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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執迷戀 春風無邪 95292 字 4個月前

第31章 告彆

# 031

房子裡眨眼安靜下來, 穆戎霆還坐在原位絲毫沒動,但在他背後的助理已經如同站在針氈上,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穆戎霆並不是動不動就發脾氣的老板, 實際上他大多數時候都在那張帥臉上掛著符合他教養的微笑, 可仍舊抵不住所有人都怕他,就仿佛對某種凶猛獸類的天然畏懼。

他們本來在隔了一個省的地方出差,都已經登上回程的飛機, 可穆戎霆似乎就在突然呼了口氣間,決定了來這裡。

親子鑒定結婚證這些東西, 是在穆戎霆決定的時候, 臨時叫人從他家裡送來的。

在看到穆戎霆的結婚證前, 他們誰都不知道穆戎霆竟然結婚了,甚至還有一個十多歲的兒子。

最讓他們不敢置信的是,穆戎霆老婆竟然在幾年前跑了,跟了彆的男人,還空難和那個男人一起死了, 到現在連屍骨都沒有找到。

當然這些都不是穆戎霆說的, 是他們從穆戎霆結婚證上的信息,結合一年前的空難新聞猜測的。

當時某個企業高管和情人一起空難,還上過熱搜,網友們八卦得挺熱鬨,但誰也沒有扒出那個情人的身份, 現在他們總算明白了原因。

穆戎霆終於動了,之前給他遞手巾的是他的貼身助理,姓楊。

楊助理立即上前, “穆總, 我已經查詢過了, 這個鎮上隻有一家很小的酒店,環境並不好。最近的縣城也隻有一家三星酒店,您需要去縣城,還是——”

“誰說我要走。”

穆戎霆淡然地回答,楊助理猜不到他的想法,隻得低頭退到一邊,小心地觀察起起他。

穆戎霆也在觀察房子,楊助理覺得這房子雖然看著有些年份,但裝修正好往著古樸走,年份反而讓房子看起來多了些韻味,實在不像是這種小鎮上該出現的房子。

不過穆戎霆看的不是房子本身,而是隨處可見穆從白生活的痕跡。

小孩的衣服,拖鞋,沙發上有中小學生讀物,茶幾上有兒童專用的紙巾。

他從下沉沙發走上去,看了一圈,目光盯向了原本的茶室。

房間裡現在隻剩下一張床和一個邊角小櫃子,床單也是印著卡通小動物的粉藍色,上麵還有一個巨大的手掌玩偶。

穆戎霆進去視線掃了一圈,看到了櫃子上麵的陶缸,裡麵有一隻正在亂爬的小烏龜。

陶缸的外麵還貼了一張紙條,寫著“小小白”三個字。

他去把字條撕下來,認出是穆從白的字扔進了陶缸裡,然後捉起裡麵的烏龜打量。

“小楊,這是什麼?”

楊助理在門外,聽到穆戎霆叫他嚇了一個激靈,連忙跑到門口往裡張望。

他不敢靠得太近,隔著距離審視穆戎霆手裡的小烏龜,“穆總,這是中華草龜,也叫泥龜、香龜,一般生活在河塘湖泊裡。”

“我是問它為什麼會在這裡?”

楊助理覺得這個問題簡直弱智,但他不敢這麼說穆戎霆,猜測地回答:“這應該是當成寵物養的。”

“寵物?”

穆戎霆向楊助理瞟了一眼,露出一個像笑卻很嚇人表情,接著穆戎霆把烏龜扔回去陶缸裡,轉身往外走出去。

楊助理連忙讓開路,視線往著陶缸裡悄悄瞥去,烏龜一動不動縮回了殼裡,墊在下麵的鵝卵石沾上了新鮮的血跡。

他不知道是穆戎霆手上傷口裂開了,還是那隻可憐烏龜的。

穆戎霆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已經找到了衛生間的位置,一言不發進去洗手。

司越珩到了周家,加上曾傳平和小宋,還有周父帶的兩根吹火筒剛好一桌。

曾傳平一坐下就滿臉嚴肅地批評小宋,不應該帶周嘉盛一家去,萬一真的情緒激動打起來怎麼收場。

小宋低著頭表示錯了,周父在旁邊解釋不是小宋的錯。

周嘉盛推起了眼鏡,朝著司越珩瞥去,然後拿手機撥了穆祺朝的號碼。

他開了外放,司越珩聽到穆祺朝的聲音,才知道他在給穆祺朝打電話。

“實在抱歉,我沒有想到他會直接去你們那邊……我以為在穆從白媽媽死後,他會再也不想見到穆從白。”

穆祺朝很認真地向他們解釋了,可司越珩聽著忽然升起了一股說不出的疲憊,比起照顧穆從白生病更讓他費精力。

他思忖了半天,問出一句,“他真的會好好照顧穆從白嗎?”

穆祺朝還沒有回話,穆從白的視線抓在了司越珩身上,眼神就如同柳葉刀要剖開他,看透他的腦子。

司越珩無視他的視線,穆祺朝沉默了半晌回答:“如果穆從白回來,他就是穆王集團唯一的繼承人,穆戎霆不會再有彆的孩子。”

這話的意思是即使穆戎霆對穆從白不好,至少穆從白將來可以家財萬貫。

穆從白絲毫沒有在意這話的意思,搶過了周嘉盛的手機把通話掛斷,然後什麼事也沒有一樣對司越珩說:“叔叔,我餓了。”

桌上所有大人都沉默了兩秒,也許任何一個成年人麵對穆家的千億家產,都無法果斷說出不要。

可是穆從白眼中,那仿佛還沒有司越珩給他買的一件衣服,一本書重要。

周媽媽最先說:“先吃飯,什麼都沒吃飯重要。傳平,你和小宋一起留下來吃吧。”

曾傳平正在頭疼,這件事到了這裡,他已經沒立場安排穆從白的去處了,想起來覺得非常對不起司越珩,如果不是他當初想方設法讓司越珩留下穆從白,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觀察了司越珩一眼說:“我就不吃了,你們吃吧。”

小宋見到曾傳平出去終於鬆了口氣,“支書慢走。”

周媽媽的飯本來做了一半,聽到消息就丟下鍋鏟跑去,這會兒又接著做。

很快菜就上桌,今天桌上的人格外沉默,連周嘉盛都不逗穆從白了。

吃完飯後,周媽媽給司越珩和穆從白收拾客房,司越珩沒帶衣服過來,找周嘉盛借了一身,連穆從白周媽媽也找出了周嘉盛小時候的衣服。

不過司越珩怕放太久的衣服穆從白過敏,還是讓他穿了原來的衣服。

結果洗完澡後,他沒嫌棄穆從白沒換衣服,穆從白嫌棄極了周嘉盛的衣服,甚至偷偷在他背後想把衣服給撕了。

司越珩逮到穆從白的小動作,捏住了他的嘴說:“小崽子,衣服而已,你的仇性怎麼這麼大?”

穆從白還拽仇人一樣拽著他的衣服,口齒不清地說:“他欺負你。”

司越珩怔愣住了,比起穆從白他還是幸福的,他的童年少年時期有人對他好過,但是沒有人像他父母對司皓鈺那樣,絕對的偏愛。

他看著穆從白似乎體會到了那種感覺,沒有理由的,無論發生了任何事,有一個總是全心全意地站在自己這邊。

他笑起來,放開了穆從白,“你知道我有個弟弟,我的爸爸媽媽都更喜歡他。所以我小時候就很想有個哥哥,覺得成為弟弟就會有更多人喜歡我。”

穆從白用著一種神奇地眼神望著他,仿佛在聆聽聖經的信徒一樣。

周媽媽隻鋪一個房間的床給他們,司越珩躺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說:“後來我發現是真的,因為我有了哥哥,還有了對我好的二舅和舅媽。”

“可是周嘉盛欺負你。”

穆從白還是執著這一點,司越珩無奈地笑起來,撐起腦袋看著穆從白,小崽子一副絕不和周嘉盛和好的表情。

他招了招手,穆從白爬上床坐在他旁邊,他倏地又捏到了崽子的臉頰。

“我捏你不是因為我想欺負你,是因為我喜歡你。真的欺負,是帶著惡意的,傷害你的精神和身體,就像——”

司越珩想到了穆從白說被穆戎霆淹在浴缸裡,可是他舉不出這個例子。

讓一個孩子去剖析父母的惡劣,怨恨自己的父母,對於這個孩子可能比本身受的傷害會更加難過。

他就這樣沉默下去,穆從白忽然說:“你和他拍了很多照片,還一直笑。”

司越珩仔細品了這話半晌,終於明白了穆從白的核心意思,脫口而出,“那我們以後也拍很多照片,我保證每一次我都會笑。”

他說完表情倏地僵起來,穆從白也沒有了聲音。

四目相視了半天,穆從白忽然躺到他旁邊,往他身邊拱了拱,貼著他的肩膀念叨起來。

“叔叔,書桌和衣櫃怎麼辦?你要往裡麵裝東西嗎?”

司越珩喉嚨狠狠一滾,卻沒有說出話來。

穆從白仰起頭望向他,觸到他的雙眼又低下去,貼著他的肩膀繼續說:“小小白怎麼辦?叔叔知道怎麼養嗎?曾爺爺說你以前養的小動物最後都死了。”

司越珩看向了穆從白的眼睛,平淡得如同死水,像隻是在背誦寫好的草稿。

“叔叔,我喜歡你買給我的衣服,床單,牙刷,杯子。還有拖鞋,帽子,襪子,玩偶,枕頭。還有書,還有好吃的,印著小熊的紙巾。”

司越珩不知道穆從白還能說這麼多話,他終於開口,“你可以都帶走。”

穆從白忽然抱住他,“可是,我最喜歡叔叔,隻想帶走叔叔。”

“穆從白!”

司越珩有一瞬間想到了帶穆從白走,隻要穆戎霆找不到他們,就像穆從白母親那樣。

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他不能把穆從白關在家裡,穆從白需要穩定健全的成長環境,需要去上學,需要好的醫療條件。

他喊完了名字又沉默了,過了許久他忽然扯起被子蓋到穆從白身上。

“好了,睡覺。”

穆從白乖乖與他一起躺好,他關了燈房間暗下來。

房間在樓上,窗戶能看到不遠處的荷塘,但今晚沒有月亮,外麵一片漆黑,涼下來的夜風吹進屋。

司越珩閉起眼睛,說服自己睡覺。

他本來一開始想的就是穆從白找到親人就送走,他本來就是失去一切才回來的,他本來就沒有能力養好一個孩子。

就像穆祺朝說的,穆從白回去是千億集團的唯一繼承人,現在穆從白還小,覺得與他在這裡養蝦種菜就足夠了。

可是等穆從白長大,明白過來自己放棄的是多麼巨大的財富,又怎麼可能保證不會後悔。

穆戎霆可能會對穆從白不好,可是大張旗鼓接回去,不可能是打算再將穆從白淹死在浴缸裡。

穆從白的身體也能得到更好的醫療條件,將來肯定能長得和穆戎霆一樣高。

穆從白長大也不過還有幾年的時間,到時有了能力保護自己,以穆從白的性格不可能再從穆戎霆那裡吃虧。

司越珩似乎真的說服了自己,呼吸平穩下來,旁邊的崽子卻挪著位置,手伸過來抱住他。

他下意識側了側身,穆從白的頭就抵到了他胸口,然後聽到穆從白細小的聲音。

“叔叔,這一次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司越珩的心臟微微縮了一下,低頭對著穆從白漆黑的頭頂,柔順的發絲掃到了他的鼻間。

穆從白用他幾乎要聽不見的聲音指控。

“叔叔,你說謊了。”

司越珩過去了許久才說出口,“對不起。”

“沒關係,我不生氣。”

穆從白仰起臉望向了黑暗中司越珩,仿佛真的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像平常一樣聲音對他說:“叔叔,晚安。”

“……晚安。”

司越珩回了一聲,穆從白就沒有動靜了,似乎真的睡著了,他卻無法閉起眼睛。

一直到深夜,穆從白突然爬起來,司越珩反應過來時,又已經裝起了睡。

窗外透進來一絲幾乎看不清的微光,穆從白在旁邊呆坐了許久,往剛睡的枕頭下麵掏出來一把柳葉刀,司越珩今天都忘記了說他亂拿危險物品。

黑暗中他小心摸索,扒開了司越珩胸口的衣服,他想在司越珩身上刻下洗不掉的名字,要司越珩永遠記得他。

刀刃反起了寒光,司越珩冷不防呼吸重了一聲,他手顫了一下,轉向司越珩的臉看去。

最後,他還是把刀收起來,換成了筆。

司越珩感覺到筆尖在他皮膚上滑動,觸感有些癢,可能是有過一次經驗,他從筆的滑動知道了穆從白在寫什麼。

這一次,不是名字,而是一句——

叔叔再見。

作者有話說:

穆小狗:你們信我就這麼走了?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第32章 決心

# 032

太陽剛剛被拔出地平線的時候, 房間裡鋪上了一層金光,陡然驟亮有些晃眼。

司越珩把眼睛往被子裡藏了藏,背後的穆從白起來了。

他又下意識沒有動, 感覺著穆從白在他身後坐了半天, 最後輕手輕腳下了床,像是怕吵醒他。

他不知道這一晚到底睡著了沒有,反正穆從白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 也都裝作不知道。

等到輕微的腳步聲出了房間,房門關出了一聲細響, 他才睜開眼回頭, 望過去穆從白已經不見了。

他定著眼看了那扇門很久, 最終歎出一口氣。

算了吧,一切不過是回歸了本來應該的樣子,向李紹忻借的錢還沒動過,剩下的錢也還夠在這裡躺平好幾年。

反正他本來就對未來沒什麼期望了,穆從白留在他這裡, 也是被他耽誤, 說不定將來會被他影響成為一個不學無術,庸碌無為的廢人。

司越珩又閉回眼睛翻身繼續睡,這一次他真的睡著了,隻不過沒睡上多久,就被擅自開門進來的人吵醒。

周嘉盛走到床邊, 把床踢得砰砰響了幾聲,“喂,你的小狗崽真的走了, 你不去送送他?”

司越珩裝作沒有聽見, 周嘉盛繼續說:“確實這樣對你們都好, 再說他又不是要去外太空,霍城也就幾個小時,你要是不舍得可以沒事去看看他。”

司越珩還是沒反應,周嘉盛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沒醒,繞到他臉對著的那邊,驀然杵上了他睜得明亮的眼睛,不由地“嘖”了一聲。

“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說到底是彆人的兒子,你要是那麼喜歡,自己早點生一個。”

“一開始所有人都說他是無父無母,沒有人要孤兒。”

一句話著著點怨天尤人又委屈的意思,周嘉盛看過去有點想笑,司越珩長大了很少露出這種表情了。

他覺得司越珩像是餓著肚子,好不容易撿了顆糖,結果被突然冒出來的人把糖搶走了。

他走到窗邊,大開了窗戶悄悄點了一根煙,然後吞雲吐霧地講起道理。

“越珩,其實人生就那麼回事,得到什麼失去什麼都沒區彆,活著也用不著那麼多理由。你現在覺得難受的事,再幾年再回想起來就也是個屁。”

司越珩終於向周嘉盛盯去,過了好片刻問他,“你的手真的不能再上手術台?”

周嘉盛乾笑了一聲,“騙我爸媽的,實際是我差點把某個病人家屬打殘廢了,對方說如果我滾得無影無蹤就不起訴我。”

司越珩終於坐起來,周嘉盛滅了還剩半截的煙,努力扇去殘餘的煙味,回頭又滿是不在意地說:“你看我現在不還是好好的,離開大城市的卷生卷死,我覺得現在才是我夢想中的生活。”

“那你當年考什麼大學,當什麼醫生,評什麼職稱!”

周嘉盛道理沒講成反被嗆得啞口無言,司越珩無視他出門去了。

周家的廁所沒有鏡子,司越珩洗完臉後扯起衣服往下看。穆從白寫的字很小,眼睛的角度看得不是很清楚,勉強能看出來是幾個字。

過了半晌,他沾水把字洗掉了,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

“越珩,快來吃飯。”

周媽媽已經做好了早餐,看到司越珩下樓立即喊他,可司越珩過來她還想再說什麼,又不自覺沉默下去。

她想勸司越珩彆想了,人家孩子父母找來也沒辦法,又怕她提了司越珩反而更難過。

然而,司越珩像什麼事也沒有,語氣如常地對她道謝,“舅媽,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說什麼麻煩,快坐下來吃早飯,小白他——”

周媽媽的話說著卡住,司越珩卻主動接道:“他也麻煩了你很多,希望他以後能夠少生病。”

司越珩說著又自己反駁起來,“回到穆家肯定有專門的醫生照顧他,我們不用為他擔心。”

周媽媽不確定司越珩是真的想通了,還是有意這麼說的,注視著他半晌問:“越珩,你沒事吧?”

“嗯?我有什麼事?”

司越珩反問,像是為了證明他沒事,早飯吃了兩碗粥,然後抱著他昨晚的臟衣服回去。

到了家門前他下意識停住,院子的大門被掩著,好像已經沒有人在了,他推門進去,卻看到了站在院子中間等他的楊助理。

“司先生,你終於回來了。”

司越珩頓住腳步,楊助理就走到他麵前,客氣地向他露了一個微笑,然後遞給他一張支票。

“這是穆總給你這段時間照顧穆從白的費用,還有昨晚的住宿費。”

司越珩低眼瞟到了支票上的數字,“十萬?你們穆總有點小氣。”

楊助理不禁啞聲,不確定司越珩的意思,打量過去。

這錢並不是穆戎霆讓他給的,而是作為穆戎霆的私人助理,職責內需要為穆戎霆考慮方方麵麵,他認為司越珩照顧了穆從白這段時間,穆戎霆需要補還司越珩的花費。

他按照這棟房子裡的東西估算,十萬絕對綽綽有餘的,當然司越珩可以要求更多,但再多他就得向穆戎霆說明情況了。

司越珩卻沒有再說下去,接過支票趕人,“我接受了,你可以走了。”

楊助理反而愣住,作為合格的助理,在穆戎霆決定來接穆從白的路上,他已經把司越珩的信息簡單的查了一遍。

他雖然不知道司越珩為什麼會回到這個小鎮,但司越珩的家世應該不會想著敲穆戎霆一筆錢,如果真的要敲恐怕也不是他的權限內能解決的。

最後,他得出結論,司越珩肯定是真心對穆從白有了感情,如果穆戎霆不來,穆從白將來可能會姓司也說不定。

穆戎霆大概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才突然要把穆從白接回去,穆戎霆可以把穆從白扔在外麵不管,但絕對不可能讓穆從白姓司。

司越珩不知道楊助理什麼時候走的,他站在屋中間,視線環了一圈。

客廳裡和昨天沒有什麼區彆,他不確定穆戎霆是不是真的昨晚住在這裡。

他先把衣服拿去洗衣房裡,隨手往臟衣籃裡扔去,卻看到裡麵昨天的臟衣服都洗了,包括穆從白昨晚穿的那一身,全都晾在衣架上。

人都走了還把衣服洗乾淨晾在這裡,是打算留給他做紀念?

司越珩把衣服仍在那裡,看了眼那台貼著穆從白名字的洗衣機,穆從白沒有帶走。

他驀地笑出聲,怎麼可能真的帶走,就算穆從白想帶穆戎霆也不會同意。

笑完了他回到房間,準備把周嘉盛的衣服換下來,但是打開衣櫃又愣住了。

給穆從白做的衣櫃還沒好,他給穆從白買的那些衣服,全在他的衣櫃,和他的衣服混在一起。

他數了數,穆從白隻穿走了一身,其餘的一件也沒有帶走。

突然,他又想起穆從白母親的遺物,連忙扯出最裡麵的大衣,果然還在口袋裡麵。

一瞬間他覺得應該追去,將手鐲還給穆從白。

剛才的楊助理,應該還沒有走遠,他現在去還來得及。

想到這裡他突然又不想追了,如果穆從白想要回去會來問他的。

於是,他將手鐲又放回去,沒管穆從白留在他衣櫃裡的衣服,隨便換了一身。

司越珩換完衣服走出去,忽然停在屋中間,想不起來打算做什麼,愣了半晌往穆從白的房間進去。

打開門的一瞬間,他仿佛看到穆從白還在房間裡,像最初見麵時那樣,睡在落地窗前。

可他一眨眼,房間裡所有一切都變了,成了後來的模樣。

穆從白還是什麼也沒有帶走,包括小小白。

他走到牆角的櫃子前,昨晚的血跡已經乾涸在石頭上看不清,但烏龜翻在石頭上一動不動,旁邊還有躺著穆從白寫的名字。

司越珩猛然把烏龜抓起來,隻有他半根手指長的烏龜已經毫無反應,頭都扁掉了一半。

穆從白說過會好好養小小白,認真看了半天的書,肯定不會把烏龜弄死。

所以,一定是穆戎霆。

他想起來穆從白對他說“叔叔是特彆的,獨一無二的,重要的”,突然覺得十萬太少了,都不夠小小白的安葬費。

半晌後,司越珩小心把烏龜放回了陶缸裡,再撿出裡麵的名字重新貼好。

接著,他蹲下去打開了櫃子,裡麵還是塞滿了,穆從白是真的什麼也沒有帶走。

他如同尋寶裡一樣往裡掏,掏出來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

穆從白可能有什麼收藏癖,連最開始過敏開的藥,用完的包裝都理得整整齊齊放在裡麵。

他再往裡麵掏出了那本相冊,翻開裡麵仍然全是他小時候的照片。

再裡麵,他找出了穆從白一直沒給他看過的本子。

現在看了算不上侵犯了穆從白的隱私吧?

司越珩腦子在猶豫,手卻已經翻開了,穆從白是真的有什麼收藏癖好,本子裡夾的都是一些他無法理解的東西。

意義不明的碎紙片,不知來裡來的扣子,甚至是頭發。

他翻到最後有內容的一頁,竟然是他的名字,穆從白的字跡。

小崽子果然是把他也當成了什麼收藏品。

司越珩失笑,合起本子,裡卻掉出來一張照片。

照片他昨天剛見過,是穆從白和父母的合照。

但並不是昨天那張,這張照片起來很舊,上麵的三人臉都被扣掉了,隻是穆從白母親的臉是很久前扣掉的,痕跡已經泛黃,而穆從白和穆戎霆卻是剛被扣掉的。

他腦子裡猛然跳出來穆從白寫在他胸口的“叔叔再見”,穆從白什麼東西都沒帶走,明明昨天還在和他一樣一樣數著說喜歡。

穆從白有著收藏癖好,卻連他自己以前的東西全都不要了。

叔叔再見。

是想和他怎麼再見?

司越珩猛然扔下本子跑出了房間,手機這會響起來,打電話的是家具店的老板,問他今天能不能來裝家具。

他什麼也沒回,直接掛了,跑去周家,在大門外麵遇到了曾傳平和小宋。

“越珩,那個——”

司越珩還是沒有理他們,直奔向周家,找周嘉盛要車鑰匙。

周嘉盛還沒去上班,不明白他突然之間急著做什麼,懷疑地問:“你不是說你不能開車了嗎?”

“給我!”

司越珩堅定地開口,周嘉盛被他嚇了一跳。

認識了司越珩二十多年,他沒聽過司越珩這麼強硬的語氣。

司越珩哪怕是長大了,內裡其實還是原來那個小孩,不懂得在感情上他可以主動,可以要求。

就像他小時候跟在父母後麵,看到他父母牽著弟弟不理他,從來不會哭鬨,隻會偷偷抹眼淚,然後在父母麵前裝出他一點也不在乎,卻被他父母認為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親人,這麼冷漠。

司越珩又重複了一遍,“給我。”

周嘉盛終於把車鑰匙給過去,司越珩拿到立即去開車,直衝出去。

追著司越珩來的曾傳平問:“出什麼事了?他這是去哪裡?”

周嘉盛想了想,“他可能後悔了。”

司越珩不是後悔,他是害怕,他害怕穆從白真的做出傻事。

離開蓮塘鎮到縣城的路隻有一條,回霍城無論是開車,還是彆的交通方式,這都是唯一的一條路。

司越珩不知道穆從白是什麼時候走的,如果時間差得太遠可能已經到了縣城,那他可能就追不上了。

鄉鎮公路車少也沒有交警,他一路把車開到最快,在快到縣城時,終於見到了穆戎霆的車。

三輛完全一樣的車放在一起很顯眼,其中一輛他回家時還在他家門前,應該是楊助理開的,現在卻彙合在一起,說明穆戎霆並沒有走太久,或者故意沒走太快。

司越珩的奇怪一閃而過,驀地超車過去橫到了三輛車的最前麵,對方像是有所預料,沒有追尾。

他停好車下去,在中間一輛車的後座看到了穆從白和穆戎霆。

穆戎霆降下車窗,與司越珩對上了視線,他帶著戲謔的笑意開口,“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司越珩想了一路的措詞,可是見到穆戎霆瞬間提不起他想象的氣勢,視線眺過去看向了穆從白。

穆從白從他出現的一刻就盯著他,一動不動釘在位置上仿佛視線生在他身上的人偶,沒有表情,沒有聲音。

他看到了穆從白手中拿著東西,才發現穆從白不是什麼也沒有帶走,穆從白帶走了最開始見麵時拿的他的照片。

過去半天,司越珩還是沒把話說出口,穆戎霆失去了耐心,打開車門下去,俯著視線對著司越珩說:“你是想再看看我們的親子鑒定,還是你們村委會蓋章的文件?”

司越珩終於收回視線,朝穆戎霆看去,“你根本沒有把他當兒子,為什麼一定要帶他走?”

穆戎霆不屑地冷笑,“那他和你毫無關係,你追來做什麼?”

司越珩又向穆從白看去,穆從白還是和剛剛一樣,連睫毛都沒動一下,視線攫在他臉上。

“穆從白,這次你也是故意的?”

司越珩問出口,穆從白忽然從車裡下來,擠到車門前的穆戎霆,站到他腳前。

他垂下眼,穆從白拉起了他的手,雙眼如同虔誠的異教徒般望著他。

“叔叔,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司越珩心臟微微一顫,他在穆從白眼中,看到什麼之前沒有過的東西。

下一刻,穆從白如羽扇的睫毛輕輕往下一眨,淚珠滾下來,然後對他說:“你可不可以不要拋棄我?”

司越珩第一次見到穆從白哭,眼淚從臉頰滑下來,滴落在他被握緊的手背上,格外燙人。

他腦子裡有許多念頭和懷疑,可是他說不出拒絕,從他決定追來一刻,他就不可能再拒絕穆從白,哪怕真的全都是穆從白故意的。

穆戎霆如同獸類觀察獵物般,一眼不眨地對著麵前的兩人,看到穆從白哭泣的臉,他緊緊地擰起了眉頭。

過去了許久,他冷不防開口,“司越珩,既然你這麼想往地獄裡跳,我成全你。”

司越珩被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將穆從白擋在身後。

穆戎霆卻不急不忙地靠在了車門框上,摸出一根煙點起來,吞起了煙霧才向司越珩瞥去視線。

“我給你五年時間,如果到時你還這麼堅定地想把他留在身邊,我就把他送給你。如何?”

司越珩的視線向穆戎霆撞去,相觸的一瞬他仿佛被惡魔蠱惑了。

他調正了呼吸回答:“他不是你的私有物,他有權利自己選擇。”

“要不是我,他在個胚胎的時候就死了。”

穆戎霆吐出一口煙,瞟到了穆從白,又對司越珩說:“你最好不要後悔,不然就會和他媽一樣,死得連渣都不剩。”

這話的語氣說得輕蔑又挑血,司越珩怒起眼想打人。

穆戎霆卻突然扔了剩大半截的煙踩滅,坐回車裡。

司越珩都沒有反應過來,車已經開走了,隻留給了他一片尾氣。

他猛然懵住,看著開遠的車無法理解穆戎霆到底在想什麼。他覺得仿佛穆戎霆是專門來測試,他留下穆從白的決心的,不然穆戎霆為什麼這麼輕易就把穆從白留下?

“叔叔。”

穆從白才不管穆戎霆在想什麼,他隻知道他贏了,扯著司越珩的衣角仰起來。

司越珩回頭就對上了一張哭得可憐兮兮的花臉,他之前以為穆從白不會哭,可現在卻覺得這孩子是積了多少眼淚,不要錢一樣往外湧,他擦都擦不過來。

可是穆從白眼睛在哭,唇卻笑起來,撲過來抱住他,仰著臉直直望著他。

“小崽子,你到底是要哭,還是要笑?”

司越珩捏住了穆從白的臉,穆從白的笑終於占了上風,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鮮活的表情,仿佛這一刻他才真正的成為了一個活人。

他彎起精致的眼睛,用氣息都仿佛帶著喜悅的聲音說出來。

“叔叔,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拋棄我!”

作者有話說:

穆小狗:我要你愛我,要你為我奮不顧身。計劃成功.jpg

第33章 新生

# 033

公路被太陽烤得蒸起了熱氣, 穆從白的臉被曬得發紅,眼角還掛著豆大的淚珠,反著陽光, 晶瑩閃耀。

司越珩垂著視線, 看了他半天終於問了一句,“穆從白,你究竟準備做什麼?”

過了半天穆從白都沒有說話, 看著穆從白一雙精致漆黑的眼睛對著他,讓他難以真的生起氣, 他也狠不下心追問, 非要穆從白承認什麼。

最後, 他隻是伸出了手說:“交出來。”

穆從白這回很聽話,先把一直抓在手裡的相框給了司越珩,接著瞟了瞟司越珩的眼睛,再往口袋裡掏出來了三把柳葉刀。

司越珩頓時眉頭擰起來,眼神滿是對他的懷疑, 他主動交代, “我把你收走的又拿回來了。”

司越珩等穆從白把刀交到了手裡,心裡想的是這次回去要藏好點,絕對不能再讓這崽子找到。

穆從白小心地問他,“叔叔,你生氣了嗎?”

他捏起了穆從白的嘴說:“生氣了。下次再敢小心我揍你。”

穆從白一點沒受他的威脅, 眼角還掛著眼淚,口齒不清地回答:“下次我不會了。”

司越珩發現穆從白雖然看起來還是可憐的樣子,可與之前有什麼不一樣了, 對著他不再那麼小心翼翼, 像是終於確定他絕對不會再不要他, 連撒嬌都多了一層底氣。

他看著穆從白半晌,衝動的情緒平複下來,感官也終於回籠,才意識到已經熱得滿身是汗。

穆從白還緊貼著他,更讓他仿佛皮膚被粘在了一起,他嫌棄地推開穆從白說:“好了。回去。”

穆從白吸了吸鼻子,抹掉了眼角的淚花花,抓著他的手。

他看著崽子哭得小臉紅彤的樣子,最終牽著他回了車上。

司越珩剛把車倒過去,就看到曾傳平帶了一群人趕來,摩托車、汽車,甚至還有三輪在他前麵停了一片,陣仗有些大。

他讓穆從白坐著彆動,打開車門下去,曾傳平的摩托騎到了他旁邊問:“怎麼回事?穆總人呢?”

曾傳平問完瞥進車裡,看到穆從白嚇了一跳,又覺得理所當然,但他迷惑為什麼穆從白留下來了,對司越珩問:“到底怎麼回事?”

司越珩想了想措詞,“穆戎霆走了,但是把穆從白留下了。”

“我看到了,我是問你為什麼?”

曾傳平覺得他是回答了一句廢話,實際司越珩也想知道穆戎霆究竟在想什麼。

過了半天,司越珩都沒說出為什麼。

曾傳平以為是有什麼他們外人不方便知道的,也沒再追問,大鬆了口氣說:“不管怎麼樣,和平解決最好!我是還怕你真的動起手來,真是嚇死我了!我這一把年紀,都要犯心臟病了。”

司越珩注意向後麵和曾傳平一起來的人,都是鎮上的村民,和他算不上熟,有的人甚至不認得是誰,但所有人都氣勢洶洶。

如果他真的和穆戎霆打起來,他們真的會幫他打架。

在城市裡生活得太久,他已經忘了這種相互幫助的鄰裡關係,大家都覺得理所應當的事實際無比地難能可貴。

他小聲和曾傳平說:“麻煩這麼多人過來,回去我要不要請他們吃飯?”

“大家都是鄉親,吃什麼飯。沒事就好,回去吧。”

曾傳平完全沒放心上,調頭招呼鄉親們回去,這麼大熱的天誰也沒有抱怨白跑了一趟。

司越珩看到其他人都調頭回去,隻留下了來一輛貨三輪,是小宋騎著,後麵拖著周嘉盛。

周嘉盛這會兒跳下貨鬥朝司越珩走去,小宋不滿地喊:“憑什麼是我騎回去!你去吹空調。”

“那本來就是我的車!你叫司越珩給你騎回去,我帶你。”

周嘉盛十分真誠地給小宋出主意,小宋視線轉向了司越珩,“可不可以”的意思很明顯。

司越珩真的沒有不願意,他很感激小宋一直的幫助,但他真的不會騎。

“算了。”

小宋哼一聲,調頭把車騎走了。

穆從白占了副駕,周嘉盛也沒打算去開車,鑽進後座終於感覺活過來,指揮還愣在外麵的司越珩,“開車,你不熱?”

司越珩連忙回到車裡,汗已經淋了一頭,他自如地啟動車開出去。

周嘉盛故意坐到中間往前看去,司越珩好像克服了心理障礙,車開得挺好。

他十分想嘴賤地提一句怎麼突然就能開了,但怕又引起司越珩的心理障礙,影響他的生命安全,所以憋得十分難受。

司越珩把車開得快了一程,回到鎮上,先走的鄉親們也剛到,他在鎮上的水果店買了七八個的大西瓜。

店前支了一個涼棚,老板擺出桌凳,開了西瓜,他招呼了所有人過來。

有的人不喜歡西瓜,周嘉盛替他向老板拿了煙,意示司越珩去付錢,然後挨著發過去,和他們坐在一起吞雲吐霧。

司越珩給了穆從白一塊西瓜,和他一起坐在角落裡,穆從白把那張他的照片塞在懷裡,雙手捧著西瓜的樣子特彆可愛。

他忍不住捏了捏穆從白的臉,聽著旁邊的鄉親們閒聊,都在好奇地問周嘉盛穆戎霆的事。

周嘉盛瞎扯道:“說是他老婆跟人跑了,孩子要跟彆人姓,所以他心理變態,想把彆人的孩子帶回去,結果孩子不要他,什麼也沒撈著。”

司越珩聽得不知道要不要笑,往穆從白看去,崽子像是完全沒有聽彆人說了什麼,認真地扣著西瓜上麵的籽,扣乾淨了遞給他。

“叔叔,吃西瓜。”

司越珩張嘴接過了西瓜,覺得穆從白這樣也挺好的,至少不會因為穆戎霆再難過了。

他也無法否認,他很享受這樣獨一無二的的偏愛。

這裡結束,所有人都散了,曾傳平和小宋回去上班,隻有周嘉盛偷懶地和他們回去。

司越珩把車開回周家的院子,周媽媽和周父立即過來,看到穆從白跟著回來了,頓時高興得沒說出話來。

他像沒事發生一樣,把車鑰匙還給了周嘉盛就帶穆從白回家。

周媽媽見司越珩和穆從白出去了,才拉著周嘉盛問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我要去上班了。”

周嘉盛回答完就出去,拿起手機發了條信息,問穆戎霆是不是有什麼心理問題。

他走到了衛生所的時候,他問的消息回了過來。

——自從他老婆跑了後,他就不太正常。好不容易找到卻是死訊,他就更不正常了。

——不對,他本來就不太正常。你不會是打算綁了他兒子,去找穆老二報仇吧?

周嘉盛沒有回,揣著手機去了他的工作崗位睡覺。

司越珩和穆從白回到家,進了院子時還很平常,可當走進房子大門,看到熟悉的客廳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這仿佛是一個新的開始,他們走了門就有什麼不一樣。

穆從白抓著司越珩的手,視線往屋裡每一處都看了一遍,最後視線定在司越珩向他垂來的視線裡。

“叔叔,我回來了。”

他說著眼睛裡染起了笑,接著漫延成了一張燦爛的笑臉。

司越珩沒有見穆從白這樣的笑過,仿佛脫胎換骨般成了一個全新的模樣。

他受了感染,不自覺跟著一起笑,壓著嗓子地回了一聲,“嗯。”

下一刻,穆從白忽然撲過來抱住他,手腳都往他身上掛,像個沒背好的背包在他身上。

司越珩瞬間領會到了穆從白的恃寵而驕,一巴掌按在他臉上說:“站好。”

穆從白沒有站好,他隻能拖著一隻人形背包進屋去,到了穆從白的房間門外,他突然停下來對穆從白說:“你知道小小白死了嗎?”

“知道。”

穆從白終於好好站起來,司越珩怕他難過,試探地說:“要不要給它辦個葬禮?”

這麼說是因為他小時候就是這麼做的,甚至會買兒童玩的鞭炮來放,還會用作業做折花圈,帶著他的小夥伴舉行儀式。

穆從白舉著和他想象完全不一樣的眼光看他,他不理解地問:“你不想嗎”

穆從白默默進去,把小小白從缸裡拿出來,到外麵的陽台上,雙手捧住小小白合拾,然後對著遠方點了三下頭,甩手將小小白還給了荷塘。

“你就這麼扔了。”

穆從白反問:“那不才是它真正的家嗎?”

司越珩驚訝,他忽然覺得穆從白說不定比他更通透成熟,但作為叔叔他擺出大人的威嚴。

“穆從白,既然你回來了,以後就得聽我的話,懂嗎?”

穆從白非常乖地點頭,他正了正色接著說:“首先,你必須去上學。”

頓時穆從白不想乖了,眼睛裡寫滿了抗拒,他強調地說:“必須去。你要學會去認識更多的人,特彆是同齡人,學會融進社會,學會最基本的做人道德與是非觀念。懂嗎?”

穆從白隻是直盯著他不說話,他不知道崽子是不是聽懂了,想著要再怎麼解釋,穆從白卻突然又撲過來抱住他說:“我懂了。但是叔叔你要保證,永遠讓我留在你身邊。”

司越珩愣了片刻,按著穆從白的臉把他推開,嫌煩地說:“等你長大,有了喜歡的人就不會這麼想了。”

“我長大也隻喜歡叔叔。”

穆從白無比虔誠地保證,司越珩還想再糾正他,但現在說了也不一定有用,再過兩年穆從白習慣了和同齡人相處,說不定就會嫌他煩,巴不得他離遠一點。

肯定會這樣。

司越珩仿佛已經看到了幾年後穆從白的樣子,更加嫌棄地推開他。

穆從白卻像強力膠一樣,撕都撕不開,他真的煩了,蹙起眉頭瞪下去,穆從白驀然又賣起了乖。

“叔叔,我餓了。早飯沒有吃。”

他想起一早穆從白輕手輕腳離開房間,沒了脾氣,“放開,我去做。”

穆從白終於放開了司越珩,但亦步亦趨跟在司越珩後麵,一起進了廚房。

司越珩打開冰箱,他就立即蹲到冰箱門裡問:“叔叔,你要拿什麼?”

司越珩扯開他,拿了菜出去,他立即又湊到洗菜盆前,“叔叔,你要洗菜嗎?”

司越珩洗完菜他把菜板拿過來,但菜被司越珩用手擰成了幾截,他問:“叔叔,你不用菜板嗎?”

“穆從白,你怎麼話變得這麼多了!”

穆從白仰起臉對他笑,“因為我想和叔叔說話。”

司越珩當作旁邊的人不存在,他準備隨便煮個麵條,但拿到蒜時,穆從白突然說:“我不喜歡蒜。”

之前穆從白自己煮麵的時候,都總是放蒜。

司越珩打量了他兩眼,捏住了他的嘴說:“你以前怎麼吃下的?”

穆從白對著他不回答,他其實不問也明白,因為怕被他嫌麻煩所以什麼也不說,但現在崽子底氣硬了,膽子也大起來。

他鬆了手把蒜放回去,“你還有什麼不吃的?”

“蔥,苦瓜,青椒,西蘭花。”

穆從白一一數出來,又想了片刻,“還有我沒想到。”

司越珩如常地一邊切生薑,一邊回答:“我記住了,坐外麵等,彆防礙我。”

穆從白乖乖地退到外麵的餐廳坐下,撐著下巴視線一直追著司越珩,眼神裡全是得逞的笑意。

作者有話說:

被人舉報了對未成年人有害,很惶恐,因為攻年齡小,已經謹慎到連用詞都特彆注意了。 (┭┮﹏┭┮)*

第34章 螢火

# 034

司越珩的麵隻煮了一碗, 煮完端到餐桌上,陪穆從白一起吃完。

穆從白的餐桌禮儀沒有一開始那麼嚴苛了,但還是安安靜靜到吃完後, 放下筷子才從眼睛裡冒起了小星星對他說:“好吃。”

這還是第一次主動地說出來, 之前他表示好吃的方式就是多吃兩碗。

司越珩對自己的廚藝並沒有那麼高的評價,但煮出來彆人說好吃總是高興的,尤其穆從白吃得那麼認真。

他看穆從白吃飯也覺得很賞心悅目, 時隔這麼久再一次注意到穆從白真的長得很精致,加上吃東西時認真優雅的動作, 真的如同童話裡的小王子一樣。

現在這個精致的小王子滿眼都隻有他, 隻信任他, 隻對他這樣笑。

大約每個人都是喜歡被人偏愛的,他從穆從白這裡得到了曾經渴望的獨一無二,他甚至都沒有再做過他父母將他扔下荷塘,說隻要司皓鈺一個兒子的夢了。

他藏不到眼角的得意,用眼神指揮穆從白去洗碗。

穆從白洗完了, 他又說:“把舅媽拿來的桃子挑一下, 有的放這麼久,會壞。”

穆從白仿佛很喜歡聽他的吩咐,每次叫他他做事他都顯得格外高興。

他看著穆從白把桃子從冰箱裡拿出來,挑了一個最大最軟的剝了皮,切成小塊放到盤子裡, 最後遞到他麵前。

“叔叔。”

這一聲穆從白叫得賣乖的意味十足,杵在他麵前實在是可愛得不行,他不住捏了捏崽子的臉蛋, “你怎麼這麼乖!”

“因為喜歡叔叔。”

司越珩動作微微一頓, 同樣的話穆從白說過不止一次, 但之前每一次說都是在討好他,害怕被他拋棄。

可是現在這一句並不是,他覺得穆從白不隻是話變得多了,還似乎摸到了他喜歡聽什麼。

他一時間有些想不起穆從白最開始是什麼樣子,覺得穆從白的學習能力可能不隻在事物上,還在感情上。

從剛開始見麵到現在,穆從白一直在從他的反應裡,調整自己的態度,有兩次變化明顯得他都看出來了。

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穆從白終於找到了對他最有效,讓他最滿意的模樣。

他腦子裡跳出了穆祺朝,還有穆戎霆說過的話,懷疑穆從白現在的這一麵也是故意針對他裝出來的。

高功能反社會人格,他背著穆從白查過,他仍舊無法準確地用來定義穆從白。

司越珩放開穆從白張嘴,穆從白立即用小叉子叉了一塊桃子喂給他。

桃子很軟很甜,他懶得再想彆的事。

裝的又怎麼樣,至少說明穆從白真的在意他,才願意對他偽裝。人和人的關係有時甚至連父母,都不屑裝一裝虛情假意。

隻要穆從白能演過這幾年,到成年長大,自然而然離開他,也不過是孩子長大了就該獨立,他不至於有什麼好難過。

司越珩吃完桃子,家具店的老板又給他打電話,問他今天安不安裝。

他猛然想起來這事,和老板道歉,說下午都在家,老板也沒什麼情緒,約好了安裝的時間。

中午吃飯時,隻有司越珩和穆從白,因為司越珩的手差不多的事都能做了,和小宋說了不用再來做飯,不過歡迎小宋隨時來蹭飯。

今天小宋沒來,他們拖到了一點多才吃,吃完又無聊在客廳換了好幾十個台,然後去睡午覺。

穆從白的房間是中午最涼快的一間,窗戶打開就有過堂風穿過,連空調都不用開。

司越珩不問穆從白同不同意,直接擠到了他床上,不過午覺隻睡了一半,家具店的工人就來了。

穆從白睡著迷迷糊糊,司越珩把他扛去隔壁房間,叫了工人進來安裝。

比起上次的床,這回安裝要複雜一些,時間也花得多一些。

司越珩幫不上忙,在門外麵看著,看到一半時穆從白出來了,警惕地站到他旁邊。

他側頭看了一眼,崽子雖然沒有什麼動作,但眼神還是如同在巡視自己領地的狼崽,深恐彆人要對他的一畝三分地做什麼。

這個問題可能一時半會兒很難改過來,隻能以後再說。

安裝完後,穆從白首先進去巡視,仔細地確認了每一個地方,用眼神打上他的標記。

房間的格局橫長,進門是床,手邊靠牆是衣櫃,床尾對著的就是書桌。

考慮到穆從白會長高,書桌的桌麵司越珩特意要求做成可以調節高度的,現在就差了一張椅子。

司越珩站在一旁,欣賞穆從白將他之前買的書放上書架,桌子正中間擺上相框。

相框裡是那張穆從白跟穆戎霆走時,唯一帶走的照片。

司越珩自己都從來沒有擺過自己的照片,很想去收起來,但穆從白已經認定那是屬於他的私有財產,完全不許他碰。

“你愛擺就擺吧,去把你自己的衣服拿過來。”

司越珩留了話出去,但突然又回來,“還是先彆拿了,衣櫃門打開先去去味,放段時間。”

安裝的工人們在外麵收拾東西,周駿也來了。

司越珩出去請他們喝了飲料,吃了西瓜,然後又在院子裡說石榴什麼時候才能吃。

周媽媽和周父上坡乾活回來,路過時看到院子裡有人,就進來看了看,聽說穆從白房間的家具裝好了,都去參觀了一翻。

穆從白對於周家父母的警惕沒那麼強,周媽媽到處看的時候,他還主動地介紹起來。

“叔叔說這裡放夏天的衣服,這裡放冬天的衣服,等冬天的時候再給我買,還有這裡叔叔說可以放襪子。”

周媽媽表示,“很大,被子也能放下。”

穆從白解釋,“叔叔沒說要放被子,這是我的衣櫃。還有這個書桌,叔叔說等我長高了也可以用,叔叔還說要給我買椅子。”

司越珩送走了周駿他們,回到門口就聽到了穆從白的話,除了剛才他說差把椅子,其他的話他不記得什麼時候說過。

周媽媽笑起來,“行了,知道你有叔叔!你叔叔真好,真厲害!”

穆從白露出驕傲得意的眼神,司越珩才明白過來,他是在炫耀。

這麼小孩子氣的行為,果然也始終不過是個小崽子,甚至比同齡人更加天真純粹。

周媽媽看到司越珩,終於找到機會,拉著他到沒人的地方問:“越珩,小白到底怎麼回事?他爸不會再找回來吧?真的把他留這裡了?”

司越珩想起穆戎霆說的五年,不是很明白他到底指的是什麼,但是五年後穆從白就該成年了,到時穆從白要做什麼選擇,穆戎霆也不能再左右。

他當即拋開了這個五年,和周媽媽說:“沒事,他應該不會再回來的。”

“那就好。”

周媽媽瞬間表情都放鬆下來,於是說:“晚上過來吃飯。”

司越珩一愣,臉上寫著怎麼又吃,周媽媽盯著他說:“人多熱鬨,又不差你們兩雙筷子。”

他點了點頭笑起來,“謝謝舅媽。”

到了晚飯的時間,穆從白已經不排斥去周家吃飯了,甚至出門時主動牽住司越珩的手走在前麵。

他們今天去年有些早,在路上碰到了騎自行車回來的周嘉盛。

周嘉盛一個漂移甩尾,把自行車停在他們前麵,打量著穆從白說:“穆小狗,你今天很得意嘛,尾巴都翹起來了。”

穆從白本來開開心心的表情瞬間沉下來,眼神舉著刀向周嘉成殺去,餘光發現路邊有一截乾樹枝,他先衡量了距離,迅速過去把樹枝撿起來。

周嘉盛早有所料地立即騎車,後座的鋼架卻被司越珩一手抓住,車沒騎出去,反倒把他的眼鏡顛掉了。

“司越珩!二比一過分了。”

周嘉盛踩住自行車回頭,司越珩回答:“你這麼大人欺負小孩才過分!”

穆從白已經舉起樹枝,像隻凶惡的小野狼崽,但他沒有直接敲周嘉盛腦袋,隻威懾地表達他的凶狠。

“穆從白,捅他膝蓋窩。”

司越珩一喊,他立即把樹枝捅過去,周嘉盛沒了眼鏡看不太清,連忙棄車去撿眼鏡。

他聲東擊西地把自行車騎過來,長腿撐著回頭,“穆從白,上車。”

穆從白盯著自行車研究了兩眼怎麼上車,然後扔掉樹枝,跳到後座上麵蹲著,雙手抱住了司越珩。

“叔叔,快走!”

周嘉盛撿起眼鏡戴好,就見識了穆從白新奇的坐車方式,笑得拍起了大腿,眼鏡差點又掉下去。

司越珩也對穆從白蹲在後麵的鋼架上,用眼神表示了不解。

穆從白認真地問:“不對嗎?”

“對,你喜歡怎麼樣坐都可以!扶穩。”

司越珩喊著踩起自行車衝出去,破開了傍晚的熱風,衣襟和頭發都被揚起來。

穆從白在他背後探起了頭,語氣高興地說:“叔叔,我第一次坐自行車。”

“有時間我教你騎。”

司越珩回著話,聲音散在了風裡,自行車往前直衝出去。

周嘉盛把這一幕被拿手機拍了下來,走回家後,穆從白被司越珩指揮去了幫他媽上菜,他把剛拍的照片給司越珩看。

“一百一張。”

這個角度穆從白的姿勢更加好笑,但也格外可愛。司越珩強忍著笑講價,“太貴了,十塊。”

“你們家小狗就值這麼點錢?”

司越珩向周嘉盛瞟了一眼,扯起了嗓子喊:“舅媽,剛才嘉盛哥——”

周嘉盛拉住司越珩,“成交。”

司越珩給周嘉盛發了十塊的紅包,“全部發我。”

“我說的是十塊一張!”

“舅媽——”

周嘉盛又拉住了司越珩,“你厲害。”

穆從白端著菜出來,看到司越珩和周嘉盛離那麼近,他放下菜就把司越珩拉開,然後擠在中間。

司越珩盯著手機要笑不笑,他好奇地湊過腦袋,“叔叔,你在看什麼?”

“大人看的,小孩不能看。”

司越珩一本正經地回答,之前穆從白從來不會湊來看他手機的內容,可現在他舉著手機不給看,穆從白還會來拽他的手。

他一下把手機按黑,穆從白看到了手機也沒能看到自己的英姿。

“周嘉盛,你是不是又欺負小白!”

周媽媽出來第一句話就罵周嘉盛,然後和穆從白說:“小白,要是他以後再欺負你,告訴舅奶奶。”

穆從白非常乖站直,對著周媽媽點頭,“好。”

周嘉盛懷疑他可能是唯一清醒的人,除他外周圍的人都被穆從白收買了。

他“嘖”了一聲用手偷菜吃,被周媽媽打了一筷子。

周父端了最後一個菜出來,放上桌說:“好了,開飯!”

剛被打的周嘉盛被叫去拿啤酒,問司越珩要不要,司越珩還沒有回答,穆從白托著司越珩的手舉起來,“我要。”

“你舉手舉自己的,舉我的手做什麼!”

司越珩說完了才想起來教訓他,“誰告訴你你可以喝酒的?”

“為什麼我不能喝?”

司越珩回憶起穆從白上回喝錯半杯就醉的場麵,覺得最好永遠也彆讓穆從白喝,於是他嚴厲的說:“酒小孩不能喝,你長大了也不要喝,喝多了會變醜,還會惹人討厭,記住了嗎?”

旁邊拿著酒瓶的周父和周嘉盛愣住了,穆從白認真地記住司越珩的話,保證地說:“我不喝。”

司越珩這時抬起頭,才注意到了對麵的兩人,“連忙說,我沒有說你們!”

周媽媽插道:“越珩又沒有說錯,你們難道以為自己喝醉的時候,很招人喜歡啊?”

周父和周嘉盛用沉默反省,但酒該還是喝,還不忘問司越珩。

司越珩本來就不喝,隻是偶爾場麵不得不喝一點,況且他剛教育了穆從白,要以身作則。

周媽媽給他們拿了榨的冰西瓜汁,穆從白接到先用眼神問司越珩,司越珩說了可以喝他才喝。

周媽媽越看越覺得這小孩怎麼這麼乖,比司越珩小時候還要乖,比周嘉盛,那就是她當初怎麼沒把周嘉盛扔了。

夏天的夜剛落下來,到處都響起了蟲鳴蛙叫。

可能是終於塵埃落定,今晚的飯吃得格外久,最後回家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周嘉盛借口送司越珩和穆從白,和他們一起到了外麵,蹲在路邊抽煙。

司越珩牽著穆從白走過去,看到路邊的草叢裡有兩隻螢火蟲,他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見過了。

小時候的夏天沒有那麼多電視節目可以看,大人們總是湊樹下河邊聊天,小孩們就在草叢裡追著螢火蟲。

“穆從白,等一下。”

司越珩突然停下來,小心走到草叢裡,準備抓一隻給穆從白看看,感同身受一下他的童年。

結果他剛踩進草叢,裡麵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他嚇得立即退出來,差點摔倒。

“叔叔。”

穆從白跑過去,把周媽媽給他的手電往地上一跳,草叢裡跳出來了一隻青蛙。

他問司越珩,“叔叔,你害怕青蛙嗎?”

司越珩不是害怕青蛙,隻是不知道草叢裡什麼在動,本能地被嚇出來了。

他正了正聲,“不怕。”

穆從白不知在想什麼盯著他,忽然把手電塞給他,毫無畏懼走進草叢裡,彎下去兩隻手輕易捧了一隻螢火蟲回來。

“叔叔,你是想抓這個蟲嗎?”

司越珩冒起了莫名的勝負欲,覺得自己竟然比不上穆從白,小崽子連捉螢火蟲都有天份。

可是穆從白把手捧到他眼下,小心地打開,露出停在他手心裡的螢火。

他低眼看先到了穆從白被螢光映起顏色的鼻尖,穆從白像是感覺到他的視線,仰起臉來,對著他笑了。

他忽然伸出指尖輕輕一碰,螢火蟲從穆從白手中飛出去。

穆從白還想去抓,但司越珩好像並不想要了,他疑惑地看去。

司越珩問:“你知道這是什麼?”

“我知道,螢火蟲,鞘翅目螢科,因為體內有發光細胞,與氧氣反應產生了發光的效果。”

這回答得過於專業,司越珩都隻能說出這個叫螢火蟲,他有種自己輸了般的感受,隨即又驕傲起來。

他家的小崽子說不定是個天才,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以前媽媽不讓我出門,但是她給我買了好多書,我就看到了。”

司越珩再次驚訝了穆從白的學習能力,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穆從白完全不看他買的中小學生讀物。

大概他買的那些書穆從白早沒了興趣,養殖的書穆從白母親再怎麼也不會買,沒看過才喜歡。

“算了,回家。”

司越珩拉起穆從白的手,打起手電往回走。

穆從白還在看草叢裡的螢火蟲,“叔叔,螢火蟲你不想要了嗎?”

“小孩子才喜歡那種東西。”

穆從白突然定住腳,望著他半晌,“叔叔剛才是想抓給我的嗎?”

“隻是給你看一看,你已經看過了,小蟲子也是有生命的,不要隨便傷害它們,懂嗎?”

司越珩趁著機會糾正穆從白的觀念,他不知道穆從白是不是聽懂了,但認真對他點了頭。

平常九點多他們已經睡覺了,今天回來晚了一些,洗完澡已經10點了。

司越珩終於躺到了床上,回想這一天大起大落的心情,昨晚他以為穆從白就這樣走了,可是今天穆從白還在這裡,並且又來了他床上。

“你的房間已經好了,可以睡了。”

穆從白把自己的枕頭,還有手掌玩偶放到床上,自己爬上去躺下了才說:“房間裡有味道。”

司越珩想起剛裝的家具,怕他又過敏,安慰自己再睡幾天就好了,到時把粘人的小狗趕出去,他就能回到一個人睡的日子。

“叔叔。”

他正進行著美好期望,穆從白就像隻毛毛蟲一樣蠕到了他旁邊,手腳並用地抱著他,枕著手掌玩偶仰頭對他說:“晚安。”

第35章 保證

# 035

天氣越來越熱, 太陽剛剛升起就迎來了暑氣。

司越珩又一天被熱醒,從穆從白上次到他床上他沒趕人,這幾天崽子每天都會帶著枕頭和玩偶過來。

最讓他無語的是睡到半夜, 穆從白會把玩偶枕頭都抱過來, 連頭自己一起全揉在他懷裡,他仿佛蓋了一張大棉被。

穆從白不隻醒的時候更粘人,連睡覺都更煩人了。

他把穆從白和枕頭一起推出去, 下床洗了個澡才感覺涼快下來。

這會兒雖然太陽已經在半空,其實也才六點多, 他回到房間穆從白還沒醒, 但他已經睡不著了, 就靠到窗台上考慮以後的問題。

經過這幾天的平靜,他決定先帶穆從白去檢查身體,最好是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不然他可能到時得主動帶穆從白回穆家去。

不會的!如果穆從白真的有什麼根本上的疾病,肯定一出生就檢查出來了, 隻不過是因為體質弱才總生病的。

司越珩強行說服了自己, 立即給穆從白在市裡的三甲醫院掛號。

最近能掛的號也在後天,但後天是周日,門診隻有半天,周一又怕人太多,最終他掛了下周三上午, 周二去住一晚不用那麼趕時間。

掛完號他無事可乾就去做早飯,做到一半穆從白醒了,揉著眼睛走過來, 叫了一聲“叔叔”, 迷蒙的眼睛看到他瞬間明亮起來, 對著他傻笑。

“去洗臉刷牙!”

司越珩騰出了手掐著他下的臉,看到穆從白乖乖地點頭,才滿意地鬆手。

吃完早飯,穆從白又主動地去洗碗,洗完後司越珩去洗衣服,穆從白就開始掃地,掃完屋裡掃院子。

一早的院子還很涼爽,司越珩搬出了他爺爺的躺椅,擺到屋簷下看穆從白掃院子。

小宋來的時候,穆從白已經快要把院子掃完了,他拿了一份郵件到司越珩麵前。

“什麼東西?”

司越珩奇怪地看去,小宋表情似笑非笑,要笑又不笑,感覺無比怪異。

他把郵件接過來打開,是穆戎霆寄來的監護權委托,都已經蓋好章,可以生效了。

“這是什麼意思?”

司越珩對小宋問出口,此刻他的表情可能和小宋一樣,仿佛是件好事,又仿佛是個陷阱,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小宋終於說:“彆管那麼多了,反正他都委托給你了,而且五年後穆從白都成年了,他也管不了了。”

司越珩覺得也是,有了這份委托書他也能省掉許多的麻煩,當即收起來。

他不知自己是忘了還是有意,穆戎霆來的時候,穆從白的出生證明和戶口他沒拿出來,現在反倒不用再另外去辦了。

接著,他第一件想到的事是穆從白上學,剛問出口,穆從白就拖著掃把跑過來。

“叔叔,我不想上學。”

司越珩覺得穆從白果然就是個小屁孩,之前要送他走時,口口聲聲說要去上學,現在有了底氣,又開始說不去。

小宋也說:“你也不用這麼著急,學校馬上就要放暑假了。”

司越珩回:“先問好他的情況能不能在鎮上上,萬一有什麼問題,正好暑假的時候解決,等下學期就能去了。”

“這倒也是。”

小宋很讚同,他還要回去上班,接道:“我先走了,上學的事我回去問下支書,看需要什麼,到時告訴你。”

小宋走後,司越珩把委托書和穆從白母親的手鐲放到了一起,出來看到穆從白還是垮著臉。

他把小崽子拉去了沙發,坐好後才說:“學校沒有那麼可怕,有很多和你一樣大的小孩,你可以和他們做朋友。”

“可是你又不跟我一起。”

穆從白說著擠到了司越珩旁邊,像身上裝了吸司越珩石一樣,粘著拱圈,然後委屈巴巴地說:“我去上學了,就不能和叔叔在一起了。”

司越珩想了想才明白穆從白真正的意圖,想把粘在他身上到處爬的崽子扯下來,結果沒有成功,隻能任穆從白在他背後滾圈地解釋。

“我們不需要每時每刻在一起,你要去交你自己的朋友,做你這麼大該做的事,比如和小夥伴一起去玩,捉螃蟹捉魚,還有玩遊戲之類的。”

穆從白一眼不眨地一動不動,臉上又成了沒有表情的樣子。

司越珩很無奈,不知道要怎麼再解釋,最後說:“人和人相處是需要距離的,如果你每天每時每刻都粘著我,時間久了,我也會討厭你的。”

穆從白終於聽進去了最後一句,眼睛一眨,淚花閃爍地問司越珩,“你真的會討厭我嗎?”

司越珩一看崽子仿佛又要哭了,連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用一直跟著我,你也有自己的秘密什麼的,不想被我發現的時候,對不對?”

“我知道了。”

穆從白終於離開了司越珩的背,乖乖坐到了一旁,抹了抹沒掉出來的淚說:“我會去上學。”

司越珩以為上次穆從白哭是情緒到了極致,現在不禁懷疑這崽子原來愛哭?還是給他演戲演過了?

他看著穆從白一臉可憐妥協的模樣,不忍再說什麼,安慰道:“還有一段時間,到時我們再說。行了吧?”

穆從白一下拱過來抱住了他,聲音還帶著鼻音說:“嗯,叔叔不要討厭我。”

“我、不會討厭你的。”

“永遠?”

司越珩頓了頓,“永遠不會。”

今天是鎮上趕集的日子,周媽媽和周父出門時來叫他們,司越珩才知道。

“越珩,你回來還沒去過吧?不買東西去湊湊熱鬨也好,天天在家都悶壞了!”

周媽媽企圖把司越珩勸出門,司越珩倒也沒有不想去,他現在都已經回憶不起以前的集市什麼樣了。

他擔心的是穆從白不習慣,之前街上沒人時出去,穆從白都那麼緊張。

他問穆從白,“你想去嗎?”

穆從白反問:“有很多人嗎?”

司越珩看他猶豫的樣子,不忍地說:“你不喜歡就不去。”

“我可以去。”

穆從白忽然同意了,司越珩怕他在逞強,他卻說:“叔叔希望我像其他人一樣。我可以去。”

司越珩一瞬間意識到穆從白好像走上了歧路,但下一秒穆從白就笑起來,“學校裡也有很多人,我要先習慣一下。對嗎?叔叔。”

他弄丟了剛才一瞬間的念頭,覺得穆從白說得很對,既然要上學,就先去趕趕集習慣一下。

於是,他們跟著周媽媽和周父到了集市上。

鎮上的主乾道與兩邊通行的公路不是同一條,來往的也多是鎮民的三輪車或者摩托,所以公路兩邊的攤擺得格外擁擠。

司越珩牽著穆從白擠進了人流,沒走幾步就和周媽媽他們走散了。

穆從白緊緊貼著他,似乎非常不喜歡彆人碰到他,被人擠了一下,碰到的地方都要擦上好半天,他都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潔癖。

為了不讓穆從白把自己擦掉皮,他護著崽走到了相對人少的地方,終於不在再擠來擠去。

穆從白雖然很抗拒彆人碰到他,但還是對看到的東西都充滿好奇,一路都在問“叔叔那是什麼?”和“叔叔這是什麼?”

司越珩給他買了一小份現酥藕片,切得細薄的鮮藕被炸得像薯片一樣,上麵撒一層辣椒麵,又香又脆。

不過現在調料變得多了,番茄醬莎拉醬蜂蜜都有。

穆從白選了番茄醬,藕的蛋白質含量較高,司越珩隻讓他嘗一嘗味道,不能多吃。

他點著頭,一口下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不好吃嗎?”

穆從白喂了一片給他,然後說:“好吃。”

司越珩不知道是他記憶出錯,還是沒有吃過番茄醬味的,好像比起他小時候吃過的,是變得好吃了一些。

再往前走,就到了鎮上的小學。

蓮塘鎮不是什麼大鎮,從幼兒園到中學,都各隻有一所。

幼兒園和小學在一起,初中和高中是一所學校,各自在鎮的一邊。

這個時間學校在上課,隻有幼兒園專屬的操場裡,有小朋友在玩遊戲。

司越珩對上幼兒園時沒有多少印象,不過小學的事還記得幾件,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校園,回憶不自覺就浮出來。

他小時候上學遲到害怕被罰,就從圍牆翻進去,他翻的地方有一顆樹,每次都踩著樹翻過去。

現在他看過去,那棵樹已經被砍了。

“叔叔,這就是學校嗎?”

穆從白舉著雙眼往裡麵看去,“你在這裡上過學嗎?”

司越珩又回憶了一遍他翻圍牆的事,覺得穆從白說不定得從小學開始,於是介紹起來,“上過,這裡是小學,前麵就是大門,如果你來上學的話,要從那邊的路回家,不用往我們剛才來的路走。”

穆從白往他指的路看了一眼,露出了好遠的表情,“叔叔,你可以每天送我嗎?”

司越珩果斷拒絕,“不行,你要學會獨立,有自己的個人時間。”

穆從白完全沒聽進去,繼續問:“那叔叔你可以每天來接我嗎?”

“小崽子。”

司越珩又掐著穆從白的嘴,低下頭去說:“你故意地是不是!”

穆從白從袋子裡掏了一片藕塞到了他嘴裡,見到他蹙起眉頭,張嘴接了那片藕,他眼睛躍出了笑意。

司越珩瞬間沒有了脾氣,想說送就送接就接,可又覺得這樣不行,於是回:“到時再說。”

“越珩!”

另一邊的公路突然有人叫他,司越珩看去是周駿,後麵還跟著了一個走路有點飄的小姑娘。

“這是你女兒?”

司越珩看著小姑娘,粉粉的臉,圓得像氣球一樣,兩隻葡萄一樣的眼睛盯了盯他,瞅向了旁邊的穆從白,然後看向了穆從白手裡的零食,手指喂到了嘴裡。

周駿笑道:“對,2歲了。”

“叫什麼名字?長得一點不像你。”

“像我多難看,她長得像她外婆,叫周念唯。”周駿笑得更大聲了,“唯唯,叫叔叔。”

周念唯小朋友指著穆從白手裡的零食,叫了一聲,“哥哥!”

“你就知道吃。”

周駿瞪了小朋友一眼,但小朋友仍然盯著叫,“哥哥!”

司越珩對穆從白說:“小崽子,給妹妹吃。”

穆從白看向他不動,他覺得穆從白的占有欲格外的強,所有他認定是他的東西,彆人都是不能碰的。

他耐心地說:“要懂得分享,這樣你才能交到朋友,懂嗎?”

“我不需要這樣的朋友。”

穆從白對隻比司越珩膝蓋高點的周念維很嫌棄,司越珩捏到了他的臉說:“你這樣會沒有朋友的,還彆人!”

周念唯小朋友忽然大膽地走過來,伸手遞出一隻顆已經被捂熱的葡萄。

“哥哥,給。”

穆從白不為所動,司越珩覺得可愛極了,搶了穆從白手裡的酥藕片,蹲下去給了小朋友一片。

周念唯小朋友卻非要交換,把葡萄給了司越珩才接過藕片,用她不完整的牙啃起來。

她啃了一口,忽然又遞向了穆從白,“哥哥。”

穆從白還是不為所動,眼神反而直盯著司越珩。

周駿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對司越珩說:“她人小鬼大,就喜歡長得好看的哥哥,都是她媽媽天天刷短視頻給帶的。”

司越珩沒理會穆從白的視線,逗了逗周念唯說:“說明她從小就審美在線。對吧,唯唯?”

小朋友認真地對他點頭,“對噠。”

司越珩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喜歡小朋友,不過他如果不喜歡小孩大概也不會想留下穆從白了。

周駿突發奇想,“你這麼喜歡,早點結婚生一個。”

司越珩不知道怎麼突然跳到這個話題,站了起來,周駿還接著說:“你有女朋友了嗎?要不要我給介紹,我老婆她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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