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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君,你跟主子好像啊。”

葉安年微怔,下意識摸了摸臉:“我和他?哪裡像了?”

“不是長相,”子末認真道,“你們都一樣聰明,還都喜歡逗人。”

“我……”

葉安年噎住,因為他發現,跟江竹相處久了,自己好像確實變得有點皮起來了。

見了子末這樣可愛的孩子就想逗弄一下。

“咳,誰跟他像了。”葉安年嘴硬,“他那樣的性子跟我可差遠了。”

子末也不戳穿,捂著嘴笑。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張路就端著兩碗茶走了過來。

“東家,這位小公子,來喝茶,還熱乎著。”

茶水澄澈透明,泛著淡淡的橘色,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趕了半天路,葉安年確實渴了,接過來喝了大半碗,頓時感覺自己活了過來,胃裡的不適也消減了不少。

子末很是豪爽,接過碗一飲而儘。

見葉安年歇過來了,問道:“少君,那咱們上山吧。”

葉安年朝山上望了一眼,隱約在樹林間看見一座青瓦紅牆的古寺。

有點不確定的問道:“是那裡嗎?”

子末搖搖頭:“那裡是法源寺,咱們白鶴齋在山頂上。”

第176章 年年!

正午城門大開, 一輛容蓋雕飾的華麗馬車,自城外疾馳而入。

車前有整齊列隊的護衛開道,氣勢不凡。

衛之淮坐在車內, 煩躁的揉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在他旁邊,刑部尚書嫡子張陵掀開車簾朝外麵望了一眼。

“彆看了,他不會進都城的。”衛之淮瞥了他一眼道。

“殿下, 要不是那柳卓失手, 怎能叫江聲晚他們占了先機。”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好在那謝老鬼還被我攥在手裡, 如今他也中了鴆毒, 許多事就不得不聽我的。”

聽了這話,張陵卻皺了皺眉頭:“殿下, 您真信那個老頭子啊?”

“不是我說,從他開始給您治腿, 這都過了三年了,您這腿還是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啊。”

“他雖是江湖上有名的醫仙,可若是心不忠, 還是早些換掉的好。這偌大的東陵國,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能治您腿傷的人。”

“我自是不相信他。”衛之淮擺了擺手,“那老東西和江聲晚一樣難對付,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換人倒是不用,我這腿治不治的好都無所謂。我隻是需要個由頭可以隨時把他拘禁在我這裡, 方便監視罷了。”

“如今, 那葉安年跑了,我們怕是得從長計議。”

“殿下思慮周全。”張陵恭維道。

見衛之淮臉色好了一些,他才試探的問:“所以殿下這麼大費周章, 到底是要從謝老鬼那拿到什麼重要的東西?”

自從月涼城一事之後,衛之淮的警惕性和疑心便越發強烈。

張陵跟了他這麼多年, 為他辦了數不清的大小事件,他都從未向其說過自己真正的目的。

如今聽張陵問起,衛之淮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問這個做何?”

“我也為殿下效力了這麼久,總想知道我這一路拚搏的目標是什麼。”

“你的目標就是送我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寶座,到時本宮自會給你封官進爵,好好地嘉獎你。”

“可……”

張陵還想在問,衛之淮卻沉下臉來,張陵識趣的閉了嘴。

衛之淮長舒了口氣,閉上眼休息,張陵小心的掀開車簾往向外麵。

京都主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路邊叫賣的攤販,雜耍的藝人,閒逛的百姓,吵吵鬨鬨,滿是人間煙火氣。

“這些人也太閒了些。”張陵皺眉。

忽而,他眼珠一轉,有了個主意。

“殿下。”

“還有什麼事?”衛之淮有些不耐煩。

“那江聲晚不是回來了,既然如此,七年前的那件事,咱們是不是也該幫這些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百姓們回憶回憶?”

衛之淮揉按著太陽穴的手指停了一下,驀地睜開了眼。

……

四月芳菲儘,山上一片鮮嫩的新綠,遙望半山腰的法源寺,牆頭上疊著一層薄薄的粉色。

葉安年同子末、張路沿著通往山上的石板路拾級而上,身邊是三兩結伴而行的香客。

有一身春裝的姑娘小哥兒,挎著籃子談笑風生;有滿麵笑意的夫郎嬸子相攜而行,口中滿是對家裡丈夫孩子的期盼關心;也有一家三口四口出來踏青,想要求個平安喜樂,吉祥如意。

三人跟著眾人的腳步一路往上,不急不慌,說笑間倒也不覺疲憊。

不多時,那一層層蜿蜒的台階就到了儘頭。

那座古樸莊嚴的佛寺,赫然坐落在青翠的竹林之間。

鼻間是淡淡的香火氣,耳邊是悠遠的鐘聲,葉安年深吸了口氣,一句詩突然躍然腦中。

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

隻是站在這裡,一路上的忐忑和擔憂都消散了。

“少君,你看,就在那。”

子末湊到他身邊,朝山頂上指了指。

在一片綠蔭掩映間,葉安年隱約看見了一座白色的建築。

“那咱們走吧。”葉安年道。

張路抹了把額角的汗,有些擔心:“東家累不累,咱們要不歇一歇再趕路。”

“不累,到了再歇吧。”葉安年此時隻想快點到白鶴齋,見到江竹。

他堅持,子末和張路自然沒什麼異議,三人繼續趕路。

此時已是半下午,有不少香客陸陸續續從山上下來,與他們麵對麵擦肩而過。

葉安年行了一會兒,到底還是累了,三人就找了個寬闊的台階,停下來靠邊休息。

正這時,卻忽聽人群裡,隱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年年!”

葉安年正拿著水壺喝水,聞聲回頭。

就見江竹穿著那身浮光錦的天青色長衫,長發半束半散,手中折扇一展,笑的那叫一個春風蕩漾,活脫脫一隻開屏的花孔雀。

然而,這隻花孔雀在看到葉安年臉上的偽裝之後,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繼而,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他轉身要走,葉安年皺眉喊了一聲:“江竹。”

江竹猛地停下,“刷”地一下將折扇合上,揣進袖子裡,三兩步上前,在葉安年麵前站定。

他伸手摸了摸葉安年的臉頰,滿臉心疼:“怎麼黑了這麼多,胡子都長這麼長了,這張路怎麼照顧你的?”

一旁聽到他話的張路,小心地湊過來想要解釋。

江竹瞥見他那張同樣黝黑,呦胡子拉碴的臉,驚道:“謔!你怎麼成也這樣了。”

“主子,”子末一臉無奈,“呲啦”一下撕下自己臉上貼的假胡子,“都是假的啦!”

江竹卻看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子末這才知道,自己又被人耍了,氣呼呼的不理他,找子妤去了。

經過這一小段插曲,葉安年方才見到江竹時的緊張和不安都被衝散了去,看著子末賭氣的小表情,也勾了勾唇。

“笑什麼呢,想不想我?”

江竹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見他湊過來,葉安年卻往後退了幾步,眉頭也皺了起來。

江竹不悅:“怎麼,咱們才兩個月不見,你就對我這麼冷淡了。”

“你說個把月就回家的。”葉安年淡淡道,“不回來也罷了,信也不去一封。”

“哎呀,”江竹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年年,你這是生氣了?”

葉安年不語,他一眼。

“我也不想的,這不是被老頭子扣下了嘛。”

江竹回頭指指子妤,跟葉安年告狀:“喏,就她。我現在想下山一趟都要被她盯著,哪都去不了。”

一旁無辜的子妤:……

“信我也寄過的,寄了十多封呢,你一封都沒收到?”江竹又問。

“沒有。”葉安年搖搖頭。

江竹扶額。

也是他疏忽了,從他離開甜水鎮開始,想必就已經被狗太子派人監視起來了,信肯定也被半路攔下了。

這樣他的音訊全無,葉安年才會心急的出來尋找,而後再派人在路上等著葉安年,輕輕鬆鬆就能將人控製住,拐到月涼城去。

幸好,他家年年足夠聰明,竟然發現了子末,順利到了白雲山。

“是我大意了。”

以為留了子末給葉安年,又有耳釘暗器防身,不會出什麼問題。

卻沒想到,葉安年會因為他久久不歸,隻身出來找他。

“年年,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江竹認錯態度良好,說完就要上手摟人,葉安年卻仍舊不肯依他,往後退了一步。

江竹被他這反應弄的一愣,但隨即就一把將人拉進懷裡,打橫抱了起來。

“你乾什麼!”

葉安年掙紮,捶打他的肩膀:“這麼多人看著呢。”

“怕什麼,”江竹一揚眉,“你現在這張臉還怕人看啊。”

葉安年:……

他還想再掙紮,被江竹摟著在耳朵上輕輕咬了一口。

酥麻的感覺傳來,葉安年頓時臉上一熱,就聽江竹低聲在自己耳邊道:

“不想被我抱,那你是打算硬爬上去麼?剩下的路可比你們走過的這段長多了。”

聽他這麼一說,葉安年這才安靜下來,攬著江竹的肩,把頭埋在他頸窩裡。

心裡卻想著:你抱著我不也是要走上去,既然路那麼遠,這樣更難爬吧。

心思才起,卻忽而感覺身子一輕,耳畔有清風拂過。

葉安年一抬頭,驚訝地發現,他們竟然“飛”起來了,而且速度還很快。

“啊~”

他輕呼了一聲。

江竹笑道:“嚇著了?”

“沒……”葉安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也看過武俠小說,知道古代習武的人會輕功,沒想到竟然真的這麼神奇。

不過片刻,兩人就已經到了山頂。

一座青瓦白牆的書齋型建築,赫然出現在兩人麵前。

書齋前麵帶了一座小院子,院門大開著,能看到裡麵蜿蜒曲折的小路,和院中的寬闊場院。

小院門口種著一棵盤虯臥龍的古鬆,古鬆下立著一塊已經破了棱角的石碑,看起來已經有了些年歲。

那石碑上用篆體刻著“白鶴齋”三個大字。

見到了門口,葉安年便想下來,江竹卻不依,抱著他徑直進了院子。

院中,有守門的弟子、灑掃的弟子和閒來湊在一起談天說地的弟子,立時都停下了自己手裡的事,朝著兩人行禮。

“齋主!”

江竹抱著葉安年,草草點頭,急吼吼道:“快來人幫我打盆熱水來!”

他家年年這臉搞的也太醜了,洗掉,必須馬上洗掉!

第177章 有孕

江竹抱著葉安年從書齋側旁的小路直奔後院。

葉安年這才發現, 這後麵彆有洞天,竟是個很大的園子。

正中央是一方天然的圓月形水潭,潭邊矗立著一座八角涼亭, 一座七折八拐的曲橋,橫跨於潭上,連通到岸邊。

江竹抱著他徑直上了橋, 穿過曲橋和涼亭, 入目是一處種著矮牡丹和用太湖石堆疊的園景, 顧不得多看, 二人自這園景旁的月洞門而入,竟又是一處獨立的小院。

小院內是一座造型樸素的二層小閣樓, 院內種滿了南天竹,隻在樓前的一小片空地上搭了個架子, 架子上爬滿了金銀花藤,葉子綠油油的,已經爬滿了花架, 遮下一大片陰影。

進了小院,江竹抱著人直奔二樓,一腳踹開房門,把葉安年放在椅子上。

“稍坐一會兒,我叫人打了熱水給你洗臉。”江竹道。

他一邊說著, 一邊伸手去扯葉安年臉上粘著的假胡子和假眉毛, 嘴裡還嘀嘀咕咕:“你從哪弄的這東西,醜死了。”

葉安年:……

如實道:“在鄲州時,子末帶我去了一個藥鋪, 藥鋪的老板娘給的。”

白鶴齋在外的鋪子,有很多都是接應點, 因為任務需要,會預備這些偽裝用的東西。

江竹撇撇嘴,輕輕把葉安年臉上貼的假胡子和假眉毛都扯掉,捏了捏他的臉頰:“行吧。倒是挺有用的,你這副打扮,我乍一看還真沒認出來。”

葉安年聞言,勾了勾嘴角。

不多時,便有白鶴齋管後勤的弟子打了熱水端進來,還貼心的給預備了新的帕子。

江竹對那名弟子道:“再讓澡房那邊多燒些熱水吧。”

葉安年他們奔波了一路,是該好好洗一洗,去去身上的疲憊才是。

那弟子應了一聲就退了下去。

葉安年仔細洗淨了臉、手和脖子上塗的棕色油彩,整個人頓時又白了回來。

清透的眸子,微挑的柳眉,小巧的鼻子和帶著些涼薄的嘴唇,看人一眼,都好像帶著鉤子。

“嘶~”

江竹皺皺眉,托腮打量著葉安年。

葉安年用毛巾擦著手,撩了他一眼:“怎麼了?”

“怎麼瘦了這麼多?風餐露宿的,食欲不振麼?”

他說著就湊了過來,一手按在葉安年身後的椅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下方的人。

“嗯,”葉安年點點頭,“你一走就是兩個月,音信全無的,我出來找你都不知道該去哪,哪還有什麼心情吃飯。”

“咳,”江竹理虧,有些心虛的移開了視線,“都怪那老頭子嘛。”

葉安年也不是真的要跟他吵這些,反正人也找到了,知道江竹沒事,也不是故意不回去,他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不說這些了,既然是謝前輩不讓你回去,那你要在這邊待多久?”

“唔……”江竹伸手搭上了葉安年的腕子,正要回答,突然一驚,“年年?”

葉安年被他這語氣嚇了一跳,微微皺眉:“又怎麼了?”

“你……”江竹摸著他的腕子有些不可思議,“你有了?!”

“有什麼了?”葉安年還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你懷孕了,你不知道嗎?”

葉安年也愣了片刻,回想起自己這一路身體上的反應,好像也明白了什麼。

他有些怔忪地看著江竹,輕輕搖了搖頭。

他也是第一次懷孕,哪裡會知道這些。

“我記得,我走的時候留了藥給你,你沒喝?”江竹試探著問。

葉安年搖搖頭:“我不小心打翻了。”

江竹:……

“怪我。”他歎了口氣,從葉安年身上起來,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你不想要?”葉安年搭在椅子扶手的手,驀地捏緊了,白皙清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當然不是。”江竹趕緊否認,又遲疑地問道,“不是你……不想要麼?”

葉安年之前一直很排斥懷孕這件事,所以他們每次都會做好措施,隻有上次出了意外。

“我,”葉安年咬了咬唇,“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我也可以……”

江竹緊繃的心突然就鬆了,他一把拉過葉安年的手,笑彎了一雙桃花眼:“年年,你怎麼這麼好?”

葉安年白了他一眼,卻紅了耳朵。

事情說開,江竹又重新給他診了脈,好在,脈象平穩,隻是這一路上的奔波勞神,吃的也不好,讓葉安年身體有些虛弱。

“餓不餓,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葉安年點點頭,他還是昨天在鄲州的客棧吃了一點東西,肚子早就餓的不行了,可是因為胃口一直不佳,幾乎吃什麼吐什麼,根本吃不下東西。

他想了一會兒:“想吃小餛飩。”

“好,那你先去好好泡個澡,我去給做吃的。”江竹道。

葉安年:“嗯。”

江竹便從衣櫃裡翻出了一套他自己的乾淨褻衣,和外衫長袍拿給葉安年,又叫後勤弟子端了一碟甜味適中的點心,讓葉安年先吃兩塊,免得等下泡澡體力不支,昏過去。

葉安年對那碟子點心一點胃口都沒有,但知道餓著肚子泡澡不好,還是硬著頭皮吃了兩塊,饑餓的感覺總算是消下去一些。

江竹帶著他去了澡房,把澡巾、浴袍和香珠子都幫他準備好,才離開。

另一邊,子末和子妤帶著張路也隨後就到了,子妤叫齋裡的後勤弟子給他安排房間,休息沐浴,和準備飯食,然後就帶著子末一起,去見謝逍公。

舟車勞頓了這許多天,葉安年泡在溫熱的浴桶裡,舒服的閉上了眼睛。

路上擔心的所有問題,好像一下子都迎刃而解了。

他想起在鄲州遇到柳卓,對方篤定他會輸時得意的眼神,唇角勾了勾。

這會兒柳卓肯定早就發現他帶著張路跑了,估計會氣得跳腳吧。

但,一想到柳卓說的那些話,他才輕鬆的心又沉了下去。

江竹,當真和當朝太子有關係嗎?若他真的就是江聲晚,那月涼城的事,還有許府,也當真都是他乾的?

葉安年突然又不安起來,若是他不知道這些,他大可以糊裡糊塗的過下去,可如今,柳卓把這一切都捅到了他眼前。

這張已經有了裂縫的窗戶紙,恐怕隻要輕輕一碰,就要破了。

不待他多想,屏風後已經傳來了江竹的聲音。

“年年,飯已經做好了,你還沒好麼?”

葉安年這才回過神,澡盆裡的水已經溫了。

“就好了。”他應了一聲,抓緊洗了洗,然後擦乾穿衣。

江竹就坐在外麵的椅子上等他,見他濕著頭發出來,拉了他在自己旁邊坐下,拿了吸水的棉巾給他擦乾。

好在現在已經不冷,頭發擦了一會兒就乾的差不多了,江竹便帶著他從廊廡穿過去,回了之前的小院。

這回,他總算看清了小閣樓上的匾額,上麵寫的是“壹舍”二字。

葉安年好奇:“為什麼叫這個?”

江竹拉著他在桌邊坐下,把煮好的餛飩推到他麵前,托腮看著他:“嗯,因為最開始建造這裡的時候,我其實想寫的是‘醫舍’,但負責刻牌匾的木匠錯了一筆,後來就將錯就錯,變成‘壹舍’了。”

“可前麵……建的不是一座書齋麼?”葉安年不解。

白鶴齋看起來就像是個大大的書院,可是這裡麵的弟子,有拿書的,有拿劍的,看著又像是個江湖門派,他有些搞不懂。

“最初,白鶴齋確實是叫‘白鶴書齋’來著。我當初建立它,初衷確實是想要收些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學些東西,將來長大了有可以養活自己的能力。”

“我也是老頭子撿的嘛,所以等到我十五歲的時候,就自己出來創立了白鶴書齋。”

“十五歲。”葉安年吃著小餛飩,有點驚訝,“你這麼小就出來獨立了?”

“不早了,”江竹輕舒了口氣,“若是生在帝王家十五六都能上戰場打仗了。”

好吧,古代好像確實是這樣,不管男人女人還是哥兒,成家立業都很早。

葉安年點點頭,繼續吃他的小餛飩。

“我從老頭子那學了些功夫和醫術,所以也就主要教他們這些,等他們出師了,願意留下的就留下,想走的也有一技之長傍身。”江竹繼續道。

“那後來呢,又為什麼改了名字?”葉安年問。

江竹頓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道:“這就是另外的事了。”

葉安年正好吃完,他用帕子擦淨了嘴和手,看向江竹:“那就說說另外的事。”

江竹原本姿勢放鬆的托著腮,盯著他看,葉安年這話一出,他下意識收回手,坐直了身子。

神情也瞬間嚴肅起來:“你真想知道?”

“你答應過我的,等你回去就告訴我所有事。”葉安年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如今你沒有回去,但是我來找你了,這話,應該還作數吧。”

江竹怔了下:“作數。”

他將視線移開,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看向窗外綠茵茵的小院:“你想知道什麼,問吧。”

他讓葉安年隨便問,葉安年便當真不客氣。

“當年我們和文老爺一起去安興縣給新鋪子選址,在茶樓聽的那個《月涼城記》的話本子,你還記得吧?”

江竹點點頭:“記得。”

“所以,‘江竹’這個名字,其實是個假名對不對?你真正的名字,其實是:江聲晚,對不對?”

“對。”

“所以,你也真的和當朝太子曾是摯友的關係?月涼城的那些百姓,也是你……”

“是,”不等他說完,江竹已經開口,“那些人都是我殺的,但我和太子不是摯友,是宿敵,一直都是。”

胃裡突然泛起一陣酸脹,葉安年難受的皺緊了眉,抬手捂住了嘴。

江竹發現他的異樣,趕緊把旁邊的渣鬥拿了過來:“沒事吧?”

葉安年擺擺手,卻是顧不得回他,就著渣鬥吐了起來,把剛剛才吃進去的一碗餛飩,全都吐了個乾淨。

第178章 當年事

江竹幫他輕輕拍著背, 等他都吐完了,才從桌上拿了茶壺給他倒水漱口。

“反應這麼大?”

葉安年就著他遞過來的杯子喝了一口漱口,用帕子擦了擦嘴:“嗯, 最近幾天才開始的。”

“還想吃什麼麼?”江竹問。

葉安年搖搖頭。

“那就等會兒再說,我去給你拿些梅脯含著,會好些。”

他說完就轉身要走, 卻被葉安年一把拉住了袖子。

“怎麼了?”

“我沒事, ”葉安年拉著他在椅子上坐下, “梅脯什麼的, 等會兒再說。”

他此時臉色蒼白,因為剛剛吐的有些厲害, 眼尾還泛著濕紅,眼角的那顆孕痣就紅得格外奪目。

這副仰著頭看人的樣子, 莫名就有些脆弱和可憐,江竹用另一隻手輕輕擦了擦他的眼睛,很是無奈:“我又不跑, 你想知道的事,我都會告訴你的。”

葉安年也不說話,拉著他的袖子不肯鬆手。

“好吧。”江竹歎氣,重新坐回椅子裡,又倒了杯水給他, “故事有點長, 我慢慢講,你慢慢聽。”

見他答應,葉安年這才鬆了手。

“雖然不想提起那個人, 但不得不說,這應該是我跟衛之淮之間的恩怨。”

“衛之淮?”葉安年對東陵國上層的那些事, 幾乎沒有什麼了解。

“就是當朝太子。”江竹道,“我之前跟你說過,老頭子曾經喝酒誤事,就是中了他的圈套。”

“那時候我十七歲,白鶴書齋剛建了兩年,才初成規模,衛之淮也還不是太子。”

東陵國老皇帝衛元魁共有五子四女,衛之淮排行老三,位置不上不下,加上生母位份不高,並不受重視,在宮中處境艱難。

大皇子衛泓輝為皇後所生,老皇帝和皇後伉儷情深,因此衛泓輝幾乎一出生,就被給予了厚望,也是整個東陵國上下認定的未來太子人選。

奈何,隨著他漸漸長大,性格上的缺陷也暴露了出來,衛泓輝心思淳樸率真,雖然孔武有力,有大將之才,卻不是做帝王的好人選。

而二皇子衛秉哲是餘貴妃所生,雖然聰慧機敏,也勤奮好學,在太學時成績最好,可是偏偏體弱多病,不能操勞。

至於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紀都還小,暫時還沒有被納入爭儲之列。

“老頭子醫術精湛,當時一直在負責給二皇子調養身體。那日正好是衛之淮的生辰,老頭子原本在給二皇子配藥煎藥,卻突然被他請過去赴宴,老頭子本就好酒,一聽有南越進貢的葡萄瓊漿,就忍不住去了。”

“他一時貪杯,回來就誤了事,給二皇子煎的藥被人換了。二皇子喝下當時便發起了高熱。都還沒來得及診斷原因,就被人押下去關了起來。”?

“老皇帝雖然信他,奈何餘貴妃不依不饒,讓他將他下了大獄,還說若是二皇子好不了,就斬了他陪葬。”

“後來,是衛之淮出手擺平了這事?”葉安年問。

江竹點點頭:“衛之淮私下去見了他,逼著他站隊,成為自己的助力。”

“謝前輩應該不會答應吧。”葉安年猜測。

“都這個時候了,他答不答應還有什麼區彆?”江竹搖頭苦笑。

“二皇子的高熱一直沒退,宮裡的禦醫都束手無策,老皇帝想借口放他出來,給二皇子診治。原本餘貴妃都已經答應了,衛之淮卻在這個時候提起了我。”

“所以,老皇帝讓你進宮了?”

“嗯,我進宮給二皇子看診,衛之淮趁機抓了小薊。”

“小薊是?”

“我的小師弟,他那年才十歲。”

“他,用小薊威脅你助他奪儲?”葉安年有些不可思議。

“如果我不答應,他就弄死二皇子,讓我們師徒三人跟著陪葬。老頭子和小師弟都在他手裡,我沒有彆的辦法,隻能先答應再做打算。”

“後來二皇子的高熱退了,我平安離宮,老皇帝放了老頭子,衛之淮也放了小師弟。”

“他從一開始,目的就是你?!”葉安年有些吃驚。

“對。”江竹輕歎了口氣,“隻要我去他手下做事,老頭子自然會站在他那邊。”

“那小薊又是怎麼……”

“答應他的條件之後,我就從白鶴書齋離開了,也找了人代管,本想等再過幾年,小薊大些就交給他打理。可是這事過去沒多久,有一次他外出采藥,跌下了山穀,連屍首都沒找到。”

“是衛之淮的人做的?”

“我一開始並沒有懷疑他,但是有一次酒宴過後,他話裡話外讓我帶著白鶴書齋的人一起投在他手下。”

“我和當即他翻了臉,第二天他就派人圍了白雲山。好在,白雲山上還有個法源寺。寺裡的主持和老皇帝有些交情,他不敢真的攻山。”

“之後,我也冷靜了下來。暫且答應了他的要求。但若讓我真的把整個白鶴書齋都拉入這樣的人手下,卻也是不可能的。”

“我從自願跟隨我的弟子之中選了十五個年紀較大的,帶著他們投在了衛之淮的門下。而衛之淮嫌‘白鶴書齋’叫起來太文弱,就擅自把‘書’字去掉了。”

葉安年聽的心中壓抑,沉默半晌後才問道:“……就沒有彆的辦法麼?”

在他的印象裡,江竹幾乎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可是他忽略了,江竹那個時候也不過才十七歲而已,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

“我跟他做了約定,”江竹輕聲道,“我幫他坐上太子之位,他就放我和那十五名白鶴齋弟子離開。”

“後來,我做到了,用了三年。這三年,我幫他做了無數殺人放火的惡事,肅清一切阻擋他上位的對手,終於才把他推上了太子的位置。”

那三年,他從未睡過一夜安穩覺,有時候前腳帶著人去抓人抄家,後腳又要去牢獄裡刑訊逼供,身上血跡一層層總會疊上新的,洗都洗不乾淨。

葉安年瞥見他緊繃的下頜,線條淩厲冷傲。有些緊張的伸手過去,在江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江竹反而將他的手握住:“心疼我啊?”

葉安年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都過去了。”江竹笑道。

“那月涼城又是怎麼回事?也是衛之淮設的圈套麼?”葉安年問。

“那年,他剛被立為太子不久,趕上南越進犯邊境。適逢朝中得力的武將都不在京都,離月涼城也都山高路遠,衛之淮逞能攬下了這份差事。”

“他隻身帶了兩個賦閒在京的校尉,並十萬兵馬就出發去了月涼城。結果可想而知。

後來,衛之淮慘敗,和月涼城守城軍一起退守城內,給我飛鴿傳書請求救援。他答應我,這件事之後,就會放我和白鶴齋那十五名弟子離開。”

“所以你去了?”

江竹點點頭:“我帶的人雖然不多,但對付一幫舞刀弄槍的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何況衛之淮手裡還剩了五萬多人馬,還有剩下去幾百守成軍。”

“總之,那一仗是打贏了。”

“你這麼厲害。”葉安年看著他眨眨眼。

江竹輕笑了聲:“老頭子年輕時候好歹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他江湖人稱謝老鬼,除了醫術無人能敵,功夫也是一頂一的好。我好歹也是他教出來的。”

“那衛之淮食言了?他沒放你們走?”

“嗯。”江竹沉聲道,“這件事不知是誰走漏的風聲,回去之後,我和那十五名白鶴齋的弟子被召進了宮裡,老皇帝想要封我官職。”

“我自然不會答應,回去之後就和衛之淮提了離開的事。”

“他應該不會同意吧。”葉安年猜測。

衛之淮雖然帶兵打仗不行,但卻心機深沉,手段狠辣,江竹得到老皇帝的注意,想要封賞他,衛之淮肯定怕江竹做了官,有了權勢威脅到自己。

“對,我們談崩了,不歡而散。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好像一切都平息下來了,月涼城那邊卻又傳來了敵軍進犯的消息。”

“那信上說,南越軍已經占領了月涼城,並俘虜了全城的百姓做人質,隻為了逼我現身。我起先是不信的。但想來,那次我確實跟南越王交過手,還在他臉上留下一道橫貫整個左臉的傷疤,他記恨我,倒是情理之中。”

“事情緊急,衛之淮給了我五萬人馬,讓我帶兵前去退敵,我便應了。”

“衛之淮竟然和南越王勾結起來了?”葉安年有些不可思議。

江竹搖了搖頭,他沒有解釋,隻是繼續道:“我帶著人馬趕到時,天已經黑透了,那天還下著大霧,整個城都被穿著南越軍服的士兵包圍了,密密麻麻的百姓被捆著跪在城門前。”

“我帶人將他們救下後,就攻開城門衝了進去。那一仗……”

他望著窗外嫩綠的南天竹,一雙總是帶笑的桃花眼,竟浮起點點憂鬱和悲傷:“那一仗打的太輕鬆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葉安年也發現了什麼,他驀地瞪大了眼睛:“城裡那些穿著敵軍軍服的人,不是南越敵軍?!”

“是被偽裝成敵軍的月涼城百姓。”江竹淡淡道,“那些穿著百姓衣服,被捆著跪在城外的人,都是衛之淮的親衛。”

“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南越敵軍進犯,衛之淮串通了駐守月涼城郡守,設了這個圈套。”

“他就是想把我死死捏在手裡,給他做一輩子的走狗。”

第179章 決裂(修改)

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

江竹起身點燃了燭燈, 暖橘色的燭光瑩瑩閃爍,照亮了兩個人的臉龐。

葉安年知道兩人就是在月涼城決裂的,江竹沒有開口, 他便也不問。

房間裡一時間安靜下來。

窗外有晚風拂過,南天竹抖著葉子發出簌簌的輕響。

“我察覺不對的時候,就叫下麵的人停了手。可是, 卻有火從城門口的方向燒起來了。火勢越來越大, 幾乎是眨眼間, 就吞沒了大半座城, 我隻能帶著人先撤離。”

“那場火燒了整整一夜,無一人幸免。次日天亮起來的時候, 衛之淮就帶著他的人,站在月涼城門外。”

“他給了我兩條路, 一條是帶著白鶴齋的弟子,繼續給他賣命,那月涼城的事, 他自會想辦法擺平。另一條,就是做個替罪羊,背這殘害滿城百姓性命的罪名。”

“我和他打了一架,斷了他一條腿,自廢武功後離開了月涼城, 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寥寥幾句, 江竹說的風輕雲淡。

葉安年看著他一貫帶笑的眼睛,心裡酸酸漲漲的。

他仿佛透過這雙溫柔的清澈的眼睛,看到了月涼城火光四起的那一夜。

一時間,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江竹握著葉安年的手,感受著指尖暖暖的溫度。

那一晚, 大火吞噬了整座小城,火光衝天而起,騰起的黑煙有數米高,城內火光熊熊,到處都是城裡的百姓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求救,那場景仿佛地獄。

可城外的那人,卻對這樣的聲音充耳不聞。

他清楚的記得,第二日天邊熹微的晨光,櫻粉色的朝霞,是個大好的晴天。

衛之淮坐在轎輦上,喝著熱茶,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說:“雖然昨晚是個大霧天氣,這火燒的還挺旺。江兄,我送你的這份大禮,還喜歡嗎?”

他胸中的怒意好似巨浪翻湧,握成拳的手青筋暴出,抖的厲害。

見他臉色沉冷,衛之淮越發得意:“怎麼樣,該怎麼選,江兄想好了嗎?”

麵對衛之淮得意的嘴臉,他突然就冷靜了下來。

他看向衛之淮,嘴角揚起,笑了笑:“我一個上不得台麵的粗人,倒是勞動太子殿下費了這麼大的手筆算計。怎麼辦呢?你想留我,我卻偏偏不想讓你如願。”

衛之淮隻當他是氣瘋了,根本就沒在意他的話。

他淡淡的看著衛之淮:“殿下,你既然讓我選,那選擇權在我。我選第二條路。”

他聲音又輕又平靜,衛之淮卻是氣得摔了茶杯。

“你……你簡直不識好歹!”

——啪!

茶盞落地摔了個粉碎,滾燙的茶水四濺,白色的碎瓷片撒了滿地。

“來人!給我把這個帶兵屠城的叛徒拿下!”

衛之淮叫囂著,便立刻有手下的兵將上前,想要押住江竹。

隻是,還不等這些人靠近,江竹已經閃身到了衛之淮麵前。

兩人誰都沒有拔劍,就這麼赤手空拳的打了起來,帶起一陣陣淩厲的冷風,拳拳到肉。

就這麼不知打了多少個回合,不知是誰先亮了武器,另一個便緊接著也拔了劍。

一時間,刀光劍影,兵刃相接帶起的罡風,將圍攏在四周的兵將都給掀飛了出去。

最終,衛之淮還是不敵,被江竹一腳踹翻在地上,劍尖直抵喉嚨。

他是想殺了衛之淮的,可劍鋒才刺入寸許,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擊飛了出去。

是謝逍公趕了過來。

“太子不能殺。”老頭子瞪了他一眼。

江竹近乎崩塌的理智才被拉了回來。

衛之淮大口喘著粗氣,正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忽覺腿上一陣劇痛,竟是江竹一掌拍下去,震斷了他的腿骨。

“啊!江聲晚!本宮要殺了你!”

衛之淮抱著自己的斷腿大喊,江竹淡淡地看著他不為所動。

“太子殿下,咱們之間的約定,我已經完成了。今日之事,全是因我一人而起。你說要殺我,那就記著你自己的話,隻殺我一人便好。”

“若是牽扯到其他人,就不隻是一條腿的事了。”

衛之淮氣得渾身發抖,加上腿傷的劇痛,他嘴唇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竹卻笑了,走到他身邊,俯身看著他:“我能幫你登上這儲君之位,便能拉你下來。你不是想要坐那把龍椅麼?我偏不讓你如願。”

他說完,就運起內力,震斷了自己的經脈,將自己的武功廢了個徹底。

謝逍公嚇白了臉,好一頓忙活才勉強保住他兩成的內力,和一條小命。

而他拉足了衛之淮的仇恨,背了所有的罪責之後,直接跑了。

自此消失,再也沒有露過麵。

“這件事很快就被老皇帝知道了,他本就有意廢黜衛之淮的太子之位,因為這件事,便直接廢了他。”江竹歎了口氣。

葉安年被他的話拉回思緒:“那他如今……”

“他如今還是太子。”江竹道,“那是之後的事了。老皇帝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請老頭子進宮去看過幾回,本來都已經好轉了,卻又突然病倒。然後就稱病,再也不見外人。”

“這之後沒多久,就傳出老皇帝的手書,又恢複了衛之淮的太子之位。”

“這怎麼可能?”葉安年一臉不可思議,“不說衛之淮做的那些事,他腿有殘疾,應該不能繼承大統吧?”

“誰說不是呢?”江竹諷笑一聲,“滿朝上下都是聲討他的,可手書是真的,上麵還加蓋了老皇帝的玉璽印章,不會有錯。”

“那如今老皇帝病倒,就這麼由著他胡來麼?”葉安年皺了皺眉。

“如今,二皇子成長了不少,手下的勢力幾乎可以和衛之淮抗衡。但那封詔書,卻是個棘手的問題。”江竹回答。

他其實,一直懷疑衛之淮的身邊有南越國的用毒高手,老皇帝的病、二皇子身體的問題,還有他中的鴆毒,全部都是南越地界才會有的。

謝逍公曾經去過南越一趟,卻得知鴆毒是從豢養的鴆鳥身上提取出的毒素,而鴆鳥因為體內有劇毒,極具攻擊性,又極難繁育,整個南越國僅有不超過五隻,都被一個名叫巫舟的蠱師豢養著,尋常人是根本弄不到的。

見葉安年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江竹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彆想這些了,跟咱們又沒有關係。”

“可是……”

“彆可是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養好身體。”江竹看著葉安年,“我跟你受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擔心的。”

“我知道。”葉安年歎了口氣,突然站起身來,俯身抱了抱他。

江竹一愣。

葉安年卻很快鬆了手,朝他笑了笑:“我有點餓了。”

“那我去給你做吃的。”江竹趕緊答應。

葉安年點點頭:“嗯。”

江竹便立刻起身,往樓下去了。

葉安年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麵上淺淡的笑意慢慢褪了下去。

他原本,是打算找到江竹之後,就趕緊帶人回去的,但現在看來,恐怕不能了。

他盯著桌上已經沒了熱氣的茶杯,手指輕輕轉著杯蓋。

怎麼辦呢?現在不光是江竹走不了,他自己好像短時間內,也沒法回去了。

雖然知道了對手是位高權重的太子,可他的心裡卻又輕快了許多。

他就知道,江竹不是那樣的人。

比起外麵的那些流言蜚語,他更相信這個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人。

想起丁秋曾經和他說過,江竹一直在做義診,現在想來,應該也是為了贖罪吧。

正胡思亂想著,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江竹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走了進來。

“我做了陽春麵,來嘗嘗合不合胃口。”

用熬了好幾個小時的雞湯做的湯底,細細的麵條盤在碗底,還臥了一顆圓滾滾的荷包蛋,上麵飄著幾片嫩綠的青菜葉子。

葉安年聞著挺香的,嘗了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鹹淡適中,也不膩,麵湯也很鮮,便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慢點吃,年年。”江竹看他終於吃的香了,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你喜歡,我天天給你做。”

吃了一碗麵,肚子裡總算不空了,葉安年輕輕打了個飽嗝,用帕子擦了擦嘴。

“小葉子!”

外頭突然傳來一道興奮的喊聲。

葉安年一抬頭,就見謝逍公笑嘻嘻的從外麵走了進來。

“嗯~”老頭子一進屋,就陶醉的嗅了起來,“好香啊,你們倆這是吃什麼呢?”

“江竹給我煮了碗陽春麵。”葉安年道。

謝逍公鼻子聳動,看看桌上空空的碗,突然就朝江竹炸了毛:“你個臭小子!”

“這湯底用的是我頓了一天的那隻烏雞的雞湯吧!”

“對啊。”江竹好不否認。

“你……你你你!”

見謝逍公跳腳的樣子,葉安年有點不好意思,剛要開口勸,就聽江竹來了一句:

“年年懷孕了,我給他煮麵用一點你的雞湯怎麼了?”

謝逍公:……

謝逍公:“等等?!”

老頭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驚喜地望著葉安年:“這是真的嗎?小葉子,你自己說,不是那臭小子騙我的吧!”

葉安年抿了抿唇,耳尖有點發燙,但還是道:“嗯,是真的。”

謝逍公高興的不得了,湊上前就去給葉安年把脈,親自確定了才放心。

“你想吃什麼,儘管跟那臭小子說,跟老頭子我說也行!”

“那雞湯喜不喜歡?”謝逍公盯著葉安年問。

葉安年被盯的受不了,隻能順著他的意思點頭。

結果謝逍公大手一揮:“子末!去廚房把那一鍋燉雞都給我端來!小葉子愛吃!”

葉安年:……

第180章 肉肉沒了

守在外麵的子末忙不迭地跑了, 都沒給葉安年叫住他的機會。

不一會兒,那傻小子就真的把整個砂鍋都抱了過來。

謝逍公笑眯眯的讓葉安年吃,結果葉安年聞著燉雞的味道又開始犯惡心, 被江竹連鍋端走了,還要打開窗戶通風。

謝逍公:……

就很傷心。

不過,老頭子得知葉安年來了, 主要就是想過來看看他的。

如今看也看過了, 人好好的, 又得知葉安年有孕這大喜事, 老頭子的心也就撂回了肚子裡。

“哼,臭小子就知道氣我!”

謝逍公白了江竹一眼:“老頭子我不跟你一般見識!等你不在的時候, 我再偷偷來找小葉子玩。”

江竹白他一眼:“我鎖門。”

“我撬鎖!”謝逍公不甘示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幼稚的很。

好在, 老頭子很快就被子妤給哄走了。

一時間,房間裡隻剩下葉安年、江竹和子末三人。

“說說正事吧。”江竹看向葉安年道,“我的事情剛剛都跟你說了, 一時半會兒我可能回不去。”

“因為衛之淮?”葉安年問。

江竹卻搖搖頭:“這倒不是。老頭子最近在研究新藥,說是能根治我的病。可能還要再等一兩個月,或者更久。”

葉安年聞言鬆了口氣,病能根治是好事啊。

但他也很快反應過來:“這麼說,之前那個消息是假的?謝前輩其實根本就沒事, 隻是為了把你騙回來?”

江竹笑了:“對, 很聰明嘛。”

他說完,意義不明的看了旁邊的子末一眼。

子末:……

少年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總覺得自家齋主在暗示他什麼。

“不過一兩個月而已, 我陪你一起。”葉安年道。

江竹拈起他垂在肩上的一縷碎發把玩:“你就是要回去,我也不肯的。”

“眼下咱們要商量的是, 兩個孩子怎麼辦?還有你的木坊和那些鋪子?”

“嗯……”葉安年想了想,“光陰小鋪有餘虎在,問題不大。我走之前,把福崽何丁秋也托付給他了。木坊和其他縣裡的鋪子,文恒會去管的,家裡我也交給了趙裡正照看。”

“隻是沒想到這次會出來這麼久。我寫幾封信吧,你能不能托人幫忙送回去?順便把張路捎著。”

這樣,張路和餘虎一起照看兩個孩子還能輕鬆一些。

“當然可以。”江竹道,“去甜水鎮月牙村,反正子末也熟,就讓他跟著張路一起吧。”

杵在一旁的子末:……

“齋主……”少年委屈,“我這才剛回來。”

“那怎麼辦?交給彆人我又不放心。”江竹一攤手。

“好吧。”子末一聽這話,頓時就答應了。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江竹道。

典型的用完人家就趕。

子末倒是不覺得,給兩人行了禮,就退了下去。

葉安年看著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頗有些無奈道:“這麼單純的孩子,被你哄的團團轉。”

“我可沒哄他。”江竹勾唇,“我這是看中他,才會重用他,給他鍛煉機會。”

葉安年:……

累了一天,他也早就乏了,兩人簡單收拾一下,就上床休息。

江竹這座名為“壹居”的小樓,一樓分了三個房間。

一進門用來待客的廳堂,還有一左一右的兩間,分彆是茶室和他的藥廬。

二樓一共有四個房間,向陽的兩間,一間做了臥房,一間做了書房。

背陰的兩間,一間用來存放藥材,一間則用來堆放雜物。

兩人就在江竹的臥房裡歇下,被子一蓋,床帳一拉,身邊睡著心愛之人,安逸得很。

葉安年被江竹抱著,嗅著他身上淡淡的草藥味,覺得身上的疲憊感都減輕了許多。

江竹攬著他的腰,把手從衣擺下探進去,輕輕摩挲著他腰間的軟肉。

葉安年被他摸的有點癢,動了動身子:“做什麼?”

江竹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溫熱的手掌就這麼搭在他腰上:“摸摸我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肉。”

葉安年勾勾唇:“還有嗎?”

“沒了。”江竹作悲傷狀,“年年,你把我養的肉肉還給我。”

葉安年被他手上的撩撥逗得“咯咯”笑,掙紮著往床裡躲。

江竹重新把他撈回來,就不再鬨了。

借著透過窗紗的月光,他一抬眸,就瞥見了葉安年左耳上的黑色耳釘。

小小一顆,掩映在葉安年淩亂的發絲裡,襯著他雪白的皮膚,顯得格外勾人。

江竹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

葉安年知道這東西的作用,頓時屏住呼吸,不敢動了。

江竹察覺他的異樣,輕笑了下:“放心,不會誤觸的。”

“這暗器是我做的,裡麵的機關卡扣,我都提前檢查過,很牢靠。”

“你還會做這些?”葉安年問。

“是我小時候做的。”江竹道,“當時那個年紀對什麼都好奇,從老頭子那翻了一本製作各種暗器的書來看,就依著書上教的做了這枚耳釘。”

“不過,這個已經不是最初的樣子了,我後來改良過好多次,一直戴到十七歲。”

也就是被衛之淮算計,不得不投入他門下的那一年。

想到這,葉安年心中泛起一陣酸澀。

“做的很好啊,我很喜歡。”

江竹撫摸耳釘的動作一頓,見懷裡的人眼眸清透,定定望著自己。

他心中一動,抬手按在葉安年腦後,壓向自己,與此同時,低頭吻了上去。

微涼棉軟的觸感,兩人糾纏的難舍難分,唇齒間都是對方的氣息。

許久之後,才分開。

葉安年輕輕喘著氣,眼角已經浮起了一層淡淡的水氣,染著一抹薄紅。

“年年,我也很喜歡。”江竹一雙桃花眸亮晶晶的,“很喜歡你。”

不隻是喜歡,還有愛。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愛。

……

次日,晨光熹微,鶯啼鳥鳴。

江竹從白鶴齋的大廚房晃出來,手裡拎著一個食盒,直往謝逍公的棲雲閣去了。

此時,老頭子還在床上睡著。

江竹見他房門緊閉,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開,大刺刺走進去,把食盒撂在桌上。

老頭兒迷迷糊糊被驚醒,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翻了個身,抱著被子繼續睡。

“謝老鬼,起床了!”江竹走到他床邊,張口就喊。

床上的人不為所動。

江竹也不慣著他,直接伸手掀了他的被子。

“你起不起?”

“太陽都曬屁股了!”

床上的人終於有了點反應,卻是哼唧一聲,閉著眼,精準的抓住了被江竹搶走的被子一角。

江竹:……

他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我從廚房拿了你愛吃的鮮魚片粥,還有灌湯小包子,純肉餡的。”

“嗯,”床上的人發出了模糊不清的音節,“啊……我這肚子好像叫起來了。”

謝逍公揉著眼睛坐起來,裝作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奇怪,我好像聞見飯香味了。”

說完,一骨碌爬起來,衝到桌子邊坐下,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食盒。

食盒一打開,謝逍公的眼睛就看直了。

隻見那裡麵不僅僅有魚片粥喝灌湯包,還有他愛吃的炸糖糕和香酥金黃的大油餅。

“嘶,不對勁。”

謝逍公警惕的盯著江竹,他現在年紀大了,江竹打從一回來,就盯著他的飲食,不讓他吃高糖高油的東西。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麼事求我?”

“咳……”江竹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也不看他,

眼睛飄忽的望向窗外。

“你不是說,找到解鴆毒的辦法了嗎?我不走了,可以等。”

“嘖嘖嘖,”謝逍公把嘴咂巴的山響,陰陽道,“哎呀,這看來還得小葉子出手啊。”

“之前連命都不要了,也想往回跑,這小葉子一來,你小子又不想死了?”

江竹:……

“我之前,隻是不相信你的醫術能辦到而已。”

萬一解不了毒,他怕平白浪費和葉安年在一起的時間。

“哼,那現在你就相信了?”謝逍公哼唧一聲。

“也不信,死馬當活馬醫嘛。”

謝逍公:……

……

葉安年一覺醒來,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這一覺睡的極好,醒來時,身上昏沉疲憊的感覺全都消失了,隻覺得渾身輕鬆,而且精神百倍。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醒神,他就穿好衣服下了床。

衣服從裡到外都是江竹的,顯得有些寬大,但上麵熟悉的味道,他很喜歡。

正坐在桌前篦頭發,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輕響,一道碧影閃過,江竹提著食盒從外麵走了進來。

“這就起了?怎麼沒多睡會兒。”

葉安年用發帶鬆鬆的把頭發係在腦後,起身迎上來:“睡飽了。”

“你這是,去拿飯了?”

江竹點點頭:“去了廚房,順便去老頭子那給你拿止孕吐的藥。”

他將食盒打開,裡麵是一碗清湯麵,一碗鮮肉粥,一碟灌湯包,一碗小米粥,兩顆白煮蛋和幾樣小鹹菜。

“看看有沒有想吃的?要是沒有,我再去做。”

葉安年每個都嘗了一點,最後選了白煮蛋,和小米粥就鹹菜。

江竹見了,笑得眼睛彎彎的:“年年,你這舌頭很靈呀。”

葉安年小口咬著雞蛋,瞥他一眼:“怎麼?”

“這裡麵,隻有小米粥和煮雞蛋是我做的,你一下就嘗出來了。”

葉安年其實沒嘗出來,但就是莫名想吃。

而此時,趴在門外的謝逍公,氣的胡子都飛起來了。

老頭子哼哼唧唧的嘀咕道:“哼!臭小子得意什麼,給小葉子喝的藥還是我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