正在維持秩序,看樣子,堂審還沒開始。

正發愁要怎麼進去,卻見馮明煦帶著柳卓也從人群裡擠了進來,見了兩人驚訝道:“你們怎麼來了?”

“葉安鬆畢竟是我兄長,不管結果如何,還是想來再看看他。”葉安年回答。

若是不親眼看著葉安鬆進去,他怎麼能放心呢。

“唉,”馮明煦自是不知兩人之間的恩怨,還以為是葉安年珍惜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一臉惋惜道,“一次不能中考的人何其之多,考不上再考就是了,他怎麼就想不通,走了這條歪路了。”

葉安年心道,葉安鬆可不是怕自己這次考不上,他隻是想不勞而獲罷了。

正說著,人群中突然安靜下來。

葉安年抬頭一看,原來是房金元裝模作樣的出來了。

原本房金元是出來迎馮明煦和柳卓的,見到葉安年,麵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喜色。

然而,不等他開口,江竹上前一步將葉安年擋在自己身後,冷冷瞥了他一眼。

房金元隻覺得遍體生寒,登時愣怔。

第125章 堂審

房金元愣了一瞬, 很快就恢複了若無其事的樣子,將四人都帶了進去。

公堂內安靜肅穆,除了主簿的位子空著, 縣丞、典史都到了,衙役們手裡拿著水火棍分列兩側。

房金元在堂下給四人加了椅子,還差人奉了茶來, 態度那叫一個熱絡殷勤。

“四位先稍作休息, 本官到二堂稍作準備, 便開堂審案。”

房金元說完, 又交代下人好生伺候他們,然後就自顧自往後麵二堂去了。

四人入了座, 茶水還沒喝上幾口,房金元就一身官服從後麵走了出來。

他一撩衣擺於堂上就坐, 拿起驚堂木一拍道:“升堂!帶葉安鬆!”

隨著衙役們高呼“威武”,葉安鬆被兩個差役一左一右架著扶了進來。

他此時已經是一身囚衣,但衣服卻很乾淨, 頭發也是梳的一絲不苟,就連膝蓋的傷也被好好包紮過了。

“見過房大人。”

葉安鬆微微欠身給房金元行禮,又恢複了那副謙和得體的模樣。

房金元瞥了他一眼,麵色嚴厲:“你勾結範主簿,冒名頂替了袁子花的秀才名額, 可有此事?”

“房大人明鑒!”葉安鬆開口, 伏跪在地給房金元磕了個頭,“草民有冤屈要訴!。”

“講。”

“草名確實頂了袁子華的秀才名額不錯,但草民卻是被範主簿逼迫的!”

“哦?此話怎講?這範主簿為何要逼迫於你?”

“因為他和袁子華有過節, 為了報複袁家,範成舉才會如此。”

說到此, 葉安鬆又給房金元磕了個頭,態度十分謙卑:“房大人,那範成舉說,要是草民不聽他的,他就要讓草民永遠也中不了秀才!”

“草民也是一時糊塗啊!”

這話聽的葉安年差點笑出來,還真是頭一次聽說逼著人做秀才的。

“那範成舉怕草民告發他,還……還讓草民寫了下來,按了手印。”

葉安鬆說著,從自己懷裡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信紙,遞給房金元。

房金元沉默地看了半晌,

他額角青筋直蹦:“來人,帶範主簿!”

話音才落,一個發冠散亂,同樣身穿囚衣的年輕男子被衙役帶了上來。

這範主簿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年紀,被拖上來時掙紮的激烈,嘴裡還在罵著。

“房金元你個狗官!”

“明明是你收受賄賂,草菅人命,你憑什麼抓我!”

“住口!”房金元厲聲道,“範成舉!你和葉安鬆勾結,篡改中榜的秀才名單,以至那書生袁子華含屈跳河,還不認罪!”

“狗官!袁子華明明是你逼死的!”範成舉怒目圓睜。

房金元卻是不慌,一雙小眼睛露出精光:“你說是本官做的,那證據呢?”

“你!”範成舉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自從他被調來安興縣,因為不接受房金元的酒宴示好,這狗官一直都處處提防他,他又上哪去找證據?

見他語塞,房金元得意起來:“既然沒有證據,範主簿還是不要胡亂攀咬的好。”

葉安年眉頭微皺,房金元卻是“啪”地一拍驚堂木,直接判了:“既如此,主簿範成舉私自篡改秀才名單,為了一己私欲戕害人命,重打五十大板,革職關入大牢。至於冒名頂替者葉安鬆,罰繳銀子五十兩,三年不得參加院試。退堂!”

房金元話閉,立刻便有衙役上前來拖拽範成舉。

範成舉發瘋般的拚命掙紮:“狗官!你這樣草菅人命,製造冤假錯案,不怕遭報應嗎?!”

葉安年臉色沉了下來,自己猜的果然不錯。

房金元和葉安鬆演的這出,是直接將範成舉拉出去當替罪羊了。到時五十大板打完,範成舉能不能活多不一定。等這事得風波過去,再讓袁台夫婦二人出個意外,這案子就釘死了。

眼見那範成舉就要被人拉下去,他欲要起身,被江竹按住:“不急。”

這時,被衙役拖拽到門口的範成舉終於掙脫出來,撲跪在堂下,衝著房金元桌案旁邊立著的一座屏風,高聲呼道:“姚知府在上,下官冤枉啊!求姚知府明查!”

他這麼一喊,葉安年這才注意到屏風後麵似乎有人影動了一下。

隨後,傳來一道渾厚沉穩的聲音:“你既要求本官明查,可有證明你沒有私自篡改秀才名單的證據?”

範成舉握成拳的雙手直抖,但很快他就鎮定下來:“叫袁台來!袁子華的父親可以證明!”

“房金元早就收買了袁台,否則他的兒子含屈而死,為何他卻不在公堂上?!”

這話一出,外麵圍觀的百姓都紛紛議論起來,屏風之後的人影沉吟了片刻,道:“那就著人將袁台帶上來!”

早上江竹給袁台的妻子看診時,雙方已經說好,袁台會來堂上作證。

本來,他就是袁子華的父親,之前是礙於房金元的壓力才不敢開口。早上江竹交代他,老實待在家裡,有衙門的人來找他,才能跟著走。

光天化日之下,衙役是不敢對他這個人證如何的。暗處還有子末在看著。

而且昨晚刺殺失敗,房金元也不敢再動手。

那姚鈞的話音落下,便有下麵的差役往外跑,房金元心中一緊,高聲開口:“慢著!”

隨即站起身朝屏風後鞠了一躬:“姚大人不必麻煩。那袁台下官已經派人保護起來了。”

“哦?”屏風後姚鈞詫異道,“這又是為何?”

房金元一拍驚堂木,肅聲道:“來人!將那妄圖刺殺袁台的歹人帶上來!”

很快,一個瘸著腿,嚇人打扮的男人就被衙役帶了上來。

葉安年正納悶這人是誰,範成舉已經驚得大叫了起來:“丁大頭!怎……怎麼是你?!”

一聽這話,屏風後的姚鈞開了口:“這麼說,範主簿是跟這個人認識了?”

範成舉臉都白了,他實在想不明白丁大頭怎麼會出現在這。

昨日他一下衙就被房金元扣押,關進了大牢裡,根本都還沒搞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被安上了和那姓葉的書生勾結,篡改中榜秀才名單的罪名。

“範成舉。”姚鈞的聲音提高了些,“你和這個人是不是認識?!”

“是,丁大頭是我家的下人。”範成舉回答道,“但絕對不是我指使的!”

“本官還沒問你呢,你急什麼?”姚鈞不緊不慢道,“房知縣,你來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下官昨日將範成舉壓入大牢之後,怕有什麼變動,就派人在袁台家附近蹲守,結果這人半夜闖入意圖行刺袁台,被下官派去的人給活捉了。”房金元道。

江竹的手指一下下敲在椅子扶手上,這房金元還真是敢鬼扯,這人明明是子末打傷的,怎麼反而成了他派人打傷的了。

“丁大頭,你可有話要說?”屏風後沉默了片刻,姚鈞才開口問道。

堂下,那丁大頭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請姚知府明鑒!都是範主簿讓我這麼做的啊!”

“他說事情辦成之後會給我一筆銀子,還我身契回家娶妻生子!”

“你胡說!”範成舉氣的渾身直哆嗦,“我何時跟你說過這種話!”

丁大頭當堂就跟他對峙起來:“這種事你自是不會承認!但我們誰人不知你一直跟房知縣不對付,你這是想借機陷害他吧!”

“你說什麼?!”範成舉氣的直接站起來,上前給了那丁大頭一腳,“你個背主忘恩的東西!”

然而,不等他再踹第二腳,旁邊的衙役就將他按在了地上。

“大膽!”房金元斷喝一聲,“範成舉,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可說!”

“狗官!丁大頭是我剛來安興縣上任時,你撥給我的下人!是你陷害我!”

範成舉咬著牙,怒瞪一眼旁邊的葉安鬆:“還有這姓葉的書生,分明是早就跟你相熟,你們這是串通一氣想置我於死地!”

“肅靜!”屏風後姚鈞高聲道,“此案人證物證俱在,將犯人範成舉壓入大牢,聽候發落。退堂!”

堂下的衙役上前拖拽著範成舉,葉安鬆側頭朝葉安年看過去,嘴唇動了動,投去一個得勝的笑容。

葉安年讀出了他的唇語:你又輸了!認命吧,你永遠鬥不過我!

緊握成拳的手隱隱發抖,葉安年的怒火幾乎要從心底噴湧而出。

他猛地站起身來,卻被江竹按住了肩膀。

江竹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貼近他耳側,低聲道:“我去。”

說完,不等葉安年反應,便徑直走了下去。

“且慢!房知縣急什麼。”

“這說來說去,此案真正的苦主都還沒露麵呢,就急著結案了?”

房金元的心,原本在姚鈞開口的那一刻就撂進了肚子。

此時江竹站出來,他不由得心下一沉,握著驚堂木的手都跟著抖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鎮定下來,江竹一介普通百姓,他怕什麼?

——啪!

房金元將驚堂木重重一拍:“你一介布衣,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江竹不為所動,直接道:“我不跪你這種狗官。”

葉安年:……!

他看著堂上房金元憤怒到扭曲的臉,直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房金元和那個姚知縣官官相護,江竹並不是衝動的人,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犯起倔了。

“大膽!你知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房金元驚堂木拍的自己手都疼了:“你這是辱罵朝廷命官!來人,把他給我壓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堂下的衙役聞言,紛紛上前要去製住江竹。

葉安年“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便要衝下去幫忙,胳膊卻一下子被人拉住了。

“年哥兒,這個時候你還是彆去的好。”柳卓目光炯炯的看著他,“房大人現在正在氣頭上,小心他連你一起打。”

第126章 判了

“走開。”葉安年冷冷地看著柳卓, 抬手將他甩開。

柳卓本就是做做樣子,順勢往後退了一步,看著葉安年自己往火坑裡跳。

此時有兩個衝在最前麵的衙役已經舉起水火棍就要打在江竹身上, 但江竹卻站的紋絲不動,連躲都不躲。

葉安年駭的瞳孔驟縮,直接撲將上去想自己擋下, 卻被江竹伸手一撈, 帶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