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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惡果(捉蟲)

兩人又在家休息了一天才去鎮上。

因著許撫一事, 家裡蓋房子的活兒就先停了兩天,今日去了正好通知張民匠他們,明日起可以複工了。

天氣漸冷, 兩人收拾妥當,直等到太陽升高了才趕著牛車出發。

一出門,就碰見了趙樂, 正領著石頭過來。

“年哥兒!”石頭一見他就興奮的喊起來, “那事兒成了, 如今這村頭巷尾的大姑娘小哥兒, 嬸子夫郎的,聊得都是你大伯娘乾的那惡事!”

“我瞧著今兒個老葉家大門都沒敢開, 都這個點兒了,門還關的嚴絲合縫呢!”

“那就行了, ”葉安年拍拍他肩膀,“這事辦得好,等晚上回來, 我給你帶桂花糕吃。”

“再加兩塊酸棗糕。”趙樂笑得賊兮兮的。

“沒問題。”葉安年應道。

“好嘞!”趙樂笑嘻嘻,“那你們去吧,我就是來跟你說一下這事,外加送石頭過來耍。”

“石頭哥哥!”

聽見動靜的福崽從院裡衝了出來,身後緊跟著熱情的銅錢。

兩人一狗很快玩到了一起去。

葉安年和江竹趕著牛車走了, 趙樂送完石頭, 就溜溜達達的回了家。

晌午楊池會帶著小玲玲過來,葉安年給他每天二十文,拜托他過來給兩個孩子做一頓飯, 他和玲玲也順便一起吃了,家裡米麵菜肉都有, 可以隨便用。

楊池獨自在家帶著玲玲也是冷清,三個孩子正好有伴,他樂意熱鬨一些,吃了飯還能在這邊捏捏泥人、做做竹蜻蜓啥的,順便還幫葉安年他們看了孩子,都是互幫互助的事。

兩人趕著牛車慢悠悠出了村,金燦燦的陽光照在身上,又暖又舒坦。

隻是,那日服下的丹丸藥效已經過了,江竹的臉色又開始顯得蒼白起來。

怕葉安年發現異樣,他特意裹了披風,還灌了個湯婆子。

等走到半路,就以被太陽曬熱了為由,把湯婆子塞給葉安年抱著。

葉安年摸摸他被湯婆子暖的熱乎乎的手,不疑有他,接過來抱在了懷裡。

但鴆毒這一次發作的卻比之前更加厲害,加之他昨晚又出去了一趟,內力損耗了不少,胸腔內的燒灼之感愈發強烈,反反複複的折磨讓他已經幾乎麻木了。

這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麼說話,江竹借口自己有些倦了,拉上披風的兜帽,將自己的臉遮起來,然後輕輕靠在了葉安年的肩膀上。

葉安年倒是很高興他能這樣依靠自己,從前都是江竹在照顧他,似乎從來都不會累也不會疲倦。

如今終於有機會換他來照顧江竹,他是必要也要做到一樣好,甚至更好才行。

感情是相互的,不能隻讓對方一味的付出。

到江竹經常擺攤的小巷子時,正眯眼靠在葉安年肩上小憩的人,卻勒停了牛車。

江竹從葉安年身上起來,拿了自己的藥箱,拉了拉兜帽:“我就不去鋪子了,晌午去找你。”

說完,跳下牛車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葉安年看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心中閃過一絲狐疑,但見他走到老地方搬出木板架子,把攤子支好,又去找陳老頭閒扯,無奈的搖頭笑了笑,趕著牛車走了。

牛車“噠噠”的聲音逐漸遠去,正在嘻嘻哈哈的陳老頭麵色卻嚴肅起來。

“你小子怎麼回事?”

江竹從腰間掛著的小袋子裡掏了一把花生塞給陳老頭,一挑眉:“前兩天家裡有點事,就沒來。怎麼,沒人氣你,你還不習慣了?”

“去~!我說的不是這個。”陳老頭白他一眼,“你這印堂黑氣纏繞,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正常。”江竹不以為意,打趣道,“老頭兒,我這種人要是印堂金光閃爍的,那才嚇人。”

“彆胡說!”陳老頭難得正經,“手拿過來我給你算算。”

江竹卻不配合:“不要,就你那半吊子能算得出什麼?彆是想著騙我的錢吧。”

“嘶,”陳老頭倒抽一口涼氣,“叫你拿過來,你就拿過來,哪那麼多廢話!”

說著,一把抓住江竹的手腕子,硬把他的手按在石桌上,掰開他的掌心看了起來。

這一看,卻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你這小子怎麼搞的?!”

“怎麼了?”

“你這條小命兒,怎麼就剩下三年了?”陳老頭掰著江竹的手,眼睛都恨不得盯出火星子來。

“嘶,我這看的沒錯啊,就是三年。江小子,你是得什麼絕症了?還是乾什麼殺人放火的壞事了?”

見他這一驚一乍的樣子,江竹不動聲色的把手收了回來。

“你這老眼昏花的,誰知道準不準呢。老頭兒,彆操心我了。”

他朝巷子儘頭一指:“喏,找你算卦的來了。”

陳老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哪有什麼人,就一個小巴狗顛顛兒的往這邊跑呢。

“嘿!你這臭小子!”陳老頭氣得直拍桌子。

“狗就不能算嗎?老頭兒,你可不能搞歧視!”江竹嘴裡喊著,已經溜回了自己的攤位,留陳老頭一個人在那長籲短歎。

不得不說,這老頭還真有點本事,算算鴆毒發作的時間,可能他真的最多隻能再撐三年了。

到時候若是毒還沒解,那年年一個人可怎麼辦呢?

……

葉安年趕到光陰小鋪的時,文恒竟然也在。

一見到他來,興奮的兩眼冒光,“嗷嗷”就衝了出來。

“大八卦!”

他喊了一嗓子,朝葉安年身後探頭瞅了瞅,見江竹不在,頗有些可惜:“江郎中沒耳福了。”

“什麼八卦?”葉安年瞧他這樣子,覺得有趣,拴好牛車,兩人一起進了鋪子,“你先說給我,我回頭告訴他。”

“好!”文恒壓根就沒打算等。

打聽到之後,他一大早就來了,強忍著等到葉安年出現,已經到了極限,再不說,他覺得自己肯定要憋壞了。

“就是你之前讓我打聽的周家和許撫的事!”文恒眨眨眼,看著葉安年,“你猜那周在乾跟許老爺啥關係?”

葉安年瞧他那興奮的樣子,直覺兩人肯定是有什麼不一般的關係,試探道:“是……遠親?”

文恒搖頭,還是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葉安年:“那,是周在乾救過許老爺?”

一般小說話本子裡不都這麼寫的。

“不對,他倆就沒關係!”

葉安年:……

文恒根本沒看見他臉上的無語,繼續道:“那你猜許撫跟周蓉是啥關係?”

葉安年這回小心了:“也沒關係?”

“他倆睡過!就周蓉肚子裡那孩子,就是許撫的!”文恒一口氣說完,盯著葉安年的表情看。

葉安年:……

這消息確實勁爆,他著實沒有想到。

“可如果這樣,那周蓉為何還要勾搭葉成河?”

“嗨呀,他倆就是酒後留情,許撫根本看不上她。周蓉拿孩子糾纏了他許久,還妄想著嫁進許家來著,結果許撫根本不理她,後來她再想去打孩子,卻是不成了。”

文恒一臉神秘:“而且,今兒個一大早,這周在乾就買了好些貴重禮品,坐著馬車去安興縣了。你猜他是去乾嘛了?”

“是去許家了?”葉安年問。

也是,許撫被打成那樣,許家肯定是要怪罪的,周家怕是也逃不脫,不如先發製人,也顯得有誠意些。

“對,不過他可不是去道歉的。”文恒一挑眉,“他出城時候,我爹找借口派下人查了他的馬車,你猜帶的都是啥?”

“是什麼?”

“兩箱上好的錦緞、被褥,兩箱雪花銀,一對龍鳳玉盞,一對紅木小櫃子,還有好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都是成雙成對的。”

“他這是打算把閨女嫁過去呢!”

葉安年皺眉:“可許撫不是看不上周蓉?”

“他都殘廢了,還挑啥?況且,周蓉這肚子裡的可是許撫的親生骨血!許撫都癱了,怕是不會再有後了,許家的希望可都在這孩子身上了。”

“哎呀呀,”文恒說著一擺手,“周在乾這老狐狸,算盤珠子都崩小爺臉上了。”

葉安年沒有說話,文恒說的不無道理。

隻要許家不來找他的麻煩,那就隨便他們折騰,但這周蓉若真嫁進許家,卻不是什麼好事。

他同周家、許家的恩怨是結下了,雖然那日他逼著許撫簽下了和解書,但若是對方翻臉不認,也很棘手。

倘若這周家在和許家結親,兩方聯手,他和江竹怕是很難對付。

葉安年思忖一番,決定晚上跟江竹聊聊這個事,總歸要想出個應對的法子。

在鋪子裡核對了下這幾日的賬目,又聽餘虎說了些鋪子裡的瑣事,葉安年就拉著文恒去了木坊。

這批魔方的訂單大概在月底就能完成,他打算下月初就開始教這些木匠做木雕,為那兩個十二生肖的訂單做準備。

吃過晌飯,葉安年整個下午都在木坊這邊,快傍晚時才回了鋪子,趕著牛車,接江竹回家。

兩人趕了牛車從巷子出來,江竹磨著葉安年買些酒屯著,葉安年雖然不大樂意,怕他病才好就喝酒傷身體,但實在禁不住江竹的軟磨硬泡還是答應了。

趕著車往酒坊去的路上,正好路過周記當鋪,那邊吵吵嚷嚷的好像圍了好多人。

事關周家,葉安年就想去看看。

江竹便停了牛車,陪著他一起去。

誰知,兩人擠進人群裡,就看見那周在乾竟然有些瘋瘋癲癲的。

周家的馬車還停在當鋪門口,看樣子也是剛從安興縣回來。

那周在乾就跪在當鋪的門口,用拳頭一下一下的捶著地,嘴裡嘟囔著:“沒了!都沒了!”

旁邊看熱鬨的有人好奇,問道:“周老板,是啥沒了?”

“人,人沒了!都死了!哈哈哈哈哈!”

周在乾突然大笑起來,兩隻手在空中胡亂比劃著:“那麼多人……死了!都死光了!”

第152章 道德綁架

昨晚, 許府一百多口,儘數被屠,連廚房裡的雞和馬廄裡的馬都沒放過。

但偏偏卻隻有許撫一人活了下來。

這可憐的許家大少爺, 雙腿儘廢,癱瘓在床,一夜之後, 舌頭竟然也被人割了去, 隻能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成了個廢人。

周在乾也是倒黴, 一大早就坐著馬車趕去許府。

到那時, 許府大門緊閉,府中鴉雀無聲。

他還以為是府中都沒起, 叫隨行的下人上前叫門。

可叫了半晌,裡頭卻絲毫沒有動靜, 周在乾又是急脾氣,一怒之下,自己親自跳下車來。

他力氣大, “砰砰”拍了兩下,那緊閉的府門卻突然開了。

入目就是橫七豎八,躺了滿地的屍體。

他嚇得僵住,忽然感覺自己的頭好像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便下意識抬頭。

卻看見, 他要找的許老爺, 正臉色慘白的掉在門梁上。

那雙瞪的滾圓的眼,正跟他對上視線,周在乾登時就嚇尿了褲子。

“都死光了!”周在乾緊握的拳頭止不住顫抖, 抬頭看向四周時,滿是茫然無措。

“那麼多的人啊, 連……連許老爺都……”?四周圍觀的人一片嘩然,眾人有的驚懼,有的懷疑,還有的看著樂子,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終於,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都讓讓!周蓉來了!”

人群自動向兩旁散開,周蓉被一個大塊頭的光頭攙著,急匆匆從鋪子衝了出來。

一見周在乾,臉都嚇白了:“爹!”

“爹你怎麼了?!”

周蓉扶著自己的肚子,艱難的朝周在乾走過去,想要伸手拉他,卻被他連滾帶爬的躲開了。

“不!不要過來!不要碰我!”

“沒了!都沒了!都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都沒了啊蓉兒!許家完啦!”

他這副癲狂的樣子,令大家都倒吸一口涼氣,這周在乾怕是瘋了啊。

“大石,”周蓉咬了咬牙,收回手來,對旁邊那個光頭道,“快!把老爺帶進去。”

“是。”光頭應了一聲,架起滿地亂爬的周在乾就拖進了鋪子。

周蓉也不再停留,跟在兩人身後,扶著肚子慢慢離開。

隨著周記當鋪“咣當”一聲大門緊閉,圍觀的人也慢慢散了去。

葉安年和江竹隨著人流往回走,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聽周在乾話裡的意思,許家這是被滅門了?”

“應該是吧。”江竹摸了摸鼻子,不動聲色的移開了視線。

“這麼突然。”葉安年沒注意江竹的表情,還在猜,“你說,會是誰乾的?”

“許是許家的仇家吧。”江竹道,“我聽說許家在安興縣的口碑可不怎麼好,跟之前的房金元那是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安興縣的百姓們無不痛恨許家。”

“也不知是什麼仇怨。”葉安年搖搖頭,嘀咕著,“算了,這事還是交給官府去查好了,左右與我們也沒什麼關係。”

兩人上了牛車,繼續慢悠悠的趕路。

江竹突然問:“年年,你覺得滅了許府滿門的,會是什麼人呢?”

“我怎麼知道。”葉安年看了他一眼,還是回答道,“感覺應該是有什麼血海深仇吧,不然何至於連府上的下人都不放過。”

“那你會不會覺得那個人太殘忍了?”

“唔,”葉安年皺了皺眉,“是有點。不過,這是那個人的事,我又沒經曆過他所受的痛苦,便沒資格對他的做法指指點點。”

“嗯,”江竹莞爾,“說的有道理。”

一路無話,到家時天已經擦黑了。

卻是離老遠就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杵在大門口。

“你看那人,眼不眼熟?”江竹問道。

葉安年上下打量著那人,臉色沉了下來。

“要是不想見她,你在車上等著,我這就去把她趕走。”

“算了。”葉安年拉住江竹,“都是一個村的,你今天趕走了,她明天還會來。”

況且,當初叫趙樂去散布消息的時候,他就想過會有這種事發生。

牛車,在柵欄門前停下。

葉安年才從車上下來,孫采荷就湊了過來。

她手裡提著一籃子雞蛋,望著葉安年,一臉局促:“年哥兒……”

葉安年瞥了她一眼:“大伯娘有事就說吧。”

“我,我是特地來給你道歉的。”孫采荷說著,把手裡拎著的一籃子雞蛋遞給葉安年,“拿著吃吧,多補補身子。上回是大伯娘不好,大伯娘一時糊塗。”

“不必了。”葉安年往後退開一步,沒有接她的籃子。

“年哥兒,你拿著。”孫采荷堅持,“我知道你可能看不上,但大伯娘能拿的出的,也就隻有這點雞蛋了。”

“你也知道,家裡欠著錢,我也是因為去周記當鋪借錢被坑了,才會不得已乾那事。年哥兒,你……你就原諒大伯娘吧。”

“你去借錢也不是我讓的,坑你的人是周蓉,你害的人卻是我。”葉安年把籃子推回去,“對不住,這件事,我原諒不了。”

他說完就不再理孫采荷,正好江竹拴好了牛車,兩人就一起開了門進院子。

可誰知,身後,孫采荷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年哥兒,大伯娘錯了!你,你就原諒我吧!”

“我給你磕頭賠罪了!”

然後也不管葉安年什麼反應,就兀自“砰砰”的磕起頭來。

葉安年隻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不欲理會孫采荷,可誰知,身後一道尖利的嗓音將他生生釘在了原地。

“這長輩都道歉了,竟還這麼不依不饒!”

“大家快來看呐!大伯娘給侄子磕頭了!”

——嗡。

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突然炸開。

葉安年雙手握拳,轉身邁了出去。

堂屋裡,福崽聽見外頭的動靜跑了出來,後麵跟著“汪汪”吠叫的銅錢。

“哥哥,江大哥,怎麼了?”

江竹伸手攔了福崽一下,叫他等在屋裡:“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可我聽見我奶的聲音了,”福崽仰頭看著江竹,“江大哥,我奶是不是又要欺負我哥哥了?”

“不會的,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哥哥。”

江竹摸了摸他的頭:“回去跟你秋哥哥玩吧,一會兒我做好吃的給你們。”

福崽哪有心思想吃的,但也知道自己在這裡隻能添亂,點了點頭道:“好,那我去屋裡等你們。”

小團子“噠噠”的跑了,江竹一回頭,銅錢也不見了蹤影。

門口外麵,葉安年冷著臉站在那,因為剛剛吳香蓮那一嗓子,現在已經有不少村裡人圍了過來。

孫采荷見圍觀的人多了,磕的更起勁了,那“砰砰”的聲音,光是聽著都覺得疼。

“年哥兒,大伯娘也是一時糊塗!你就彆再生氣了,原諒大伯娘吧!”

“哎,”圍觀的人中,便有人看不過去了,勸葉安年道,“到底是一家人呢,她好歹是你的長輩,態度又這麼誠懇,你就原諒她算了。”

“是啊,”另一個人也道,“你這不是沒出事嗎?你大伯娘也道歉了,你原諒她,這不是皆大歡喜。”

“采荷能這般放下身段也屬實不易,年哥兒,見好就收吧。”

“大家都在一個村住,也不好把關係鬨得那麼僵,差不多得了吧。”

耳邊,由一句、兩句的勸說,慢慢地越來越多。

葉安年隻覺得好像有無數隻蒼蠅在“嗡嗡”個不停,煩的他擰緊了眉頭。

江竹見狀,想要上前替他擋下這些人,葉安年卻拉住了他,轉頭叫了一聲:“銅錢!”

“嗚汪!”

銅錢高亢的嚎了一嗓子,然後,兩條後腿一蹬,衝到孫采荷麵前,“嗷嗷”狂吠起來。

小東西彆看個頭不是特彆大,這一呲牙,一吠叫,還真挺唬人的。

孫采荷嚇得“媽呀”一聲,連放在地上的雞蛋籃子也不顧了,連滾帶爬的就站了起來。

“娘!娘喂!”邊喊邊往吳香蓮身後躲。

銅錢機靈,就追著她咬,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圍觀的眾人見此,都大笑起來,剛剛開口勸說的人也都閉了嘴。

鬨騰了一會兒,葉安年才叫回了銅錢。

看了一眼有些狼狽的孫采荷,和麵色鐵青的吳香蓮,冷聲道:“要道歉,那就誠心實意的來,搞這些花花腸子,道德綁架我,是想演給誰看?”

“我大伯娘做了什麼事,大家心裡都清楚,這事若是放在你們自家孩子身上,你們也能輕飄飄一句話就原諒嗎?”

“犯了錯道歉是應該的,憑什麼強迫彆人原諒你?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們願意道歉也好,願意跪也罷,反正不是我讓的,都與我無關。”

話音落下,葉安年拉著江竹直接進了院子,再也不理外麵這些人。

銅錢也晃著尾巴,不屑的朝這些人翻了個白眼,鑽進了院子,籬笆門“砰”一聲摔上。

聚集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有人緩緩開口:“這年哥兒說的也不無道理。”

“若是誰乾了這種把自家小輩賣掉的事,輕飄飄一句道歉就過去了,那,那還得了?”

“也是,這人一旦起了壞心,這次是賣自己侄子,下次就能拐了鄰居家的娃子來賣,再下次,說不定就在村裡拐賣小孩子了,嚇人的咧!”

“哎呀呀,彆說了!我回家就叮囑我家小子,不許再往老葉家這邊跑了,小心哪天給拐了去!”

“我,我回去也叮囑我家哥兒,這孫采荷太賊性了!”

聚集的人群,轉眼間就散了,就剩下吳香蓮和孫采荷兩人麵麵相覷。

孫采荷把地上的雞蛋籃子提起來,怯怯的看著吳香蓮:“娘,這咋辦?”

“咋辦咋辦?我哪知道咋辦?!”吳香蓮煩躁的白了她一眼,“這事要是平息不了,你就隻能先回娘家去待一陣子。”

“不成啊!娘……”孫采荷慌了,“我不能回娘家,娘你幫幫我吧!”

之前因為葉安鬆的事,她還跟娘家借了不少銀子沒還上,這要是再回去,她爹和她那兩個哥哥,不會讓她進門不說,還會把她暴打一頓,然後綁著送回婆家來。

第153章 懷疑(捉蟲)

次日, 家裡恢複了上工,張民匠帶著那些工匠們一大早就來了。

新加蓋的房子大體已經落成,再過兩日就能上梁吊頂了。

葉安年跟張民匠他們打了招呼, 就趕著牛車往鎮上去。

江竹今日在家休息,眼下距離過年還有個把月的時間,那壓製鴆毒的丹丸還剩下兩顆, 得省著吃。

好在葉安年不在, 福崽和丁秋都是小孩子, 不會太注意他, 他便不用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且有酒壺在手, 一天也就囫圇過去了。

趕到光陰小鋪時,餘虎正站在門口四下張望, 看見葉安年,著急忙慌的迎上前去。

“大掌櫃的,剛才有官府的人過來了。”

“官府?”葉安年跟著他進鋪子, “官府的人來做什麼?”

“好像是調查許家的事,見您不在就先走了,好像是去周家了。”

葉安年點點頭,許家出了那麼大的事,官府會出動也是正常, 便沒有多想。

在鋪子待了會兒, 葉安年就去了木坊。

還沒進院,葉安年就聽見裡頭那熱火朝天的呼喊。

“千日斧子百日锛,大鋸隻用一早晨!”

“鑿子磨成圓光光, 晚上隻能喝點湯!”

“三年的斧頭八年的锛,十年的長刨推不抻!”

往裡一走, 就看見那工棚裡乾的熱火朝天的幾人。

文恒站在門口,擼胳膊挽袖子,帶頭喊得正起勁兒呢,他帶的家丁也整齊的站成一排,一邊搬木料一邊喊得響亮。

葉安年走到文恒旁邊站定,半晌,文恒才察覺身邊有人,停下來道:“呦,葉大掌櫃的怎麼來了。”

“過來看看你們。”葉安年擠出一抹笑來,“乾得不錯啊,看來過年得給每人包個大紅包了。”

“我也有吧?”文恒笑嘻嘻的。

葉安年:“有,人人都有。”

不多時,就到了晌午休息的時候,木工們都去休息吃飯了,葉安年也沒久留,回鋪子找餘虎一起吃了晌飯。

結果飯還沒吃完,縣衙的人就來了。

為首的人,葉安年竟然還認識,正是之前被房金元他們誣陷的主簿範成舉。

“葉掌櫃。”範成舉一拱手道。

葉安年也拱手回:“範主簿。”

“上次的事,多謝你們。”範成舉清了清嗓子,“不過這次我來,是為調查許府滅門案一事,還望葉掌櫃能配合。”

“那是自然,範主簿進來說話吧。”葉安年道。

“那就有勞了。”

將範成舉讓進鋪子,葉安年讓餘虎關了鋪門,才說起那日在福緣客棧的事。

不過,他自是沒有全說,隻說簡單說了自己被孫采荷和周蓉聯手綁架到福緣客棧,後被文恒和江竹救下。

範成舉聽他說完,沉默了片刻,才問道:“許府上下一百多口人一夜被滅,卻隻留了許撫一個活口。偏偏許撫的舌頭卻被人割了去。葉掌櫃對此可有什麼頭緒?”

葉安年搖搖頭:“這我哪知道。雖說在許府被滅門之前,許老爺的獨子許撫許少爺確實跟我有過糾葛,但我被救下之後,許少爺也得到了教訓,我們私下也簽了和解書,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這事倒是屬實,許府出事後,新知縣率先帶人徹查了許府,自然也問過許少爺這個許家唯一的幸存者。

但是許撫被割了舌頭,不知是不是受了驚嚇,字也寫不出來了,隻拿出一封和解書來,咿咿呀呀的跟知縣比劃,但比劃了半天,也沒人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這和解書上麵的內容自是沒什麼問題,範成舉卻直覺葉安年這個做郎中的夫君,身上疑點重多。

畢竟許家雖然樹敵不少,但在安興縣已經深根蒂固,沒有人敢招惹,而近期和許家有過節的就隻有站在他麵前的這個葉老板。

聯想之前由葉安鬆一案牽扯出後背的貪官房金元,最後擺平這事的,可就是葉安年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夫君。

“我知道了。”範成舉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

他心裡其實是不想查的,許老爺許修繕是出了名的奸商,房金元未被撤職之前,兩人官商勾結,壓榨民脂民膏,撈了不少油水,許家在安興縣那都是橫著走,霸主一樣的存在。

再加上許修繕的獨子許撫又是出了名的紈絝惡霸,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仗著許家背後有房金元撐腰,做了不少惡。就連許府裡的下人,出門那都是鼻孔朝天,見了普通百姓都敢欺壓。

可他身為主簿,就是要完成知縣交給他的任務,為百姓撐腰,執掌公平,雖然這許家幾乎沒有什麼好人,但如今許府慘遭滅門,他也不得不查。

“範主簿,”葉安年突然道,“你可知那些被殺之人,致命傷如何?是何凶器所殺?”

“葉掌櫃問這個做什麼?”範成舉警惕起來。

“哦,我沒彆的意思,就想著若有其他線索,或許可以幫著範主簿一起推斷推斷。”

見葉安年神色坦然,範成舉心裡的疑慮才消減了一些,道:“那些人,都死的很乾淨。”

葉安年起初沒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就聽範成舉道:“他們都隻在脖子上有一道細小的十字形傷口,沒有任何的血跡噴濺,死的乾淨利落。”

“傷口處,像是被鋒利的東西割傷的,傷口很深,有被冰凍住的痕跡,沒有一滴血濺出,就是因為都被凍住了。”

他的話說完,葉安年皺起了眉:“這樣看來,許家怕是惹到了什麼高手,這種程度的致命傷,應該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

“是啊。”範成舉歎了口氣,“一般人怕是做不到,一夜之間殺了一百多人,沒有一滴血,也沒聽見一聲呼救,那街上的打更人愣是連一點異常的響動都沒聽見。”

順著葉安年的思路說完,範成舉愣了下,是啊,或許真是他想錯了。

江竹一個斯文清瘦的鄉村郎中,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上次能夠扳倒房金元,也是因為他給那姚知府看過病,有些交情而已,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那好,”範成舉起身告辭,“我一會兒還要過去周家一趟,就不打擾葉掌櫃了。”

葉安年也跟著起身:“範主簿慢走。”

送走了範成舉,葉安年就去了木坊,下午本想教幾個木工做做木雕,卻不想,那個帶著夫君一起的木工張六卻不在。

葉安年問文恒,文恒撓了撓頭:“好像是往周記當鋪去了。”

“他去周記當鋪做什麼?”葉安年蹙了蹙眉,缺錢的話,也可以先預支月銀啊。

“不知道,好像是聽說縣衙門來了人查許府那個案子,就去湊熱鬨了。”文恒不以為然道,“他說了一會兒就回,要不我派人去找找?”

“不用了。”葉安年製止了他。

既然不是去借錢的,他便不管那麼多。

人不齊,葉安年也沒教他們做木雕,轉了一圈,就趕著牛車回了村。

到家時天色還早,江竹裹著披風坐在藥廬裡不知在琢磨什麼新藥,丁秋在一旁給他打下手。

福崽和石頭在院裡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放雪團子、芝麻球,還有那十一隻小兔子出來溜達,銅錢很有眼色的幫兩個孩子看著小兔子們不敢到處亂跑。

聽見腳步聲,江竹才抬起頭,見是葉安年,板著臉上乍然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回來了?”

“你又在這折騰什麼呢?”葉安年問道,伸手拉住了江竹的手,卻摸到了一片冰冷。

頓時沉下臉來:“你的手怎麼又這麼冷?”

“沒事,”江竹笑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葉安年卻沒什麼心思聽,想拉著江竹進屋休息,結果江竹一用力,反而將他拉進了自己懷裡。

“你乾嘛?生病還這麼大勁兒。”葉安年瞪他。

江竹將他抱在自己腿上坐著,下巴枕在葉安年的肩膀上,言語間滿是喜悅。

“年年,給丁秋治眼睛的那味藥找到了!”

他以為葉安年也會跟著一起高興,結果卻被葉安年凶了一句:“你又上山了?!”

江竹:……

這不是重點好麼。

“咳,是獅王找到,給我送來的。”

不過,藥雖然是獅王采到的,但他也確實又偷偷溜上了山一趟。

“好吧。”葉安年這才臉色好了一些,關心起丁秋眼睛的問題來,“那丁秋的眼睛,是不是就有救了?”

“對,有了這朵血靈芝,丁秋的眼睛很快就能好起來。”

說著,江竹拿過長桌上的一個小木盒子打開,裡麵是一朵手掌大小,顏色殷紅鮮豔的血色靈芝。

“我就是在研製給丁秋治眼睛的藥,”江竹眯起眼睛,在葉安年頸間蹭了蹭,“年年,這事很重要,我必須得辛苦幾天。”

葉安年雖然不大樂意,但也知道這件事不能再拖,歎了口氣道:“那你也要注意身體。”

“我知道的。”江竹抱著葉安年的手緊了緊,繼而輕輕閉上了眼睛,長出了口氣。

除了喝酒麻痹痛覺,他突然發現,好像抱著葉安年也能緩解鴆毒發作的痛苦。

瞥了一眼在一旁磨著藥粉的丁秋,江竹突然伸手按住葉安年的後頸,將他朝自己的方向壓過來,然後抬起頭,吻了上去。

葉安年驚的瞪大了眼,他抓著江竹的肩膀,想推又不敢太用力,隻能給他使眼色。

丁秋還在呢!

江竹卻仿若不覺,輾轉吻了一會兒,湊到葉安年耳邊輕聲道:“怕什麼,他看不見的。”

第154章 “楊知縣”

丁秋磨完了藥粉, 摸索著小心的用抹布把灑在桌上的藥渣擦乾淨。

想要問問江竹之後做什麼,卻突然發覺藥廬裡安靜了下來,剛剛還在絮絮說話的兩人, 不知何時都沒了言語。

丁秋有些納悶,他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開口, 隻聽到衣裳布料相互摩擦, 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也不知這兩人在乾什麼。

“先生、葉大哥?”

他有些不確定的輕輕喚了聲。

被江竹抱在懷裡的葉安年臉“刷”地紅了, 他咬緊唇,瞪著江竹。

兩人玩鬨了這麼一會兒, 鴆毒發作的疼痛感已經囫圇挨了過去。江竹輕笑一聲,終是鬆開了他。

一察覺腰間緊攬著自己的手鬆開, 葉安年立刻從他腿上跳了下去。

“咳,”江竹不動聲色的抹去自己額角滲出的冷汗,理了理自己衣擺上的褶皺, 臉上已經恢複了正經神色,問丁秋道:“藥磨好了?”

“嗯。”丁秋點點頭,摸到裝藥粉的小罐子,小心翼翼的捧給他。

江竹伸手接過,用指尖拈了一點輕輕搓開, 觀察粉末的細碎程度, 又放到鼻底嗅了嗅:“成了。你去跟福崽他們玩吧,彆的就沒什麼需要你幫忙的了。”

“好,那先生和葉大哥慢慢聊。”丁秋答應一聲, 拄著盲杖慢慢走了。

葉安年這才鬆了口氣,對江竹方才的做法十分不恥:“等丁秋的眼睛好了, 可不許再這樣,要教壞小孩子。”

江竹聽聞,唇角勾了勾:“那,在他眼睛好之前就可以?”

葉安年:……

“你這人沒救了!”

江竹笑得眉眼彎彎:“不鬨了,今天鎮上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跟我說說?”

“還真有,”葉安年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安興縣的範主簿,就是葉安鬆一案被誣陷的那個,他來鎮上了。”

“哦?他來做什麼?”

“來查許府滅門案的。”葉安年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江竹的表情。

但江竹麵色如常,並沒有什麼異樣:“這樣啊,那他可查出什麼了?”

葉安年搖搖頭:“不過,他來鋪子問了我被綁到福緣客棧那日的事,我都說了。”

“嗯,看來那人著實厲害,一夜之間便能殺了許府上下那麼多人,能早日抓到也好。”

“範主簿還說,許府那些被殺的人,都隻在脖子上有一道細小的十字形傷口,傷處像是被鋒利的東西割開的,很深,有被冰凍住的痕跡,卻沒有任何的血跡噴濺,”

“這種程度,普通人怕是做不到吧,除非是江湖上有些功夫的高手。”

江竹看向葉安年:“看來這許老爺是惹了什麼不該惹的人了。”

他這話,幾乎和葉安年之前推測的彆無二致,葉安年盯著他麵上的表情,半晌才道:“是啊,這樣的話,恐怕官府是查不到凶手了。”

即便能查到,怕是也抓不到,許府上下這百十口人的命案,也就隻能這樣不了了之。

“也是他們自作惡,許是因果報應吧。”江竹蓋好藥罐子,拉過葉安年的手,“想這些做什麼,左右跟我們沒什麼關係。”

“嗯。”葉安年點點頭,“你進屋歇著,我去煮飯。”

江竹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屋,葉安年看著他的背影,輕舒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可能有些過於敏感了,白天在範成舉麵前維護江竹,反過來,自己卻又忍不住去懷疑他。

想想江竹最近還一直在生病,那天去救自己也是勉力為之,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呢?

……

第二日,兩人一起去了鎮上。

新屋就差上梁了,葉安年和張民匠他們商量休息一日再來上梁,因為上梁當日講究不少,也需要準備些東西。

到鋪子時,兩人牛車都還沒停穩,餘虎聽見響動就飛奔了出來。

見了兩人驚喜道:“大掌櫃、二掌櫃!大好的消息啊!”

“什麼消息啊,這麼激動。”葉安年勾了勾唇。

“是許家那件事!”

“哦,凶手抓到了?”江竹問。

“什麼呀!是安興縣的百姓,聯名上書保那個英雄!哦,就是滅了許府滿門的那個人。新知縣已經同意不再追查這事兒了!”

“看來這許家著實是作惡不少啊。”葉安年道。

“可不是,安興縣的百姓之前一直屈從於許家和那房金元的淫威,常年都是怨聲載道的。我之前在那邊呆過,像那些窮苦百姓,和像我這樣給人乾活兒的下層人,那都是可以隨意責打欺負的,也沒有可以告狀的地方。”

葉安年:“這麼看來,那人倒還做了件好事。”

“新知縣也是個心思活絡的,”江竹挑眉,“案子順勢結了不說,還給百姓們留下了好印象,一舉兩得了。”

“是啊,今天那新知縣來咱們鎮了呢。”餘虎十分興奮,“聽說是在查周記當鋪。”

“周記當鋪怎麼了?”

“不知道哎,但是好像有不少人站出來狀告他,就在周記當鋪門口,我聽剛來的一個客人說的,那邊現在可熱鬨了。”

見葉安年有些意動,江竹提議:“去看看?”

葉安年抿唇:“走。”

兩人到周記當鋪附近時,老遠就見周邊的路段已經聚滿了人,把整條街都給堵了個水泄不通。

江竹隨便找了個人,問道:“這位兄弟,你可知道這裡頭是在做什麼呢?”

“哎呦,裡頭是楊大人在審案呢!”那人回答,“審的就是周記當鋪的掌櫃,周在乾!”

“他這是犯了什麼事了?”葉安年也湊了過來。

“聽說是偷偷放印子錢,被一個姓‘葉’的老頭給告了!”

葉安年:……

他隱約想到了什麼,和江竹對視一眼,兩人匆匆謝過那人,就手拉手往人群裡擠了進去。

好在,他們還沒怎麼擠就遇到了範成舉,將兩人順利帶了進去。

範成舉本是要派人去帶證人的,遇上葉安年和江竹就順手把兩人帶了進來,還給找了個比較好的位置圍觀。

“那告狀的人也姓‘葉’不知跟葉掌櫃有沒有關係。”範成舉道,畢竟在這小鎮上,姓‘葉’的人也不多見。

“是我爺爺。”葉安年回答,“不過我如今已經成家,跟葉家的關係也淡薄了。”

“原來如此。”範成舉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們待著,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轉身彙進了人群裡。

葉安年才收回視線,就聽見葉全那熟悉的聲音。

“青天大老爺!您可一定要為草民做主啊!”

“我兒葉成河就是被周在乾派人給打成殘廢的!”

“您看看!我兒如今雙腿全廢,後半輩子都隻能躺在床上,他們周家是何其惡毒!”

被圍觀百姓圍成的厚厚人牆圈出的一小片空地上,葉全和吳香蓮兩人正跪在那裡,兩人身邊是一個用棍子和布綁成的簡易擔架,雙腿癱瘓的葉成河正躺在上麵。

而空地上首的位置,架了一張長桌,一個身穿知縣官服,須發花白的老者正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

聽葉全說完,老者咳嗽了一聲,問道:“葉全,你兒子被周在乾打成殘廢的事,可有證據?”

葉全被他問的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證……證據,怕是沒有。”

葉成河被打這事已經過去好久了,而且當時也是被人套了頭,拖進沒人的小巷子裡去打的,就連葉成河自己都沒看到打他的人的臉,現在要證據,上哪找去?

“那就沒有辦法了。”老者說完,拿起桌上的一張薄紙,“不過,你剛剛說周在乾偷放印子錢,可是這契書上寫的,擔保人,卻是你兒子葉成河啊。”

“什……什麼?!”葉全傻了眼。

“不可能,不可能的楊大人!”吳香蓮趴在地上連連磕頭,“我兒一向規矩做事,怎麼會去放印子錢呢!就,就算是他做了,那也肯定是被周在乾逼的!”

“楊大人,我是被迫的!”

葉成河躺在擔架上,此時聽見爹娘都在為自己爭辯,也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我是被周在乾逼的啊!大人!”

“吵什麼吵?都住口!”坐在上首的楊大人眉頭緊皺,斷喝一聲。

三人立刻息了聲。

葉安年瞧著這位新上任的知縣,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這老頭看起來都得有六七十歲了,竟然就是新上任的知縣?怎麼看起來這麼不靠譜呢。

“你說,這個新知縣能行嗎?”

伸手戳了戳江竹的胳膊,葉安年湊過去小聲道。

而此時的江竹,眉頭也同樣擰成了一團。

他盯著坐在太師椅上的那個頭發花白的老頭,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

楊蘆,是他師父的至交好友,前大理寺卿,兩年前不是已經告老還鄉了?竟然跑到這當起知縣來了?

不對……

江竹眯了眯眼睛,視線下移,停留在老者掛在腰間的藥葫蘆上。

這人雖然是另外的樣子,可是這盤的包漿的藥葫蘆他可是從小看到大的,謝逍公那老頭子從來不離身。

嘖,看來這老東西是在京都的太子府呆膩了啊。

正出神,冷不防老頭抬頭朝這邊看了過來,和江竹撞上了視線。

江竹:……

老頭嘿嘿一笑。

第155章 罪行

江竹朝老者翻了個白眼, 悠悠收回了視線。

“雖然看起來是老了點,但好歹也比房金元那貨強些吧。”

葉安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楊蘆”自討了個沒趣,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 拿起桌上的鎮紙一拍,不耐煩的朝下麵揮了揮手:“把這三人拖下去,帶下一個!”

話音落下, 頓時有幾個衙役上前, 將葉全、吳香蓮和葉成河三人, 拖的拖, 抬的抬,給弄了下去。

垂首站在一旁的周在乾見狀, 驀地鬆了口氣。

而葉安年看著坐在上首,滿臉都寫著‘心不在焉’的老者, 皺了皺眉:“我怎麼感覺這個新知縣,不大會斷案的樣子?”

江竹朝那邊瞥了一眼,笑道:“許是每個人辦案的方式不一樣吧。”

兩人正說著小話, 下麵已經又有兩個人被帶上了上來,竟是兩個女人。

其中一個上了年紀,走路遲緩的女人,一直低著頭,被旁邊另一個年紀輕些的女人攙扶著, 慢慢走到空地中央跪了下來。

葉安年看著這兩人, 心頭就是一跳,那老人的身形他頗為眼熟,而旁邊那個年紀輕些的女人, 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裙,鬢邊還彆著一朵白色的絹花。

可不正是錢婆婆和青娘。

想起之前青娘曾堵在周記當鋪的門口燒過紙錢, 錢婆婆解釋說是周在乾害死了青娘心愛的人。

想來,兩人就是為了這事來的。

“你二人,有何冤屈啊?”坐在上首的人發問。

錢婆婆叩了個頭,聲音平淡又冷靜:“楊大人,我要狀告周在乾強搶民女。”

“我狀告周在乾,買凶/殺/人。”青娘也叩了個頭,緊跟著道。

“哦?”正撚著胡須的老者一頓,朝下麵掃視了一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搶的、殺的,又是你們什麼人?”

“三十多年前,周在乾他……”

“等等。”老頭趕緊叫停,“三十多年前的事,你們為何現在才告?”

他手指絞著袖子,心裡直發虛,論治病救人他在行,可斷案他哪會啊?

偏偏事情弄巧成拙,想見的人是見著了,可他人也被架到了這個位置上,隻能硬著頭皮上了,總不能讓那臭小子看笑話。

“咳咳,”清了清嗓子,老頭重新開口,“三十多年前的舊事,你們卻一直隱忍不報,可是有什麼隱情?”

“啟稟大人,”青娘給他磕了個頭,才道,“不是不報,實是上一任知縣房金元仗勢欺人,那周在乾給他送了禮,當年這兩個案子就草草結了。”

“仔細說說。”

“三十多年前,周在乾對我的女兒方鶯鶯一見鐘情,前來我家求娶,可他年輕時是個混混,我和老頭子自然不能答應。他後麵來了家裡幾次,我們都拒絕了。”

“本以為這事就此過去,可有一日,鶯鶯她哭著跑了回來,告訴我說……說她被那混蛋給玷汙了!”

“我們告到了縣衙,可周在乾給房金元那狗官送了禮,那狗官……竟將我女兒判給了他!”

“豈有此理!”老頭越聽越氣,唇邊胡子都直抖,他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來人!把周在乾給我拖下去杖斃!”

他一聲令下,手拿水火棍的衙役們都已經衝了出來,卻又愣在了原地。

杖斃?這……有點太快了吧?

見衙役都愣住不動,老頭拔高了聲音:“都愣著乾啥?還不快上!”

江竹扶額,他算是看明白了,這臭老頭就是特意跑過來給他添麻煩的。

“楊大人,”江竹上前一步,“您這斷案的方式是不是太過武斷了些?苦主訴完案情,不是該向嫌犯求證案情?”

“這周在乾固然可惡,但就這麼讓他死了,也太便宜他了吧?他犯下的罪行,總要讓大家都清楚才行。”

“嘿!你這小……”話說到一半,老頭猛地住了嘴,“咳咳,你這無理小民,還輪不到你來教本官怎麼斷案。”

又看向旁邊的周在乾,高聲道:“大膽刁民,還不認罪!”

“楊大人,草民冤枉啊!”周在乾“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當年那案子已經結了,草民也不知道這老婆子為何還要將這件事翻出來討大人煩心。”

“但這案子,早就結了。草民當年年輕,確實犯了錯,可是後來,草民也娶了那女人不是嗎?這事草民也沒什麼罪吧?”

“畜生啊!”老頭氣得拿起手邊的鎮紙就往周在乾身上砸。

眼看那鎮紙就要砸在周在乾身上,江竹一側身,不動聲色的抬手接了下來,笑道:“楊大人冷靜啊。”

這一下砸下去,周在乾怕是直接就去見閻王了。

周在乾抹了把額上的冷汗,擠出一抹笑來:“楊大人,江郎中,我這也是實話實說,用不著這麼生氣吧。”

“是,方鶯鶯後麵是死了,可這也不是我殺的啊。”

“方鶯鶯確實不是你殺的,卻是被你害死的。”葉安年淡聲道,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剛剛錢婆婆的一席話,讓他想了起來。

當初他跟江竹來這邊給鋪子選址的時候,曾跟錢婆婆打聽過西街的事。

錢婆婆便給他講了周在乾的陳年往事,還勸過他不要來這邊租鋪子。

現在想來,錢婆婆講的那個被周在乾強搶的姑娘,明明就是她自己的女兒。

而隔壁開傘鋪的青娘,可不是就是那個被迫給周在乾生孩子的可憐妓子。

周在乾看到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大笑起來:“哈哈哈,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娶了方鶯鶯,你們育有一個女兒,就是周蓉吧。”葉安年不理他,繼續說,“但是你那時嗜賭成性,欠了不少錢,根本不管家裡的妻女。後來方鶯鶯又懷孕了,你是沒有殺她,可是欠的那一屁股債,卻成了她的催命符。”

“是那些追債的人逼死了她,一屍兩命。周在乾,這當真與你沒有半點關係嗎?”

“那我也沒有殺人。”周在乾扯起一抹邪笑,“就算是因我而死,又怎樣?你們判不了我!”

“畜生啊!”

“唉,那錢老婆子也太可憐了,給這種人當丈母娘,要是我,早就找根繩吊死了。”

“方鶯鶯也是可憐,這周在乾也太囂張了,看樣子是連這新知縣都不放在眼裡呢!”

“可不是。他這種滑不留手的最難對付了!”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坐在太師椅上的老頭氣得直擼袖子,被江竹一眼瞪了回去。

卻聽一直靜靜跪在那裡的青娘開了口:“鶯鶯的事,你能洗脫罪責,那彭川呢?”

“我本是青樓歌妓,熬了許多年,終於遇到一個願意為我贖身的男人,就是彭川。可是,卻被周在乾給攪了。他給了我一筆銀子,要我給他生孩子,我不答應,他就派人把彭川殺了。”

“空口無憑,月清,你憑什麼說我殺了你的心上人?”周在乾絲毫不懼,朝青娘看過去。

“嗬,”青娘冷冷地瞪著他,卻突然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沒有證據嗎?”

不理會周在乾的嗤笑和嘲諷,青娘從自己的衣襟裡取出一個布包來,小心的在地上鋪開。

那裡麵,是一遝厚厚的銀票。

但是每張銀票上,卻都染著血跡。

“這是當年周在乾給我的那筆錢,我一張也沒花,都在這裡。”

“楊大人,這樣的證據,夠不夠?”

老頭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下去看那遝銀票,江竹無奈,趕緊把地上的銀票用布包起來,給他送到桌子上。

“咳,”老頭挽了挽袖子,一張一張的仔細辨彆上麵的血跡,片刻後,高聲道,“夠,夠!來人……”

江竹:……

“楊大人,證據不是這麼看的。”

“那你說怎麼看?”老頭脾氣一上來,又要拍桌子。

江竹無奈,伸手指給他:“這裡,這些銀票上都有賭坊的印記,說明這些錢確實都是周在乾從賭坊贏來的,證明青娘確實被他逼迫做過交易。但卻還不夠證明彭川就是他殺的。”

葉安年知道江竹說的有道理,卻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在這裡,可沒有現代的先進儀器,可以進行血液檢驗,檢測指紋什麼的,斷這種陳年舊案確實很困難。

“江郎中說的是啊,這銀票確實是我給月清的,可是,這也證明不了是我殺了彭川啊?”

一旁的周在乾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就彆白費力氣了,我周某人在甜水鎮混了這麼多年,可不是白混的。”

“大人,若是證據不夠,我這裡還有。”

青娘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她定定的看向上首坐著的老頭,手一抬,竟是解開了自己的外麵穿著的白色外衫。

圍觀眾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卻見,她裡麵穿著的那件發黃發舊的寬大褻衣上,滿是已經乾涸成暗褐色的血跡。

“這……這是什麼?”有圍觀的百姓問了出來。

“好像是乾了的血跡?”

“這能證明什麼?是那彭川的?”

“是遺言吧。”葉安年盯著她兩個衣袖上橫七豎八的血道子,冷聲道。

“寫的是:周在乾……殺我。”

“沒錯。”青娘握緊拳,定定的注視著上首的位置,“這是彭川遇害時穿著的衣裳,這上麵的字,是他臨死前寫的。”

她走到周在乾的麵前站住,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穿在身上,就為了有朝一日,和錢婆婆一起親手把你送進去。”

第156章 謝逍公

周圍就在這一刻“刷”地靜了下來, 幾乎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望向青娘。

青娘絲毫不懼,直視著坐在上首的人。

“大人,這件血衣, 可能定周在乾的罪?”

“能!來人啊,把周在乾拖下去亂棍……”

“咳!”江竹趕緊咳嗽一聲,打斷他的話, “楊大人三思啊……”

“哦哦~”老頭這才反應過來, “那什麼, 你們先把人押下去, 聽候發落。”

見兩個衙役立刻將周在乾押住,青娘頓時急了:“楊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咳, 就是,押回安興縣再發落。”老頭摸了摸鼻子, 頗有點心虛。

主要這身份是頂替的,他又不能做這個主。

“如今不是證據確鑿?為何還不能定罪?!”錢婆婆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楊大人, 難道您也要包庇這個畜生?!”

坐在太師椅上的老頭兒被問的一聲不吭,抓耳撓腮,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周在乾見狀,心裡頓時添了些底氣,看來這新縣令也不是什麼清正廉潔的好官嘛。

遂嗤笑了一聲道:“你們吵鬨什麼?我有沒有罪, 自有知縣大人定奪, 輪得到你們在這裡放肆!”

“周在乾!你……!”

青娘氣的臉色鐵青,偏偏周在乾腆著一張洋洋得意的臉。

“三十年前你們告不倒我,以為三十年之後就能了?我告訴你們, 做夢!”

葉安年實在看不下去他這副囂張的樣子,見江竹和那新縣令嘀嘀咕咕兩人不知道在那乾什麼, 一甩袖子走了過去。

“楊大人,這案子還不能斷麼?”

老頭兒:……

他剛剛在人群裡就看見葉安年了,但也隻是匆匆一瞥。

如今一見,他那一雙老眼頓時亮了,謔,這小子生的漂亮啊,人有膽有識,配他那臭徒弟真是可惜了。

“能,自然能斷!”

謝老頭有個毛病,這人一高興,麵前站著的哪怕是天王老子,他都不怕,誰都攔不住他想做的事。

“來人!”他把桌上的鎮紙一拿,重重拍下去,高聲道,“這周在乾作惡多端,罪無可赦!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帶回安興縣大牢看押!”

他話音落下,頓時有衙役上前來,將還沒反應過來的周在乾給拖了下去。

周在乾頓時傻了,人被拖出去老遠,才高聲喊叫起來:“楊大人!你弄錯了!你不能判我啊!”

“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這案子早就結了啊!楊大人!”

但沒有人理他,衙役將他拖下去之後,就將他按在地上痛打起來,慘叫聲頓時四散開來。

事情轉變的突然,青娘和錢婆婆都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八十大板打下來,這人基本上不可能活,就算是活著,那估計也就剩下一口氣了。

兩人含笑對視了一眼,繼而抱在一起埋頭痛哭起來。

見此情景,周圍圍觀的百姓都同時鬆了口氣,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三十多年了,終於判了啊!”

“是啊,錢婆子和青娘總算是等到了!”

“嗚嗚嗚,太感動了,這新知縣是個好官啊!”

“可不是,往後咱們的日子肯定能越過越好的。”

葉安年看著相擁在一起的錢婆婆和青娘,舒了口氣,拉著江竹擠出人群。

“呼,這錢婆婆和青娘跟周在乾的恩怨總算是了結了。”

“嗯。”江竹被他牽著,有些心不在焉。

葉安年拉著他的手晃了晃:“你剛剛怎麼回事?跟那楊知縣嘀嘀咕咕的乾什麼呢?”

“咳……”江竹一下子就被他這話拽回了思緒,“沒什麼,我能跟那老頭子乾什麼啊。”

“嘶,”葉安年側頭瞥了一眼他臉上的表情,“不對勁,我總覺得你們認識。”

“該不會,又是你從前看過的病人吧?”

“不是。”江竹沉吟了一下,如實道,“他其實是我師父的故交。”

“哦,”葉安年恍然大悟,“看來老先生是頭一回當縣令呢,這麼大年紀了,竟然還出來做官,也怪不容易的。”

江竹:……

兩人邊說邊回了鋪子。

一進門,就見一穿著一身墨色寬鬆長衫,鶴發童顏的老者,正翹著二郎腿坐在鋪子裡的客座上。

一見兩人進門,老頭“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笑眯眯地朝葉安年道:“小老板,你家這些小玩意還怪有意思的,怎麼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