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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白鶴齋

“東西在哪?”葉安年問道。

丁秋卻沒有把盒子拿出來:“先生說, 要等你吃了飯才能給。”

見丁秋說的一臉認真,葉安年扶額。

他又不是小孩了,還會因為這種事鬨脾氣不吃飯麼。

“好, ”他無奈道,“正好我也餓了,先吃飯。”

一旁的張路聞聲, 趕緊把放在鍋裡溫著的飯菜端了出來, 四個人圍坐在桌邊吃了起來。

等吃完了飯, 丁秋就從自己的屋子裡抱了個木盒子出來, 交到葉安年手上。

盒子不是很沉,但是感覺裝的滿滿當當的。

“他走之前, 還有說什麼嗎?”

丁秋搖搖頭。

“哥哥,”福崽插嘴, “江大哥讓我和秋哥哥一定要聽你的話,不能惹你生氣,不能淘氣, 要好好念書。”

“他還說回來會給我們帶好吃的和好玩的東西!”

“嗯。”葉安年摸摸他的頭,抱著盒子轉身回屋了。

將木盒子放在炕桌上打開,裡麵裝的滿滿的,都是大大小小各種配好、包好的湯藥。

每個藥包上都寫著一行字,是藥的功效。

最上麵, 還放著一張疊的很整齊的信紙。

葉安年將信紙拿出來, 小心翼翼的展開,竟然有好幾頁,江竹密密麻麻寫了好多字。

他捏著信紙的手突然就抖了起來, 原本平靜的心也一下子亂了。

深吸了口氣,葉安年緩了緩, 才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起來。

江竹在信裡其實就隻交代了兩件事情,一個是木盒子裡這些他提前配好的常用藥,每一個他都詳細的寫了服用方法和需要忌口和注意的地方。

另一個,就是他昨晚給葉安年打上的耳釘,其實是一個暗器。

裡麵藏了三顆芝麻大小的藥丸,若是遇到危險,用手按壓一下,裡麵的機擴便會把藥丸彈出來。

射入對方的口鼻或眼睛、甚至被劃破了皮膚的傷口,都有效。藥丸有劇毒,中者當場發作,必死。

讀到這,葉安年下意識抬手摸了一下耳釘,卻隻是輕輕碰了一下,就趕緊收回手來。

這麼危險的東西,可不能隨便碰。

剩下的,便都是江竹閒扯的廢話了。

這人寫個信也一樣貧嘴,保證了一堆會按時回來,讓葉安年乖乖在家裡等他之類的話。

看的葉安年好氣又好笑。

將信重新疊好,他又翻了翻木盒子,發現最下麵是一遝銀票。

數了數,足足有一百多兩。

想想他們如今鋪子已經開了好幾家,江竹平時出診賣草藥賺的銀子也不少,兩人除了一起存的家底,平時身上留著花銷的銀子都差不多。

這個數額,怕是江竹把自己手上的銀子都留給了他,隻留了些碎銀路上花用。

葉安年皺起了眉,自己應該提前給江竹備點銀子做路上盤纏的,卻不想,江竹卻反而把銀子都留給了自己。

心中隱隱不安,他將木盒子合上,放到櫃子裡收好,就趕緊去了江竹的藥廬。

果然,藥廬裡的東西擺放的位置都沒有動過,隻有江竹時常背著的藥箱不見了。

葉安年緊握著的手,指甲刺進了掌心裡。

但是人已經走了,又追不回來,他也沒有辦法。

隻能自我安慰,江竹不是普通人,他都能給自己耳釘這種小巧的防身暗器,路上肯定不會有事的。

“哥哥……”

“葉大哥……”

福崽和丁秋看他這一早上跑來跑去,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都很擔心。

兩個孩子並肩站在藥廬門口,怯怯地望著他。

“嗯。”葉安年深吸了口氣,轉過身時,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樣子。

“你們倆,這都什麼時辰了,還沒去書院?”

“來了來了!”張路拎著兩個書箱從堂屋衝出來,“東家,我們這就走。”

“我跟你們一起。”葉安年道。

耽擱了這麼多天,他也該去鋪子和木坊那邊轉一圈看看,還有二姐的孩子快到生辰了,他也要去看看準備什麼禮物才行。

江竹雖然走了,但家裡的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

將兩個孩子送到書院,葉安年在鎮上轉了一圈,都沒選到心儀的生辰禮。

逛來逛去,進了文家的珠寶鋪子,挑了一塊上好的羊脂玉,打算親手給他的小外甥刻個長命鎖。

葉小梅和魏風的孩子魏明修,小名圓圓,生的圓頭圓腦的,十分機靈可人,如今已經兩歲多了。

一天下來,這邊待會兒那邊待會兒,很快就到了書院放課的時間,葉安年就和張路一起趕去接兩個孩子回家。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葉安年起先還是很不習慣,但漸漸地,鋪子、木坊,還有兩個孩子的功課,家裡家外各種事情忙起來,他也就沒有心思想這麼多了。

隻是偶爾晚上一個人吹熄了蠟燭,麵對著漆黑一片的屋子,或是早上醒來瞥見旁邊空空的枕頭,他還是會念著江竹什麼時候回來。

……

次日一早,江竹趁著葉安年還沒醒,就抽身走了,隻帶走了他隨身背著的藥箱。

給葉安年留了一個木盒子、一枚耳釘,和一個藏在暗中的子末。

他晝夜不歇的趕了三天路,才回到遠在京都城郊的白鶴齋。

彼時,白鶴齋上下已經被低沉頹喪的陰霾所籠罩。

數年未歸,踏入白鶴齋的大門時,門口守門的弟子已經全是陌生的麵孔。

“站住,你是何人?來我們白鶴齋有何貴乾?!”

那為首的少年看著不過十五六歲,手中緊握著自己的佩劍,一臉警惕的瞪著江竹。

“小友,”江竹笑笑,非但沒有退後,還上前走了一步,道,“我找你家管事的那個美女姐姐。”

“你……!”少年厭惡的皺起眉頭,“這裡不是你胡鬨的地方,我們副齋主不會見你的!”

“哦~”江竹又往前走了一步,逼的少年節節後退。

“你,你再靠近,我就不客氣了!”

“我的劍可不長眼睛的!傷到你我可不管!”

“那正好,”江竹作勢摘下自己背著的藥箱,擼起了袖子,“小友跟我切磋切磋?”

見他來真的,少年手上的劍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這人一看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赤腳大夫,也不知為何突然找上門來。

真動起手來,把人傷個好歹的,他可怎麼收場?可若不動手,這人卻得寸進尺起來了。

猶豫間,江竹已經到了身前。

少年一咬牙,“刷”地拔劍而起。

“住手!”

身後卻乍然響起一道冷厲的女聲。

少年動作一頓,隻覺得一股清風從自己身側吹過,一道墨色的身影已經站在了旁邊。

來人一身利落的窄袖裙衫,長發高束,眉眼淩厲,竟是個英氣颯爽的女子。

“副……副齋主。”

少年一見來人,頓時變了態度,心也提了起來。

女子卻沒看他,定定望著站在白鶴齋外麵的江竹,突然躬身行禮:“恭迎齋主!”

“行了行了,進去說吧。”江竹擺擺手,熟門熟路的往裡走。

少年這才回過味來,目不轉睛的盯著江竹的背影,卻是眼睛都瞪圓了。

他們那個傳說中一直在外雲遊的齋主,回來了?

“子妤,”江竹看向走在自己身側的女子,“老頭子呢?”

“在後麵的棲雲閣。”

“好,我去看看他。”

說著就提步要走,卻被子妤攔了下來。

“怎麼?”江竹看向她。

“謝前輩……”子妤卻突然磕巴起來,“謝前輩他剛睡下。”

“哦?”江竹覺得好笑,“可子末跟我說,老頭子已經昏迷了啊。難道已經醒了?”

“還沒有。”子妤回答完,才後知後覺自己被詐了。

見江竹已經大步朝棲雲閣去,她快走幾步追上去。

“齋主!”

江竹停住腳步,挑眉看向她。

“謝前輩他,其實中的也是……鴆毒。”

“元宵節宮宴,”江竹垂眸看著自己腳下踩著的石板路,“所以,是太子動的手?”

“……嗯。”

“嗬。”

江竹冷笑一聲,突然轉身就走。

“齋主!”

子妤頓時慌了,大步追了上去:“謝前輩他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江竹絲毫沒有停下腳步:“怎麼?七年前他中過一次衛之淮(太子)的奸計,如今是老糊塗了,又被算計?”

“還是說,他覺得自己解不了我的毒,怕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索性要跟著我一起去死了?”

“齋主……”

子妤死死盯著他的背影,清冷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悲傷:“你,彆這樣。”

“那我要怎麼樣?”

江竹猛地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她:“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他既然沒本事解鴆毒,就老實滾去衛之淮身邊呆著,不要再給我添亂。”

他說的話又狠又難聽,卻偏偏是那種平靜的毫無波瀾的語氣。

子妤怔了片刻,在看到江竹身後涼亭上的那抹身影時,眸中突然閃過一絲驚慌。

“齋主,彆再說了。”

江竹歎了口氣,似乎也冷靜了下來。

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鴆毒已經攻到心臟了,我隻是想再多一點時間陪陪他。”

子妤驀地一顫,突然抬頭朝不遠處的涼亭望去,那抹略顯佝僂的身影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走吧。”江竹調整了一下自己麵上的神情,折身回來。

他揚了揚嘴角,又是那副肆意帶笑的模樣:“到底師徒一場,我也不能真看著他去死。”

第172章 啟程

兩人徑直往棲雲閣去了。

才進院子, 就聽見裡麵的房門“吱呀”一聲輕響,卻不見有人出來。

江竹腳步頓了一下,就若無其事的往前走去。

“咳, 我就不跟你進去了。”

兩人走到小閣樓外麵時,子妤就站住了腳。

江竹點點頭:“那你就在外麵等我吧。”

“嗯,”子妤應了一聲, 猶豫道, “齋主……謝前輩如今這個樣子, 你說話彆太衝了。”

“知道了。”江竹說著, 推門進去。

屋內光線昏暗,門窗緊閉, 一股淡淡的苦澀的藥味,在房間裡彌漫。

江竹饒過屏風, 看到裡麵的雕花大床上,帳幔被放了下來,隱約能瞧見裡麵躺在床上的人影。

他走到床邊, 摘下藥箱放到一旁,隨意拉了把椅子坐下,一把拉過謝逍公的胳膊把了把脈。

“行了,彆裝了。”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十分微弱。

江竹:……

“你起不起來?”

躺在帳幔裡的人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我再問最後一次, ”耐心告罄, 江竹直接打開藥箱,拿出自己放銀針的針袋,取了一根針出來, “起不起來?”

一邊說著,一邊捏著手上的針, 直朝謝逍公的人中穴上紮下去,床上的人還是絲毫沒有反應。

然而,就在針尖差一毫厘就要紮上的時候,原本閉著眼睛的人卻突然睜開了眼,大喊了一聲:“彆!”

與此同時,躺在床上裝昏迷的老頭兒一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謝逍公朝江竹“嘿嘿”一笑:“我就知道晚晚還是惦著我的,肯定不會不管我這條老命。”

聽到“晚晚”這兩個字,江竹臉上毫不掩飾的露出了嫌棄的神情,皺眉道:“說了八百遍了,彆這麼叫我。”

“你好不容易回來,我叫一叫怎麼了?”謝逍公理直氣壯。

又往他身後探頭看了看,見隻有他一個人,問道:“小葉子呢?你沒帶回來?”

江竹眉頭擰起:“我倒是想,怎麼帶?你給我添的亂子還不夠收拾的,彆再把年年卷進來。”

“咳,我哪有嘛。”謝逍公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

江竹白他一眼:“我看你這樣也不像是中了鴆毒的。”

“就……中了一點點。”老頭小心翼翼的伸出兩根手指比劃,“比你的輕多了。”

江竹:……

“你還挺自豪的?”

“唉,我這不也是為了你嘛。”

見他臉色陰沉下來,謝逍公總算正經了些:“其實是那衛之淮,想要借著給我下毒,逼你回來,我就是將計就計罷了。”

江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過去:“我頭一次聽說,將計就計是要把自己也搭上的。”

“狗太子太精明了,我有什麼辦法嘛。”謝逍公一臉無辜,“不過,晚晚你放心,老頭子我還是有所防備的,如今這毒都被我封在左手上了,活個百八十歲的不成問題。”

江竹:“誰管你。”

謝逍公:……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走了。”

“彆!”

謝逍公一把拉住江竹的袖子。

江竹瞪他:“還乾什麼?”

“你這才剛回來,好歹住幾天再走吧?”

“年年還在家裡等我。”江竹拒絕的毫不留情。

“唉,”老頭歎氣,抱著他的胳膊誇張的“嗚嗚”大哭,“白瞎我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又教醫術又教功夫的,這有了媳婦,就不要師父了!”

“白眼狼啊!嗚嗚嗚嗚,老頭子我這是造的什麼孽!”

江竹:……

實在被謝逍公鬨得沒法兒,隻好妥協:“就待兩天。”

“我就知道乖徒弟心裡還是有我這個師父的。”謝逍公立馬變臉,揪著江竹的衣袖擦了擦自己不存在的鼻涕。

江竹毫不留情的把自己袖子從他手裡搶回來,轉身就走。

謝逍公望著他決然離去的背影,嬉笑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自己已經開始發黑的左手,歎了口氣。

三個月,隻要能將這臭小子留住三個月就好。

……

江竹出了房門,見子妤還站在門口等他,就說了一句:“老頭子沒大事,放心吧。”

沒想到子妤絲毫不驚訝,點頭“嗯”了一聲。

江竹看她的表情,微微皺眉:“所以,你倆串通好的?”

子妤不說話,這等於是默認了。

“合著隻有子末那傻子被騙了?”江竹扶額。

“白鶴齋裡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子妤補充道。

“好好,”江竹差點被氣死,“我這走了幾年,怎麼連你也被那老頭子帶壞了?”

“謝前輩隻是想再賭一把而已。”子妤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他現在在幫衛之淮治腿,衛之淮在腿徹底治好之前,就不會讓他死,肯定會給他解藥續命的。”

“你也知道隻是續命,衛之淮怎麼可能會把真正的解藥給他。”

“可是……”子妤咬了咬唇,“即便是能再拖幾年也是好的。”

“那幾年之後呢?”江竹無奈的看著她,“既然結果都一樣,他何必再搭上自己。”

見子妤又沉默下來,江竹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些年……辛苦你了。”

……

天氣一天熱過一天,轉眼就進了四月。

葉安年最近幾日總是覺得身子不大舒服,身上特彆疲憊不說,吃飯也沒什麼胃口,對氣味還特彆敏感。

他倒是沒當回事,隻覺得是天氣逐漸熱起來的原因。

早上張路去送兩個孩子,他就起的晚了些,坐在炕桌邊擺弄著魔方發了會兒呆。

看著炕上自己那一床孤零零的鋪蓋,突然想起,江竹好像已經走了有一個月了,想必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這麼想著,他立刻翻身下地,從櫃子裡翻出那個木盒子,取出一個小本子來。

本子打開,是他一筆一筆寫下的“正”字,從江竹走的那天開始算起,已經寫了九個半字了。

葉安年驚詫,竟然已經一個半月了?

心中隱隱的那點期盼,突然就變成了擔憂。

當初江竹說過,個把月就回來,可如今……

是謝逍公的病情不好,還是路上遇到了什麼事?

心一下子就亂了,葉安年有些煩躁的合上本子,開始控製不住的去想,江竹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才會耽擱了這麼久不歸。

這念頭一起,就再也無法消下去。

恍恍惚惚的過了一天,直到晚上福崽和丁秋放課回來,他都還是心不在焉的狀態。

吃飯時,福崽看著哥哥又拿著筷子發呆,湊過去用小手在他的麵前晃了晃。

“哥哥?快吃呀,粥都要涼了。”

葉安年回過神,看到自己碗裡幾乎沒有動過的白粥,朝福崽笑了笑:“嗯,哥哥這就吃。”

但他沒什麼胃口,隻隨便吃了幾口就撂了筷子。

張路也愁得慌,自己做的飯葉少爺之前還是很愛吃的,但是不知為何,最近葉少爺都吃的很少了,他一度懷疑是自己做飯的手藝變差了。

不過看著兩個孩子還是跟往常一樣,他又鬆了口氣,覺著可能隻是江少爺不在,葉少爺的心情不好,影響了食欲。

見葉安年又是吃了幾口就撂筷,他收拾了桌子,又盛了一碗粥和兩個白煮蛋,一碟小菜放在鍋裡溫著,以防葉安年半夜餓了起來吃。

最近他一直都是這麼做的,雖然葉安年從來沒有起來吃過。

打發了兩孩子回屋睡覺,葉安年也早早就把自己關在了屋裡,對著炕桌上搖曳的燭火發呆。

他就這麼一直坐到了半夜,最後終於下了決定。

他要去一趟京都。

雖然江竹走的時候,隻告訴他自己是要去京都,具體去了哪都沒有說,但他還是想去一趟,哪怕白跑,也好過一直在家裡等。

這一夜,葉安年屋裡的燭光亮到半夜。

可憐守在外麵的子末,坐在樹杈上哈欠連連,差點一頭栽下來。

次日一早,葉安年就跟著張路他們一起去了鎮上。

送福崽和丁秋去書院之後,兩人回了鋪子,正好文恒也在。

葉安年就跟文恒和餘虎說了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的事。

他沒說自己要去做什麼,但是文恒和餘虎卻都已經猜到了。

“大掌櫃的,要不,你再等等呢。”餘虎勸他,“萬一你走了幾天,二掌櫃的就回來了呢?”

“就是,到時候你倆再錯過了。”文恒也道。

葉安年搖搖頭:“他不是不守信用的人,已經一個半月了,我等不了了。”

“那……”餘虎還是擔心,“你一個人路上也不安全。”

“我帶著張路一起。不過福崽和丁秋,可能要麻煩你多照顧一下。”

“好吧。”見他態度堅決,餘虎隻能答應,“大掌櫃的放心,孩子我一定幫你看好。”

“嗯。”葉安年又看向旁邊的文恒。

不等他開口,文恒就積極表態:“木坊那邊有我呢,放心!其他的分鋪,我也會按時過去查賬,保證給你看的明明白白的。”

葉安年:“多謝了。”

傍晚接了福崽和丁秋,他在回家的路上就跟兩個孩子說了自己要去找江竹的事。

本以為福崽會鬨,卻不想,兩個孩子都懂事的很,讓他安心去,還保證他們會好好念書,等他和江竹回來。

葉安年摸摸兩人的頭,總算鬆了口氣。

回家後,他拎了些肉和點心,並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去了趙裡正家。

如今趙楠和趙樂都已經嫁人,家裡就剩下大房一家三口和趙裡正老兩口了。

葉安年隻說自己要出去辦點事,讓趙裡正幫忙看著點家裡,喂喂銅錢和兔子什麼的。

趙裡正欣然答應,收了肉和點心,銀票卻說什麼都不要。

兩人拉扯了半晌,趙裡正死活不肯收。

葉安年無奈,隻得作罷,想著等自己回來了再給他也一樣。

第二日,他就收拾了東西,和張路一起帶著兩個孩子去了鎮上。

照例送完孩子,葉安年又最後去鋪子和木坊都轉了一圈,這才坐上馬車,對張路道:“走吧。”

“好嘞。”張路一揚馬鞭,馬車就轆轆地駛了起來。

“籲!”

然而,他們還沒走出去多遠,張路缺突然勒停了馬車。

葉安年被晃了一下,趕緊扶住車壁才沒有摔倒。

“怎麼了?”他探出頭去問。

張路指了指馬車前麵:“東家,前麵有個老頭兒擋著不肯走。”

第173章 再遇柳卓

葉安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微訝。

竟然是經常跟江竹一起出攤的那個陳老頭。

“是我認識的人,”他對張路道,“稍等一會兒, 我下去看看。”

張路就把馬車靠了個邊,等著葉安年。

葉安年下了車,那陳老頭就一把上前拉住了他:“年哥兒, 好長時間沒見著江小子了, 他去哪啦?老頭子我一個人都要悶死啦。”

“他有點事出門了, 得過段時間才能回來。”葉安年拍拍他拉著自己的手道。

“唉, ”陳老頭歎了口氣,拉著他的手, 用手指在他掌心裡畫了畫,“那你這是要去找他?”

葉安年愣了一下, 還是點了點頭:“嗯。”

陳老頭頓時就皺起了眉:“找他乾嘛,要我說,你就在家等著, 再等等他就回來了。”

葉安年以為他隻是安慰自己,便輕笑了聲:“也不光是為了找他,孩子們都去書院了,我自己待著也無趣,順便出去走走。”

陳老頭卻不信他的, 拉著他就往巷子裡拐:“你來你來, 老頭子我今天得給你算一卦。”

葉安年知道他懂些術數卜卦之類的東西,見他堅持,也不好拒絕, 就回頭給張路使了個眼色,讓他放心, 而後跟著陳老頭走了。

陳老頭拉著葉安年在自己的攤子上坐下來,讓他伸出左手,先是給他看了看手相,又拿出幾枚銅錢,在支起的小桌板上擺弄起來。

“陳老,卦象如何?”

片刻後,葉安年問道。

陳老頭摩挲著下巴,看著桌上的卦象皺起眉頭:“年哥兒,要我說,你還是彆去。”

“去,我是一定會去的。”葉安年眼神堅定的看著他,“陳老,您就彆勸我了。”

“唉,”陳老頭歎了口氣,“這卦象凶中帶吉,你這一路上恐怕不會順利啊。”

葉安年卻道:“沒事,路上坎坷我不怕,隻要能找到他就好。”

“那你出了鎮子,彆走官道,也彆走野路,穿村子、鎮子的走,路上若是有人讓你改道,你也不要聽信他的,一直往你要去的地方去,就成了。”

陳老頭拉著他的手,一個勁叮囑:“年哥兒,你可記住了。”

“嗯,”葉安年點點頭,“您放心,我記下了。”

“唉,去吧去吧。”陳老頭擺擺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等我們回來,找您下棋。”葉安年道。

“好。”陳老頭總算是有了點笑模樣,“老頭子我等著你們。”

重新回到車上,張路擔憂的問他是何事,葉安年沒說陳老頭的卦象,隻道:“老人家見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有點舍不得,來告個彆。”

“哦,”張路不疑有他,一揚手裡的馬鞭,“那東家,咱們可就走了。”

“嗯。”葉安年點點頭。

隨著“啪”的一聲鞭響,馬車又重新走了起來,這一次,沒有人再來攔車了。

葉安年坐在車裡,長舒了口氣,從隨身帶的包袱裡翻出一盒抹臉的胭脂水粉,對著一麵小銅鏡把自己眼尾的那枚孕痣遮了去。

張路的孕痣不在臉上,平時穿了衣裳就能遮起來,倒是無大礙。

其實文恒和文老爺都打算撥幾個家丁跟著的,畢竟葉安年和張路都是哥兒,就這麼上路,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但葉安年思慮一番,還是拒絕了。

一來,一堆人跟著,前呼後擁的反而太過顯眼;二來,他也有些心急,想輕裝上陣,快點趕到京都。

他和張路都沒穿太好的衣裳,馬車也是比較簡樸的那種,一看就是普通的,沒什麼錢的人家。

至於他這張生的出眾的臉,也用水粉塗黑了一個度,又貼了假胡子在嘴上,看起來,一下子就長了十多歲,成了絕對安全的長相。

葉安年謹記陳老頭的話,二人在外就扮做是外出做生意的小商販,沒走官道,也不行野路,就挨個村子、鎮子的穿過去,一路往北。

好在,張路之前經常跟著文老爺外出,即便是不走官道也沒有迷路或走錯。

兩人白天趕路,晚上就找小鎮的客棧,或是村裡的農家借宿休息,一連四五日都很順利。

隻是這一路上車馬勞頓,葉安年食欲不振,又休息的不好,人一下子瘦了一圈。

子末一直在暗中跟著,自然是心急如焚。

他家主子讓他在暗中保護少君,可他沒想到少君他不按常理出牌,不老實在家等著,竟然帶著個哥兒就這麼跑出來了。

急的他一連往京都送了好幾封信給江竹,可是這一連好幾天過去,他們都快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這回信他都沒收到。

白鶴齋在東陵國各地好歹還是有不少鋪子和聯絡點的,可是這一路上子末都沒有接到任何回信,心中也隱隱不安起來。

以主子對少君的重視程度,若是知道了這事,隻怕自己會連夜趕過來,不可能連個回信都沒有。

可眼下他又分身乏術,隻能先這麼跟著。

他們就這樣一日日的趕路,距離京都也越來越近,子末心中稍鬆,想著隻要到了京都就都好了。

可是,等到他們的馬車好不容易駛入鄲州,卻還是出了事。

鄲州是毗鄰京都的一個州府,也是去京都必經之地,隻要過了鄲州,就是京都了。

葉安年他們的馬車進入鄲州地界時已是傍晚,兩人進了鄲州府城,便先找了個小客棧落腳休息。

張路要了兩碗牛肉麵,自己吃了一碗,另一碗給葉安年端到了二樓的客房裡。

麵湯挺香的,葉安年卻沒什麼胃口,但想著明日還要趕路,他還是逼著自己硬吃了半碗。

吃過飯,他早早就叫了熱水洗漱歇下了。

最近不知是不是一直在趕路的原因,他總覺得自己比平時更容易累,也有些嗜睡。

他從前睡覺很輕,有一點響動就會驚醒,但現在不管是在農戶家借宿,還是睡客棧,幾乎沾枕頭就著,總覺得身上乏的很,而且隻要一睡下,就什麼動靜都聽不到了。

好在這些身體上的不適不影響趕路,他隻當是一隻趕路太累,也沒想太多。

次日一早,和張路退了房,就準備出發往京都去。

一出門,卻被一個穿著粗布短打,下人模樣的人給攔下了。

“這位爺,還請留步,我家主子有請。”

葉安年微愣了一下,回道:“小兄弟怕是有什麼誤會吧,我應該不認識你家主子。”

那人沒說話,朝他拱拱手就退了下去。

葉安年正納罕,卻聽一道朗潤的聲音傳來,喚他道:“年哥兒,彆來無恙啊。”

他猛地愣住,朝那聲音的方向看去。

就見一個身穿青綠色錦袍的男子,正站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笑吟吟的看著他。

“柳卓。”葉安年皺起眉,念出了這個名字。

柳卓聞聲,大步朝他走了過來:“沒想到一彆經年,你還記得我。”

葉安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柳卓卻笑了起來,還抬手摸了摸他臉上粘著的假胡子:“你這副模樣,還挺好笑的。”

“有事就說,彆耽誤我趕路。”葉安年厭惡的退開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柳卓也不介意,臉上還是笑模樣:“好歹咱們也是故交呢,這在外遇到,一起吃杯茶總是要的吧。”

“看著你這張臉,我可吃不下去。”葉安年冷瞥了他一眼。

柳卓一怔,隨即笑了起來:“哈哈哈,你竟還嫌我?也不看看你如今這副模樣。”

“我不與討厭的人吃茶,”葉安年不想跟他多聊,叫了張路轉身就走,“我們還要趕路,先走了。”

“等等!”柳卓趕緊出聲。

葉安年卻不聽他說的,幾步走到自己的馬車前,就要上車。

“你是出來找江竹的吧,我知道他在哪。”

葉安年的上車的動作停了下來,冷眸看向他:“你知道?”

柳卓點點頭:“我可以告訴你他如今身在何處,但前提是,你得先陪我吃一盞茶才行。”

“好。”猶豫片刻,葉安年還是應了下來。

如今他就是到了京都也沒有尋找的方向,不過是和柳卓吃一盞茶而已,若是能從他嘴裡問出更多關於江竹的消息,倒也不虧。

兩人遂進了附近一家茶樓。

落座後,柳卓熟門熟路的要了兩盞香菊茶,並一些茶點。

“年哥兒,還記得我們之前在甜水鎮上一起喝的大碗茶嗎?”

他這麼一說,的確喚起了葉安年的曾經的記憶。

那時,葉安鬆入獄,房金元被撤職,柳卓來過自己,向他示好,想要拉攏他,被他拒絕了。

兩人在路邊的茶攤上,曾經打過一個賭。

柳卓賭他和江竹最終會分道揚鑣,獨自一人帶著弟弟艱難度日。

他賭柳卓工於心計,玩弄人心,終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兩人以三年為期,如今正好是第三年。

見葉安年陷入回憶,柳卓笑了起來。

“年哥兒,還記得我當初說過什麼嗎?看來,你要輸了啊。”

“江竹一走了之,可曾告訴過你他到底去了哪?你如今找人都不知要去哪裡找吧。”

“那又如何,”葉安年神色淡然,“還沒到最後,便不能定輸贏。”

“好,”柳卓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既然你還是不死心,那我就讓你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人。”

“從這裡改道去月涼城,不過四五日的時間,你跟我去,我告訴你關於他的一切。”

第174章 半夜抓人

“月涼城”三個字, 成功讓葉安年想起了兩年前去安興縣給鋪子選址時候的事。

那次文老爺曾帶他們去茶樓聽過說書,說書先生臨時改了話本子,講的就是太子和他的摯友在月涼城決裂, 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還在安興縣看見了身形酷似柳卓的人,那時以為是眼花,現在想來, 恐怕就是。

聽柳卓再次提起, 葉安年沒有接他的話, 而是一言不發的打量著坐在自己對麵的人。

柳卓此時身著一身青綠色的錦袍, 衣擺銀絲鑲嵌,腰間綴著環佩叮當, 束起的發冠上簪的是玉冠銀釵,這衣著打扮, 身份地位,儼然不同往日。

見他不說話,柳卓催促:“怎麼樣, 你可考慮好了?”

“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何必再跑到月涼城去。”葉安年道。

柳卓用杯蓋撥弄著茶杯裡的茶葉:“眼見為實,我這麼空口白牙的,你又要說我騙你。”

“是你非要跟我說的,那你說就是了, 信不信在我。”

見葉安年這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柳卓也知道沒那麼容易說服他,想了想道:“安興縣許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命;月涼城千餘條無辜百姓的性命, 全部葬送在他的手裡。年哥兒,你當真安心跟這樣的人一起過下去嗎?”

“有何不可呢, 這不是已經過了三年了。”葉安年莞爾笑了。

“你……”柳卓一噎,登時便有些惱了。

他暗自握緊了拳,怒視著葉安年道:“你以為他是真心待你嗎?他那種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你可知你這一路上,他都安排了人在暗中跟著,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他派了人暗中跟著我?”葉安年有些驚訝。

見他這般表情,柳卓以為他動搖了,再接再厲道:“那是自然,他可是連太子都敢背叛的人,你以為你能鬥得過他嗎?”

“鬥不過,”葉安年搖搖頭,低笑了一聲,“你們誰我都鬥不過。”

沉默片刻,他抬頭看了柳卓一眼:“我會跟你去月涼城,但是你必須保證,回來後要帶我去京都找他。”

見他答應,柳卓鬆了口氣:“那是自然。你我好歹是同鄉的關係,絕不會騙你的。”

葉安年沒再說什麼,站起身徑自走了。

柳卓望著他的背影在樓梯拐角處消失,握成拳的手驀地鬆開。

“哼,還以為他倆有多情比金堅呢,不過如此。”

想想這次回去甜水鎮堵葉安年,也不知是怎麼了,他明明帶人守在甜水鎮外的官道上堵人,卻連個人影都沒堵到。

以為是葉安年先走了,他帶著人沿著官道一路走一路追,一直找到這鄲州,才總算叫他給碰見。

不過,好在是將人說服了,不枉費他辛苦奔波這一路。

要不然,他都不知該怎麼向那人交差。

……

出了茶樓,張路就在門口等他。

見葉安年出來,趕忙上前:“東家,你沒事吧?”

葉安年搖搖頭:“回客棧吧。”

兩人一起回了下榻的客棧,回了房間沒多久,就有人來敲門,讓葉安年收拾一下東西,準備啟程了。

葉安年卻沒答應:“接連趕了十多天的路,我實在有些乏了,明早吧。”

說完,直接關上了房門,回榻上休息。

那人沒法辦,隻好回去複命了。

柳卓倒也沒什麼不願意的,左右他和他手下的人也都在這個客棧,葉安年就帶了個趕車的車夫,想必也跑不了。

明早就明早,正好他也能休息一日。

不知是不是心裡終於有了著落的原因,晚上葉安年終於有了些胃口,想吃酸辣粉皮,張路麻溜的跑了出去,逛了大半個州府才買到一碗。

可等他買回來,葉安年看著那碗粉皮,卻又不想吃了,總覺得有股怪味。

張路看他遲遲不動筷子,問道:“東家,你咋不吃啊?”

葉安年看他臉上小心翼翼的模樣,額角還掛著汗珠,有些不忍。

“這就吃。”吸了吸鼻子,他還是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

張路這才放心了些。這一路上,他這東家吃的比小貓還少,他們又日日都要趕路奔波,真怕東家的身子撐不住。

葉安年堪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總覺得胃裡酸酸的,很不舒服,便要了熱水洗漱,打算早些休息。

誰知,他剛洗淨了臉,胃裡就是一陣翻湧,忍不住抱著盆子就吐了起來。

張路就歇在外間的臥榻上,聽見聲音趕忙跑了進來。

就見葉安年臉色蒼白,撐著桌子坐在一旁,臉盆裡吐了一堆剛吃的粉皮。

張路趕緊叫了夥計進來收拾,自己則幫葉安年倒了些溫水漱口。

一邊幫他拍著背,一邊擔憂道:“東家,你這怕不是病了,我去叫大夫來看看吧。”

他說著就出去找大夫,卻被葉安年一把拉住了:“我沒事。”

“可……”張路一臉為難,東家這可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至少今晚不行。”葉安年輕聲道,“我喝點水壓一壓就好了,這路上奔波,許是有些著涼,你回去睡吧。”

他說完就回了榻上躺下,張路沒法兒,也隻好回外間歇下了。

燭燈一吹,房間裡安靜如水。

葉安年輕輕閉上眼睛,耳朵卻很機敏的聽著房間裡的聲音。

可是,他等了很久,直到睡在外間的張路都打起了呼嚕,也沒有彆的響動。

難道,他真的賭錯了?

胡思亂想間,突然……

他聽見了外麵響起一陣窸窣的聲音。

“什麼人?!”

他低嗬出聲,與此同時擦亮了握在手裡的火折子,快速下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好在,他動作夠快,那人佝僂著身子正要往窗外跳。

這麼大動靜自然也將張路吵了起來,他反應很迅速,撲上去就抓住了那人的胳膊,死死拉著,張口就要喊“抓賊人”。

葉安年趕緊上去,一把捂住了張路的嘴。

張路:……

他雙手還抓著那賊人,可他的東家卻捂著自己的嘴?

張路說不了話,不解的朝葉安年眨了眨眼。

東家莫不是病傻了?

“彆喊。”葉安年低聲道,“他不是賊,也不是壞人。”

那是啥?大晚上的從他們房間窗戶溜進來,還不是壞人?

張路不理解,但葉安年這麼說了,他覺得東家肯定心裡有數,於是點了點頭。

葉安年這才鬆了手,轉而伸手拉住了那個一身黑衣偷摸闖進來的人。

他拉著人進裡間坐下,張路這才看到,這人身形不高,瘦瘦的,比他東家還矮了半個頭。

葉安年按著人坐下,用火折子點燃了燭台。

昏黃的燭光便映在了那人的臉上,竟是個少年,十八九歲的模樣。

子末坐在房間裡的椅子上,人還是懵的。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葉安年他們給抓住。

白天葉安年和柳卓在茶樓的對話,他躲在暗處都聽見了,著急的不行。

那個一身綠油油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攛掇他家少君去月涼城那鬼地方,肯定沒安好心。

可偏偏,他家少君還答應了。這可怎麼是好?

送去白鶴齋的信一直沒有回音,他自己又拿不定主意,若真由著少君跟那壞人走了,出了什麼事,他主子肯定會宰了他的。

思來想去一整天,子末用他畢生的智慧想了個自認為不錯的主意。

他冒充江竹的筆跡寫了封信,勸葉安年不要去月涼城,然後趁著半夜,悄悄溜進來把信放在桌上。

卻不想,他剛放完信,就被抓了個正著。

葉安年看著燭光映照下,少年那張還有些許稚氣的臉,總覺得有一點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他盯著少年看,少年也有點懵的盯著他。

片刻後,葉安年輕笑了一聲:“你就是江竹派來監視我的那個?”

子末聽見他的問話,愣了一下,而後趕緊點頭。

頭點完了,才琢磨出葉安年這話裡的問題,又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對。不是監視,是保護。”

葉安年“嗯”了一聲:“那你叫什麼名字?”

“子末。”子末回答道。

對於他這樣有問有答的態度,葉安年很滿意,摸了摸下頜上貼的假胡子。

“既然如此,那你肯定知道江竹去哪了。帶我去找他怎麼樣?”

子末沒想到葉安年竟然會提這樣的要求,一時間愣住了。

就這樣?不問他的身份背景,為什麼半夜闖進來?

“怎麼,不行嗎?”

見子末不說話,葉安年皺起了眉。

“當然行!”子末趕緊答應。

他正怕葉安年會亂跑呢,這下好了,問題好像一下子解決了。

正這時,張路拿著一封信從外麵走了進來,交到了葉安年手裡。

湊到他耳邊小聲道:“葉少爺,這信是這小子剛才放的,不知道寫了什麼。”

葉安年點點頭,就要拆信,子末一下子緊張起來。

“……彆!”

然而已經晚了,葉安年打開信,就見那紙上密密麻麻的字。

字跡確實和江竹的有七八分像,但語氣嘛,卻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總之,一眼假。

葉安年看著這封字字句句都在勸他不要跟柳卓走的信,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這孩子有點可愛啊。

“少……少君,”子末臊的臉都紅了,“我,我就是怕你被壞人騙了去。那主子會打死我的。”

葉安年一挑眉:“你叫我什麼?”

“少君。”子末定定的看著他,眼神還有點無辜“主子叫我這麼叫的,不行嗎?”

“行。”葉安年勾了勾嘴角,“子末,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江竹他現在在哪?”

“白鶴齋。”子末老實道,“就在京都城郊的白雲山上。咱們明早走嗎?”

葉安年卻搖了搖頭:“不等明早,現在就走。”

第175章 氣瘋了

“現, 現在就走?”張路也有點懵逼。

葉安年卻很鎮定:“嗯。”

白天他看過了,柳卓帶了不少人馬,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所以他才會假裝答應,然後暗地裡做打算。

其實這一路上,他隱隱感覺到了好像是有人跟著他們的。

比如他們有一晚沒有借宿到人家, 就露宿在了一間破廟裡。

半夜驚醒, 聽見有腳步聲, 還有粗聲談笑的說話聲, 他和張路翻出了隨身帶著的所有能防身的家夥事,可一陣打鬥聲過後, 那些腳步聲就不見了。

一直到天亮都再沒有人靠近過。

再比如,他們穿過一個鎮子時遇到了當地的地痞無賴劫道, 對方原本都要動手了,帶頭的老大卻突然平底摔了好幾跤,最後也是灰溜溜的跑了。

這些事, 他當時也覺得奇怪,可是沒有證據,他也不敢斷定是不是真的有人暗中幫他們,就隻好暫且按下,隻當是自己運氣好罷了。

卻不想, 柳卓竟然把這事說了出來, 那可不就正中他下懷了。

既說定,三個人立刻動身。

葉安年和張路收拾好了行李,由子末一個一個從窗戶悄悄送出去。

他們連馬車都沒要, 趁著夜色摸到了鄲州州府上隸屬於白鶴齋的一個接應點。

是個不大的小藥鋪,老板是個五十來歲的大娘, 幫他們重新備了馬車,連夜出發。

……

奔波了這麼多天,柳卓終於睡了一個好覺。

可還沒等他多回味一下,就被劇烈的敲門聲給驚醒了。

“柳大人!柳大人!不好了!”

柳卓猛地被驚醒,嚇得一個激靈,氣惱的翻身下床去開門。

門外,站著那個昨天去和葉安年搭話的下人。

“出什麼事了,一大早吵吵嚷嚷的。”柳卓眉頭皺的死死的,不耐煩道。

“是,是昨天大人讓我們看著的那個人,他,他跑了!”

“什麼?!”

柳卓大驚,連衣裳也顧不得換就衝了出去。

他衝進葉安年的房間,果然已經人去房空,氣的渾身都發起抖來。

那下人見狀,小心勸道:“柳大人你彆急,他就帶了個車夫,兩人能跑多遠?說不定都沒出鄲州府城呢。”

這話提醒了柳卓,他對那下人道:“你快下樓去看看,他們的馬車還在不在!”

下人忙不迭的走了,柳卓自己也往樓下跑去,抓住大堂值夜的夥計,問昨晚有沒有聽見動靜,看見有人跑出去什麼的。

夥計連連搖頭:“昨晚上大門都關的死死的,根本不可能有人出去。”

正這時,那下人回來了:“柳,柳大人,馬車還在!”

柳卓一下子泄了氣,他一屁股坐在大堂的長凳上,恍惚間記起自己昨日和葉安年的對話,頓時明白了什麼。

“長風,去拿紙筆來。”吩咐那下人道。

待他匆匆寫了一封信,交給了長風,才又兀自回了樓上的房間,收拾東西,趕往京都。

既然葉安年和那車夫是趁著半夜跟著江竹派的人跑了,這會兒估計已經快到京都地界了。

……

此時,京都城外不遠處的一個涼亭裡。

江竹一身天青色的浮光錦長衫,玉簪挽發,手裡拿著一柄折扇,垂眸看著官道上往來的行人。

子妤腰間彆著配劍,冷著臉站在他身後。

而在兩人對麵,坐著一個身穿墨色金線織錦長袍的年輕男人,他身上的衣紋華麗大膽,高高豎起的發冠上,戴的是頗有身份象征的紫金冠。

“江聲晚,你說你,還跟本宮叫什麼勁,隻要你勸一勸老頭子,咱們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江竹不看他,搖頭道“不歡喜。”

“怎麼?”男人眉心一皺,有些不悅,“隻要你能說服老頭子,我答應幫你解毒,也會派人把你那小夫郎安然無恙的送回來,咱們之間過往的恩恩怨怨我也都不追究了,你還有什麼不歡喜的?”

“你們之間的事,我不參與。”江竹手上的扇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搖著,“況且,太子殿下向來說話不算數,我可不敢信。”

衛之淮“嗬嗬”冷笑兩聲:“你現在大可以嘴硬,等會兒你那心肝寶貝落到我手上,我看你還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江竹終於收回視線,瞥了他一眼,笑道:“我能硬到什麼時候,就不勞煩太子殿下關心了吧。”

衛之淮:……

他的嘴角抽了抽,毫不客氣的朝江竹翻了個白眼。

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對嗆了幾句就都閉口不言了。

衛之淮一杯接一杯的喝茶,江竹就懶懶地倚靠在欄杆上,望著下麵過往的行人。

不多時,一個穿著藍衣銀甲的護衛自下麵的石階匆匆而上。

進了亭子,躬身朝衛之淮行了個禮,道:“啟稟殿下,柳客卿那邊送了信過來,想必是事成了。”

衛之淮聽罷,朝他一伸手,那人就恭敬地將信雙手呈上。

衛之淮接過信,看也不看,就丟到了桌上。

朝江竹道:“看看吧,你那小心肝現在恐怕已經在去往月涼城的路上了。”

“你說,等他到了那邊,看到了那滿目瘡痍的廢墟,餓殍遍野的破城,還會相信你嗎?”

“江聲晚……”衛之淮把信封推到江竹麵前,傾身靠近過去。

目光裡帶著一絲陰毒和得意:“你以為你走了幾年,就能擺脫我了?你以為你做做義診,好善樂施就能抵消你做下的惡事了?”

“我告訴你,你永遠,都是我拴在身邊的一條狗!你永遠也洗脫不了你曾經的身份!永遠,也見不得光!”

江竹按住他推到自己麵前的信封,手指一撚,輕輕抽出來。

他眯起眼睛朝衛之淮笑了一下:“那太子殿下你,又算什麼呢?”

“奪嫡失敗的廢物,斷腿的落水狗,還是死死抓著皇位不放的可憐蟲?”

“我做的惡,已經遭了報應。那你做的惡呢?想必報應已經在路上了吧。”

他將信封打開,草草瞥了一眼,就隨手丟在了桌子上,起身離開。

子妤跟在他身後,朝衛之淮投去一個冰冷的眼神。

衛之淮被罵的狗血噴頭,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看著江竹離開的背影,恨的咬緊了牙:“你去哪?再往前一步,信不信我殺了他!”

“哦~”江竹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朝他眨了眨眼,“我去接我的心肝小寶貝啊,那信上說,他這會兒應該已經到白雲山了。”

衛之淮:!

他趕忙撿起桌上扔著的信,隻一眼,就氣的渾身顫抖起來。

“廢物!”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哥兒他都看不住!那麼多人都是乾什麼吃的!”

……

由子末趕車,葉安年他們晌午才過就到達了白雲山腳下。

白雲山位於京郊一處海拔較高的群山之間,離官道還有些距離,山腳下有一個名叫白雲的小鎮。

此時馬車停在路邊,三人正在休息。

這一路上因為怕柳卓發現,帶人來追,他們幾乎是馬不停蹄,進了白雲鎮才慢了下來。

馬車顛簸,晃的葉安年有些難受,胃中那種翻湧反酸的感覺又來了。要不是臉上塗了東西,應該能看出他臉色蒼白。

白雲鎮今日大集,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十分熱鬨,且他們此時就在白雲山腳下,也有不少香客往山上去。

張路見他不舒服,就自告奮勇去附近的茶攤買些茶來吃。

子末打開了車簾,陪葉安年坐著。

為以防萬一,三人臉上都做了偽裝,塗黑了臉、手、還貼了胡子眉毛什麼的。

此時兩人對視一眼,頗有些滑稽,都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葉安年卻瞥見了子末領口處的一朵繡花。

那是一朵用金線繡的墨菊。

“咦。”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輕呼了一聲。

“怎麼了?”子末不解。

葉安年沒有回他,而是打開了他隨身帶著的包袱,翻出一隻香囊來。

那上麵赫然繡著一朵好看的墨菊。

“原來那時的小衙役就是你呀。”

子末看著這隻樣子熟悉的香囊,一拍腦袋也想了起來。

“奧!”他有點不好意思道,“是我那時候拿給你用的。沒想到少君你還留著。”

“那是自然。”葉安年將香囊拿在手裡端詳著,“我對你印象還蠻深刻的,年紀不大,氣質卻不俗,生的也好看。”

“少君才好看,”子末立刻道,“見了一次,就讓人忘不掉了。”

“是麼?”葉安年故意朝他眨眨眼。

奈何他現在這張偽裝過的臉實在不敢恭維,子末被他搞得嘴角直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