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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與此同時, 棍子落下, 傳來一聲震天的巨響。

“住手!”

姚鈞這一聲喊的嗓子都劈了,他從屏風後衝出來, 因為驚慌,猛地撞上了屏風, 方才那聲巨響就是這樣發出的。

坐在堂上的房金元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他一臉迷茫地看著姚鈞衝出屏風,嗬止了那些衙役。

事情發生的太快, 葉安年幾乎沒有反應過來。

怔了片刻才回過神,卻見江竹攬著自己,落下的棍子已經被他抬手擋住了。

“姚知府,好久不見啊。”江竹笑眯眯的看著驚魂未定的姚鈞。

姚鈞方才猛地撞上屏風,疼的他額上冷汗直冒, 可眼下根本顧不得這些。

他看著江竹, 說話都打起磕巴來:“江,江……”

“姚大人不必這麼激動,我如今在這邊安定下來了, 過得還不錯。沒想到能在這見到您老。”

江竹說著,還拍了拍葉安年的肩膀, 給姚鈞介紹:“姚大人,這位是我的夫郎,葉安年。”

姚鈞腦子還沒轉明白,隻得跟著點頭,緩了會兒才琢磨懂江竹話裡的意思。

堆笑道:“江郎中彆來無恙,下官真是沒想到竟然能見這見到您。”

“都,都彆站著了,江郎中和這位葉……葉公子,快坐,坐!”

姚鈞說著,竟親自下來,請兩人落座,又吩咐下人添茶水。

房金元已經看傻了,撐著桌案站在那,半晌才開口:“姚……姚大人,您和江竹認識?”

姚鈞被問的愣了下,江竹明顯不想暴露身份,這……

“我之前給姚大人看過診。”江竹悠悠道。

“哦……”房金元似是明白了。

可深想卻又不明白,治個病而已,姚鈞怎麼對這郎中,像對著自己的活爹。

姚鈞眼下可不知房金元心裡在琢磨什麼,剛才他嚇得差點直接跪下。

這房金元惹誰不好,偏要惹這位祖宗。如今東宮裡的那位,腿都是這祖宗給打折的,這房金元竟然還敢讓人打他?怕是腦袋不想要了。

將兩人請回座位上坐下,姚鈞才終於鬆了口氣,直接走到房金元的位子上坐下。

清了清嗓子道:“範成舉這案子疑點眾多,方才的判決不成。諸位有疑點和證供皆可呈於本官,本官會重新裁奪。”

姚鈞這話一出,傻站在他旁邊的房金元雙腿就是一軟。

他好歹也做了這麼多年的知縣,有些察言觀色的本事,此時終於回過味來,自己今日怕是要栽了。

“那就把苦主請上來吧。”江竹道。

姚鈞聞言,趕緊叫衙役去找袁台。

不多時,就見一個衙役將袁台帶了進來。

袁台跪到在地,見了房金元,本不敢說,但見那堂上坐著的是一個他不認識的,身穿官服的人,直覺應該就是那姚知府了,便戰戰兢兢開了口,將房金元是如何威脅他,用銀錢堵他的嘴的事都一一說了。

最後,他撲跪在地,語帶哽咽道:“請大老爺為草民做主啊!”

姚鈞板著臉聽完,眼睛不受控製的往江竹那邊瞥,但江竹就隻是笑著看著他,看得他心裡發毛。

“咳,房金元你可知罪!”

姚鈞這一聲斷喝,嚇得房金元踉蹌著跪到了堂下,正挨在葉安鬆旁邊。

他連連磕頭,肥胖的身軀把旁邊的葉安鬆都給擠開了。

“姚大人,下官也是一時糊塗啊!”

“是……是他,是他找到下官,送了不少銀子,還還塞了美人給我!”

房金元猛地指向了跪在自己旁邊的葉安鬆。

“姚大人冤枉啊!草民沒有,草民冤枉啊,姚大人!”

葉安鬆根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驚懼之下隻會邊磕頭邊喊冤枉。

葉安年看著他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並沒有覺得多痛快,隻覺得可笑又可悲。

江竹見他盯著葉安鬆出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沒什麼,”葉安年回過神來,“隻是覺得他挺可憐的。”

江竹挑眉:“怎麼,你還同情他啊?”

“那倒沒有。”葉安年輕舒了口氣,說道,“他走到今天這一步,也算是有因有果了。”

老葉家重男輕女,葉安鬆從小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理所當然的覺得自己比彆人都高一頭,什麼好的都應該是他的。

他的虛榮和貪心是自小就被養起來的,慢慢地胃口越來越大,從小到大,他想要什麼家裡人都會捧給他,他也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一個秀才而已,雖然他自己考不上,但可以走彆的門路啊。他可是葉安鬆,被老葉家視為驕傲視為天之子的人啊,怎麼會連個秀才都弄不到呢。

葉安年垂眸輕笑了聲:“等咱們回去,估計這邊的消息也差不多要傳到葉家了,到時候還不知鬨成什麼樣。”

“鬨唄,”江竹單手撐在桌上,湊近葉安年,“我倒巴不得他們家不得安寧。誰叫他們黑心肝的欺負你。”

堂下,房金元和那叫丁大頭的下人已經招供了個乾乾淨淨,隻剩下葉安鬆還死不認罪。

姚鈞一陣頭疼,一拍驚堂木道:“犯人嘴硬,打他二十大板撬撬他的嘴!”

“姚大人饒命啊!”

葉安鬆嚇得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加上膝蓋的傷,根本連爬都爬不起來,還在聲嘶力竭的喊著:“草民知罪!草民認罪了大人!”

可姚鈞就當沒聽見一樣,根本不予理會,任由衙役將人拖了下去,公堂那頓時安靜了不少。

正當眾人等著葉安鬆被打完板子,接著聽審時,卻見一直沉默坐著的柳卓,突然走下堂去。

就見他恭恭敬敬跪在姚鈞麵前,給姚鈞磕了幾個頭,而後道:“姚大人,草民要告發房金元!”

姚鈞被他這話驚的一愣:“你?你要告他什麼?”

姚鈞心裡直打鼓,房金元的官位是肯定保不住了,這樣下去怕是小命也保不住了啊。

“房金元他擅自加重賦稅,欺壓百姓,還強搶民男。”

柳卓在堂下跪的身板挺直,一字一句道:“房金元逼我委身於他,還威脅我要為他們頂替秀才名額的事情保密,我這才有機會接近他,將這些證據拿到手。”

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了一本謄抄的賬冊,還有一份數十名受害小哥兒的名單,呈給了姚鈞。

房金元一雙豆眼差點瞪爆了,指著柳卓破口大罵:“好你個忘恩負義的賤貨!本官當初是怎麼幫你的?!你竟敢,你竟敢……!”

他哆嗦著滿身的肥肉,直接撲上去和柳卓撕扯起來。

馮明煦在一旁聽的一臉複雜,葉安年和江竹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

柳卓這人的本性,可不早在仿製魔方那件事的時候就暴露出來了。

先是文恒、而後就是葉安鬆和房金元。

葉安年看著跪在堂下,穿著一身綠衫的柳卓,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人就像一條陰毒的蛇,誰挨近他,都要挨上一口。

而這一口輕則受傷,重則致命。

正這時,衙役拖著被打得半死的葉安鬆回來了。

此時的葉安鬆下半身已經被血染紅了,雙腿沒有知覺的拖行在地,被兩個衙役丟在房金元旁邊。

房金元一見這場麵,嚇得渾身哆嗦,竟是白眼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姚鈞心裡大罵房金元又慫又蠢,麵上卻冷臉吩咐衙役端盆水來將人潑醒。

他是跟房金元多年的好友了,可眼下這情形,他可不敢再顧什麼老友情誼,在這祖宗麵前,他若是一個處理不好,怕是自己都要跟著遭殃。

當初他是看在馮樂山那老頭子的麵子上,才決定過來走這一趟的,其實說是走一趟,也不過是配合著房金元走個過場罷了。

誰知道這姓江的祖宗也在啊,他要是知道,打死都不來!

眼見房金元悠悠轉醒,姚知府驚堂木一拍,喝道:“犯人房金元,你可知罪!”

麵前就有個死不認罪的被打的血肉模糊,房金元哪敢不認,連連叩頭道:“認!我認!姚大人,下官知罪!”

“既如此,犯人房金元,擅自增加賦稅,欺壓百姓,又篡改秀才中榜名額,革去官職,重打五十大板,判牢刑三年,收沒所有家產!”

“犯人葉安鬆,行賄朝廷命官,冒名頂替袁子華,間接戕害人命,罰銀百兩,賠償袁家,判牢刑三年,且永不許再參加科考!”

“犯人丁大頭,受房金元指使,行刺袁台,做假證,重打二十大板,牢刑三月,以儆效尤!退堂!”

姚鈞語罷,衙役們立刻上前將三人都拖了下去。

公堂上一時間安靜下來。

跪在角落裡的範成舉,此時人已經傻了。

就這麼一轉眼的功夫,被拖下去打板子的人由他自己,變成了房金元和葉安鬆。

最重要的是,房金元那狗官竟然就這麼被擼了?

他還處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姚鈞卻一臉諂媚的一個勁兒往江竹那邊瞥,不知道自己這麼判,這祖宗滿不滿意啊!

可此時的江竹,隻顧著跟葉安年說話,根本連個眼神都沒給姚鈞。

姚鈞急的原地轉圈,猶豫了半晌,還是湊上前道:“幾位坐了半天,不如先到後麵休息吧。”

姚鈞親自來請,馮明煦和柳卓可是不敢不應的,兩人趕緊給姚鈞行禮。

葉安年見狀,也想跟著行禮,被江竹伸手拉住。

那姚鈞對此也是毫不在意,還一臉笑嘻嘻的:“幾位不必客氣。江郎中是本官的救命恩人,你們就也都是本官的朋友。”

四人隨著姚鈞進了後麵休息待客的三堂,姚鈞熟稔的吩咐下人上茶、上果盤。

然後就一臉笑意的對江竹道:“江郎中,故人相見,不如咱們到裡麵敘敘舊如何?”

第127章 探監

姚鈞一臉熱切的看著江竹, 江竹卻沒順他的心思:“能看見姚知府還活蹦亂跳的,我就放心了,也沒什麼舊可敘的。”

姚鈞:……

他要是不活蹦亂跳, 那不就麻煩了麼,這話說的。

被拒絕了,姚鈞也就沒再提, 說明江竹對他剛剛的判決應該還算滿意。

“那四位先稍作休息, 本官還有些事要忙, 已安排下人為各位備了茶水點心。”

說完, 就轉身去處理房金元留下的這堆爛攤子了。

廳堂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馮明煦還在感慨今天發生的事,沒想到葉安鬆一事, 竟然將房金元這欺壓百姓的貪官也給拉下馬了。

想到柳卓提供的那些證據,馮明煦又有些唏噓, 之前自己還為著柳卓和房金元之間的關係,心有芥蒂來著。

一時間心中有愧,開口道:“此次回去之後, 關於你和房金元之間的那些事,我定會幫你保密的。之前,是我誤會你了。你能忍辱負重收集證據,也是不易。好好讀書,明年必定能考中。”

“學生知道了, 多謝山長教誨。”柳卓恭順道。

而另一邊, 葉安年卻沒有心思在這裡多呆,這邊的事情了結了,他們得抓緊趕回去, 倆孩子還在趙裡正家呢。

於是兩人起身和馮明煦、柳卓辭彆,就先離開了。

經過公堂外, 葉安年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寫著“明鏡高懸”的匾額。

“怎麼,舍不得走呀?”江竹湊過來,調侃道。

葉安年搖搖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我……想再見葉安鬆一麵。”

江竹知道他肯定是還有什麼話想單獨跟葉安鬆說,點點頭道:“那我去跟姚知府知會一聲。”

兩人去二堂尋了正在處理公事的姚鈞,得知葉安年想去見葉安鬆一麵,姚鈞哪有不應,當即叫來衙役帶他去縣衙大牢。

那衙役看起來年紀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身上雖然穿著統一樣式的衣服,身上的氣質卻並不像是個身份低微之人。

兩人一路上沒有什麼話,那小衙役的眼睛卻一個勁兒往葉安年的身上瞟。

他的視線太明顯,葉安年也忍不住發問:“這位小兄弟,我們可曾認識?”

扮成衙役的子末,揚起一個笑臉來:“不認識,就是覺得你生的怪好看的。”

他的笑容清澈如山溪,葉安年忍不住也勾了勾唇。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大牢門口,子末和看守大牢的獄卒說明了情況,那獄卒就打開了牢門,引著兩人進去。

大牢裡光線昏暗,空氣裡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臭味。

葉安年的向來對這些刺激的味道很敏感,乍一踏入牢內,嗆的直咳,趕緊抬起袖子捂住了口鼻。

走在他身側的子末見狀,在自己腰間摸索了一番,解下一枚小巧的香囊遞給他。

葉安年見那香囊上還繡著墨菊花樣,覺得應該是這小衙役很珍貴的東西,推拒著不肯收。

子末道:“你拿著,我還有的。”

見他執意要給自己,葉安年不好推拒,便收了放在鼻底嗅著,然後輕聲對子末道了聲:“多謝。”

子末隻覺得他聲音清泠好聽,人也溫柔,微微一笑的樣子又那麼好看,可比他家主子那大魔頭好的多了。

心裡正美呢,那獄卒在前麵一個牢房麵前停了下來,拿鑰匙將牢門打開。

“葉安鬆就關在裡麵,你們有話快說,我就在外麵守著。”

“好,有勞你。”葉安年對那獄卒道。

獄卒點了下頭,把自己手裡提著的風燈遞給子末,就轉身走了。

“那,葉公子快去吧,我就在那邊等你。”子末道。

葉安年點點頭,走進了牢房。

子末往遠處走了一點,確保自己能聽見這邊的動靜,又聽不清葉安年他們的談話,就停下了腳步。

葉安鬆所在的牢房是單獨一間又暗又小的,除了在靠近屋頂處的外牆上開了一小扇天窗透氣,便沒有其他光源了。

牢房裡又黑又潮濕,隻有一張缺了腿的破桌子,上麵點著一隻燒了大半截的蠟燭。

地上鋪著乾草,角落裡烏糟糟一堆,滿是排泄物的腥臭味。

葉安鬆就那麼披頭散發的趴在那堆乾草上,要不是看到他背脊的微微起伏,葉安年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許是聽見有腳步聲靠近,半死不活趴在地上的人顫抖著肩膀,抬起頭來。

葉安年就從那乾枯雜亂的頭發裡,看到了一雙渾濁無神的眼睛。

葉安鬆猛地愣了一下,而後卻笑了起來:“看到我如今這個樣子,你滿意了?”

葉安年站在距離他兩三步遠的地方,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並沒有說話。

“嗬嗬,”葉安鬆冷笑了一聲,“我這雙腿,廢了。不,應該說我現在已經癱了。三年牢刑,就算能活著出去,後半輩子也要躺在炕上讓人伺候著。”

“葉安年,我承認你贏了。想笑就笑吧。”

“我不是來看你笑話的。”葉安年淡淡道,“也並不想跟你爭什麼輸贏。”

“那你來乾什麼?”葉安鬆拚命用兩個胳膊支撐著自己,艱難的抬頭看著葉安年。

“體驗一下居高臨下看你的感受。”葉安年垂眸看著葉安鬆,語氣卻又冷又平靜。

從前他在葉家時,葉安鬆總是在人後想方設法的欺侮他。

他洗衣服時,扯他的頭發;他淘米洗菜時,往他的盆裡揚沙子和土;他喂雞時,將一腳將雞食盆踹翻,然後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嘲笑他可憐的像隻狗。

葉安鬆愣住,片刻後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得發狂發癲,笑得自己渾身哆嗦,笑得一口唾沫嗆進喉嚨,咳的差點死過去。

“咳……咳咳!所以呢,這種感覺如何?”

葉安年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唇角一勾:“還不錯。”

他說完,沒有做任何停留,轉身走出了牢房。

子末見他出來提著風燈迎了上來,那獄卒給他們指了出去的路,便回去鎖牢房門了。

葉安年跟著子末在一座座昏暗腐臭的牢房中間穿梭,終於看見了大牢的出口。

他抬腳邁出大牢門檻的那一刻,身後隱隱傳來葉安鬆撕心裂肺的哭聲。

看完葉安鬆,已經過了晌午了。

兩人辭彆姚鈞,找了個飯館簡單吃了些東西,就坐上了回甜水鎮的馬車。

這兩日發生了太多事,緊繃的神經一放鬆下來,人就覺得異常慵懶疲憊。

葉安年懶懶的倚在馬車軟軟的靠墊裡,閉著眼睛小憩。

他很困,卻睡不著。心裡一直在翻來覆去的琢磨江竹和姚鈞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心事?”

耳邊突然傳來江竹的聲音。

葉安年眼皮抖了抖,睜開眼,就見江竹不知何時湊了過來,雙手撐在他身側,正俯身看著自己。

“……沒有。”葉安年將臉扭向一邊。

兩人離得很近,江竹溫熱的鼻息噴在他臉上,酥酥的,像是把小刷子在心上撓癢癢。

江竹卻像沒聽到似的,朝葉安年眨了眨眼睛:“有心事就說麼,心病我也能治的。”

“真沒有。”葉安年抿了抿唇,感覺自己不爭氣的心臟跳的好像要失控了。

“你那眉頭皺的都能夾死蒼蠅了。”江竹道。

但他還是起身坐好,沒再繼續逗葉安年。

葉安年輕舒了口氣坐直身子,側頭看了江竹一眼。

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你和姚知府,真是因為給他看病認識的?”

不怪他多想,姚鈞見了江竹那樣子,活像見了貓的老鼠,那腿就沒站直過。

要不是公堂上閒雜人太多,葉安年懷疑他都要跪下來給江竹磕幾個。

“這個啊……”江竹清了清嗓子,“我跟他之間確實有那麼點淵源。”

不過,肯定不是因為看病就是了。

見他這副猶猶豫豫的樣子,葉安年就知道他是不想告訴自己的。

“沒關係,你不想說就算了。”

“真的?”江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生怕他不高興。

葉安年點點頭:“等你覺得能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畢竟,他也有瞞著江竹的事情。

知道葉安年沒有不高興,江竹將他拉過來抱住,在他臉上親了又親:“年年,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葉安年:……

口水,口水啊!

……

馬車到甜水鎮上時,天已經擦黑了。

兩人回到光陰小鋪,文恒也在。

見兩人回來,餘虎、文恒、錢婆婆還有青娘都來了,問他們葉安鬆那事的結果。

葉安年省去中間的繁瑣過程,將最後的判決結果說了。

餘虎、錢婆婆和青娘都明顯鬆了口氣,判了就好,關起來他就不能再害人了。

文恒是最開心的,得知葉安鬆和房金元都被關進了大牢,揚言今晚要去有客來慶祝一番。

他還要拉著餘虎一起,不過被餘虎以看鋪子為由拒絕了。

將鋪子裡的事安頓好,兩人就趕著牛車回了月牙村。

家裡一片漆黑,隻聽“汪汪”幾聲狗叫,銅錢搖著尾巴激動的跑了出來。

見了兩人,搖頭擺尾的蹭來蹭去,嘴裡哼哼唧唧的一個勁兒往兩人身上撲。

將牛車拴好,東西放好,兩人一狗就徑直往趙裡正家去了。

趙裡正家這時候已經用完了夕食,趙樂正帶著三個孩子坐在屋炕上玩魔方,趙楠就著炕桌在捏泥人。

見兩人來接孩子,趙裡正夫婦忙把兩人讓進屋去,寒暄了一會兒,就問起葉安鬆的事來。

葉安鬆被衙役從鎮上帶走的消息,陳茂彥昨日回來時已經給老葉家帶話兒了。

一聽這消息,吳香蓮直接癱倒在地,孫采荷兩眼一翻,也厥過去了。

“你們這是剛從安興縣回來吧,葉安鬆咋樣了?”趙裡正問道。

“冒名頂替中榜的袁秀才,被判了三年,賠償袁家一百兩銀子,以後也沒有參加科舉的資格了。”葉安年回答道。

“唉,”趙裡正歎了口氣,“葉全和吳香蓮那老兩口這回怕是要哭死過去了。”

第128章 柳卓挑撥

葉安鬆被帶走的這幾天, 吳香蓮就沒睡過一個整覺。

每天都要往陳秀才家和趙裡正家跑個三四趟,問她那寶貝大孫子的消息。

她咋也想不明白,她那中了秀才的大孫子咋就被官差給抓走了呢?

作為葉安鬆親生母親的孫采荷, 更是愁的日日夜夜的哭,葉成海被煩的不行,每天一大早就躲出去, 半夜才回家。

他也愁, 可他就是個莊稼漢, 連甜水鎮都沒去過幾趟, 也幫不上自己兒子的忙。

倒是葉家的老爺子葉全,聽聞這消息之後, 坐在門檻上一聲不響的抽著大煙,呆坐了半晌之後, 把三兒子葉成河叫了過去。

葉成河自然知道他爹的意思,他家如今就隻有他的“本事”大一些,有個在鎮上開當鋪的老丈人。

葉全想讓葉成河找周在乾幫忙, 哪怕是借點錢呢,得先把孩子從衙門撈出來。

他想的挺好,可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葉成河卻不乾了。

周在乾本就看不起他們老葉家,自己又是去入贅的,家裡侄子出了事, 還是被衙門的人帶走的, 他巴不得把這消息捂得死死的,生怕周家知道,把他和周蓉的親事給退了。

葉全見勸說不動, 仔細想了想,也就作罷。

老頭子便覺得應該沒什麼大事, 憑著他家安鬆跟房知縣的關係,左右關個幾日也就放出來了。

若真是房知縣都管不了的大事,他們找人也沒用,與其做無用功,倒不如先想辦法把和周家的親事穩住。

就這樣,老葉家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十分漫長的三日。

直到第四日清早,吳香蓮照常去趙裡正家看看有沒有葉安鬆的消息,卻正碰見從鎮上趕來的柳卓。

乍一見這穿著一身青衫,滿身書卷氣的年輕人,吳香蓮就猜出這定是葉安鬆的同窗。

她顧不上其他,上前一把抓住了柳卓的胳膊問道:“我家安鬆呢?他咋沒回來?”

柳卓被她這麼一抓一搡,往後踉蹌了幾步,趙裡正趕緊伸手扶了一把,把吳香蓮拉開了。

“你這是乾什麼,人家就是來告訴你鬆小子的消息的。”

“那安鬆他到底咋樣了?他人現在在哪呢?”

“奶奶,”柳卓怕她再情緒激動往自己身上撲,不動聲色的往趙裡正身邊挪了幾步,這才道,“安鬆他……恐怕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了。”

“啥意思?!啥叫他回不來了?他出啥事了?!”吳香蓮一聽頓時急了。

“他……因為冒名頂替了一個袁姓書生的秀才名額,現在被關在衙門大牢了,恐怕得三年後才能出來。還有,您最好回家籌些銀錢,那姓袁的書生跳河死了,衙門判了賠償袁家一百兩銀子。”

“啥……?”

吳香蓮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雙腿就不受控製了,直挺挺的往地上栽。

趙裡正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扶著她在炕上坐下。

吳香蓮緩了半天,才打著哆嗦道:“那……那他人可還好?”

柳卓沉默了片刻,才緩聲道:“恐怕……不太好,他膝蓋受了傷,又被打了板子,眼下在大牢裡怕是也沒有郎中,弄不好腿就廢了。”

“我的個天爺啊!”

“我那命苦的孫兒啊!”

吳香蓮聽的是心肝直顫,這不過才兩三天而已,她的寶貝大孫子咋就成了這樣了?

見她這副哭天搶地的模樣,趙裡正都看得於心不忍,可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們家自己教出來的孩子,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奶奶您先彆哭了,還是趕緊湊湊銀子,帶上些衣服被褥,去衙門大牢看看安鬆吧。”

柳卓一臉關心的開口:“安鬆具體的情況我也了解的不多。不過您可以去問問年哥兒,那天他和江郎中也去了的。”

他這話,成功讓吳香蓮啞了聲。

“你剛才說啥,再說一遍。”吳香蓮瞪著一雙紅腫的眼看著柳卓。

柳卓做出一副茫然的樣子道:“我說……您還是抓緊帶上銀錢衣物去看看……”

“後麵那句!”吳香蓮扯著嗓子,幾乎是喊出來的。

“那天年哥兒和江郎中也在……”柳卓疑惑,“年哥兒他,沒跟你們說麼?”

“我就知道是那個小賤人!”

吳香蓮已經聽不見柳卓在說什麼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葉安鬆被抓去縣衙那天,葉安年和江竹都在,但是他們卻什麼都沒做?

就這麼任憑她的寶貝孫子被關進牢裡?!

不對,這事肯定他倆合夥乾的!就是為了害她的大孫子!

她急火攻心,也不管趙裡正和柳卓在後麵叫她,火急火燎的走了。

柳卓的目的達到,就跟趙裡正告辭準備離開。

趙裡正的臉色卻已經拉了下來。

他本以為這個自稱葉安鬆同窗的小哥兒是因著同窗情誼,才一大早的跑來村子跟他說這事,沒想到卻是來挑事兒的。

葉安鬆的事,葉安年他們昨晚上回來就跟他說了,這一大清早的,他正想去老葉家把這消息告訴他們,誰知道他還沒出門,這看著外表斯斯文文的柳卓就來了。

“往後你彆再來月牙村了,我們村不歡迎你。”趙裡正站在門口,拉著一張臉道。

柳卓臉上的笑容一僵,態度卻依舊軟和:“不知我是哪裡得罪您老了?”

“哼,”趙裡正一把年紀了,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冷哼了一聲道:“就你那點小九九,老頭子我看得一清二楚。”

“年哥兒他們夫夫倆跟老葉家本就不和,你這一大早的趕來村裡,又特意跟吳香蓮說那些話,你安的什麼心?”

見自己的心思被拆穿,柳卓也不裝了,朝趙裡正拱手行了個禮道:“您放心,這小破村我往後也不會再來了。”

氣得趙裡正差點抄棍子打他。

倒是正在院裡掃地的趙樂聽了這話,拿著大掃帚就衝了出去,直接往柳卓身上抽。

一邊抽一邊罵:“那就快滾!一大早的來我家挑撥是非,真晦氣!”

柳卓被掃帚抽了一頓,弄了一身土,瘸著腿灰頭土臉的走了。

出村時,路過葉安年和江竹的家,隔著籬笆院牆瞧見裡兩人一起在院子裡有說有笑的曬被子。

柳卓沒做聲,使勁捏了捏藏在袖子裡的拳頭。

……

不同於老葉家的雞飛狗跳,葉安年和江竹美美的睡了一夜安穩覺。

葉安年一大早起來,見今日天氣不錯,就拉著江竹一起把被褥都拿出來曬一曬。

眼下已經進入了十月,天氣也是一天冷過一天,現在不曬以後更不好曬了。

葉安年拿了一把掃炕的掃把,正“啪啪”拍打著被子上的灰塵,冷不防福崽舉著竹紮的紙風車跑到他麵前。

“哥哥,這是趙楠姐姐做的,你看看好不好?”

如今,趙楠楊池他們幾人已經不隻是捏捏泥人,做做泥叫叫了,竹蜻蜓、紙風車這些也都能上手。

葉安年接過來,仔細端詳了一番,道:“還不錯。等過幾日,可以試試教他們紮花燈了。”

左右再過幾個月就到年了,到時候花燈又是緊銷品。

兩人正說著,卻忽聽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吳香蓮的大嗓門就響了起來。

“年哥兒,你給我出來!”

“你哥被人抓了,你在場為什麼不管!”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老葉家白養你了!你給我滾出來!”

“汪!汪汪汪!”

銅錢聽見動靜率先衝了出去,衝著柵欄門凶巴巴的呲牙。

“哎呦!”

門外的吳香蓮和孫采荷冷不防嚇了一跳,兩人腳下一個趔趄,互相攙扶著才沒有摔倒。

葉安年一聽這架勢就知道她們已經知道了葉安鬆的事,這是過來找他們算賬來了。

他想去開門,被江竹攔下:“我去。”

籬笆門被打開,吳香蓮憋足了一口氣剛想罵,冷不防對上江竹笑眯眯的臉,一下子破功了。

江竹倚著門口,淡然的看著她:“我們也想幫啊。可是葉安鬆這回犯的事大,連房知縣都沒能保住他。”

“你少唬我!”吳香蓮翻了江竹一眼道,“安鬆那同窗都跟我說了,他不就是頂了人家的秀才嘛,有啥大不了的,是那姓袁的自己想不開,關我家安鬆啥事!”

這話江竹可不敢苟同,但他從吳香蓮的話裡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葉安鬆的同窗?”

“就……”吳香蓮腦子懵了一下,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都不知道那個一身綠衫的小哥兒叫啥。

“反正穿著一身綠衣,文文弱弱的小哥兒。”她不耐煩道。

一聽這話,江竹立刻就知道是誰了,除了柳卓,沒人閒的沒事一大早就來村裡說這些搬弄是非的話。

“怪不得。”他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來。

“你啥意思?”吳香蓮頓時警覺了。

“那小哥兒沒跟你說吧,葉安鬆堂審那天,他也在的。而且,要不是他,或許房知縣還能保一保葉安鬆。”江竹悠悠道。

“你說這話啥意思?!”吳香蓮懵了,“他把房知縣咋的了?!”

“堂審那天朔州的姚知府也去了的。”葉安年從院裡走了出來,站在江竹旁邊。

他看著吳香蓮驚怒的臉,淡聲開口:“就是柳卓揭發了房知縣,扳倒了葉安鬆的靠山。姚知府最後才將房知縣和葉安鬆一起判了。”

“你要是想找害葉安鬆坐牢的人,找我們不如去找柳卓。畢竟,那天我和江竹也差點被牽連進去呢。”

葉安年說完,不等吳香蓮反應,直接摔上了籬笆門。

吳香蓮碰了一鼻子灰,隻覺得自己腦子裡“嗡嗡”的,怎麼也理不明白。

她不是來找葉安年夫夫倆算賬的嗎?咋,咋最後又成了是那柳哥兒的錯了?

“娘,娘……”孫采荷在一邊小聲叫她。

“咱們要不還是先湊錢吧,安鬆那邊,是不是也得去看看?”

吳香蓮回過神來,白了她一眼:“湊錢?說的輕巧!那可是一百兩!我上哪湊去?!”

“小叔子那不是有……”孫采荷小心翼翼的。

“你少打成河的主意!”吳香蓮“嗷”了一嗓子,“成河的親事要是因為你家安鬆黃了,看你爹會不會打死你!”

孫采荷不敢說話了,她家可憐的安鬆,腿被打折了,在牢裡也不知過的是什麼日子,也隻有她這個當娘的心疼了吧。

她哀歎一聲,心裡卻琢磨著咋弄些衣物被褥去安興縣看看葉安鬆。

第129章 生小兔子了

沒成想, 兩人不過兩日不在,光陰小鋪的貨就賣掉了大半。

還好趙楠他們又做了不少新的,這才把貨架上的空缺補上。

鋪子裡有餘虎幫忙, 江竹就背著藥箱先走了。

今日正是給葉小梅的婆婆楊蕙蘭複診的日子,經過江竹這段時間的醫治,楊蕙蘭的眼睛已經好了不少, 隱隱約約能看到一點影子了, 估摸著到過年的時候, 應該就能看見。

葉安年這邊和餘虎一起上完了貨, 餘虎把賬本拿給他看,葉安年沒想到進賬不少, 兩天就賺了五兩多銀子。

“大掌櫃的,昨兒個文老爺來過。”餘虎道。

葉安年一邊翻看著賬本, 一邊隨意搭話:“可是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事,就是……”餘虎有點猶豫,話說到一半, 從抽屜裡翻出一遝紙遞給了葉安年。

“他出去一趟,給咱們拉了不少生意回來。”

葉安年接過來一看,才發現是一遝魔方的訂單,算了算總數,得有幾百個。

這可不是光靠他和餘虎就能完成的量。

見他皺眉沉思, 餘虎試探著問:“大掌櫃, 咱們是不是應該多招些人來了?”

招人是肯定要招的,但是也不能再去牙行買了。

餘虎是他買來看鋪子,外加做學徒的, 其他的人招進來,肯定就是專門做魔方, 最好是做過木活,有經驗的成手,跟餘虎肯定不一樣。

“這事且先放放,晚上我回去跟江竹商量一下。”葉安年道,“其他的事還有麼?”

“有。”餘虎又從抽屜裡取出一本用軟布小心包著的書。

打開一看,可不正是之前被葉安鬆撕掉的那本《百神譜》麼。

“是一個姓陳的書肆老板送過來的。”餘虎道。

葉安年伸手在書封上輕輕摩挲,歎了口氣,看來他又要忙起來了。

答應給馮明煦雕的文曲星君的像,也才剛起出個大形來。

好在陳老板的這本《百神譜》不著急,他可以慢慢畫。

整個下午的時間,葉安年就在做玉雕中度過的,餘虎則在一旁做著魔方。

傍晚等江竹回來,兩人一起趕著牛車回村裡,葉安年就提起文老爺給拉了不少生意的事。

“是得招人了。”江竹道。他本就不想讓葉安年太累,幾個百魔方,就靠兩個人怎麼做的完?

“既然是文老爺給你拉的生意,那招木工的事不如也叫他幫幫忙?”

這倒是個思路,葉安年點點頭:“有他出麵確實容易一些,大不了到時我再篩選一遍。”

不過,即便找了木工來批量做,但魔方卡扣的組裝也是個問題。比較複雜,當初他教餘虎的時候,還教了兩天呢。

若是有人學的不精,把卡扣弄錯,到了買家手裡可就成了質量問題了。

前期可以他和餘虎一起來組裝,若是招到的木工裡,有比較聰明學得快的,就教一教,不需要人人都會,但是肯定得有一兩個人會裝。

到時可以讓餘虎把控質量,他再做最後的檢查,這樣也能省不少事。

說話間,兩人趕著牛車已經進了村,卻遠遠看見有個瘦弱的人影正站在大樹下晃悠。

牛車在籬笆院子的門口停下,葉安年把車上的東西大包小包的拿下來,江竹去牛棚栓牛,那人影就小心翼翼的朝著他晃了過來。

眼下天色有些暗了,直等人影靠近,葉安年才看清那瘦弱的影子竟然是季芳芳。

葉安年一見是她,臉色便冷了下來,拿東西便要進院子。

“年哥兒!”

季芳芳趕緊喊了他一聲。

葉安年不得已停下步子,回頭看了她一眼。

“我,我不是來找江郎中的!”季芳芳趕緊道,“我是來找你的。”

葉安年知道她定是來問葉安鬆的事,但他麵上依舊淡淡的,好笑道:“你找我?你找我乾什麼?”

季芳芳麵上更窘迫了,好在天色漸漸黑了,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我想問問葉安鬆的事。年哥兒,葉安鬆他,真的被關進大牢了?”她一雙眼睛在黑暗裡忽閃忽閃的,一眨不眨的盯著葉安年。

“嗯。”葉安年淡淡道,“判了三年。”

哪知,他這話說完,季芳芳眼裡的光突然暗了下去,腳下一軟就要往地上摔。

葉安年被嚇了一跳,伸手拉了她一把:“你沒事吧?”

季芳芳有些失魂落魄的搖了搖頭,掙開了他的手,就踉踉蹌蹌的走了。

江竹栓好牛過來,正好看見季芳芳離開的背影,好奇道:“她怎麼來了?”

“來問我葉安鬆的事。”葉安年盯著那瘦弱的背影漸漸隱沒在黑暗裡,有些納悶道,“我怎麼覺得她還挺傷心的。”

“可能真的愛上了吧。”江竹不以為意,接過葉安年手裡的東西,兩個人一起進了院子。

畢竟兩人是那樣的關係,有了感情也是正常。最重要的是,季芳芳往後不會再纏著他了。

堂屋裡已經點起了燭台,照的整個屋子暖融融,亮堂堂的。

福崽蹲在兔籠子前麵,丁秋坐在一旁的板凳上,兩個小孩湊在一起專注的不知道在乾什麼,連他們回來了都沒有反應。

“福崽,丁秋,你倆乾什麼呢?”

葉安年好奇,湊過去問。

誰知,福崽轉頭朝他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小聲道:“哥哥,雪團子好像要生小兔子了,你小聲一點,彆嚇著它。”

葉安年聽了,也很配合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輕輕蹲下身來,跟兩個小孩一起湊堆圍觀。

就見兔籠的一角,已經堆了一大堆厚厚的乾草,雪團子就窩在那堆乾草上,正在用嘴薅自己胸前的毛。

福崽看的有點擔心,問葉安年:“哥哥,它怎麼了?為什麼要拔自己的毛啊?”

“拔毛是用來絮窩用的,可以保暖。”江竹也走了過來,在葉安年身邊蹲下,“這樣如果天氣冷的話,小兔子生下來不會凍死。”

“好厲害。”福崽忍不住道。

又過了一會兒,雪團子突然停下了動作,小鼻子一聳一聳的。

不多時,就見一個個拇指大小,渾身通紅的小家夥,滾落到了乾草和兔毛鋪成的窩裡。

雪團子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湊過去在小兔子的身上啃了起來。

福崽嚇了一跳:“它怎麼吃自己的孩子?”

江竹解釋道:“它是在吃小兔子身上的胎衣,這樣小兔子身上就乾淨了。”

福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專心看了起來。

雪團子十分努力,不多時,窩裡就擠滿了紅通通的,光溜溜的小家夥。

“它們怎麼都沒有毛的?”福崽驚訝,“感覺好像小耗子啊。”

“剛出生的小兔子是這樣的,要三天左右才會長出絨毛來。”丁秋回答。

“對,”江竹耐心道,“而且沒毛的小兔子很怕冷,需要我們來幫它們保暖。”

“要怎麼幫啊?”福崽很好奇,原來照顧剛出生的小兔子有這麼多講究呢。

“現在天氣還不算太冷,再給它們的窩裡鋪一點棉花就好了。”江竹道。

又過了一會兒,窩裡已經擠了一堆粉紅色的小東西,雪團子突然一蹬腿就在原地躺了下來。

“應該是生完了。”江竹道。

“好多啊。”葉安年看著那堆挨擠在一起的小家夥,不禁道。

他才知道兔子一窩竟然能生這麼多隻。

“數數有多少?”江竹挑眉。

福崽不等他說已經數了起來,最後道:“十二隻哎!雪團子好厲害!”

“確實不少。”江竹站起身,“剛生產完的兔子消耗很大,我去給它弄點吃的。”

葉安年也跟著起身:“那我去找點棉絮來。”

為了能讓雪團子安心照顧小兔子,江竹把雪團子和芝麻球分了籠。

葉安年和福崽一起動手,在新的兔籠裡鋪好軟和的乾草和棉絮,再將雪團子和十二隻小兔移過來。

江竹清理了剛剛的兔籠,又給芝麻球重新添了些新鮮的草和菜葉子,就把籠子依舊放在堂屋。

雪團子和小兔們的籠子就搬到了他們住的東屋,也方便照顧。

等安頓好,四個人一起進了東屋。

屋子地方不大,四個人圍在籠子前就把門口堵死了。

想要跟進來湊熱鬨的銅錢見狀,扒在門檻上哼哼唧唧,不過沒人理它。

銅錢哼唧了一會兒,就放棄了,蔫頭耷拉腦袋的轉回了堂屋,趴在芝麻球的籠子邊。

兩隻沒人管的湊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屋裡,江竹把洗乾淨的菜葉子和胡蘿卜新鮮的玉米粒都用布擦乾淨上麵的水,才裝進小碗,放進籠子裡,不過這個時候雪團子還沒力氣起來吃。

葉安年見兩個孩子興致勃勃的守在籠子旁邊,拿了兩個小凳子給他們坐,自己就出去跟江竹一起做飯去了。

堂屋裡,江竹將一塊豆腐切成薄厚均勻的薄片。

“晚上吃什麼?”葉安年走過去問他。

江竹捏起一片豆腐塞進葉安年嘴裡:“白菜豆腐煲怎麼樣?”

“好啊。”葉安年一邊嚼著豆腐,一邊應道。

沒有調味的豆腐,吃著也沒什麼味道,但是嚼著嚼著就覺得有一股濃濃的豆香味。

“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葉安年問。

江竹把洗好的白菜拿給他:“那你幫我切白菜吧,我去把飯蒸上。”

兩人各自忙碌起來,不多時就把飯菜都準備好了。

白菜豆腐煲、炒豆苗、番茄炒蛋、涼拌豬肝、糙米飯,擺了滿滿一桌子。

葉安年擺好碗筷,把兩個孩子叫出來吃飯。

江竹端著兩碗乳糖丸走了出來:“來來來,吃飯了!”

剛放下碗,外麵的籬笆門就被敲響了。

“年哥兒!江郎中!”

“開開門啊!我……我有急事!”

這聲音……

葉安年看了江竹一眼,好像是田花嬸子啊。

她喊得著急,聽起來像是有什麼急事。

葉安年放下碗筷起身,江竹讓兩個孩子先吃,自己跟葉安年一起出去開門。

籬笆門打來,田大花一臉著急的正站在門外。

銅錢見了她,呲著牙嗷嗷叫喚起來。

但田大花卻好像沒聽見一樣,對兩人道:“芳芳……是芳芳不見了!”

“有人看見她剛剛來你們家了?你們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第130章 你自己睡吧

閨女不見了, 田花嬸子自然急的不行。

見她不是來找事的,葉安年就把季芳芳剛才來過事跟田花嬸子說了。

“她剛剛確實來找過我,但隻是站在門口跟我說了兩句話就走了。她之後去了哪, 我們也不知道。”

“這死丫頭啊!”田花嬸子一拍大腿,聲音都帶了哭腔。

“我就做個飯的功夫,她說出去溜達溜達, 我也沒當回事, 現在飯都做好了, 這天都黑透了, 也不見人影兒!”

“她出去多久了?”江竹問道。

“一個多時辰吧。我做好了飯,等著芳芳和我家老頭子回來一塊吃。結果老頭子是回來了, 這丫頭卻到現在都沒見人影兒!”

“芳芳那幾個要好的姐妹家我都去找過了,她常去的地方我也去找過了, 都沒有!你說這天都黑了,一個丫頭家家的能去哪呢?!”

這麼看來,季芳芳跟葉安年說完話之後, 就沒有回家了。

葉安年和江竹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直覺跟葉安鬆有點關係。

但這關係到季芳芳一個姑娘家的名聲,他們也不敢隨便說。

“這事兒趙裡正知道了嗎?”葉安年問道。

田花嬸子抹了把眼淚,點點頭:“趙裡正帶著人在村裡挨家挨戶的找呢,要是村裡實在找不到, 就上山裡去看看。”

若是村裡翻遍了都沒有, 山裡就更不可能了。

季芳芳一個姑娘家,好端端的往山裡紮乾啥?

而且,趙裡正帶著人在村裡這麼翻騰, 季芳芳若真在村裡,早就出來了。

所以眼下季芳芳很可能已經不在村子了, 至於去了哪,葉安年覺得八成是往甜水鎮去了。

“行了,你倆進去吧,我再去找找。”見兩人也沒有太多季芳芳的消息,田花嬸子也沒心思久待。

她說完,抹著眼淚兒轉頭就走。

葉安年站在門口,望著田花嬸子腳步匆匆的背影,在銀色的月光下顯得有些孱弱可憐。

猶豫片刻還是叫住了她:“田花嬸子!其實剛剛季芳芳跟我問過葉安鬆的事。”

田花嬸子的腳步立刻停了下來,她有些發愣的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然後踉蹌著朝葉安年跑過來。

江竹見她麵上情緒不對,上前把葉安年護在身後。

田花嬸子卻在距離兩人兩三步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年哥兒,你說啥?!”

“季芳芳剛剛跟我打聽過葉安鬆的事,我跟她說了,她就走了,至於去了哪我就不知道了。”

“葉安鬆……”田花嬸子神情似乎有點恍惚,“芳芳咋會跟葉安鬆扯到一起去呢?她過完年就要嫁到鎮上去了啊。”

這話葉安年和江竹都沒敢接。

田花嬸子也沒再多問什麼,嘴裡一個勁兒念叨著“葉安鬆”,一臉怔忪的走了。

葉安年和江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見她跌跌撞撞進了村子,也回了堂屋。

福崽和丁秋都在乖乖坐著等他們回來。見兩人進來,福崽問道:“哥哥,是誰啊?”

“田花嬸子,找她閨女的。”葉安年摸了摸福崽的頭道,“吃飯吧,沒咱們的事。”

這段小插曲過去,四個人又圍坐下來繼續吃飯。

晚上睡覺時,葉安年躺在被子裡,還在琢磨這事。

“你說季芳芳不會真的去安興縣了吧?”

江竹正閉著眼睛醞釀睡意,聞言回答道:“這誰知道呢?”

“不過,去鎮上的路就那麼一條,她一個人也走不快,若是趙裡正他們趕著車去追,興許半路就能追上。”

但這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嗯。”葉安年點點頭,伸手把被子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最近天冷了,晚上尤其涼些,兩人蓋一床被子難免會有塞不嚴實的地方,被口進風,那半夜可是要被凍醒的。

葉安年用力將被子一扯,江竹那邊的被子瞬間就少了大半,一股凍人的寒氣瞬間鑽了進來。

江竹露在外麵的兩條小腿互相搓了搓,抬手毫不客氣的把被子又拉了回來。

這下,換葉安年這邊沒被子了,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麵。

“你乾嘛?”

他翻了個身,借著灑進來的熹微月光,隱約瞧見江竹雙手緊緊抱著被子的樣子,抿了下唇,突然兩手死死抓住被子一角,跟江竹玩起拔河來。

兩人你扯一邊,我扯一邊,誰也不肯讓誰,折騰了半天,葉安年覺得自己都出汗了。

他猛地撒了手,被子也不要了,一把拽過枕頭抱在懷裡,就往炕頭滾去。

“你自己睡吧,我不跟你睡了!”

這氣呼呼的樣子可愛的緊,跟隻小貓用爪子撓在心尖上一樣,癢酥酥的。

“生氣啦?”江竹抱著被子,挪到葉安年身後,伸出一伸手指戳了戳他。

葉安年身子一扭,躲開他的手,江竹便繼續用手指戳他,還專門往他腰間的軟肉上戳。

葉安年被他弄的躲也躲不開,腰上被戳的癢癢,他想做出生氣的樣子,卻又憋不住想笑,忍得十分辛苦。

“誰生氣了,把你的破手拿開!”

江竹偏不,把手搭在他腰上捏了捏:“跟不跟我睡?”

“不跟!”葉安年回的十分硬氣。

江竹輕笑一聲,突然把被子全都蓋到了他身上。

葉安年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操作搞得一怔,江竹卻趁機手上一個發力,攬著葉安年的腰把他直接拖了過來。

“不鬨了,”江竹把葉安年摟進懷裡,手在他背上輕輕拍著,幫他順氣,“你明天要不要去找文老爺說說招人的事?”

“也行。”兩人這一番折騰,葉安年這會兒還有些喘,閉著眼睛往江竹懷裡蹭了蹭。

那麼多的訂單,反正早晚都要招人,不如早點把這事定下來,他也好看看這些木工要怎麼安排。早點把東西做出來,若是有質量不行的,也有重做的時間。

這會兒兩人也不搶被子了,偎在一起反倒暖和許多。

夜色漸深,兩人又溫存了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村裡就傳遍了關於季芳芳的消息。

季芳芳確實是往鎮上去了,但因為她一個人摸黑趕路,又累又怕的,走到一半就走不動了,蹲在路邊哭,被趙裡正他們找到帶了回去。

對於這消息,葉安年和江竹都不意外,畢竟季芳芳和葉安鬆是那樣的關係。

好在是有驚無險,人找到了。

田花嬸子竟然還破天荒的一大早就過來謝了兩人,和之前那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態度可謂是天上地下。

這小插曲暫且不提,葉安年和江竹安頓好兩個孩子,就趕著牛車去了鎮上。

江竹照常去他的老地方擺攤,葉安年去鋪子裡轉了一圈之後,就去了文府,跟文老爺說了招人的事。

文老爺對他這提議也十分讚成,思索了片刻後道:“木工倒是好找,你打算招都少人?”

“先招七八個吧。”葉安年道,“木活兒差一點沒事,人品必須要好。”

“那是自然。這手底下乾活的夥計,必須得靠得住,才不至於砸了自己的招牌。”文老爺十分理解。

“這樣吧,你後天過來,我挑一批人來給你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

“好,那就麻煩您老了。”葉安年道。

招人的事敲定,一整個下午葉安年都紮在鋪子裡做玉雕。

文恒這傻少爺也在,葉安鬆的事情之後,他是連書院也不去了,整天往光陰小鋪跑,在這兒一待就是一天。

葉安年雖然還沒給他安排什麼活兒乾,但他也是不吵不鬨的,就在鋪子裡坐著喝茶,看餘虎算賬,或者看葉安年做玉雕。

總之,比跑出去鬼混的強。

文老爺覺得省心了不少,葉安年也就先由著他了,等到那幾個木工招進來,初步考慮,可以叫文恒去當監工。

傍晚時候,江竹收了攤背著藥箱回來。

葉安年交待了餘虎一些鋪子裡的事,兩人就準備回村去。

一出鋪子,卻見隔壁錢婆婆的鋪子關了門,就連青娘的傘鋪也關了。

兩人手裡提著籃子,似乎是要出門的樣子。

兩廂照麵,自然要打招呼。

葉安年道:“婆婆,青娘,今天關門這麼早啊。”

“嗯,今兒個是有點事要辦。”錢婆婆朝葉安年笑笑,“你倆這就回去啦?”

葉安年點點頭:“再晚點到家天就黑了。”

他看見,錢婆婆和青娘手上提著的竹籃子裡裝的都是黃紙和白花花的紙錢、香燭,看上去應該是去祭奠什麼人的。

不過,錢婆婆和青娘都沒有要說的意思,他也沒有多問。

“也是,現在天黑的也早了。你倆路上小心點。”錢婆婆笑笑。

“好,您和青娘也小心。”

錢婆婆點點頭,挽著青娘兩人慢慢地走了。

江竹拉了牛車過來,見葉安年站在那盯著錢婆婆和青娘的背影發呆,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看什麼呢?”

葉安年搖搖頭:“回家吧。”

兩人到家時,天還亮著,院子裡安安靜靜,又是隻有銅錢搖著尾巴出來迎接他們。

這兩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雪團子生了小兔,得到了兩個小孩的格外關注和照顧,被冷落的銅錢見到一日未歸的葉安年和江竹就顯得格外熱情。

“好了好了,快進來。”葉安年摸摸銅錢的頭,引著它進了院子,關上籬笆門。

卻見福崽一臉慌張的從屋裡跑了出來。

“哥哥!江大哥!”

小團子眼睛紅紅的,一副剛剛哭過的樣子。

葉安年見狀心下一沉,張開雙手抱住了朝自己撲過來的福崽。

“怎麼了這是?”江竹也走過來,摸了摸福崽的頭。

福崽吸了吸鼻子,抬頭看著兩人,那水葡萄似的眼睛“吧嗒”“吧嗒”直往下掉眼淚。

“嗚嗚嗚,哥哥,雪……雪團子把小兔子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