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0(2 / 2)

這話不知道哪句戳中了周星棋,周星棋麵上難看,漆黑的眼盯著林微寒。

兩名少年臉色白著被拖下去,剩下的少年們一句話不敢說,林微寒看了一眼,冷淡地說,“你有什麼不滿儘管來找我,彆拿他撒氣,顧慈的事和他沒有關係。”

這一場鬨劇以周星棋被帶走問話收場,林微寒把人帶到了後院,這裡清靜沒人。

走到沒人的地方之後他就鬆開了手,方才的耐心消散的一乾二淨,他上下打量著路月沉。

“你來這裡……是為了受氣?”

“不是,”路月沉搖搖頭,“我的兩個實驗項目作廢,今天來這裡的有一位是科研實驗項目的負責人。我過來,是想看看還有沒有轉機。”

原本路月沉的實驗項目被選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他插手,所以落選。

……他插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沒想過打擾學長。”路月沉嗓音溫和,“我知道學長不想見我。”

“謝謝學長幫忙。”

“行。”林微寒無所謂,他幫忙是看不過去,剛轉身準備走,他的手腕被握住了。

手腕傳來溫熱的力道,力道有些重,他皺眉看過去,對上一雙深褐色的眼,裡麵翻湧著濃稠的情緒,路月沉移開了目光。

“我能不能和學長一起。”

“……我保證不會打擾學長。”

“他們兩個去哪裡了?”陸景明有些好奇,“周家小少爺被帶走了,那小子太渾了,怪不得他爹不給他麵子。”

江釋一直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頗有些心不在焉。

“……回來了。”

林微寒回來的時候帶了人,路月沉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扭頭看過去,路月沉眼底一片溫和,目光一瞬不眨地盯著他看。

讓他想起來小時候喂的金毛犬,給點吃的就一直跟著他,不理的時候會耷拉著尾巴裝不高興。

“學長好,宋少爺,陸少爺。”路月沉一一打了招呼,在林微寒身邊坐下來。

他們幾個都不熟識,但是互相認識。路月沉和江釋都在閻教授門下,彼此聽過對方。宋澄和陸景明則是前一段時間月色兼職的時候認識,宋澄那個時候還在對路月沉糾纏不清。

陸景明好奇地問,“小路,你和周少爺怎麼回事?”

路月沉:“有些誤會。”

宋澄看看路月沉,又看看林微寒,在一旁沒有說話,路月沉還能平靜的跟他打招呼,看來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他心痛地喝了一整杯果汁。

“小寒,你有時間還是和周公子解釋一下,”江釋在一旁問,“是因為顧慈的事嗎?”

“……這件事和你們兩個人都無關,顧慈犯的錯他自己承擔理所應當。”

宋澄:“這估計沒用,那小子出了名的瘋,畢竟是周家的種……這倒是挺像他爹。”

“學長,這件事我會處理,”路月沉說,“學長已經幫了我很多,我很高興。”

路月沉對江釋禮貌道:“不用江釋學長操心了。”

江釋聞言道:“小寒的事就是我的事,路學弟的事倒是不用我操心。”

桌上氣氛變得古怪起來,陸景明看看兩人,江釋鮮少有這麼較真的時候。

宋澄咳嗽兩聲,“江釋一向比較關心小寒。”

林微寒聽著幾人的對話,他視線側過去,掃了路月沉一眼,這一眼讓路月沉閉了嘴,路月沉安安靜靜地坐著,不講話了。

“那小寒,過幾天我去接你。”江釋說。

說的是實驗項目。

路月沉沉默不語,沒有再講話,隻是時不時地注意著林微寒的動作。

身旁的人沒有存在感,隻是時不時地視線落在他身上,令他感到不適。

林微寒掃過去,他臉色一冷,身旁的青年於是收回了目光,下意識地跟他道歉。

“學長,抱歉。”

林微寒:“……”

“路先生,大少爺找您。”女傭過來,路月沉隨著被叫走。

林微寒看了一眼,隨即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庭院裡,林紹在走廊邊等著,一旁輪椅上的施夷南遠遠地看著宴廳的方向,手指抓著輪椅隱隱不安。

“母親,您不用害怕。”林紹在背後推著施夷南,“他馬上就過來了。”

“見到母親,他一定也很高興。”

施夷南聞言聽進去了,她唇角不擅長地牽動,眼裡帶著細微的光,直到路月沉出現在視線裡,她整個人跟著恢複了生機。

“小路……”路月沉的手腕被抓住。

這是每個月固定的見麵時間,施夷南關懷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目光落在他額頭上。

路月沉稍稍低頭,施夷南把掌心放上去,聲音跟著發顫,“疼不疼?”

“林阿姨,見到您我很開心,”路月沉說,“並不疼。”

“這,是怎麼弄得?”施夷南十幾年鮮少和人交流,隻有再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才遲緩地把遺忘的過去撿起來,笨拙地學著作為母親關心人。

路月沉想了想說,“不小心碰到的。”

“和小寒有關。”林紹在一旁說,“他為了保護小寒受的傷,母親,小寒沒有告訴你嗎?”

見施夷南沒有反應,林紹隨即起身,眼底情緒一閃而過。

“她現在隻能聽進去你的話,”他看向路月沉,“……交給你了。”

人走之後,隻剩下他們母子。

“疼嗎?”施夷南問他,嗓音隻剩下氣音,“我……可以帶你去醫院。”

“已經有人帶我去過了。”路月沉說,“您請不用擔心。”

“我也該走了,”路月沉看了眼宴廳的方向,對施夷南說,“林阿姨,下次我們再見。”

“下次我會為您帶一束花。”

路月沉起身,他眼裡不再溫和,恢複了平靜,眼底一片冷淡。

周家。宴客廳二樓。

“少爺,老爺說讓您露麵之前暫時待在這裡,由我們看著少爺。”

周星棋坐在窗戶邊,他眼底壓著濃稠的墨色,從他的這個位置剛好能夠看到後院的方向。

剛剛路月沉和林紹以及施夷南三人在一起的畫麵,都落入他眼底。

“……真有意思。”

林微寒坐在後座,他眼角能夠掃到身旁的人,這人不知道怎麼就跟上來了,仿佛理所當然一樣。

江釋有實驗項目先走了,剩下的宋澄和陸景明還要再待一會,他要走有個窩囊包跟著一起蹭上來了。

“學長能不能送我回去。”

“我應該和學長順路。”

“麻煩學長了。”

後座充斥著某人散發的冷氣,林微寒莫名不爽,他從後視鏡裡看到路月沉的側臉,似乎察覺到他的不高興,手指傳來了溫涼的熱度。

“學長,今天謝謝學長為我解圍,”手指被緊緊纏繞住,對方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克製中帶著幾分灼熱。

他沒有回應,手指略微僵直,剛準備掙脫,被緊緊地抓住,路月沉的下一句跟著飄過來。

“我能不能請學長吃飯。”路月沉問。

林微寒麵無表情:“不能。”

空氣隨之安靜下來,林微寒能夠從車窗倒影裡看到路月沉的側臉,他手指沒動,側眼掃過去,“……以後我們不用經常見麵。”

半天,路月沉理會了他的意思,眼底幾乎明滅變幻,好一會才開口,“我會儘量不打擾學長。”

“學長準備和江釋學長去哪裡?”路月沉依舊抓著他。

林微寒淡淡地說,“鬆手。”

路月沉看著他,嗓音平靜了幾分,“學長告訴我,我就鬆手。”

林微寒的所有情緒在對上那雙眼之後啞然熄火,心情隨之平靜下來。

“去他說的合作實驗項目。”他皺眉回答。

話音落下,他直接掙開了路月沉。

車子緩緩地停在A大門口,耳旁傳來一聲低沉的“學長”,他下意識地轉頭,掃到路月沉湊過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嘴唇一涼,路月沉碰了一下就退開了。

“我不會再打擾學長了,學長不要和江釋學長在一起。”路月沉說。

林微寒沒來得及理清這和江釋有什麼關係,對方已經下了車,青年的身影掠過車窗。

他立刻擦了擦嘴唇,臉跟著黑了,可惜窩囊包已經下車。

前排的司機仿佛死了,察覺到車裡的氣氛,一動也不敢動。

“回去。”林微寒說了這兩個字,司機才敢動彈。

手機叮鈴一響,名為弦的聯係人發來了消息。

弦:學長路上注意安全(∩△∩)

林微寒:“……”

他十分懷疑路月沉的腦子一並跟著壞了,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他麵無表情地刪除了聊天框。

天氣晴朗,落下一片光穿透梧桐樹,燥熱的天蒸得人一並跟著發暈。

“snow,這是你要的顏料,有新的顏色上了,你可以看看。”

這裡有一間林微寒的地下畫室,附近是油畫小鎮,位於京郊邊,整條街都是賣工藝品和藝術材料,隔壁是一間雕塑工作室,另一邊則是咖啡館。

林微寒白襯衫袖子捋起來,他的頭發有些長了,大半部分用發繩紮起來,隻留了一部分發絲,漂亮的五官完全展現出來。

紅磚牆邊栽了很多橙色的小雛菊,他把畫框搬到門口,聞言應了一聲,“稍等,我一會就過去。”

隔壁咖啡廳是剛開的,遮陽傘擋住了座椅落下一片陰影,炎熱的夏天沒有客人願意坐在外麵,外麵堆了很多做咖啡剩餘的咖啡渣和用過的杯子。

“顧慈,快點。”

林微寒戴著厚重的手套,他正打算進去看顏料,聽到這個名字,他下意識地扭頭。

“來了。”很低很輕的一聲,像是虛無縹緲的遊魂,一道修長纖細的身影隨之從角落裡鑽出來。

對方發絲完全遮住臉,手腕和臉頰有燙傷,這回沒有戴口罩,那張清秀的臉露出來。哪怕充斥著疤痕,那張麵容也並不讓人覺得醜陋。

像是一件破舊瓷器進行了修補,在破碎的邊緣進行雕花。

顧慈進了咖啡館,並沒有注意到他。

拓維正好出來,注意到他的視線,對他說,“你認識他?據說是A大的學生,好像被退學了,現在在這裡打工。”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不認識。”

發生了那樣的事,他們還是不要見麵比較好。

這麼想著,他一整個下午都待在後院,顏料幾乎每一批顏色都不一樣,需要他自己調。

他看手機的時候已經下午日落,拓維給他發來了信息。

Toyve:snow,拜托你幫我看一會店,我馬上就回來,下午辛苦了,給你點了隔壁的咖啡。

他出去的時候剛好對方拿著咖啡上門,青年把深藍色的咖啡杯擱在了桌子上,“您的咖啡,462號,加糖加奶薄荷拿鐵……”

顧慈額頭上的冷汗沾濕了發絲,察覺到了什麼抬眼,兩人對視的瞬間,幾乎是立刻,顧慈臉上跟著白了。

“砰”手指跟著發顫,那杯咖啡掉落在地,咖啡液濺的到處都是,白色的畫框融上一片深色的汙漬。

林微寒嘖了一聲,他大概猜到了,他可能會成為顧慈的心理陰影。

但是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步。

“……對不起。”顧慈立刻俯身去撿拾杯子,聲線低了幾分,發顫的指尖碰到杯子,他輕聲說,“對不起,我會再為您做一杯。”

林微寒在一旁看著,看著顧慈手忙腳亂的收拾,那個沾上汙漬的畫框被對方撿拾起來,“我會賠給您……”

“不用了。”林微寒想也沒想的拒絕了。

“謝謝您。”顧慈一直低著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道背影倉皇離開,林微寒在櫃台後麵坐著,沒一會另一名服務人員過來了,為他送上來了一杯新的咖啡。

“實在抱歉,他是新來的,實在不好意思……”

直到人離開,林微寒的目光在咖啡杯上稍稍停留,那杯咖啡他打開嘗了一口,做的咖啡很清甜,拿鐵的味道沒有被衝散。

……咖啡倒是做的不錯。

拓維回來是在半個小時之後,天已經完全黑了。

“snow,麻煩你了,你下次過來我送你幾盒顏料。”拓維說。

林微寒應聲,“鑰匙在窗台底下。”

他交代了這麼一句,路過隔壁的咖啡館,再次掃見了那一道身影,對方正在擦著玻璃,玻璃上似乎有塗鴉。

他隻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暑假A大可以留校,有幾項學生自發性組織的課題實驗,林微寒有兩組畫是壁畫課題,他和一區工作室的學生合作,偶爾還要去學校一趟。

A大各個院區沒有規定不能跨區交流,但是不同專業之間,除了聯誼之外,基本上沒有過多交集。

林微寒在課題教室看到某道身影的時候,他的目光跟著一頓。

某人比他先來,暑假選擇了留校,對方坐在他的位置旁邊,被幾名學員圍著問東問西。

鬆原:“小路你暑假不用回家嗎,你父母對你很放心啊……”

路月沉:“我父母……他們已經過世了。”

“啊,不好意思。”鬆原趕緊道歉。

常山:“一個人做實驗卻很無聊,你可以經常來我們這,我們暑假還有壁畫課題沒有做完。”

一聽說對方是孤兒,幾人頓時同情心泛濫。

孫真真在一旁附和,“沒錯,小路,我覺得隻有你和我聊得來,他們根本不懂女孩子……”

路月沉有些不好意思,“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怎麼會呢!”三人異口同聲。

直到林微寒身影出現在教室,教室好像開了冷氣,三人立刻閉嘴,全都安靜下來。

“林學長……”

“學長下午好。”

林微寒麵無表情,他剛剛已經聽完了全程,目光落在路月沉身上,路月沉一並跟著打招呼。

“學長,下午好。”

林微寒:“……”

前幾天才說的沒事彆見,林微寒在座位上坐下,淡淡的山茶氣息傳來,路月沉在他身旁解釋,“我或許能幫上學長的忙,而且很想見到學長,所以擅自過來了……”

對方這麼解釋,他還沒有說什麼,對麵的三小隻同時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他如果說一個不字,可能這三個人先哭給他看。

不知道這三個得知路月沉是孤兒之後都腦補了什麼。

“……隨便你,”林微寒涼涼地掃了三人一眼,“幫不上忙你們四個下次都不用來了。”

“肯定能幫上忙,”鬆原把設計稿拿出來,“學長,這是我上次改的設計稿,參考了明代的佛像,明代的佛像現在大部分都在修複,作為文物保護不受公示……”

商量完課題之後,三人自行離開,他也跟著離開教室,路月沉跟在他身後。

“學長,等一下。”身後人叫住了他。

“我有東西要給學長。”

林微寒停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分毫不起眼的紙袋,提著它的那隻手修長冷白。

“……為了感謝學長。”路月沉說。

“不要”兩個字在嘴邊,他看進路月沉眼底,那裡有一片昏暗沉濁的海,仿佛他拒絕,裡麵就會翻潮洶湧。

路月沉:學長(∩△∩)

林微寒:滾(∩▽∩)

第二十八章

“小寒,你收了女人送的東西?”陸景明拿著流沙表看來看去,這似乎是手工製品,裡麵裝了很多個扁平的時鐘。

在流沙瓶倒轉置換的時候,裡麵扁平的時鐘一並跟著轉動,每轉動六十秒下一個時鐘開始緩慢地流動,沙子緩緩地流動,落下來的時候像是廣袤傾落的銀河星空。

這種表他還沒有見過,拿著看來看去,“雖然不值什麼錢,但是做起來應該挺費勁……是哪個小姑娘送你的?”

陸景明雖然不懂,但是依稀能看出來,這和藝術有關,說不定是參照林微寒喜歡的那幾個畫家的作品做的。

對方花了不少心思。

“都不是。”林微寒說。

“都不是?”陸景明問,“那能不能借我玩兩天。”

林微寒畫筆落下,這才看過去,目光在那隻克因藍流沙表上停頓,裡麵的表盤類似於一個小型的物理實驗基地,是路月沉送的答謝禮物。

他沒有回答,基本上是默認的意思。

“你們放假這麼早,元齊他們還有一個月才放假,”陸景明說,“他這兩天都在準備比賽,小寒,比賽那天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可以跟你一起。”陸景明已經把表戴上了,戴上晃來晃去,裡麵的時鐘跟著轉動,還蠻有意思。

林微寒:“……到時候再看。”

兩天之後。

“哥,我沒查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元齊說,“林紹哥確實投了那場手術的同意票,但是在此之前兩人沒有任何聯係,他們是之後在宴會上認識的。”

“由資助人帶到宴會上結識,加上月沉哥為林紹哥解決了方案難題,林紹哥把月沉哥帶到了林家……這些哥也都知道。”

“兩人交集並不多,林紹哥對月沉哥似乎更多的是欣賞……哥暫時隻能查出來這些。”

“資料我回頭發給哥,”元齊說,“哥你要不要來看比賽。”

“……今天月沉哥也過來了。”

原本元齊以為林微寒不會過來了,電話裡林微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直到他在大門口看見了人影。

“月沉哥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元齊一邊問一邊注意著林微寒那邊。

“體院有招兼職,今天運動會來的人太多了。”路月沉給他出示了工作牌。

路月沉回答他,視線從元齊身邊掠過去,在元齊身邊的女人身上停頓。

“姐,你先在這裡等我一會,哥過來了,我一會就回來。”元齊把手裡的運動牌給了元景儀。

“哥——!!”

隔著老遠,元齊身邊冒出來歡快的小紅花,小跑到了林微寒麵前。

“小明哥!”

林微寒隔著老遠見到了幾人,他把手裡提著的東西給了元齊,是路上買的運動咖啡,還有一些小零食。

“小元,你今天把元小姐也帶出來了嗎?”陸景明已經看到人了。

“哥你還給我買了東西,謝謝哥。”元齊笑嘻嘻,抽空回了陸景明一嘴,“小明哥,我姐最近心情不好,你不要打擾她。”

陸景明“哎呀”一聲,“你放心,我隻是想跟你姐姐交個朋友。”

提到這件事,林微寒問了一句,“她的身體最近怎麼樣?”

“不太好,”元齊對林微寒基本上實話實說,“她最近總是喘不上氣,很少出門,今天狀態稍微好點。”

“哥我一會比賽,還要麻煩你幫我看著點我姐。”

元景儀大學學的是表演,原本在影大非常出名,是影大當年評選出來的校花。可惜從四年前生了一場病之後,後麵身體每況愈下,工作學業全部都停了。

林微寒:“好。”

他答應了,總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事。

直到走近了,幾人彙合,元小姐身邊的青年戴了工作牌,向他們走近,目光經過他,落在旁邊陸景明的手腕上。

林微寒後知後覺,“……”

“元小姐,下午好。”陸景明見到本人,難得拘謹起來,耳朵跟著發紅,同時注意到了路月沉的視線,他對路月沉說,“小路,這手表是不是很好看。”

空氣安靜了一瞬,路月沉目光停留了好一會,半天才回答,“嗯。”

一個字,林微寒對上那雙深褐色的眼,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大概是有幾分操蛋在。

“嘿嘿這是小寒給我的。”陸景明炫耀了一番,對麵的元景儀沒有跟他講話,隻是輕輕地點頭,對林微寒喊了一聲“二少爺”。

聲音輕飄飄的,很輕很低。

林微寒思緒跟著晃了一瞬,元景儀非常的瘦,那張臉無可挑剔,隻是皮膚過分的白,瘦的仿佛風一吹就會散。

他腦海裡晃出一道人影,端著咖啡在咖啡廳工作的顧慈,給他同樣的感覺。

“挺適合陸少爺的。”路月沉輕輕地說。

元齊感覺這手表看著有點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撓撓頭,對幾人說,“我一會要去預賽,哥你們先隨便轉轉。”

“逛累了去觀眾台就行。”

元齊臨走的時候摸了摸他姐的腦門,沒發燒他收回了手,“姐,有事你喊哥就行,我可能來不及趕過來。”

元景儀點點頭,“你快去吧。”

他們是表姐弟關係,但是旁支不怎麼親,他平常和元齊比較熟,和元景儀沒什麼交集。

知道元景儀的身體情況,林微寒沒打算走遠,一直跟在元景儀身後,還好帶了陸景明過來,陸景明一個勁地問東問西,笨拙地和元景儀搭話。

“學長,我先走了。”路月沉在他身邊待了一會,跟他說了這麼一句。

兩人一路上沒怎麼說話。

林微寒看著人離開,又看看陸景明手腕上戴著的手表,停留了好一會收回了目光。

A大的運動會一直聞名,吸引來很多外校的學生圍觀。

“星棋,你的事不是已經辦完了嗎?來看看有什麼關係……”

幾名少年沿著體育場進來,中間的那名少年一直看著手機,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報名物理競賽,你小子什麼時候對物理感興趣了。”身旁的人問了一嘴。

“幫我老師報名的。”周星棋隨口一說,抬眼掃過去,他對這群體育生的比賽沒有任何興趣。

忽地,他的目光掃到了某處,在某處略微停頓。

“這比賽還有A大的學生參與嗎。”周星棋饒有興趣地問。

“A大不是已經放假了嗎?不過他們好像能留校,體院放假晚點。”

“好像因為來的人太多,體院找了一部分學生做兼職。”

“這樣嗎?”周星棋視線落在人群之中,牢牢地鎖定了兩人。

其中一個不能動,背後有林家……另一個可是什麼都沒有。

體院靠近操場的小賣部。

路月沉整理了需要送水的名單,他搬了兩箱飲用水,身旁多了一道陰影。

“那個,學長,你需不需要幫忙。”一張稚嫩的臉探過來,對方麵上靦腆,有些不好意思。

路月沉:“不用了,謝謝。”

“那個,學長,其實我有事想找你幫忙。”

“你手機能不能借我用下,我想給我朋友打個電話,我出來買東西忘帶手機了。”

這裡沒什麼人,這會都去看比賽了,對方穿著體院的校服,路月沉於是把水放在一邊,他拿出來手機遞給對方。

“學長,有人給你發信息了。”小孩有禮貌地沒有亂看他消息。

消息是負責人發過來的,讓他去舊的更衣室拿放置的儀器。

路月沉回複了兩個字過去,小孩接過手機之後給朋友打了個電話。

不知道說了什麼,小孩表情變了些許,臉紅起來轉了個方向。

“我是借的同學的手機給你打電話,你拉黑我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我不給你打你就想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路月沉目光稍稍側過去,小孩背對著他,稍稍走遠了點,電話時間打的有點長。

舊的更衣室,在後操場。

“學長,謝謝你。”對方笑嘻嘻地把手機還過來,上麵一箱飲用水自然而然地接過去,“作為報答,我幫你送水吧。”

“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都可以告訴我。”

路月沉見對方執意,於是把水交給了對方,正好順路可以去一趟更衣室。

另一邊。

周星棋和其中一名學生發完了消息,那名學生笑嘻嘻地點了刪除信息,把手機還給了對方。

“謝謝您。”

“學校的舊更衣室現在沒人用了吧。”順嘴問了一句。

負責人見他們是小孩,可能是高中生,擔心他們亂跑,對他們說,“那裡平常沒什麼人過去,除非特殊情況,你們不要去那邊。”

“那就是有人過去嘍。”

周星棋低著頭發信息,一行字順著發了出去。

後操場靜悄悄的,路月沉過去的時候有人在那裡,對方似乎是過來拿器材的,兩人擦肩而過。

他進了舊更衣室,這裡櫃子上落滿了灰塵,背陰器材陳舊,他找到了放在最上麵的器材,眼角掃到了什麼,窗外拿東西的人似乎還沒走。

路月沉動作微頓,他收回了手,剛轉身,身後落鎖的聲音隨即傳來,他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手機屏幕亮起來,顯示電話卡已損壞。

少年在外麵鎖上門,按照周星棋說的,順便在門外放了禁止入內的障礙牌。

“哥我都辦好了你放心吧……關他幾天也死不了,我們玩夠了再把他放出來。”

“運氣好說不定他能被發現提前出來。”

場上的比賽熱烈焦灼,林微寒看到元齊小小的身影,在運動場上化成一個小點。

基本上都是和元齊差不多的個頭,穿的衣服一模一樣,隻有背後的數字不一樣。

沒一會他就看不到人了。

“元齊的比賽在第幾場呢,我怎麼沒看到他。”陸景明在一邊問,“小路也不見人了。”

“哥!!”他們剛說完,元齊已經跑完過來了,額頭上出了一層汗,眼裡亮晶晶的,“姐,你剛剛看到我了嗎?”

元景儀安安靜靜地坐著,聞言點頭,給他遞了一瓶水。

“我還有兩場籃球比賽。”

元齊說完,咕嘟咕嘟地喝完水,一溜煙地又跑了。

場上有很多戴著藍帽子的誌願者,都是過來兼職的,來維持運動會的秩序。

林微寒的目光從那些小藍帽上一一地掃過去,沒有看到路月沉。

比賽進行到夜晚,天已經完全黑了,人基本上都散了去。

“更衣室人都滿了,舊更衣室那邊標了不讓進,學校都沒考慮過這種情況嗎。”

“算了算了,回家再換也行。”

元齊已經換完了衣服,他拿了兩塊獎牌,嘴一直咧著,問林微寒:“哥,我們要不要去吃個飯。”

陸景明:“我覺得可以。”

“先不吃了,你先把景儀送回去。”林微寒說。

“那好吧。”元齊撓撓頭,他姐在外麵他不放心。

陸景明連忙說,“小元,我也跟你一起。”

元齊有些無語,但是到底沒有拒絕。

“哥,那我們走了。”

他們四人在門口分彆,林微寒去了趟油畫小鎮。很多美院的學生暑假在這裡兼職,這裡半商業化半工作室,放假之後很熱鬨。

夜暮之下,他經過咖啡館,隻留了一盞昏暗的燈,玻璃上是歪歪扭扭而鮮明的“小偷”、“毀容怪”、“垃圾”……這些刺目的字眼。

他再次看到了那道單薄的身影。

“小顧啊,我們有監控,再這樣下去會影響店裡的生意,店主的意思是還是報警……”另一名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麵上為難。

“……不用了。”青年背脊彎曲,聲音仿佛低進塵埃裡,散進晚風,一吹就散了。

“……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林微寒鬼使神差地停下來,他在遮陽傘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看著顧慈忙來忙去的把玻璃擦乾淨。

那些塗鴉顏料沾水用毛巾擦掉,青年背脊彎曲,仿佛一並墜入了陰影裡,安靜地被落下來的陰影吞噬。

那些顏料斑駁,哪怕已經被擦掉,還是隱約在玻璃上留下了痕跡。

興許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顧慈後知後覺地轉頭,兩個人對上目光。

看見他,顧慈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他在顧慈逃跑之前開了口,“……來杯美式。”

“還按照你上次的做。”他說。

顧慈臉色蒼白,手裡的毛巾掉進了水盆裡,半天沒反應,端著水盆匆匆地離開了。

他靜靜地在外麵坐著,夏天的夜晚還是很燥熱,這邊靠近人工湖,時不時地有晚風吹過來。

十分鐘之後,一杯咖啡端到了他麵前,顧慈在他對麵坐下來了。

兩人都沒有講話,氣氛安靜而沉默,好一會,顧慈開了口,他頭低著,嗓音低而啞,“……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第二十九章

林微寒目光在顧慈的側臉稍稍停頓,“為什麼不報警?”

聞言顧慈頭更低了,發絲擋住他的眉眼,“報警也沒有用。”

顧慈:“……我不想給店裡添麻煩。”

“是嗎,”林微寒指尖捏著勺子邊緣,咖啡液散開,上麵的奶油化開,“如果他們下次再過來,似乎更給店裡添麻煩。”

顧慈從發絲之中抬眼,與他視線相對,那雙眼出現些許動搖,“你找我……是為了讓我報警?”

“算也不算,”林微寒把勺子放下來,“你做的咖啡很好喝。”

顧慈稍稍愣住。

他站起身,電話響起來,拓維的聲音順著傳來。

“寒,你過來了嗎?我剛剛沒有看到消息,鑰匙還在原來的地方,你自己開門吧。”拓維說。

林微寒應一聲,他站在原地回頭看了一眼。顧慈還在那裡坐著,燈影落下來,在收拾他留下的杯子。

他去畫室拿了兩盒顏料重新把門鎖上。

夜晚很多畫室都已經關門,路過廢棄雕塑堆積的巷子,這裡隻有昏暗不清的燈,角落裡突然傳來了動靜。

一隻噴繪瓶骨碌碌地滾出來,紅漆落在林微寒腳邊,一聲少年音低罵順著傳來,對方彎著腰俯身撿瓶子,眼睜睜地看到噴繪瓶到他腳邊。

對方抬頭,兩人對上目光。

A大那麼多學生,他記住的並不多,另一名少年一並跟著出來。

“怎麼了?”

兩名少年見到了他,同時瞪大了一雙眼,空氣跟著安靜下來,另一名少年手裡還拿著噴繪瓶。

這個點,加上咖啡館剛剛被清洗掉的塗鴉,看這兩名男生的表情似乎認識他。

林微寒目光若有所思地看過去,“……是你們做的?”

這一句話讓兩個人同時懵了。

兩名少年穿著附近雕塑店的工作製服,製服上石膏灰沒有蹭掉,隱約還沾的有咖啡漬。

“哥,我們是A大附中的學生,我認識你,我很喜歡你畫的畫。”少年眼神有些飄忽,“你用速寫做公證的視頻在網上很火。”

對方隻有一瞬間的心虛,很快堅定起來,“哥,我覺得我們做的沒錯,我平生最討厭偷竊彆人作品的垃圾。”

另一名少年在一旁沒有講話,隻是拿視線不斷地打量著林微寒,目光中帶著幾分好奇。

“他為什麼還有臉在附中附近兼職啊,看到他我都覺得惡心,視頻發出來之後他也沒做任何回應,連道歉都不知道道歉,怎麼會有這種人……”

少年語氣頗為委屈,他尚且沒有成年,世界非黑即白,正在為自己認可的正義打抱不平。

“哥,我之前考試的時候也被人抄襲過,對方抄了我的試卷拿到了比我還高的成績,我很懂你的感受。”似乎怕他不信,少年著急地解釋,看著他眼中閃爍著光芒。

“我能理解,”林微寒斟酌著說,“他已經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反倒是你們,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些,屬於違法行為。”

林微寒難得有耐心了一點,用不那麼冷淡的嗓音說,“任何人,都沒有審判他人的權力。”

他的一番話令少年更加委屈,少年看著他,立刻低頭認錯,“哥我們不是故意的。”

隨即少年又小聲地補了一句,“哥你做公證不就是為了讓彆人審判他。”

另一名少年用胳膊碰了碰對方,眼睛低著不敢看林微寒。

“你可能誤會了,”林微寒也懶得解釋,他看向兩人,“這次我就當什麼都沒有看到,如果再有下次,我會把你們送到警察那裡。”

“什麼啊……”直到林微寒走了,另一名少年才氣的臉紅,忍不住說,“我們幫他,他怎麼還反倒怪我們了。”

“……真有病。”

另一名少年聞言說,“可能他也乾過剽竊彆人作品的事,不然為什麼要維護他。”

林宅。

一整天,沒有收到路月沉的信息。

林微寒回想起那隻流沙手表,難不成是生氣了?

消息記錄停留在前一天,名為弦的聯係人給他發來的晚安。

剛洗完澡的發絲有水滴落下來,林微寒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好一會,他眉眼壓著幾分煩躁,指腹擦過水珠那一刻,不小心點到了語音通話。

“抱歉,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林微寒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夜晚的天空沉甸甸的,城市的燈光徹夜長明,在天空浮出一抹白時,為整座城市塗上一層金光。

林微寒下樓,棋雲正在布置早餐,林震南和林紹已經穿戴整齊,施夷南常年不和他們一起吃飯。

飯菜都由女傭直接送到臥室。

刀叉碰撞在一起,林紹注意到他的臉色,問他,“小寒昨晚沒有睡好?”

林震南聞言一並看過來,對他說,“平時畫畫不用那麼辛苦,兒子,你努力我們都很為你高興,但是也要注意身體。”

“知道。”林微寒麵無表情地把三明治放進嘴巴裡。

“最近流感很流行,你平時出門的時候也要注意點。”林震南說。

林紹:“小寒的話,應該不用我們太操心。”

兩人吃完早飯一起去公司,林微寒看了眼手機,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前一天,他打電話過去,對方壓根沒有回應。

棋雲收拾了餐桌,問他,“二少爺,今天要出門嗎?”

“不出。”林微寒直接去了後院畫畫。

“對了,二少爺,元齊說今天會過來。”

快傍晚的時候元齊才來,把提著的東西給了棋雲,“哥,這是我姐自己做的天然礦石顏料,為了感謝你前一天一直照顧她。”

“我姐說你和小明哥一直陪著她,小明哥那邊她送了其他的。”元齊撓撓頭。

他臉上紅撲撲的,中午和係裡去聚會喝酒了。

“哥,你畫的什麼啊。”

林微寒聞言畫筆停下來,畫上是一株瘦弱的向日葵,正在努力的朝陽綻放。

“正好,我也有東西想要送給元小姐。”林微寒說,“替我謝謝你姐,這幅畫你晚點帶回去。”

元齊呆了一下,“哥你要送我姐畫?”

“真的假的?你看上我姐了?”

林微寒麵無表情地看過去,伸手在元齊腦袋上拍了一下,“你腦子裡裝的都是水嗎。”

元齊反應慢半拍沒能躲過去,後知後覺地捂住自己的腦門,“哥我忘了,但是你送的會不會太貴重了點。”

“雖然我姐肯定會很高興。”

“應該是我謝謝她,她給了我靈感。”林微寒說,“有一種向日葵因為先天性的畸種,隻能生長在裂縫裡不能見陽,但是它們憑借意誌頑強生長,不斷地和本能作鬥爭,一生都在追逐烈日。”

“這種植物給我的感覺……很像元小姐。”林微寒抿了一口咖啡。

喝了之後忍不住皺眉,腦海裡晃過一道身影,有些人實驗做的不怎麼樣,咖啡卻衝的很好喝。

不如抓回來放家裡磨咖啡。

“我姐哪是向日葵,她一點也不溫柔。”元齊忍不住說,眼睛亮亮的,“不過還是謝謝哥。”

“……我姐肯定會很高興。”

“對了,哥,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元齊看著林微寒的臉色,“我不知道要不要說。”

林微寒把咖啡放下來,準備好動手了,“你說。”

“那個,昨天看小明哥戴的手表……我好像在哪裡見過,看著眼熟,後來想起來,月沉哥好像之前去買過……我跟蹤他的時候發現的。”

“不完全一樣,月沉哥似乎自己改了,”元齊在某些方麵格外的敏銳,“哥,那手表該不會是月沉哥送你的吧……”

林微寒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隨意地問了一嘴,“他這兩天在做什麼。”

“昨天不是還和我們在一起。”元齊說,“哥,你等等,我問問私家偵探。”

他一直派的有私家偵探跟蹤路月沉。

基本上私家偵探彙報給他的都很符合,因為從某一天開始,路月沉每天都會跟他彙報行程。

“叮鈴”一聲,元齊“哎”起來,“哥……”

“……他說月沉哥不見了。”

“不會出什麼事吧。”元齊有些擔心,“月沉哥看起來就很好欺負,昨天我同學還跟我說月沉哥。”

跟蹤人的怎麼還擔心起來了。

林微寒:“……”

油畫顏料一點點的變乾,元齊一直在絮叨絮叨,“哥,你真的不找找看嗎?”

“好歹他也是哥的對象。”元齊說。

林微寒一道淩厲的視線掃過去,空氣都跟著結冰,元齊這個時候仿佛察覺不到,在旁邊加了一把火,“是哥的初吻對象加初夜對象。”

“……月沉哥應該也是第一次吧。”

“行了,閉嘴。”林微寒不耐煩地說,“給他打電話。”

“哥為什麼不自己打,”元齊一邊說一邊撥過去了。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他平常在學校裡的朋友呢?”林微寒問。

元齊聞言愣了愣,想了想說,“哥,他在學校裡沒什麼朋友,唯一聯係的室友,他室友應該回家了。”

電話發了過來。

林微寒直接撥了過去。

狩洋接到陌生電話的時候正在家裡吃飯,妹妹在一旁,電話裡傳來了冷冰冰的青年音。

“你好。”

他反應了一下才聽出來是林微寒的聲音,險些以為打錯人了,手裡的筷子直接掉了。

“你好,林學長,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能不能聯係上路月沉?”

狩洋:“月沉?他暑假留校,我們放假之後就沒怎麼聯係了,學長找他有事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直接掛了電話。

沒有父母、唯一的親人去世、沒有朋友,和室友不怎麼聯係。

林微寒下意識地翻起消息記錄,那天說了不打擾他之後,每天還是會給他發一些無聊的東西。

他們之間的聯係看上去密不透風,實際上似乎很容易斷開。

平常他很少聯係閻教授,通常直接登門拜訪,林微寒稍稍猶豫,給閻教授打了電話過去。

“閻叔叔,這麼晚打擾了。”

“小寒啊,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嗎?有空可以多來叔叔家,你阿姨很想你……”

“下次一定,叔叔,您門下叫路月沉的學生,您這兩天有見過他嗎?”

“小路啊,他挺有天分的,我最近沒有見過他……”

“好的,謝謝您。”

林微寒掛了電話,他思緒一點點地轉著,回憶著前一天發生的事,前一天隻在運動會剛開始的時候見過路月沉,之後都沒有出現過。

“你們學校的負責人,給他打電話。”他對元齊說。

元齊一拍腦袋,“哥,我怎麼沒想到……”

“從下午就沒有見過了,會不會臨時走了……”

林微寒突然問,“你們學校今天放假嗎?”

元齊:“不放,但是運動會結束兩天都沒訓練,操場需要清場。”

體院。

夜晚的操場隻亮了路燈,林微寒拿了一把手電筒,視線從操場到後操場一整條地平線路過。

單薄的人際關係,他想不出來路月沉除了他還得罪了誰。

“哥,我跟你分開找,找到之後再聯係。”元齊拿了一整串鑰匙走了。

體院運動會剛剛結束,路上隨處可見有學生拿著剩餘的熒光棒,三兩走在一起,晚風徐徐而過,混合著交談聲和笑聲。

他到了小賣部的位置,從手機找到一張路月沉的照片,還是當初宋澄發給他的。

“……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正在收銀兼職的學生原本不耐煩,一抬頭撞見一張驚為天人的臉,立刻呆了一下,隨後視線在落在手機裡的照片上。

“好像見過,他是前一天來兼職的吧……昨天他過來搬水了。”

“我看他當時往舊更衣室那邊去了,那邊聽說上了鎖……”

“謝謝。”林微寒拿著手機走了。

他沿著後操場走,這邊沒什麼人,路燈都沒有開,原本是舊更衣室,後來用作了器材室。

兩棟單層老式教室隱在夜色之中,門口有一個大寫的禁止入內。

上麵標注了維修中。

一般人看到這個牌子基本上都不會進去。

“……路月沉。”

靠在牆壁邊的青年原本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撞門的聲音清晰地傳來,這裡是低氧環境,窗戶密不透風,空氣中都是沉積的灰塵。

“砰”地一聲,某人耐心有限,直接拍在了門板上,厚重的力道打破了這裡的死寂。

“我數三個數,不回答我走了。”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三。”

“二。”

兩天沒有喝水進食,他喊過路過的人,現在嗓子乾澀沒有力氣,張了張嘴,隻能發出微弱的低沉氣音。

“……學長。”

第三十章

“砰”地一聲,門應聲而開,陳舊的氣息撲麵而來,映出門後青年的身影。

路月沉還穿著前一天的兼職製服,他坐在牆邊的位置,墨色發絲垂著,抬起來的眉眼深刻邃暗。那雙眼裡倒映著他的身影,身後的夜色沉沉墜下,手中的手電筒十分晃眼。

空氣隨之安靜下來,隻剩下不知名的心跳聲在劇烈跳動。

“……學長。”對上那一雙眼,有一瞬間又被釘死的錯覺。

嗓音低啞,姿態狼狽。

“路月沉,你還是高中生嗎……還是你得罪了高中生。”林微寒朝路月沉伸出手,指尖傳來一片冰涼,對方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沾著泥土灰塵的氣息傳來,路月沉站起了身,他們兩個人離得近,器材室堆滿了東西,容下他們兩個夠嗆。

氣息落在他脖頸的位置,他略微不適,到底沒有掙開,路月沉死死地抓住他,像是一尾瀕死在岸邊的魚。

“……二十歲了還會上這種當。”林微寒視線在路月沉臉上稍稍停留,很快收回了目光。

手指被抓的有點疼,他稍微動了動。

“先出去。”

林微寒正想問還能不能走路,他扭頭的時候沒有注意到路月沉貼他貼的有多近,氣息撲麵而來,嘴唇擦過路月沉的臉頰過去。

空氣寂靜了一瞬,林微寒在那一刻心臟跳的緩了些,對上對方微垂極其豔麗的眉眼,他視線被晃了一瞬,很快轉了回去。

他一言不發地牽著人出去,兩個大男人這麼牽著走怎麼看都很奇怪。

大概猜測了一下時間,林微寒看了眼不遠處的小賣部,“你在這等我會。”

他說著要掙開,手指依舊被抓著,對方沉斂一言不發,墨發黑眼和夜色相融,深褐色的眼抬起一瞬不眨地看著他。

仿佛他鬆手,路月沉整個人會跟著消湮。

……整這一出。

林微寒下意識地皺眉,過分分明的情緒令他不適應,似乎比之前更加強烈,這小子慣會得寸進尺。

路月沉在他麵前垂下眼,這樣鋒芒會遮住,看起來溫良無害。

“學長要去哪裡,我陪學長一起去。”

林微寒:“……”

他努力地忽視了路過學生好奇的目光,拉著人去了小賣部,隨便拿了三明治和牛奶結賬。

結賬的時候騰出來另一隻手,三明治和牛奶裝好,塑料袋直接提著一並給了身旁的人。

“謝謝學長。”路月沉接了過去,又用那種視線看著他,隻是稍稍克製了些,眼裡的深色化開了些許。

“哥……”

元齊趕過來的時候氣喘籲籲,看到了人,見他們倆粘著,好奇地在他們兩個牽著的手瞅了瞅,然後收回了目光。

“彆看了,去開車。”林微寒麵無表情,刮了元齊一眼。

“哦……”元齊應了聲,沒有再多問。

林微寒和路月沉坐在後座,後座中間的位置稍稍高一些,有些人為了坐他旁邊,寧願難受的卡在中間的位置。

他看著窗外,窗戶倒映著身旁人的身影,對方提著牛奶和三明治沒有鬆手,側臉勾出模糊的側影。

元齊:“哥,現在去哪。”

A大是相反的方向,現在直接把人送回宿舍……

林微寒側頭,對上一雙稍亮的眼,深褐色連成濃稠的墨色,專注而認真地盯著他看。

讓他想起來小時候養的小狗,想要陪它玩的時候也是這個表情。

“……去我彆墅。”

林微寒又掃了眼被緊緊抓著的食物,沒一會收回了視線。

“哥你們有事再給我打電話。”

元齊看著他們兩人下車,在窗邊給他們兩個招手,“哥我先走了。”

“滴——”指紋鎖自動解鎖,林微寒關上了門,燈隨之亮起來,他看向身後的人。

“現在能鬆手了嗎。”

“抱歉,學長。”路月沉這才鬆開他,神態有些依依不舍。

蹭了一手的灰。

林微寒:“你用樓下的浴室。”

路月沉低低地說了個“好”,他眼睜睜地看著路月沉把那個塑料袋子一塊提了進去。

他下意識地皺眉,忍著到底沒說。

嘩啦啦的水聲傳來,指尖在屏幕上點了點,水聲斷斷續續地停了,低沉的聲音隨之傳來。

“學長,可不可以向你借件衣服。”

林微寒的遊戲音效跟著停了,他從衣櫃裡隨便挑了一件襯衫,青筋虯紮的手腕伸出來,熱氣順著往他臉上撲,他掃了一眼,掃到了一部分腹肌線條。

空氣中都是檸檬沐浴露的味道,人穿著他的襯衫出來,他遠遠地看了眼,路月沉比他稍大一個號,襯衫穿著並不合身。

“餓了的話自己點外賣,或者你自己做也行,”林微寒說,“你在客臥睡,沒事彆叫我。”

他交代完了,拿著手機進了主臥,直到上樓關門,門板才隔絕了對方的目光。

沒完沒了。

外麵傳來細微的動靜,他晚上也沒怎麼吃東西,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沒一會有飯菜的香味飄進來。

他的房門被敲了敲,“學長,吃飯了。”

嘗過上次對方做的蛋炒飯,林微寒隻糾結了一小會,不打算苛待自己的胃,他於是打開了門。

飯桌上三菜一湯,冰箱裡都阿姨留下來的食材。醋溜茄子、豆角燜麵,三文魚鴨血湯,還有一個番茄牛腩。

“我隨便做了些,不知道符不符合學長的胃口。”

林微寒氣息低了些,看著對麵的青年,“怎麼沒點外賣。”

他不懂路月沉的腦回路。

路月沉:“電話卡需要補辦。”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路月沉的電話打不通,湯路月沉已經幫他盛好了,他舀了一勺放至唇邊,抬眼時注意到路月沉在看著他。

青年洗完了澡,頭發沒有完全吹乾,發絲遮住一部分眉眼,更加有少年氣息,豔麗的麵容濃稠澧麗,五官一寸寸雕琢,像是畫裡側削出來的美人。

湯汁入口,三文魚入口即化,軟爛不膩,湯汁鮮甜……意外地符合他的口味。

“學長,怎麼樣?”

“……還行,”林微寒對上路月沉的目光,冷淡地稍稍側開眼,“挺不錯的。”

空氣陷入了沉默之中,林微寒掃過去,視線在路月沉耳朵上停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耳朵比剛剛紅了點。

“……學長喜歡就好。”

“昨天是怎麼回事?”他看向路月沉。

“昨天有男生找我借手機打電話,”路月沉回憶起來,“對方穿著體院的校服,應該是提前有準備。”

“他在打電話之前找負責人給我發了消息,讓我去一趟舊更衣室,之後路上一直讓我沒有機會看手機。”

“到了舊更衣室,那裡有人進出,我進去之後,對方就把門鎖上了。”

路月沉:“如果不是學長,我不知道會在那裡被關多久。”

“……學長救了我。”

這幾個字傳來,林微寒喝湯差點嗆住,他渾身不適,嗓子難受地咳嗽起來,“咳咳……”

臉跟著被嗆紅了。

“沒有我,也會有彆人,不會被關太久。”林微寒信口胡扯,一杯熱牛奶遞了過來,他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不對,接過來咕嘟嘟先咽了下去。

路月沉仿佛後知後覺,看一眼他嘴唇擦過的痕跡,“學長,我忘記剛剛我喝過了。”

林微寒:“……”

“沒有彆人,是學長來救我,這是事實。”路月沉又糾正他。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林微寒皺起眉,可惜吃人嘴短,他沒有再說什麼,把碗筷放了下來。

“放這裡就行,明天阿姨會過來收拾。”林微寒視線從那杯牛奶掠過去,本來沒什麼,路月沉說完之後,感覺胃腔都跟著燒起來了。

“你今晚好好休息。”他對路月沉說。

林微寒重新回到二樓,外麵有窸窸窣窣的動靜,還有路過他房間的腳步聲,直到安靜下來,他跟著放下了手機。

京城的夏天乾燥又悶熱,近幾年綠化做的好些,沒有黃沙蔓延的天,隨著傾盆大雨落下,整座城市都被清洗。

淅淅瀝瀝的雨聲傳來,他聽著雨聲反而睡不著,打算下樓再倒杯牛奶。

房門剛打開,對上一道人影。

路月沉在他房間門口站著,一道黑影落下,他差點嚇一跳。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問。

青年隱在夜色之中,單薄的襯衫映出優越的身材線條,整個人寂靜無聲,目光落在他身上。

“學長,我一個人睡不著。”

這理由聽起來很荒謬。

令林微寒回想起一段不太好的記憶,他在之前有一段時間怕黑睡不著,一直很晚才能入睡。

“你……”

他看過去,對方靜靜地在原地等著他的審判,他腦海裡器材室那道單薄的背影一晃而過,皺眉為路月沉讓開了地方。

“……下不為例。”

林微寒在樓下重新倒了一杯牛奶,玻璃杯底落下,想到樓上的青年,他上樓時略微停頓。

房間裡是一張大床,睡他們兩個人綽綽有餘。

之前也不是沒有睡過一張床,但是睡過和睡過一張床完全是兩個概念。

外麵雨聲淅瀝,檸檬香和山茶這兩種氣息混合在一起,他們中間隔的至少有一個人。

林微寒閉著眼,耳邊傳來細微的動靜,在閃電時刻,他的手指被握住了,熱度順著傳來,掌心跟著發燙。

他睜開眼,對上一雙溫和沉斂的目光,對方在夜色之中注視著他,把他的手指緩緩地放至唇邊,手指肌膚沾到兩片唇。

“……學長。”

手指從他指間縫隙穿過,他被路月沉那張過分美貌的臉晃了一瞬,下一刻,因為他沒有第一時間拒絕,細密的吻隨之落下來。

他的手掌不小心觸摸到路月沉的耳朵,碰到了一片灼熱。

山茶氣息圍繞著他,將他包圍,他手指按到路月沉的後頸,眼前是路月沉墨色的發絲,頭發蹭到他皮膚,帶來一片癢意。

他手指抓住了路月沉的發絲,氣息稍稍變了些許。

他的襯衫扣子被解開,外麵的雨勢仿佛為了遮掩這一刻,那些顧忌和芥蒂通通散去,眼前隻剩下彼此。

林微寒撞入那雙眼,能看到一片晦暗的深海,猶如卷著浪潮把他裹挾衝撞,浪潮會造成對方滿心滿眼愛慕他的錯覺,迷戀著引他入陷阱。

“學長,抱緊我。”

低沉的嗓音落在他耳邊,林微寒耳垂瞬間傳來一陣刺疼。

疼痛感伴隨著親吻,連綿起伏,眼前隻剩下對方的眼底,猶如落下一片細灑覆蓋的銀河。

淩晨,路月沉穿戴整齊,他指間碰碰林微寒的臉頰,青年暈了過去,這會毫無反應。

“學長。”

路月沉捏住床上青年的下巴,用嘴唇碰了碰對方的臉,蜻蜓點水一般分開。

床頭櫃上放的有紙條,雖然對方不一定會看。

彆墅自動感應開鎖,外麵天色還黑著,上半邊泛白,下半部分夜色一點點消退。

A大體院後街。

“你這兩天去哪了?”林紹在他桌子上敲了敲。

路月沉看著筆記本屏幕,聞言回複,“有事耽擱了兩天。”

“下次提前說一聲,”林紹,“上次的酒會,讓你見的合作人,你談的怎麼樣了?”

那雙深褐色的眼掃過來,對方有非常豔麗的容貌,甚至濃稠到有些逼人,隻是平時都被很好的遮掩。

偶爾銳利會顯露出來,沉斂卻令人生寒。

……和他那個外冷心熱的弟弟完全不同的角色。

……眼前這個說不定更加棘手。

“我的兩份實驗數據已經遞了過去,對方給的回複是可以合作,可以給三個點的投資。”

林紹聞言稍稍沉默了一會,對方的能力完全超出他的猜測,和他合作表麵上由他主導,這樣下去很快可能他就會失去主導權。

“彆忘了我們之前說好的……你父親的資料還在我手裡,他現在在監獄裡應該很想你。”

路月沉沒有講話,林紹靜靜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對他說,“拿不到股份,哪怕你是林家的種,也沒有用……我們沒什麼區彆。”

林紹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下個月小寒要和江釋去的實踐項目,那個項目最好能拿到手。”

“憑你的話肯定沒問題。”

林紹該交代的交代完了,戴上了口罩,很快身影從維修店離開。

這家店開在不起眼的位置,維修店裡人來人往,路月沉調出來名單和對應監控,鼠標滑動,在鎖定幾名少年的畫麵稍稍停頓。

有兩個他都見過。

其中一個是那名借他手機打電話的少年,另一個是器材室裡擦肩而過的。

而兩人中間的少年……在周家的宴會上已經見過。

少年有一張桀驁不馴的臉,那張臉十分地好記。

“……周星棋。”路月沉低聲念出來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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