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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看熱鬨

“雪團子吃了幾隻小兔子?”江竹問。

福崽拿小手抹著眼淚:“一隻。”

“走, 帶我們進去看看。”葉安年一把將福崽抱了起來。

三人進了東屋,丁秋正坐在小板凳上給雪團子喂菜葉吃。

聽見動靜道:“葉大哥,先生, 你們回來了。”

“嗯。”葉安年應了一聲。

見雪團子的兔籠旁邊又放著一鋪著乾草和棉絮的竹籃子,那十一隻小兔子渾身粉粉的,但是已經長了一層短短的絨毛, 都橫七豎八的擠在一起。

他問道:“你們這是把雪團子和小兔子給分開了?”

“福崽怕雪團子把剩下的小兔子也給吃了, 我們就又重新給小兔子們做了個窩。”丁秋回答。

江竹盯著吃菜葉的雪團子看了一會兒:“你們兩個, 白天在家的時候是不是大多數時候都會圍在這裡看小兔子?”

“對啊。”福崽回答。?

“這就對了。雪團子可能是受到了驚嚇, 覺得周圍不安全,才會突然這樣。”

“它該不會是以為我們要搶它的孩子吧?”福崽瞪圓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有可能。”江竹道, “還有一種原因就是它第一次產崽沒有經驗,覺得幼崽太多了, 自己沒有辦法照顧。”

“原來是這樣。”小孩一臉驚訝,“那我和秋哥哥以後不會這樣天天盯著它們了。”

葉安年:“那就把小兔子都放回去吧,它們這麼小, 還需要雪團子喂奶的。”

“還……還要放回去麼?”福崽頓時擔心起來,“那它要是還吃小兔子怎麼辦?”

“等等,你們剛剛是怎麼將它們分開的?”江竹突然問。

“我叫福崽帶了棉手籠套著抓的,”一旁的丁秋開了口,“兔子會認氣味, 戴之前我們還先把手籠放在雪團子的籠子裡待了會兒。”

“那就好, ”江竹鬆了口氣,“那你們就把小兔子重新放回去吧。”

“好。”福崽答應下來,不一會兒就拿來了那副破舊的棉手籠。

見他戴上手籠要去抓小兔子, 葉安年將手籠接了過來:“我來吧。”

雪團子現在對兩個孩子都比較警惕,他覺得還是換個人來比較好一點。

“我們也彆這麼多人圍在這裡了, 出去等吧。”江竹將兩個小孩先帶了出去。

葉安年等三人都出去,把屋門輕輕關上,才戴上棉手套去抓小兔子。

小兔子小小的,絨絨的,很容易就能抓在手裡。不一會兒,葉安年就把十隻小兔子都重新放了回去。

可等到最後一隻的時候,雪團子不知怎麼,突然警惕起來,朝葉安年抓著小兔子的手就撲了過來。

葉安年嚇了一跳,怕手裡的小兔子被撞掉,下意識用另一隻手去擋了一下,結果就被雪團子一口咬在了那隻沒帶棉手籠的手上。

“唔……”

一陣疼痛襲來,葉安年一揮胳膊將雪團子甩開,然後迅速把手上的小兔子放進了籠子裡。

將籠門鎖好,葉安年看了一眼自己被咬的左手,手背虎口的位置被咬了兩個深深的血洞,血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他找來乾淨的布擦了一下,然後簡單的包紮上,就動手先將兔籠移到了東屋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又找了塊舊布將籠子蓋住,讓雪團子它們更有安全感一些。

“哥哥,哥哥,好了沒?”

福崽在外頭等了半天,也不見動靜,趴在門外輕輕的叫葉安年。

“好了。”葉安年用布把手上的血擦乾淨,拉開了門。

福崽便一下子鑽了進來:“咦,你把雪團子它們放哪去了?”

“在桌子底下。”葉安年指了指靠牆放著的那張木桌,“我把它們都安頓好了,放心吧。”

“嗯。”福崽聞言點點頭,又退了出去。

他雖然很想看看,但想起江竹剛剛的話,還是忍住了。

察覺出他的擔憂,丁秋說道:“等到小兔子再長大一點就好了。雪團子是第一次生崽,對我們難免警惕一些。”

“好。”福崽答應,“那就讓哥哥和江大哥來照顧雪團子和小兔子吧,我來照顧芝麻球。”

這兩天和銅錢一樣受到冷落,獨自蹲在籠子裡吃菜葉的芝麻球:……

“行了,你倆去玩吧,等下吃飯。”葉安年摸了摸兩個小孩的頭。

手上纏著的軟布已經被血浸透了,葉安年沒想到雪團子這一口咬的還挺狠的。

將兩個小孩打發走,就去院裡拿了水瓢,想舀一瓢水來清洗一下傷口。結果剛把裹手的布條拆開,江竹就湊了過來。

“被咬了?我看看。”

葉安年把手遞過去。

江竹看著他纖瘦白皙的手,這麼一摸骨節都清晰分明,那兩個血洞就襯得愈發顯眼。

他抓著葉安年的手,把傷口處淌出來的血擦乾淨,然後用皂莢水仔細清洗。

“疼不疼?”

葉安年點點頭:“有一點。”

“早知道雪團子會咬人,我來就好了。”江竹道。

葉安年聽得嘴角彎了彎:“有什麼區彆,該咬人它還是會咬的。”

“我皮糙肉厚的,它咬不動。”

“切,你是臉皮比較厚吧。”

兩人說笑著,江竹已經把葉安年手上的傷口清洗乾淨了,又去拿了自己的藥箱,取出外傷藥膏幫他厚厚的塗上,最後拿軟紗布包了起來。

“鋪子有餘虎盯著,明兒個歇一天吧?”

“沒事,這點小傷不至於。”葉安年舉起自己被包好的手端詳著。

不得不說,一樣是包紮傷口,江竹包的就是比他自己包的好。

“就因為是小傷,明天歇一天,後天就差不多長好了。”江竹抓住他的手腕子,把人拉進東屋歇著。

葉安年要做的活兒不是木刻就是玉雕,全都是廢手的。平時手上沒傷,都免不了會弄出傷來。現在手傷著,再乾活,就更不容易好。

見葉安年不說話,江竹把他按到炕上坐著:“我去做飯,就這麼說定了。明兒個我也正好去山上采點草藥。”

“那好吧。”葉安年無奈。想想自己正好也可以趁著明兒個教趙楠、楊池和許言他們紮花燈,便同意了。

第二日,兩人當真都沒去鎮上。

江竹一大早就背著藥簍去山上采藥了,葉安年在被窩賴了會兒才起來。

洗漱好了一出堂屋,就聞到一股噴香的味道。

福崽和丁秋已經圍坐在小桌邊吃朝食了,見他出來,福崽動作麻利的起身去給他盛了一碗粥,又給他剝了一顆煮雞蛋。

葉安年有些意外的看著他,就見福崽一臉愧疚道:“哥哥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才被雪團子咬的。”

“怎麼能怪你呢,是哥哥自己不小心。”

福崽卻使勁搖了搖頭:“不是的。秋哥哥明明跟我說過最好不要把小兔子和雪團子分開,但是我太擔心了,沒有聽他的。”

“要不是我非鬨著要把小兔子單獨放,哥哥也就不會被咬了。”

小孩兒吸了吸鼻子,眼睛紅紅的。

“今天的粥和雞蛋都是福崽做的呢。”丁秋輕輕開口道,“他很擔心葉大哥。”

葉安年一聽,趕緊把福崽拉過來抱住,把自己包紮好的手給他看:“你看,哥哥沒事。”

“養兔子的這些事其實哥哥也不懂,不是你的錯,咱們都是第一次養,以後慢慢就會了。”

“嗯!”福崽抹了一把眼淚,頂著一張小花臉笑起來。

終於哄好了小孩,三人一起吃起飯來。

下午時候,趙樂領著趙楠和石頭一起過來了,楊池也帶著玲玲來了,許言還是到的最晚,不過也不耽誤。

葉安年就拿了材料一步一步的教他們怎麼紮花燈。

“年哥兒,說起來,葉安鬆那事你還沒給我們好好講講呢。”趙樂本來就是過來混事玩的,一邊坐在旁邊看幾人紮花燈,一邊閒扯。

“聽我爹說你那天也去了,到底是怎麼個場麵?我怎麼聽說葉安鬆都被打殘了呢。”

他一起這頭兒,眾人頓時都八卦起來,一雙雙眼睛眨也不眨的都盯著他。

葉安年無奈,那天的事確實挺跌宕起伏的,但讓他講,確實又不好說,畢竟牽扯的人比較多,又複雜。

正愁呢,江竹端著茶盤走了過來,給每人倒了杯茶,接話道:“這事我熟啊,那天我也去了的。我給你們說。”

見他來救場,葉安年驀地鬆了口氣,坐在一旁喝著茶,聽江竹跟他們胡扯起來。

這八卦一聊,時間就過得飛快。

花燈做了一大堆,葉安鬆的事也聽的差不多了,幾人紛紛起身告辭回家去。

葉安年和江竹送趙楠、趙樂姐弟到門口,正敘著話,就見一輛馬車“嘚嘚”的沿著小路駛進了村裡。

那馬車雖然沒有文家的氣派,但是也不破。隻是那車夫將車趕的飛快,即便見到他們幾人站在門口,也像是沒看見一樣。

“不知是去誰家的,”趙樂看著新鮮,猜測道,“不會是去誰家提親的吧?”

葉安年也不知道,搖了搖頭。

江竹盯著那馬車遠去的影子,突然“嘖”了一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周家的馬車。”

“周家?是那個周家嗎?”趙樂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

“對。”聽江竹這麼一說,葉安年也想起來了,“應該就是跟葉成河定了親事的那個。”

“哎!”趙樂一拍大腿,拉著趙楠就要跑,結果跑的太急,拽的趙楠一個趔趄。

趙楠被拽的踉蹌了一下,抬手就在他後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你乾啥?虎了吧唧的!”

“看熱鬨啊!”趙樂眨眨眼,又看向葉安年和江竹,“一起去唄。”

葉安年:……

見兩人不動,趙樂走過來拉葉安年:“走嘛走嘛,周家這個時候來能乾啥,肯定是退親的,這熱鬨肯定好看!”

葉安年抿了抿唇,還真被他說的有點動搖了,側頭看了江竹一眼。

江竹直接反手拉上了門:“那就去看看。”

“這才對嘛。”

趙樂樂了,從腰間掛著的布袋子裡掏出兩大把瓜子,分給葉安年和江竹一人一把,四個人一起浩浩蕩蕩的往老葉家去了。

第132章 大八卦

四人趕到老葉家門口的時候, 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外,隻有車夫坐在車上,馬車裡的人已經進院子裡去了。

不過像村子裡的這種老房子, 隔音效果也並不好,在屋裡說話聲音稍微大一點,外麵就能聽的一清二楚。

江竹帶著三人找了個避風又方便聽牆角的位置站著, 沒過多久, 果然聽見院裡“嗷”的一嗓子。

“退親?!”

緊接著就是一頓吵吵:“不成!這說的好好的, 你們憑啥退親!”

“這嗓門, 一聽就是吳香蓮。”趙樂邊嗑著瓜子邊道。

而吳香蓮這一嗓子過後,老葉家就安靜了下來, 葉安年猜測肯定是周在乾說了什麼。

正琢磨著,吳香蓮的聲音又傳了出來:“憑啥啊?咱們兩家訂親宴都辦了, 日子都定好了,你們家說不嫁就嫁了?你們老周家說話不算話啊!”

“你少說兩句!人周老板也是過來跟咱們商量的!”這回是葉全的聲音了。

“他這哪是商量的態度?這這這……這連咱們給孩子的彩禮錢都帶過來了!”

“你們給的?如果我記得沒錯,那銀子應該本來就是我們周家的!”

“如今我把這錢退還給你們, 咱們兩家從此就兩清了!”一道帶著怒意的男聲突然響起。

葉安年和江竹對視一眼,看來這周在乾是終於忍不住了。

這道怒聲之後,老葉家又安靜下來。

四個人豎起耳朵聽了片刻,裡麵竟然沒有動靜了。

趙樂納悶:“不會吧?這就完了?”

他還以為得吵個天翻地覆呢。

“興許是談攏了吧。”趙楠猜測道。

葉安年卻搖搖頭:“不會。”

以吳香蓮的性子,不給周在乾扒層皮下去, 是絕對不可能答應周家退親的。

而這時, 突然自老葉家院裡傳出“砰”的一聲巨響,將大家都嚇了一跳。

但緊接著院子裡就傳來了稀稀拉拉的腳步聲和吵嚷的動靜。

“葉全!你們家也不要欺人太甚!今兒個我就把話撂這,這親事, 我們周家是退定了!”

借著院裡的光亮,幾個人隱約看見周在乾氣衝衝的走了出來, 那吳香蓮、葉全和葉成河都跟在後麵緊追不放。

“周老板,我對蓉蓉的真心天地可鑒啊!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眼看著周在乾已經大步走到了院門口,葉成河也急了,一邊表態一邊衝上來就扯住了人袖子。

他自覺自己沒用什麼力氣,可就這麼一拽,周在乾的身形猛地一晃,竟然“咕咚”一下就栽在了地上。

“周,周老板?”葉成河嚇得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還是葉全和吳香蓮趕上來,慌裡慌張地去扶,他才反應過來,也趕緊湊過去扶人。

“嘖,”江竹看著這亂成一團的幾人,不由得咂舌,“周在乾鬼著呢,老葉家這回怕是要栽了。”

“啥意思?江郎中,你說這周在乾他是故意的?”趙樂驀地瞪大了眼睛。

就見葉全、吳香蓮和葉成河三人費了半天力,都沒能將周在乾給扶起來。

周在乾就這麼坐在老葉家大門口,憤怒道:“你們老葉家簡直欺人太甚!”

“把自己家名聲搞壞了,如今還要扒著我閨女不放!”

“你們捫心自問,我周家聘請成河來鋪裡乾活兒,月錢有沒有少給過一回?”

“如今你們家出了這樣的事,咱們好聚好散也就罷了!你們做什麼還要這麼逼我一個老頭子!”

他這麼一喊,吳香蓮原本要出口的話都被堵了回去。

葉全見自家婆娘一副啞口無言的樣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趕緊湊過去給周在乾說好話。

“這姓周的高啊,把你奶的路子都給堵死了。”趙樂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跟葉安年咬耳朵。

“惡人自有惡人磨。”葉安年淡淡道。

“看你那便宜爹,這會兒屁都不敢放一個了。”趙樂正看的津津有味,就感覺自己腰間裝瓜子的布袋子好像被人拽了一下。

他瞥了旁邊的趙楠一眼:“姐,你要吃瓜子跟我說啊。”

趙楠很是奇怪:“我這還有啊。”

“那是誰。”趙樂嘀咕著回頭一看,魂兒都差點嚇沒了。

這會兒天黑了,他們站在老葉家對麵的大樹下麵,他這一回頭就看見一張模糊放大的臉就跟自己身後呢,那鼻子差一點就貼在自己臉上了。

嚇得他就要喊,被趙楠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臭小子!”趙裡正沉厚的聲音在黑暗裡低低的響了起來,“嚇你爹一跳。”

趙樂這會兒也反應過來是誰了,掙開趙楠的手,拍了拍自己胸口:“爹,你咋在這兒?”

“你娘飯做好了,你們一個個的卻都不見人影兒,這不就叫我出來找了嗎?結果就瞧見你們躲這來了。”趙裡正道。

他原本是想叫了姐弟倆就走的,可是老葉家這熱鬨還挺好看的,不知不覺就跟著看了起來。

葉安年不由得感歎,果然八卦對人具有絕對的吸引力啊。

這邊虛驚一場,另一邊周在乾和老葉家也僵持了大半天。

最後還是葉全把吳香蓮和葉成河都打發走了,單獨跟周在乾談起條件來。

“周老板,今兒個的事是我老葉家對不住你。你放心,退親這事,我說了算。”

周在乾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繞彎子了:“葉老想要多少錢?”

“八十兩。”葉全道。

他這話一出,葉安年就知道兩家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以老葉家如今的情況,順著周在乾的意思老老實實退親是最好的選擇,可這老兩口貪得無厭,還想著要敲一筆。

但這敲竹杠也得看看被敲的是什麼人,周在乾這樣的笑麵虎,可不是葉全他們這樣土裡刨食的人能惹得起的。

果然,就聽周在乾道:“我奉勸葉老一句話,這做人啊,還是得講點良心的。”

“周老板,我老葉家還不夠講良心嗎?我家成河是入贅到你周家去,又甘願幫你女兒養彆人的孩子,這樣的女婿周老板可還能找得著第二個?”

“葉全!”周在乾氣的咬牙。

葉全卻是一臉得意:“周老板仔細想一想,是這錢重要呢,還是女兒家的名聲重要?”

“你女兒的肚子已經大起來了吧,再不找人成親,不怕人說閒話?”

謔!

這消息帶勁啊。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卻見那周在乾捏緊拳頭,沉默了半晌後道:“我知道了。葉老先回去吧,這件事容我再仔細想想。”

“沒時間再想了。如果周老板答應,我明日就跟成河商量,倆孩子的婚期就定在五天後。若是不答應,給我老葉家八十兩銀子,我立刻就宣布兩家退親的事,並且一定會全了你周家的臉麵,如何?”

“今日乏了,我過兩天給你答複吧。”周在乾一副十分疲憊的模樣,說完就上了馬車,不給葉全再開口的機會。

隨著馬車轆轆遠去,隻剩下葉全一個人站在門口。

他瞧著那馬車隱沒在夜色裡,朝地上“呸”了一口,轉身進去了。

熱鬨沒得看了,幾個人也就準備各自回家去。

結果這一轉身,葉安年才發現,這大樹底下竟然擠了十多個人,都是聽見老葉家的動靜,跑過來湊熱鬨的。

“你瞧。”這時,江竹突然碰了碰葉安年的胳膊。

“什麼?”葉安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老葉家左右兩邊的院牆上,趴滿了一排排看熱鬨的腦袋瓜子。

葉安年:……

好吧,這個時代沒有什麼娛樂活動,這種熱鬨怕是全村都想要來湊一湊。

跟趙裡正他們告彆,葉安年和江竹溜溜達達的往回走。

今天這熱鬨看的兩人都心滿意足,沒想到葉成河不僅僅是入贅,連孩子都不是他的。

不過,老葉家應該也不在乎吧,這個孩子不是,下個就是了,周家那麼有錢,以後等周在乾死了,周家的一切還不早晚都會落到老葉家手裡。

葉安年倒是不關心這些,隻有一點讓他覺得有些奇怪,那就是周在乾今日對老葉家的態度似乎太軟了點。

遙想當初周在乾帶著一幫混混要打砸光陰小鋪的時候,可不是這種能輕易被人拿捏的樣子。

但這事跟他們沒什麼關係,葉安年也就沒有多想。

因為第二天還要去鎮上,兩人回家弄了些吃的就早早休息了。

次日一早,卻在鋪子裡見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葉安年把江竹送到他平常出攤的巷子,再獨自趕著牛車去西街,結果才一進鋪子就見到柳卓正在裡麵坐著,原本不錯的心情頓時陰沉了下去。

“葉老板早啊。”柳卓麵帶微笑的跟葉安年打招呼。

葉安年徑自走到櫃台後,將給裝著雞蛋餅的食盒拿給餘虎,適才瞥了他一眼:“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聊聊天?”柳卓依舊是一派溫和。

“我們之間應該沒什麼好聊的吧。”葉安年不吃他這一套。

“關於姚知府的事,你不想知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家江郎中似乎跟他關係不錯呢。”

聽到他提起姚鈞,葉安年微微皺了下眉:“走,出去聊。”

第133章 賭約

兩人出了鋪子, 葉安年領著柳卓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說話。

柳卓卻不依:“我知道不遠處有個茶攤,去那吧。”

“就在這說吧,我鋪子裡還有事忙。”葉安年淡聲道。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的, 走吧。”柳卓說完,也不管葉安年答不答應,就徑自往前走去。

葉安年皺了皺眉, 隻好跟上。

兩人在距離西街不遠的一個小茶攤停下, 找了個清靜的位置, 要了兩大碗茶。

葉安年:“現在能說了吧。”

柳卓沒急著開口, 而是端起茶碗先喝了一口,而後才道:“那日你和江郎中當天就回了, 我跟馮山長卻等到第二天才走。”

“房金元入獄,那範主簿暫代知縣。我第二天去牢裡看了葉安鬆, 你猜怎麼?”

“有話就說。”葉安年懶得跟他繞彎子。

葉安年不配合,柳卓也不在意,輕笑了聲道:“我去見葉安鬆, 可能是姚知府怕人死在牢裡,他身上的傷都被包紮醫治過了。”

“所以呢?”

“我看見他臉上被人烙了字。”柳卓意味深長道。

葉安年看他的眼神卻很平靜:“黥麵之刑也沒什麼稀奇。”

“是不稀奇。可若烙的是‘賤人’二字呢?”

葉安年一怔。

柳卓卻笑了:“你說誰會叫人在葉安鬆的臉上烙這兩個字呢?”

那必然不可能是姚鈞。

葉安年幾乎立刻就確定了,肯定是江竹讓人做的。

因為葉安鬆之前最喜歡叫自己“小賤人”“賤皮子”。

瞥見他臉上的神色,柳卓心下了然,不緊不慢地又喝了一口茶, 才開口:“年哥兒, 你是個聰明的,想必也看出來了,江竹可不是個普通的鄉野郎中。”

“你今天找我, 就是為了說這些的?”葉安年打斷他。

“那自然不是,”柳卓莞爾一笑, “我沒彆的意思,隻是同為小哥兒,想給你提個醒。”

葉安年看著他含笑的臉,卻隻覺得背脊發寒。

柳卓能有這份好心?想想都好笑。

“年哥兒,江竹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他從未跟你說過他的身世吧?你們這也成親快大半年了。他把你摸得一清二楚,你對他卻一無所知。”

“我們如何,不關你的事。”葉安年說完,起身要走,卻被柳卓抬手按住。

“這麼急著走做什麼?”柳卓唇邊噙著一抹淺笑,“還是說,剛剛的話被我說中了?”

葉安年拂開他的手:“我和你也不是一路人。”

“好好好,”柳卓笑起來,“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可他終究不是咱們這淺坑裡的魚,早晚要回到屬於他的金池玉澗,到時候你怎麼辦呢?”

他拍了拍葉安年的肩膀:“以後你若是遇到什麼難處,可以隨時來找我。”

“不必了。”葉安年拒絕的乾脆,“你與其費儘心思來我這裡挑撥,不如想想自己以後的路。”

“如今房金元和葉安鬆皆已入獄,你也進了鴻福書院。真的想為自己博個好前程就該把心思放在學業上,好好念書考試,而不是到處挑唆,動些不該有的歪心思。”

柳卓臉上閃過一絲僵硬,但很快又恢複如常:“你不信也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說完,起身就要離開,卻被葉安年的話絆住了腳步。

“你這麼說,我倒是有興趣了。”葉安年好整以暇的看著他,“不如我們打個賭吧。”

“什麼賭?”柳卓好奇的坐下來。

“反正你也沒辦法說服我,不如以三年為期,三年之後,且看對方是否過成了自己所預想的樣子。輸的人,要無條件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好啊,”柳卓也來了興致,端起桌上喝剩的半碗茶,“我賭你一定會被江竹休棄,守著一間小鋪子,帶著福哥兒勉強度日。”

“嗬,”葉安年冷笑了一聲,也端起了自己麵前那碗沒喝的茶水,“我賭你玩弄人心,最終會栽在自己的算計上。許是入獄,許是慘死,總歸沒有什麼好下場。”

“真惡毒啊。”柳卓端著茶杯咂了咂嘴。

葉安年端起茶碗跟他碰了下:“彼此彼此。”

柳卓將碗裡的茶一飲而儘,葉安年卻直接拿起碗將茶水潑在了地上,將碗隨意往桌上一丟,起身離去。

一大早的好心情被毀,葉安年沒有回去鋪子,而是去文府找文老爺了。

今天正是跟文老爺約好挑人的日子。

如今葉安年已經是文府的常客了,文府上下的家丁婢女都認得他。

看門的家丁直接把他領到前廳,奉了茶水點心,就趕緊去通報文老爺。

不多時,文老爺就到了。

“賢侄來得正好,我剛把那些木匠安頓到後麵的園子裡。咱們稍坐一會兒,過去看看?”

“有勞文老爺了。”

兩人就在前廳邊喝茶邊閒聊了一會兒,提起這些人的安置問題,文老爺說他在鎮上還有一處閒置的院落。

因為位置偏僻,院子空曠,屋子蓋的也不是很合心意,所以一直閒置著,若是葉安年需要,可以低價租給他,葉安年自然同意。

見他答應的這麼痛快,文老爺又試著提了在彆的鎮、縣開分鋪的事。

畢竟雖然他現在隻是接了幾個單子,但既然這個名聲宣揚出去了,後麵的需求肯定會越來越大。

“這件事先緩一緩吧,明年看看情況再說。”葉安年覺得有點太快,他現在這個鋪子也才剛開起來呢。

而且開分鋪的話,他打算重新開個專門賣魔方、魯班鎖等益智玩具的鋪子,光陰小鋪作為他第一個開起來的鋪子,總有點情懷在裡麵,不想搞一堆分號。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又聊了會兒,文老爺就帶著葉安年去了後麵的園子。

這一批,文老爺一共搜羅了二十多個人,都是這甜水鎮還有附近村鎮做木活兒的。

葉安年一進園子,就看到了整整齊齊站在那的好幾排人,老的少的都有。

“賢侄,你看吧,要是沒有合心意的,我再找。”

葉安年點點頭,當即便挑起人來。

他讓這些人先將自己的家世背景和做木匠的基本情況分彆做了個自我介紹。

根據這些基本信息,首先選出了十五個人。

之後便拿出了他做的一隻木雕小狗,讓被選出的這十五人現場製作,限時一個時辰。

他自己則在現場來回巡視,觀察這十幾個人的手法習慣,製作的熟練程度。

根據這次的現場考核,他最後又從這十五個人中,選出十個留了下來。

這十人中,大的五十多歲,小的不過才十多歲,雖然年紀參差不齊,但都是手藝熟練,又沒有什麼複雜家庭關係牽絆的,本鎮和周圍村鎮的都有。

見這些人一個個都看著自己,葉安年清了清嗓子,開始給他們介紹以後做工的地方。

“咱們乾活兒的地方就在鎮上最西頭的那座院子,地方雖然偏了點,但勝在清靜。住的近的,每天按時來就行,遠的可以考慮住宿,那邊有房子,我會給你們安排。”

“吃飯的話,也會提供食材,但前期你們得自己做。是各做各的,還是大家一起吃,你們自己商量。”

“前期活兒少,工錢先定半兩銀子每月。後麵如果你們做得好,肯定還會再漲。活兒不多的時候,會安排休息,你們家裡有事的也可以告假。”

他一口氣說完,看向那十個人:“還有什麼疑問可以問,沒有的話,排著隊到我這兒按個手印,就可以先回去了,三天後正式上工。”

那座空宅子還需要收拾,還有做木活兒需要的工具和木材也得準備。

工具他們可以自己帶,但木材葉安年是需要提供的,這些都安排好,三天時間也差不多了。

十個人聽了都紛紛搖頭,他們這些人,都是平時自己接些零散活計勉強為生,基本上賺不到什麼錢,所以才想著來碰碰運氣。

這裡又包吃又包住,平時就沒什麼花銷,一個月半兩銀子也不算少了。

該交代的都交代完,葉安年讓這十個人一一在長工契券上按下手印,就準備回去了。

“葉老板。”

正在整理契券時,身後突然有個聲音叫住了他。

葉安年將契券收好,就見一個衣著樸素,梳著個簡單發髻的哥兒走到了他麵前。

那小哥兒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瘦瘦的,卻是滿臉滄桑。

葉安年對他有些印象,因為他木刻做的還不錯,那小狗雕的十分傳神,也是這些人當中做的比較快的一個。

“怎麼了?”葉安年問道。

那哥兒麵上卻突然局促起來:“我……我家住的遠,可不可以……”

“住得遠可以安排住宿,不用額外收錢,你記得帶上被褥衣服就好。”葉安年道,還以為他是擔心住在這邊會收錢的問題。

“不是的,”那哥兒連連擺手,“我家……我夫君他腿腳不便,我,我想……”

“你想帶著他一起過來?”

那哥兒十分窘迫的點點頭,他家住一個比較偏遠的小村子裡,來往鎮上十分不便。

他夫君的腿壞了,平時下地都不能,更彆說做活兒了,家裡全指望著他一個人到處接些零散的活兒來糊口,好在兩人還沒有孩子。

“不……不能帶也沒事,我每天早點起,也能趕得過來。”見葉安年沉默,那哥兒趕緊道。

“可以帶他來。”葉安年卻道,“但你平時照顧他,不能耽誤做活兒。”

“不會!”那哥兒麵上一喜,連連稱謝,“謝謝葉老板體恤!我一定會好好乾的!”

他之前在鎮上找活兒乾,從來沒有那個老板掌櫃允許他帶著夫君一起的。

將這哥兒也送走,葉安年總算鬆了口氣。

文老爺走過來問:“時候還早,咱們要不先過去那院子看看?”

葉安年:“改天吧。”

沒想到他會拒絕,文老爺一愣:“賢侄今兒個還有安排?”

安排倒是沒有,葉安年抿了抿唇,朝文老爺淡淡笑了:“江竹今天不得空,我回去跟他商量一下,明天一起去看。”

“哦~”文老爺恍然大悟,老臉一紅,不禁感慨,這小夫夫倆感情真好啊。

第134章 周在乾的選擇

從文府出來, 葉安年的心情終於好了些。

見天色還早,他逛去甜食鋪子買了些果脯蜜餞,並一些糕餅果子, 就往江竹擺攤的地方去了。

半下午的街巷安靜悠閒,葉安年遙遙望去,就見江竹的攤位上空著, 東西倒是都擺的好好的, 就是人不知去了哪。

正納罕, 忽聽一聲蒼老的哀嚎:“你小子就不能讓我一局?”

葉安年快走了幾步, 轉過彎,就見靠牆圍坐著一幫老頭, 在一堆灰黑色的衣裳中間,獨獨那一抹湛藍亮了他的眼。

江竹贏了棋, 毫不客氣的把老頭麵前的那堆花生摟到自己這邊:“陳老,願賭服輸啊,您一把年紀了可不能耍賴。”

“唉, 老了老了,這腦子就是不如年輕人好使。”坐在他對麵的老頭懊惱的拍著自己的頭。

“陳老,今兒個是五香花生啊,真香。”江竹一邊剝著花生,還一邊故意在那陳老頭麵前嘚瑟。

老頭氣得胡子都飛起來了:“那是老頭子我留著晚上下酒的!你個臭小子!”

“花生有什麼好吃的, 陳老, 我買了蜜餞果子,給您嘗嘗。”葉安年適時走過去,把手裡拎著的東西放在棋桌上。

一見葉安年, 陳老頭沮喪的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年哥兒呀,你可來了!”

“你看看這臭小子, 五盤棋贏我四盤,也太不懂尊老愛幼了這!”

葉安年被陳老頭親熱的拉著手,也淺笑著附和:“是他不懂事,我回去就教訓他,您老吃著,我們就先回去了。”

給老頭兒好一頓安撫,這才拉著江竹從老頭兒堆裡脫身。

等江竹收拾好攤子,兩人牽著手往鋪子走。

“你乾嘛整天欺負人家陳老?”葉安年想起自己每次來找江竹,這陳老頭都是一副鬼哭狼嚎的樣子,忍不住問。

“我可沒有!”江竹頓時委屈起來,“他就是個臭棋簍子,還天天逼著我跟他下棋,什麼時候贏了我,什麼時候算完。”

“年年,你來接我一趟,不問問我辛不辛苦,卻回回都替那臭老頭說話。”

葉安年毫不客氣的白他一眼:“我看你下棋下的挺開心的,哪裡辛苦了?”

江竹:……

“這不是沒病人嘛。”

“啊!有人流血啦!”

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突然在大街上炸響。

兩人愣了下,就見前麵不遠的地方,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圍成了一圈,把好好的路都給堵死了。

這路也是兩人回鋪子的必經之路,略一猶豫,兩人就走了過去。

圍著的人很多,兩人根本擠不進去,卻隱約聽見看熱鬨的人在說什麼“被打的”“渾身是血”之類的話。

“走吧,彆看了。”不知為何,葉安年突然覺得心中一陣不安,拉了拉江竹的手道。

江竹對這些也不感興趣,點了點頭,拉著葉安年就要離開。

卻聽人群中,突然有人喊:“找年哥兒!快去找葉安年!”

葉安年邁出去的腳步猛地停住,身邊卻已經有人認出了他。

“在這呢!”

隨著那人的一聲喊,便有手從人群中朝他伸了出來。

葉安年腦袋還是懵的,躲了一下,被江竹圈在懷裡,把那些伸過來的手一一擋開。

“乾什麼?”江竹冷聲問道。

“那人說是年哥兒他爹!”人群中有聲音回答。

葉安年懸著的心終於“咯噔”一聲沉了下來。

方才還圍的嚴嚴實實的人群,此時自動向兩邊分開,給兩人讓開了一條路。

這下,他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江竹察覺到懷裡的人肩膀抖了一下,壓低聲音道:“不想過去的話,我們就走。”

葉安年抿緊唇,搖了搖頭。

他握了握江竹的手,就放開了,隻身朝被人群團團圍住的中央走去。

不過幾步的距離,葉安年隱約能看到地上躺著一個模糊的身形,黑乎乎的一片,越走近,那血腥味越重的刺鼻。

胃裡又突然翻湧起來,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眼睛突然被人從後麵捂住了。

周身彌漫開熟悉的藥香味,葉安年感覺到一絲安心,那惡心的感覺也被壓下去一些。

“我沒事。”他輕聲道,握住了江竹遮著自己眼睛的手。

他執意要看,江竹便鬆了手。

映入眼中的,便是滿身血汙,趴在地上的葉成河。

葉成河身上的衣服已經爛了,雙腿以奇怪的姿勢扭曲著,顯然已經斷了。一雙手被碾的血肉模糊,臉上更是被血糊的看不清五官。

看著這樣的場景,葉安年又忍不住泛起惡心。

卻見葉成河那滿是血汙的手指動了動,好像要做什麼手勢,嘴裡也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葉安年深吸了口氣,還是蹲下身去。

“年……年哥兒,錢,錢……”

他話沒說完,就沒了聲息,葉安年隻覺後脊一陣發涼。

“他沒死,隻是昏過去了。”江竹攬了攬葉安年的肩膀,輕聲道。

葉安年鬆了口氣,想起剛剛葉成河斷斷續續的話,和手指的動作,忍著惡心要去翻他的衣服。

江竹拉住了他:“我來吧。”

按著葉安年指的地方,他很快翻出一個鼓囊囊的錢袋子,打開來看,裡麵是厚厚的一遝銀票。

葉安年接過來,將銀票拿出來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八十兩。

“看來,周在乾還是選擇退親了啊。”江竹悠悠道。

葉安年將銀票又重新裝了回去,暫時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知道葉成河的性子,剛剛說的話怕是隻想確認一下錢還在不在,可不是想給他的意思。

但這錢放在葉成河身上,若弄丟了也是麻煩事,不如等見了葉全他們,在當麵給他。

反正剛剛他數錢時,不少圍觀的人都看見了,也不怕說不清。

“人怎麼辦?”江竹問。

那自然是不能就這樣扔在大街上,但葉安年也不可能把葉成河帶回鋪子,更不可能叫江竹去醫治。

“送醫館去吧。”葉安年默了片刻,道。

他想動手去搬,卻被江竹製止了:“我來就行,他身上這麼多血,臟的很。”

江竹動作乾淨利落,把葉成河身上已經爛掉的衣服扯吧扯吧,簡單固定了一下他斷掉的兩條腿,就跑去就近的醫館喊了兩個小藥童來抬人。

開玩笑,讓他背他也嫌棄的。

好在他跟鎮上各個藥鋪醫館的人都混熟了,好說歹說才叫醫館的郎中把人收下。

兩人從醫館出來,就趕著牛車回了月牙村。

路上,葉安年問江竹:“葉成河會死嗎?”

江竹見他情緒不高,有意逗他:“那你是想他死,還是不想他死?”

葉安年沒有說話。

江竹便自顧自繼續說:“若是我來治呢,他還能活,但是後半輩子也隻能癱在炕上。若是換其他郎中的話,左右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葉安年輕舒了口氣,頭一歪靠在了江竹肩膀上。

“你那麼忙,還是不要管這事了吧。”他道。

江竹甩著鞭子的手一頓,一雙桃花眼笑得像一彎新月:“嘶,我覺得年年說的甚是有理。”

回到月牙村,兩人拴好牛車放下東西,就去了老葉家。

吳香蓮來開門,看見兩人,那白眼翻的簡直要上天。

“你倆乾啥來了?家裡可沒做你倆的飯!”

葉安年無視她,把葉成河的錢袋子取下來塞到她手裡。

“這啥?”吳香蓮拿著錢袋子,一陣發懵。

江竹開口道:“葉成河被人打了,在鎮上醫館。這錢袋子是他讓我們給你的,裡麵一共八十兩的銀票。”

他說完,拉著葉安年轉身就走。

吳香蓮卻在後麵尖叫起來:“回來!”

“你說這話啥意思?什麼叫成河被人打了?他被誰打了?!”

“不知道。”葉安年淡淡道。

“你們咋可能不知道?”

“你倆是不是看著他被打的?”

“天殺的!他是你親爹啊!年哥兒你安的什麼心?!”吳香蓮又哭嚎起來。

葉安年懶得再聽她撒潑,拉著江竹就走。

兩人越走越快,把這哭聲甩在身後,頭也不回。

老葉家,吳香蓮哭鬨了一會兒就引來了葉全。

葉全一把將她手上的錢袋子奪過去,取出裡麵的銀票數了一遍。

一遍數完,老頭子拿煙袋鍋的手抖的像篩糠似的,滿是褶皺的老臉迅速灰敗了下去。

“老,老頭子?”吳香蓮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

“你咋了?你彆嚇我啊!”

“他倆剛剛都說了啥?”葉全竭力控製住自己顫抖的手,猛的抽了一口煙道。

“就,就說成河讓人給打了,在醫館呢。這銀票是成河讓他們給咱的。”

葉全眼眶突然一紅,歎了口氣道:“造孽啊。是我,是我害了三兒!”

他說完,吐出一串煙圈,對吳香蓮道:“走,收拾東西去鎮上。”

吳香蓮雖然不是很明白現在到底是啥情況,但眼下還是看兒子重要,於是趕緊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而站在院子裡的葉全,手裡死死的捏著那個被塞的鼓鼓的錢袋子,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是他太自以為是了,竟然以為捏住了周在乾的把柄。

還說什麼要麼成親,要麼拿錢退親的話,來讓周在乾自己做選擇。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錢袋子,發出一陣苦笑。

周在乾如今已經給了他答複,八十兩,一頓揍,這親非退不可。

第135章 不能報官

得知了葉成河的情況, 老兩口也沒敢再耽擱,收拾了些銀兩衣服,就匆匆往趙裡正家去。

周良的牛車這會兒還在鎮上沒回來呢, 兩人隻能先去借趙裡正家閒置的驢車。

雖然知道葉成河被打了,但這會兒不管是吳香蓮還是葉全都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被揍一頓而已,葉成河從前在外頭鬼混的時候也沒少被人打, 左不過花點銀子拿些藥, 回去養養也就好了。

直等到兩人到了醫館, 看見了那床上躺著的渾身裹滿白布裹的人, 吳香蓮第一眼都沒敢認。

還是躺在床上的葉成河顫巍巍的抬了抬手,朝她喊了聲:“娘……”

“哎呦……”

吳香蓮這眼淚“刷拉”一下就掉下來了:“我的兒啊, 你……你咋成這樣了?”

葉成河現在是渾身都疼,尤其是兩條斷腿, 疼的他身上衣服都被汗浸透了,雖然已經敷過了藥,也包紮過了, 但依舊疼的他直哼哼。

“娘……娘啊……”葉成河顫巍巍伸手,吳香蓮趕緊上前拉住他。

“兒啊,你想跟娘說啥?”吳香蓮直抹眼淚。

“周……是,周在乾……娘!”葉成河虛弱道。

葉全聽到這,歎了口氣, 扭頭出去了。

吳香蓮跟葉成河哭哭啼啼說了半天話, 他就站在外頭悶頭抽煙。

直等到屋裡的哭罵聲小了,他才掀開門簾進去。

“報官吧。”葉全道。

吳香蓮罵了周在乾半天,一聽這話, 也反應過來了。

周在乾在鎮上也是個人物,他們是萬萬惹不起的, 除了報官,也沒有彆的法子了。

誰知,躺在床上哼哼的葉成河卻急吼吼道:“不行!不能報官!”

“他閨女的肚子又不是你搞大的,你怕啥?”葉全朝葉成河翻了個白眼。

“爹,彆報官了。”葉成河不接這話茬,就隻是勸,“我這傷就是看著嚴重,回家養養就好了。”

“胡說!你都傷成這樣了,哪是養養就能好的事?”吳香蓮瞧著自己兒子都這樣了,還在想著息事寧人,又是一陣心疼。

“你不用怕給家裡惹麻煩,這回是那姓周的欺人太甚!咱們告到安興縣去,不信那青天大老爺不給咱們做主!”

“娘,爹……”葉成河現在張張嘴都扯的臉上傷口疼,隻能從嗓子眼裡擠出聲音來。

“我,我實話跟你們說吧,我做的那活兒,它不乾淨!”

這話一出,老兩口都愣了。

……

這邊老葉家焦頭爛額,可對於另一邊的葉安年和江竹來說,葉成河的事隻不過是個小插曲。

兩人第二天就跟著文恒一起過去看了甜水鎮緊西頭的那座空宅子。

宅子是個二進院的,但是占地麵積比較大。

葉安年裡裡外外轉了幾圈,和江竹商量把一進門那塊的門屋,改成供木工們做飯吃飯的灶房飯堂;然後在二進院內建個大棚子,供木工們乾活兒用。

二進院的正屋一共四間,東西廂房各五間,葉安年看了一下,房間地方都不小,一間屋子能住下三四個人。

不過現在他們人還少,葉安年決定先暫時讓他們兩人住一間,正屋除了留出來兩間留著放成品之外,其餘的也給木工們做宿舍用。

將這些都規劃好,文恒就安排了一批家丁過來打掃,人多活兒也乾得快,大半天的功夫就收拾出來了。

文恒屁顛屁顛的去找葉安年:“那宅子收拾出來了,二位瞧瞧還有啥需要的?”

葉安年正在鋪子裡跟江竹商量找民匠搭棚子的事,聞言道:“有壞的門窗桌凳什麼的,怕是得修一修。”

“這好說,”文恒十分痛快,“還修個什麼,直接換新的就是了。彆的還有嗎?”

“一進院門房那兩間不是要改成灶房和飯堂,是不是得搭兩個灶台,擺些桌椅什麼的?”江竹提醒道。

“對。”葉安年點點頭,這個原本他是打算自己找人弄的,不過既然文恒問起,倒也省的他找人了,“那就麻煩文二少了。”

“不麻煩不麻煩,你倆先商量著,還有啥需要的隨時跟我說,小爺我保證給你們安排到位!”文恒豪氣的一拍胸脯。

這事落定,文恒就帶著人風風火火的去忙了。

葉安年瞧著他離開的背影,越發覺得他挺適合當監工的,回頭等自己這十個人的小作坊辦起來,就讓文恒每天過來替他巡視兩圈,也省的自己天天往這邊跑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起來,兩人趕著牛車從鋪子出來,天色已經漸晚了。

葉安年看著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忽然被街邊飄來的一股香味所吸引。

定睛一看,是一家賣烤鴨的,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

江竹見他眼睛盯著那邊看得出神,輕笑著開口:“想吃烤鴨了?”

葉安年回過神:“人太多了,改天吧。”

這會兒再去排隊,到家天都黑透了。

江竹卻把牛車停在路邊,叫葉安年坐在車上等他一會兒,然後就下去排隊了。

葉安年很是無奈,也攔不住,隻好看著江竹遠遠綴在長長的隊伍後麵。

這家烤鴨鋪子是用燜爐烤的,幾個夥計進進出出的忙活著,不斷將新出鍋的烤鴨子端出來放在門口的架子上,再由架子前的小夥計為來買烤鴨的人片好鴨肉,配上荷葉餅、醬料、蔥絲等,打包裝盒。

這樣的烤鴨按斤稱要六七十文錢一隻,大都是鎮上有些閒錢的人家來買,但也隻是偶爾,畢竟天天吃誰也吃不起。

不過,他們如今有錢了,偶爾吃一次也不打緊。

正想著,江竹已經拎著食盒回來了。

他把木盒子往葉安年懷裡一塞,坐上了牛車:“正好趕上這一鍋裡最後一隻,不然等下一鍋,又得個把時辰了。”

葉安年懷裡抱著沉甸甸的木盒子,瞥了他一眼:“也不一定就要今天吃麼,這家鋪子又不是明天就關門了。”

“但你今天想吃不是麼?”江竹揚起鞭子,隨意的往牛屁股上揮了兩下,牛車就溜溜達達的走了起來。

“有些東西不趁著你想要想吃的時候買,過後即便得到了,也不會覺得有多好了。”

葉安年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認江竹說的有道理。

小的時候他過生日,生日蛋糕頂上的那塊黑鬆露巧克力,繼母從來都會拿給他那同父異母的哥哥吃,他想要分一半,父親都不許。

後來父親可能是覺得愧疚,給他買了好多各種各樣的巧克力,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生日蛋糕上的那個最好吃。

見他沉默下來,江竹屈指敲了敲食盒的蓋子,笑道:“信不信,今天這烤鴨不買,回去之後你還是會惦記著。”

葉安年嗅了嗅從盒子裡飄出的果木炭烤的焦香味,勾了勾嘴角:“信。”

由於路上買東西耽誤了些功夫,兩人到家時天都黑透了。

葉安年拿了車上的東西,迎著銅錢的熱情的哼唧聲進了院子,江竹則去卸車栓牛。

屋裡,福崽聽見動靜跑了出來,後麵跟著拄著盲杖的丁秋。

葉安年趕緊迎上去,帶著兩個孩子進了屋。

“哥哥,快給我們看看小兔子吧。”

這幾天,為了不讓雪團子太戒備人,他隻每天早晚各喂一次,晚上清理兔籠,順便讓兩個孩子看看小兔子。

這樣下來,雪團子倒是沒有再躁動不安了,那十一隻小兔子也都長得好好的,身上的毛越長越濃密了,個頭也比剛出生時大了些,就是眼睛還沒有睜開。

“好,我給雪團子拿些吃的,清理下兔籠你們再進來。”

葉安年說著,去堂屋拿了些新鮮的白菜葉子和之前儲備的乾草,喂給雪團子吃。小兔子現在還太小,隻能吃奶。

喂完雪團子,又將兔籠清理之後重新鋪上乾草和棉絮,葉安年才叫兩個孩子進屋來。

福崽和丁秋小心翼翼的搬了小板凳圍坐在兔籠子邊上。

正在裡麵吃東西的雪團子,聽見動靜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就若無其事的繼續埋頭吃菜葉子了。

葉安年守在一旁,見狀道:“要不要摸摸?”

“可以嗎?”福崽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

“可以。”葉安年說著,就抓了一隻小兔輕輕放到福崽手裡。

福崽雙手捧著,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給捏死了。

見丁秋一個人乖乖坐著,葉安年又抓了一隻,拉過丁秋的手,放在他手心裡。

“摸摸看。”

丁秋摸著手裡暖暖絨絨的一團,抿唇笑起來:“好小。”

“小兔子長得很快的,再過些日子就能吃草了。”葉安年道。

這些天,江竹給他說了些關於養兔子的常識,他現在也知道不少。

比如小兔子一般兩三天身上就會長出絨毛來,十來天就會睜眼,等到滿月就可以喂些菜葉子和嫩草了。

不過天氣越來越冷,草是喂不了了,隻能喂喂新鮮的菜葉子。

三人在屋裡看兔子,那裝烤鴨的食盒就被葉安年隨手放在了堂屋的灶台上。

銅錢聞到香味,湊在灶台邊上轉來轉去。

但是它雖然饞的流口水,卻也沒有直接去掀食盒的蓋子,就轉著圈的聞味兒。

它可是好狗,絕不偷吃主人家的東西的。

隻是,許是它太激動了些,那粗壯有力的大尾巴,一搖一掃,食盒“啪嚓”一下被掃到了地上。

銅錢傻眼了。

院外,江竹栓好牛,又進院子抱了一抱乾草,給黃牛添到門口牛棚的食槽裡。

喂完了牛,剛要進去,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低的女聲。

“江郎中……”

江竹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來人。

就見季芳芳站在距離他不遠處的老槐樹下,大半個身子都隱在陰影裡。

“你……找我?”江竹頗有些意外。

“嗯,”季芳芳要緊唇瓣,點了點頭,“江郎中……你幫幫我吧!”

第136章 木坊

葉安年正在東屋和兩個孩子一起看小兔子, 聽到外麵的聲音立刻起身出去查看。

就見他好好放在灶台上的那盒烤鴨摔在了地上,銅錢可憐巴巴的縮在堂屋角落裡,見他出來, 竟然慌的後腿一蹬就竄了出去。

“銅錢!”

聽到聲音跑出來的福崽,就看到一道黑影“刷”地躥了出去。

“怎麼了?”丁秋看不見,有些擔心的問道。

福崽趕緊上前扶住他:“沒事的, 是銅錢把烤鴨子弄翻了, 怕哥哥責備, 跑出去了。”

“那咱們出去找找吧。”丁秋有點擔心。

“等下我去就好。”葉安年趕緊道, “你倆在家等著,餓的話先吃點點心墊墊。”

現在天已經黑透了, 狗已經跑了,孩子可彆再跑出去找不著。

他乾上前查看了一下, 好在食盒裡的烤鴨被一張大荷葉包著,撒的不多。而且,烤鴨都還好好的, 並沒有被抓咬過的痕跡。

他猜測銅錢應該是聞到了香味,在灶台旁邊打轉兒的時候不小心弄翻的,而不是有意偷吃。

小狗也是第一次犯錯,難免會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