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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學長。”

林微寒睜開雙眼,夢裡都是低沉溫和的聲音,他氣息有些沉,回想起來昨天路月沉做了什麼,他下意識地掀開自己的襯衫。

“……艸。”忍不住罵了一句。

他手指撐著床頭櫃邊緣,因為前一天洗過,身上很乾爽,但是下來的時候雙腿在打顫。

現在的夏天,如果穿高領的衣服,怎麼看都感覺很奇怪。

林微寒在鏡子前看了看,找了兩個創口貼把脖子貼上了。

手機好幾個未接電話,他打過去,元齊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

“哥,你起來沒有,今天不是要去燕郊那邊的畫室嗎。”元齊,“你吃飯了嗎,要不要我路上買點吃的。”

“起來了,你過來吧,”林微寒一瘸一拐地出去,因為不能正常走路而暴躁,回憶起前天自己被路月沉迷惑,他忍不住暴躁地抓了抓頭發。

是個男人被口,怎麼可能忍得住。

林微寒掃到了什麼,床頭櫃上貼的有紙條,某人的字跡鮮明淩厲。

:學長,好好休息,我去查監控,很快回來。

林微寒捏著紙條看完直接扔了垃圾桶。

“哥,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在,”林微寒說,“知道了,你趕緊過來。”

他直接掛了電話,冰箱裡有前一天的飯菜,隻需要放微波爐熱一熱,甚至冰箱上貼的有標簽。

他掃一眼就收回目光,坐下來的時候臉色稍稍一變,渾身陰鬱的氣息散發出來,靠在沙發軟墊上玩遊戲。

門外這個時候傳來了鈴聲,屏幕上露出熟悉的臉,林微寒氣息稍微收了收,給對方開了門。

路月沉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幕。

沙發上的青年以一個古怪的姿勢坐著,兩隻手撐著點手機屏幕,長衫長褲遮得嚴嚴實實,脖子上貼了兩塊創口貼。

露出來的一部分皮膚冷白雪膩,視線隨著投過來,那雙清澈冷凝的眼沒有平時那麼冷淡。

前一天的親昵仿佛不是錯覺,對方沒有忘記。

“學長。”

林微寒麵無表情地看著手機屏幕,視線掃到對方到了他麵前,沙發隨之陷下去。

“我買了粥,學長這兩天由我看著,不能亂吃東西,也不能亂跑。”

……在說什麼屁話呢。

路月沉已經起身,他盯著路月沉的後腦勺,看著路月沉把買回來的粥放進微波爐熱,上麵標簽有雲記,是他平時能接受的幾家之一。

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上次是因為意外,這次是清醒的時候,他和路月沉睡了。

林微寒沉默了好一會,直到路月沉熱好粥,粥端到他麵前,他依舊皺著眉。

“學長,需要我喂嗎?”路月沉問,溫和的目光掠過他,每一寸仿佛都帶有實感。

他聞言回神,看向路月沉,依舊保持著靠後的姿勢,淡淡地掃了路月沉一眼,“你喂吧。”

路月沉稍稍停頓,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用勺子舀了粥,送至他唇邊。

他觀察著路月沉的表情,見路月沉分毫不覺得費勁,似乎樂意至極,他忍不住又煩躁,稍稍側過去,手機扔到了一邊。

“給我,我自己來。”

一碗粥喝了一半,粥碗被路月沉拿走,路月沉沒說什麼。

沒一會,人又坐到他身邊,話音隨之飄過來。

“學長,還需要再塗一次藥,不然走路會疼。”

他現在都不舒服,聞言眼都不抬,冷冰冰地說,“想塗你自己塗。”

周圍陷入了沉靜之中,他的腳踝被握住,灼熱的觸感傳來,對方又低低地喊了他一聲“學長”。

林微寒放下了手機,“……”

青年豔麗的麵龐稍低,見他不作反應,低頭按著他的腳踝輕輕地吻了一下。

這麼一下,林微寒渾身都跟著繃緊了,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腳踝卻被緊緊握著。

……瘋子。

他們兩個都沒有開口,林微寒在前麵走著上樓,他儘量姿勢保持自然,背脊稍稍有些僵硬。

“學長,你是在怪我嗎。”他的手指被握住,對方與他十指相扣。

路月沉稍顯不安,低聲說,“是我不好,學長原諒我吧。”

林微寒:“……”

他上下打量著路月沉,想發火,目光落在路月沉那張臉上,對方用溫和而閃亮的目光看著他,他於是把那股火按下去了。

“少說些屁話。”林微寒冷冷地丟下一句,繞開人上樓。

回到前一天休息的臥室,林微寒拿著藥膏,他一想到要把藥膏塗到裡麵,整個人都很想裂開。

“學長,要不我來幫你吧。”路月沉說。

“……你滾出去。”林微寒注意到路月沉還在盯著他看,他不怎麼爽。

“我不看學長了。”路月沉轉了過去,眉眼低著,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

黑色西褲已經脫了,林微寒用手指蹭了一點,他探過去,皺著眉忍耐著古怪的觸感。

一會他還要去畫室,不可能一直在這裡待著。

他半天都下不去手。

視線在某人的後腦勺上停頓,林微寒有些煩躁,手指上黏膩一片,他開了口,“……過來。”

藥膏落在了路月沉手裡,他踩在路月沉身上,路月沉按著他的腳踝,這個時候,樓下傳來了叮鈴鐺的聲音。

“哥,你在房間裡嗎?”

元齊知道密碼,提著的東西放到了桌上,他敲了敲門。

“哥……?”

他聽見裡麵窸窸窣窣的動靜。

“閉嘴。”裡麵傳來林微寒的聲音。

元齊“哦”一聲,不知道林微寒在忙什麼,他於是又鐺鐺鐺回到了樓下。

等到林微寒下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來,他哥臉上一片陰鬱,麵色似乎比平常紅一點。

“哥,月沉哥。”元齊好奇地問,“哥你生病了嗎。”

“沒有。”林微寒不去看身旁的人,他已經換好了衣裳,打算和元齊去畫室。

他們兩個出門的時候,路月沉還在他身後跟著,直到到了車前,林微寒手指撐在車門處。

他看向路月沉,“你乾什麼。”

路月沉:“我和學長一起去。”

林微寒拒絕的話在嘴邊,下一秒,路月沉又飄過來一句,“我有辦法能複原學長的畫。”

這麼一句,林微寒和元齊同時安靜了下來。

能複原他的畫?

“……你說什麼?”

最後還是讓路月沉上車了。

林微寒冷淡的眼珠一瞬不錯地盯著人,“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路月沉:“學長帶我去看看,我說不定有辦法。”

前麵的元齊聽著兩人的對話,他替路月沉害怕,又有點佩服路月沉。

路月沉到底怎麼做到還沒被他哥打死的。

“路月沉,你如果敢耍我……”林微寒眼底冷了下來,他視線在路月沉身上略微停頓,很快轉回視線。

“弱化學鍵。”路月沉說,“上麵燒毀的梅化納分子和油畫顏料發生反應,產生一種物質融在畫布上,形成類似燒痕的物質。”

“隻要重新把他們的元素重新進行排序,畫就能夠複原。”

這個原理類似於把煮熟的雞蛋變成生雞蛋,是同一個原理,蛋白質氨基酸序列是可以複原的。

好像A+B+C=1

A+C+B=2

這個1作為由於ABC正常序列組成的物質,在某種特殊情況產生反應變成2。那麼本身他的本質沒有變,隻要改變他的序列,那麼1可以變成2,2也可以變成1。

放在油畫畫布實驗上,氫氧化鐵分子=A,梅化納分子=B,低氧環境=C,A+B+C=出現類似磷火的火焰,在畫布身上形成燒痕。

這種物質本身並沒有破壞畫布,如果畫布被破壞用A-來表示,那麼這種物質形成的毀壞是A+。

A=畫布,A+B+C=+,那麼隻要重新破壞這三種序列,會重新得到原本的A。

林微寒聽懂了路月沉的意思,他幾乎忍不住想要冷笑,目光盯著路月沉,內心裡按捺著情緒,哪怕能夠複原,他一拳砸在畫框上,重新修複也很麻煩。

“路月沉。”林微寒突然出聲,他回憶起來,他從第一次見麵看路月沉就很不順眼,從路月沉到林家的那一刻。

聞言路月沉扭過來,溫和的眼平靜無波,沒等他開口,路月沉已經握住了他的手掌。

“學長,不要生氣了。”

手指被對方的掌心攥住,路月沉一寸寸地撫摸著他的手指,豔麗的麵龐斂著神色,看起來溫良無害。

如果他們二人現在還在博弈,那他幾乎全盤皆輸。

哪怕最後他的畫複原,哪怕他弄毀了路月沉兩個實驗項目。

……從頭到尾。

“……有沒有人識破過你的真麵目?”林微寒問,他被那雙眼牢牢鎖定,仿佛已經釘死在蛛網上。

……幾乎令人發麻。

“真麵目?”路月沉用唇角碰在他的手背上,“學長這裡,就是我的全部。”

元齊:“……”

雖然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說什麼,但是似乎很肉麻,看來兩個人相處的不錯,他稍稍放心了些。

“月沉哥,你還沒有去過學長的畫室吧。”元齊問。

“沒有去過。”路月沉說。

元齊,“哥那裡可好玩了,什麼都有,這條街後麵有人工湖,還有人工養殖場,很適合寫生。”

“那條街都和藝術相關,也很有意思。”

車子隻能停在外麵,他們三人下來,這一片的房子都按照油畫配色建的,像是顏色盤上大大小小混合的顏料。

林微寒下車,某人跟著他下車,手指又傳來觸感,對方偷偷地牽住了他。

“……鬆手。”林微寒扭過去,路月沉收回了手,沒有再碰他。

入口處種了一排向日葵,向日葵對著太陽的方向傲然生長,綠油油的一片。

路月沉路過看了一眼,“學長喜歡這種朝陽的植物嗎?”

還會有人不喜歡向日葵嗎?他壓根懶得回答,給了路月沉一個眼神。

路月沉明白了他的意思,對他說,“我不喜歡這些。”

“我喜歡生在陰暗角落的植物,比如小蘑菇……和學長很像。”

正在看向日葵的元齊,“……”

林微寒冷氣冒出來,陰森森地看向路月沉,“……你再說一遍。”

他身旁的青年這個時候裝聾,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溫和開口,“學長,綠色的小雛菊也很好看。”

“……閉嘴。”林微寒憋著火。

路月沉:“能來學長的畫室,我很開心。”

去畫室要路過咖啡館,隔著老遠,咖啡館門口有人堵著,婦人尖細的聲音順著傳過來,吸引了附近的商鋪客人湊熱鬨。

“你看看我兒子的臉,這件事沒完……他因為這件事自責的要自殺,你這個害人精!都是因為你……”

“……對不起。”

婦人身邊的少年臉上都是傷口,低著頭一言不發,對麵的青年腰彎下來,因為這一番指責低聲道歉。

“他並不懂事,這件事我會負責的,實在抱歉……”

兩方都很眼熟,顧慈對麵的小孩上回在巷子裡見過,這回一臉的傷,似乎是被人打了。

被顧慈打了?他看顧慈壓根沒那個本事。

“五萬塊錢太多了,我暫時拿不出來,十分抱歉……”顧慈有些氣弱。

婦人咄咄逼人,聞言立刻瞪眼,“不賠錢我們以後天天過來,聽說你是A大的學生……之前偷人東西,現在霸淩高中生,如果這件事爆出去會怎麼樣?”

對方的嗓門幾乎能貫穿半條街,元齊在一旁有些猶豫,“哥……那是不是,是不是顧慈?”

“是叫顧慈吧?”

“他又惹上什麼麻煩了。”

林微寒沒有言語,他見顧慈的腰彎的越來越低,在一旁冷淡地看著,片刻之後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林微寒見元齊好奇,他從花盆底下拿出來鑰匙,“你如果好奇就去查一查。”

他拿鑰匙的時候路月沉一瞬不眨地看著,路月沉在一旁溫聲問,“學長,鑰匙放在這裡,不會有人進來偷東西嗎。”

林微寒瞥了他一眼,給他個看傻子的眼神,說了個“不會”,打開門之後把鑰匙繼續放到了花盆底下。

這地方是他和拓維合租的,拓維在前麵賣顏料和一些畫具,還有唐卡畫,後半邊院子和地下室是他的地方。

燈打開,陰涼的氣息撲麵而來,元齊舒了口氣,撥了撥桌上的招財貓。

“哥,拓維哥這顏料應該賣的很好吧。”元齊撥了撥整齊的胖墩顏料桶。

路月沉若有所思地看過去,目光稍稍一頓。

“……還行吧。”反正他平常沒怎麼見拓維賣出去過,視線順著看過去,隻見末尾一排最新的莎菲卡顏料全部都空了。

林微寒:“……”

第三十二章

“看監控對方是昨天半夜過來的,這邊已經幫您報了案,老式鎖容易撬開,這邊還是建議您換個電子鎖。”

從公安局回來,元齊看著林微寒的臉色,安慰他哥道:“哥,還好這次被偷的不多,下次注意就行。”

他忍不住又看一眼路月沉的方向,還真被路月沉說中了,估計他哥是因為這個生氣。

路月沉:“謝謝您,有勞了。”

公安局離油畫小鎮兩公裡,他們開車原路回去。

林微寒掃一眼路月沉有禮貌的模樣,停頓之後又收回目光。

總感覺跟某人待在一塊,運氣似乎也變差了。

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路月沉隨之轉頭,微微歪頭偏向他,“學長是在怪我嗎。”

“……我賠給學長就是了。”

手指被抓住,對方粘人的程度有所提高,他下意識地皺眉,售價三位數的顏料,一整排的價格大概有八千人民幣。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他一點點地避開路月沉的手指,被覆蓋的皮膚發燙,他一字一句地說,“不用了,這件事和你沒關係。”

自己平常都要四處打工,如果讓他賠了,說不定還要從其他地方補回來。

之前的事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路月沉那雙眼微微停滯,很快恢複神采,通過玻璃車窗折射出熒彩,“……學長今天好溫柔。”

林微寒聞言麵上冷了一些,“閉嘴。”

油畫小鎮。

元齊在前台守著,他把門口的牌子翻過來,變成營業中。

“對,看監控是昨天晚上……”林微寒在給拓維打電話。

“寒,我們似乎該換把鎖了,昨天晚上我回去的很早,這件事我回去會處理的……”拓維說。

林微寒:“我會支付這批顏料的費用。”

“寒,你太客氣了,我們兩個一人一半怎麼樣?”

林微寒一邊接電話一邊掀開簾子,後院堆的是他的畫框和一些成品畫,窗台上是擺放的整整齊齊的顏料。

邊緣種了一排向日葵,青年正停留在他的畫前,看著他的畫麵出神。

“學長,我能不能去你的地下室看看。”路月沉問他。

林微寒應一聲,他回到前台,等到他掛了電話,元齊給他發來了一份文件。

“哥,我剛剛問了一嘴,叔叔幫我查到了。”元齊說,“顧慈那件事。”

“好像是附近附中的小孩經常來冒犯,在咖啡館塗鴉……然後那兩個小孩昨天被打了,小孩鬨著要自殺,家長來找顧慈的事了。”元齊說。

“小孩家長還報警了,指證是顧慈找人打的孩子。但是昨天咖啡館的工作人員都能作證顧慈一直在咖啡館。”

元齊:“這件事暫時還沒有後續……倒是那家小孩的家長一直過來鬨事,讓顧慈賠錢。”

後續他們已經親眼所見。

林微寒翻看了一下,覆的有嫌疑人的基本資料,隨便翻翻,都是顧慈過去矚目閃耀的成就……除此之外,還有病史。

“家族遺傳病史,冠狀病毒和X型病變複發後遺症……初中開始就有中度抑鬱。”

元齊撓撓頭,“和我姐的症狀有點像……但是我姐的症狀不是心理問題。”

2020年冠狀病毒出現。

到2030年,X型病變發酵。

之後科研人員研製出了兩種病毒的抗體,其中有林家參與提供抗體中的關鍵元素,二十年的時間,這兩種病毒已經幾乎被人們淡忘。

隻有一小部分人,大概萬分之一的概率,攜帶的有兩種病毒留下來的後遺症。

林微寒看完之後沒有什麼反應,他在院子裡一待就是一下午,差點忘記了地下室還有個人。

某人在地下室待了一下午。

“哥,你畫完了?”元齊手機裡音效響起,招財貓的貓爪緩慢地晃動,林微寒手指上沾了許多顏料。

“人呢?”他問。

元齊:“你說月沉哥?他下午的時候就走了,好像學校裡還有實驗。”

“哥你在畫畫,月沉哥估計沒好打擾你。”元齊說。

元齊看了眼時間,“哥,我也要回去了。”

“行,走吧。”天色已經近黑,院子裡的畫框在夜暮之間浮沉。

林微寒等著顏料乾,他上完了最後一遍,整條街都變得安靜,隻有隔壁的咖啡館還在亮著燈。

他看著昏暗的燈盞,門外的客台上,青年在俯身清洗杯子,他背脊彎曲,在遮陽傘下身形消瘦。

瓷杯碰撞在一起發出細微的動靜,他經過咖啡館,顧慈察覺到了什麼,動作停住抬起眼,側臉上多了一塊紗布。

兩人對視,林微寒在顧慈臉上稍稍停住,他在月色之下開口,“能給我來杯咖啡嗎。”

咖啡館已經打烊,隻亮了一盞燈,顧慈沉默片刻放下了抹布,站起身手指蹭了蹭,“……你稍等會。”

他找了個位置坐下,是剛剛顧慈坐著的位置,桌上放的有小本子,上麵是清秀的字跡,寫著一些化學換算公式。

目光在上麵略微停頓。

隔著玻璃,顧慈在吧台忙碌,他似乎總是低著頭,紗布被發絲遮住,沒一會端著咖啡出來。

一杯加奶加糖的美式放到了他麵前,注意到他的目光,顧慈有些尷尬,手忙腳亂地把桌上的本子揣進圍兜裡。

顧慈聲音氣若遊絲:“……喝完請走吧,這杯不用付錢。”

“人是誰打的……你的學生?”林微寒腦海裡蹦出來一張臉,少年麵容桀驁不馴,周家的小少爺周星棋。

顧慈聞言稍稍怔住,那雙眼隨之顫了顫,指尖不自在的移動,“和他沒有關係。”

“這樣……”林微寒低頭嘗一口咖啡,果然還是很想把人抓去磨咖啡。

這麼想著,他抬眼,對麵的青年看著夜色某一點發呆,神色有些恍惚。

“你做的咖啡很好喝。”林微寒說。

對方遲緩地反應過來,嘴唇稍動了動,眉眼垂著,兩個字輕輕地傳過來,“……謝謝。”

咖啡隻留下一層杯底,林微寒離開時,那盞昏暗的燈還在亮著。

“哥,你說什麼?”元齊在電話裡語氣驚異。

“你要幫他出那五萬塊錢?”元齊,“哥,他上次可是盜竊了月沉哥的數據……你為什麼要幫他?”

“不會是因為他有抑鬱症吧……”元齊聲音低了下來。

要說他哥最在意的,肯定是施夷南。施夷南在他哥小的時候就被診斷出了重度抑鬱,好幾次輕生未遂。

這件事在林微寒心裡有很重的心理陰影。

“讓你辦就辦,哪來那麼多廢話。”林微寒冷淡開口,“付完之後直接走法律程序,告他們惡意欺詐勒索,這樣他們之後不會再過來了。”

“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元齊忍不住問,“如果你幫了他,之後說不定還會被人議論,對哥沒有任何好處。”

“沒有什麼特彆的原因。”林微寒說,“因為他做的咖啡很好喝。”

元齊在電話那邊消了音。

走到街口,林微寒想起來了什麼,他原路折返,回到了畫室。

“啪”地一聲,地下室的燈光打開。

燈光映射之下,一副完整的畫在他麵前重現。深藍色的色調浮沉,少女倒在深邃的海洋裡,她的麵龐形骨蕭瑟,落入深海容顏長存。那些燒痕全部像潮水一樣褪去,隻剩下向下壓的畫框傾斜成一道裂痕。

簡直像變魔術一樣。

“路月沉……”

空氣中殘存著很淡的化學實驗材料氣體,窗戶打開,月光落下來,灑在少女的麵容上,猶如欲光重生。

A大後街,不起眼的維修店。

青年戴著鴨舌帽,豔麗的麵龐幾乎被遮住。

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不斷地敲打,薄唇略微繃直,深褐色的眼珠一瞬不眨地盯著電腦屏幕。

上麵是他收集過來的資料。

周星棋前年回來京城,因緣際會和顧慈認識,顧慈給周星棋做了一年的家教老師。

兩人私下關係很好,一起去滑過雪、去馬場,周星棋陪顧慈參加實驗比賽……這些都終止在顧慈實驗失敗毀容。

顧慈實驗失敗之後很少見人,封閉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或者附近的圖書館。

竊取實驗數據之後被退學,在油畫小鎮那裡的商業街咖啡館做工。

因為視頻傳到網上,有附近的學生做正義使者……咖啡館牆壁上的塗鴉、被潑咖啡,語言暴力,在顧慈家門口讓他進行公開道歉。

這些周星棋全部都知道,得知以後找人把那群小孩揍了一頓,剩下發生的就是他們下午看到的那一幕。

電話鈴聲響起來,路月沉接了電話。

“Light,從顧慈那邊似乎不好下手……就在剛剛,林少爺幫顧慈還了錢。”

“……還順便為顧慈解決了麻煩。”

一份資料隨之發過來,五萬塊錢的賬戶落款人顯示是林微寒。

“……學長?”路月沉視線在屏幕上稍稍停頓。

“這虧我們不能白吃,但是有林少爺參與會變得棘手一些,還要繼續下去嗎。”

路月沉:“……暫時不要繼續了。”

“你說什麼!”陸景明咖啡險些噴出來,上下打量著林微寒,確定話是林微寒說出來的。

“小寒,你們……你……”陸景明看看宋澄,又看看江釋,兩人一個心如死灰,另一個靜靜地看著林微寒沒有講話。

“你真和那個窮小子在一起了?”陸景明想不出來形容詞,半天想起來宴會上對方被擠兌的一句,瞬間脫口而出。

林微寒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他們幾個年紀都稍大,從小到大……林微寒對男女之情似乎都很遲緩。

都二十歲了沒有交過男朋友,沒有交過女朋友。有一部分原因是林微寒本身太厲害,加上性格冷性子……感覺不好接近又讓人難以觸及。

“……算是吧。”林微寒摸摸自己的脖子,創口貼好好的貼著,他彆扭的時候很彆扭,很快就想通了。

既然清醒的時候也做了,加上他的畫好好的還給了他,以前的事他暫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抵消。

林微寒想了想說,“但是有些事還沒有查清楚,他和林紹似乎有點關係。”

“……我不允許,”陸景明激動起來,臉上漲紅,憤憤不平,“簡直是癩蛤蟆配天鵝肉,小寒,你不要被他迷惑了,他配不上你!!”

“我不同意這門親事!!”

元齊在一旁吵得耳朵疼,他被陸景明嚇了一跳,朝林微寒身邊挪了挪,擔心小明哥會激動地波及他。

“宋澄,江釋,你們說句話啊!!”陸景明看看兩人。

宋澄眉眼滄桑,拿煙的手微微顫抖,“小寒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江釋眼神微動,稍稍黯淡下來,沉默片刻才說,“小寒,底細的話還是查清楚比較好,你是林家的繼承人。”

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趁機接近。

“月沉哥不是那種人。”元齊忍不住說,“他自己有能力,能力不輸哥。”

提起這個,林微寒周遭有冷氣冒出來,他麵無表情地盯著杯子裡的旺仔牛奶,不爽地把牛奶喝完了。

“閉嘴。”

“元齊,他上輩子救過你的命你這麼幫他說話。”陸景明跟元齊瞪眼。

元齊:“小明哥,你們都是哥的好朋友,我沒有偏向誰的意思。”

陸景明:“你少放屁了,我看你是不是跟你嫂子有一腿。”

元齊反應半天,才意識到嫂子說的是路月沉。

“我隻有一個問題,小寒,”宋澄不死心地問,“你們兩個誰在上麵誰在下麵?”

聞言陸景明立刻朝林微寒看了過去。

林微寒注意到幾人灼灼有神的目光,他冷笑一聲,把杯子放了下來。

“……滾。”

元齊:“這還用問嗎,我哥怎麼可能屈居人下。”

“小明哥,你不要再問這種弱智問題了。”

宋澄:“……誰是你小明哥。”

越說越離譜,林微寒拆了瓶旺仔牛奶,直接堵住了元齊的嘴。

“你給我少說兩句。”

手機裡名為弦的聯係人發來了消息。

弦:學長在哪裡呢

他沒有回複,陸景明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他眼角掃到了什麼,順著看過去。

青年白襯衫西褲,他似乎很喜歡這幅打扮,眉眼被酒液映著,和他視線相撞,眼裡浮現出些許笑意。

見到被議論的本人,幾人詭異地陷入了安靜之中。

“月沉哥。”元齊率先打了招呼。

路月沉拿了兩瓶酒,他衣襟邊有服務員的標識,手指攏著兩瓶酒放到了他們桌子上。

“學長,我可以坐你旁邊嗎。”路月沉看向林微寒。

林微寒覺得有些古怪,半個小時發過來的消息,半個小時之後路月沉就出現在了這裡。

……是巧合嗎。

身邊掠過山茶氣息,路月沉坐在他身邊,隔開了他和江釋。

第三十三章

“小路啊,你……你是過來兼職的嗎?”宋澄問。

路月沉應聲,“聽說學長在這裡,順便過來看看。”

視線落在他身上,林微寒稍稍不自在,在發小麵前和在路月沉麵前是兩回事,他指尖被碰到,對方的體溫隨之傳來。

“學長吃過飯了嗎。”路月沉在他耳邊低語。

“吃過了,”氣息落在他耳邊,對麵的陸景明瞪著他們兩個,他稍稍皺眉。

“……為什麼不回信息?”

林微寒轉過腦袋,他指尖稍稍避開,不讓路月沉碰到他。

“我出去一下。”他握著路月沉的手腕。

頂著四人神情各異的視線,他出了包間,路月沉在他身後跟著。

“你暑假……還在這裡兼職?”林微寒問。

“嗯……偶爾會過來,”路月沉看向他,“學長單獨把我叫出來,是介意我突然進來嗎?”

……倒不是這個。

林微寒上下打量著人,眉頭皺了一會,片刻之後才開口,“不要跟他們亂說。”

他背後靠著洗手台,路月沉稍稍歪頭,眼珠倒映著他的身影,稍微向前,把他困在洗手台之間。

“學長指的是什麼……”

這還用問嗎?

林微寒:“是我上的你,不要說漏嘴了。”

“敢亂說……”林微寒掃過去,眼裡陰惻惻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路月沉稍稍地頓了一下,隨即眼底蘊著笑意,發絲遮住了眉眼,額頭輕輕地靠在林微寒的肩膀上,氣息隱約掠過對方脖頸。

“學長要和我單獨講的……就是這?”

被他困在洗手池中間的青年麵容隱約有幾分不自在。平時都是冷著一張臉,那張臉難得出現鮮活的表情,清冷的眉眼掠過來,如同翡冷翠河畔的塞納寶石,明晃晃地招人。

隻一眼,就能把他的魂勾過去。

“……少說廢話。”林微寒不大高興,“起來。”

脖頸傳來毛茸茸的觸感,他的手指被握住,向後稍壓在洗手池上,豔麗的麵容壓下來,氣息悉數落在他耳邊。

“……親一下再走。”

……真麻煩。

林微寒隱約有些暴躁,他稍稍側過去,用嘴唇敷衍地碰了一下路月沉的臉。

對上對方沉甸甸的視線,他立刻推開人。

“行了趕緊讓開,後麵說不定有人等著上廁所……”

話音沒落,剩餘的話被堵住,嘴唇傳來溫涼的觸感,路月沉在他嘴巴上啄了一下,溫和低沉的嗓音一並傳過來。

“抱歉,學長,我有些忍不住。”

指腹碰到他的耳垂,在上麵輕輕地撚了一下,林微寒陰鬱的氣息立刻收了幾分,耳尖蔓上一層紅意。

……艸。

林微寒情緒上頭,立刻惡狠狠地在路月沉的嘴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順著傳來,在口腔裡蔓延,疼痛伴隨著麻意,他們兩個人彼此不甘示弱,親吻變成了追逐遊戲。

“他們兩個乾什麼去了,有什麼事需要說一個小時。”陸景明生氣地把酒杯放下來,“不行,我要去看看。”

“哎小明哥。”元齊連忙把人按住了,“你彆過去了唄,他們可能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能有什麼重要的事,不會是趁機占小寒的便宜吧。”陸景明越想越不爽,“這可是小寒第一次談戀愛……”

“他在酒吧裡上班,還不知道是不是處男,底細都沒有查清楚,也不知道乾淨不乾淨。”

元齊被陸景明腦補的內容驚到了,他有點無語,“小明哥,不用你操心了,哥又不傻。”

江釋垂眼看著酒液,眼中略有些失神,他對幾人道:“抱歉,我先回去了。”

宋澄:“江釋,我送送你。”

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剩下兩個一個要去找人,另一個攔著不讓去。

走廊裡,宋澄點了一根煙,看了江釋一眼,“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小寒的性子……從小到大對什麼都做完就不再感興趣。”

“說不定過段時間就膩了。”

江釋“嗯”一聲,麵上沒什麼表情,“我知道,你回去吧。”

“我抽完這根就回去,你路上慢點。”

眼睜睜地看著江釋離開,宋澄在深夜歎了口氣。

洗手間裡。

“學長,我還要兼職,你可以自己一個人回去嗎?”

林微寒臉上和耳尖都發紅,氣息喘不勻,如果不是靠著洗手台他根本站不穩,腰肢被扶著,灼熱的溫度仿佛能夠透過衣服傳過來。

“……可以。”他說。

一隻大手按著鴨舌帽給他戴上,他嘴唇發麻,對麵的青年臉上和脖子上多了好幾道牙印。

都是他混亂中咬的。

路月沉盯著他看了片刻,對他說,“學長稍等我一會。”

手機屏幕亮起來,他見對方不知給誰發了信息。

“好了,我和學長一起回去。”路月沉看著他,眼底一片濃稠壓抑的沉澀,又湊過來碰他的嘴巴。

林微寒皺眉,他推推人,手指又被抓住,兩隻手都被按著不能動彈。

“班不上了?”他問。

“嗯,想了想,我這樣似乎沒辦法工作。”路月沉,“有損形象。”

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地出去,林微寒手指劈裡啪啦地打字,和元齊說了一聲。

“學長,我們去哪裡。”路月沉問他。

“我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學長不介意的話,可以去我那裡。”

聞言林微寒從空隙裡抬眼,他看了路月沉一眼,對上一雙期待的眼,“哦”了一聲,算是回複了。

“少爺,我們去哪裡。”前排的司機問林微寒。

路月沉把地址報了過去,車窗外風景劃過去,到熟悉的校園,最後在學校後麵的園區房停下。

“為什麼租這裡。”林微寒抬頭看一眼,這離學校很近,那還不如住宿舍了,宿舍環境並不差。

“這裡離學校近,去實驗室比較方便。”路月沉回答他。

……又是實驗室。

林微寒眼珠子轉一圈,見鬼一樣盯著人。

察覺到他的目光,路月沉扭頭,眼裡很淡的笑意一晃而過,“附近有美院的學生出畫板和畫架,我上次路過買了……學長可以以後來我這裡畫畫。”

他自己有畫室,為什麼要來這裡。

林微寒跟在路月沉身後進電梯,很快到了地方,公寓樓,兩室一廳的布局,其中一間臥室改成了帶書架的畫室,簡單的黑白灰三個色係,一個多餘的色都沒有。

甚至連畫板的顏色,都買成了最死板的黑。

林微寒皺眉打量,他走到窗台,窗台上擺放的有三個花盆,他看到一點白色的頭冒出來,下意識地用手去摸,把一截蘑菇頭拽下來了。

“學長……”路月沉到了他身邊,視線在剛被拽斷的須須那裡停住。

林微寒麵無表情地收回手,怎麼看路月沉都不像一個正常人,哪有正常人在家裡種蘑菇。

“它們現在剛長出來,還很脆弱。”路月沉把花盆拿的稍微遠了些,似乎擔心他亂碰。

林微寒一瞬不眨地盯著,嗬嗬,“種了能吃嗎?”

“這是觀賞蘑菇。”路月沉說,“不能食用。”

“學長餓的話,我會給學長做飯。”

林微寒“哦”一聲,冷淡地說,“那我要喝蘑菇湯,現在就要。”

“家裡還有食材,”路月沉聞言打開冰箱看了眼,拿出來了放在裡麵的海鮮菇和平菇,“這兩種可以嗎。”

“學長等一會。”

林微寒沒有應答,他坐在沙發上,看著路月沉忙來忙去,對方做飯似乎也很有天分,拿調料的時候像是在拿燒杯。

“煮一個小時就好了,裡麵放的有奶油。”路月沉在他對麵坐下來,“說起來,我有事要問學長。”

林微寒看過去:“什麼?”

路月沉:“學長,和顧慈很熟嗎?”

林微寒下意識地皺眉,“為什麼這麼問。”

“隻是隨便問問,”路月沉說,“學長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他幫了顧慈的事很快就會傳出去,林微寒思考了一會,說,“不熟。”

“他做的咖啡很好喝。”

其他的沒了。

林微寒聞到了蘑菇和奶油混合的香味,他陷入了回憶之中,小的時候,施夷南抑鬱症還沒有很嚴重的時候,經常給他煮這個湯。

熟悉的味道令他心悸,他盯著路月沉那張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瞬間,眼前的青年似乎有幾分像施夷南。

林微寒問:“……為什麼要放奶油?”

“因為學長平常很喜歡吃甜的,”路月沉說,“是按照學長的口味做的。”

“不知道學長會不會喜歡。”

他看著路月沉的側臉,路月沉垂眸盯著火,注意到他的視線,稍稍側眸,帶著甜味兒的鮮香順著飄過來。

“學長,稍等一下。”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

阿姨也經常給他做飯,家裡有棋雲做飯,沒什麼好稀奇古怪的。

感受到類似於家的感覺,似乎是錯覺。

顧慈像平常一樣買了菜回家,他住在這條街的尾樓,這裡是老式公寓,拆遷前的最後一片建築,房租很低廉。

這間房子並不朝陽,背陰,衣服經常晾不乾,空氣一並潮濕,適合病菌和陰暗的生物生長。

家裡一片寂靜,他沒有開燈,借著日落最後的亮光,他打開了買回來的速食產品,涼水衝出來油膩的味道,麵餅泡不開,隻能稍稍地泡軟一點。

“砰砰砰”門被敲響。

他好一會沒有反應過來,遲鈍地意識到有人在敲門,泡麵放在桌子上,他慢慢地走過去開了門。

打開門,穿著製服的警察映入眼簾。

“顧慈先生,麻煩您現在跟我們走一趟。”

一路上,顧慈全身都在發冷,警察跟他說了什麼他壓根聽不見,一路到了公安局,冷食遲緩地發生作用,胃裡難受地一陣陣痙攣著抽疼。

“顧慈先生?”其中一名警官喊了他的名字,一杯熱茶隨之放到他麵前,“你不用緊張。”

“喊你過來隻是讓你提供線索,今早有人報了一起涉嫌敲詐勒索的案子,敲詐金額五萬元,由於對方之前找上了你,現在請你作為證人做筆錄……”

警察的話音後知後覺地鑽進他的腦海,他眼珠遲緩地轉動,放到文件上,原告林微寒,被告……是之前找上門來的家長。

“對方聲稱親眼所見你被敲詐勒索,為你支付了五萬賠償金,結果敲詐方變本加厲索要二十萬,這裡是錄音證明……”

顧慈腦海裡晃出來兩道身影,那名少年還在上高中,是附中的學生,他手掌冒出來一層冷汗,嘴唇翁張著難以開口。

好一會,他才出聲,“不屬實……林先生判斷有誤,很感謝他出手相助。”

“那五萬賠償金請折返給他,對不起……謝謝。”

“那名少年還在念書……這件事和他沒有關係,我們之間隻是有些誤會。”

兩名警官互相對視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您確定放棄作證嗎,如果您能提供證詞,對方很可能因為涉嫌協助詐騙進少管所,在那裡得到應有的管教……”

“我確定,”顧慈輕輕開口,“這之間有誤會……”

顧慈垂著眼,他手指按壓著紙杯邊緣,紙杯稍稍地彎曲傾斜。

“哥,事情就是這樣,”元齊有些不理解,“我搞不懂他。”

“他不作證,人家也不一定感謝他,說不定還會怨恨他把事情鬨到了警察那裡。”

“畢竟都挑軟柿子捏,他就是最軟的柿子。”

“是這樣沒錯,”林微寒很平靜,他基本上猜到了,按照顧慈的性子,做不出來什麼讓人大快人心的事。

軟弱的人甚至不敢承認彆人有罪。

他從畫室裡出來,路月沉和他一起來的畫室,在他出來的時候有一道身影剛剛離去,桌上多了兩杯咖啡。

“學長,這是顧慈剛剛送來的。”路月沉說,“他還說謝謝你。”

一共送來了兩杯,路月沉拿起來了其中一杯,視線稍稍地晃過去。

……咖啡倒是做的不錯。

夜晚,咖啡館已經打烊,林微寒路過,他這次沒有要咖啡,看著顧慈忙來忙去,顧慈顯然注意到了他。

“……謝謝。”聲音很低。

“不應該是對不起?”林微寒稍稍轉動眼珠,“下次我不會再多管閒事了。”

顧慈隨即低聲對他說:“對不起。”

要是換個人,他可能要直接動手揍一頓,問問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但是對象是顧慈,他總覺得那道背脊已經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被壓彎倒下。

“……為什麼?”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青年的背脊彎曲,幾乎完全陷入陰影裡,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是我先犯了錯,”顧慈嗓音很輕,“也謝謝你……為了我這樣的人並不值得。”

第三十四章

弦:學長,我這幾天要兼職,有事可以給我發消息(∩△∩)

弦:我想努力成為學長的戀人(∩△∩)

林微寒看著手機裡的消息,這是三天前發來的,之後的三天都沒有再發。

他和發小說的那些路月沉並不知情,路月沉以為他們保持著原來的關係,認為他還沒有接受他。

樹蔭下麵時不時地有微風吹過來,林微寒坐在秋千上,遠遠地看見了爺爺。

林老在走廊處,身邊跟著孟常,他看見了人,放下手機。

秋千搖搖晃晃,林微寒走過去,“爺爺這麼早就醒了。”

林老已經退休,每天在宅子養老,這個時間點是固定的午睡時間。

“睡不著過來看看,”林老古板的臉上難得柔和了許多,“小寒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不提前來通知一聲。”

“想來爺爺這裡待著,就過來了,”林微寒說,“元齊送來了很多果園裡的桃子,我給爺爺帶了點過來。”

他特意拿過來了兩個,剩下的交給了傭人。紅豔豔的桃子,皮薄餡軟,給了林老一個,剩下一個自己啃了一口,啃到一嘴的毛。

眉毛跟著皺起來,林老接過桃子,在一旁笑起來,“這洗過了嗎就嘗。”

“沒有。”林微寒在林老旁邊坐下來,桃子放到了一邊。

這裡樹多,哪怕在室外也不覺得很熱,樹蔭下懶洋洋的,太陽照的人很明媚。

“聽說夷南很喜歡上次帶來的旁支……那孩子叫什麼名字,路月沉?”林老問。

林微寒應聲,“母親很喜歡他。”

林老看過來,“那小寒呢,小寒怎麼看?”

林微寒陷入沉默之中,回憶起小時候母親溫暖的懷抱,在母親輕生以前,他有過一段幸福的時光。

如果說他不喜歡母親在意彆人忽略他,這樣實在是太自私。

“我不知道。”林微寒回答,“我不去見母親,母親從來沒有過問過我。”

“但是看她越來越好,我很高興。”

“好孩子……真是為難你了。”林老歎口氣,“不接受也不用勉強。”

“如果你不喜歡他,爺爺會幫你做主,讓他離開林家。”

孟常在旁邊如同沉默的雕像,看著兩人的麵容,視線目不斜視。

“……倒沒有不喜歡,”林微寒回憶起來,路月沉的性格他確實不喜歡,如果忽略他和母親的接觸也沒有很討厭。

“爺爺放心吧。”林微寒說。

察覺到有視線落在他身上,林微寒看過去,孟常並沒有在看他,剛剛的目光仿佛是錯覺。

“你現在在哪裡?”

電話另一邊的青年有些意外,溫和的語氣中透出幾分笑,“學長,你要過來找我嗎?”

“在青少年實驗基地這裡,這邊很熱,學長還是不要過來了,我出完實驗題目會去找學長。”路月沉溫聲說。

“地址發過來。”林微寒說。

本來隻是問一嘴,一說不讓他過去,他反而更想過去看看。

後備箱裡還有幾箱桃子,都是元齊放上去的,他已經送了一圈了還沒有送完。

“哥這是我姐讓送過來的,你不是喜歡甜的,這些桃子做成果乾味道也很不錯……”

雖然是這樣,但是也不用送過來十幾箱,他一個人怎麼吃的完。

林微寒有些無語,名為弦的聯係人發來了地址,車窗緩緩地掠過去,房子淹沒在層層疊疊的林木之間。

青年實驗中心在石景山旁邊,因為涉及保密出題,所以位置相對比較偏遠,幾乎是封閉性的區域。

上山最後一段路隻能走過去,隔著一段距離,他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直到他下車,對方朝著他走過來,他才確認,確實是路月沉。

對方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將近四十度的天,他忍不住又多看兩眼,路月沉已經走過來了。

“學長。”耳邊是聒噪的蟬鳴,青年臉上被蒸得有點發紅,那雙眼燦爛地一並閃著光。

“學長來看我……我很高興。”路月沉說。

……臉烤的和猴屁股一樣。

“你吃不吃水蜜桃?”林微寒問。

路月沉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水蜜桃?”

“元齊送過來的,好幾箱,你可以搬走兩箱。”林微寒說。

後備箱打開,裡麵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好幾箱桃子。

“謝謝學長。”路月沉視線從桃子那裡收回,又問,“……學長要跟我上去坐坐嗎?”

“不了”兩個字在嘴邊,對上路月沉發紅的臉和沉斂發亮的雙眼,他又把這兩個字咽了下去。

“……走吧。”

“上麵的一段路隻能走路上去,門修的也比較靠後,這裡是後門,工作人員隻能從後門出出入,前門今天隻為過來報名的學生通行。”

樹影晃動,太陽明晃晃的刺眼。

林微寒走兩步就有些後悔了,他眼角掃過去,身旁的青年搬了兩箱桃子,手指撐著箱子底部,走起路來氣不帶喘的。

“你在這裡出題?”他問。

……好熱。

路月沉:“除了出題之外還有審核實驗,今天是二輪決賽。”

“來參加比賽的大部分都是高中生,還有一些社會工作人員。”

很快到了辦公室,這裡來來往往都是穿著白大褂實驗服的出題人,很多看起來很年輕,估計是大學生過來做兼職。

辦公室是單間的,裡麵是休息的地方,外麵是文件室。

林微寒一路上已經曬冒煙了,這裡的窗戶上老式推拉的窗戶,外麵罩了一層鐵絲,籠著整座教學樓都十分的悶熱。

他因為熱一直皺著眉,路月沉這裡相對來說比較乾淨,空調沒什麼溫度,隻比外麵稍微好點,不知道路月沉怎麼在這裡待得住的。

“學長,我這裡有衣服,要不要換一身。”路月沉問他,從旁邊抽屜裡拿出來了小風扇,小風扇打開,“嗡嗡嗡”的聲音傳來,小風扇對準了他吹。

“要。”林微寒丟下一個字,每次來找路月沉都是新奇的體驗。

他握住小風扇,粉色的扇葉,上麵還有歪歪扭扭的筆記,他問,“這是收學生的?”

路月沉在裡麵應聲,“抽屜裡還有很多。”

林微寒好奇地問,“為什麼不讓學生吹風扇。”

“溫度和風速可能會影響實驗結果。”路月沉出來了,拿了乾淨的襯衫。

這麼一會空檔,林微寒已經把一排小風扇都拿了出來,各種顏色的擺在一起,同時按開按鈕,一排小風扇在呼啦啦的吹。

旁邊的文件夾被吹的翻頁,紙張刮蹭在一起。

林微寒解開襯衫的扣子,注意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路月沉在他身後壓住了他的衣領,“學長,需要幫忙嗎?”

指尖碰過他耳側,小風扇吹過來涼意,氣息一並隨著落下來,對方的手指攏著他的衣領,向下輕吻在他的蝴蝶骨。

背後下意識地繃緊,脖頸被觸碰出了一層汗,灼熱的體溫相撞,林微寒扭頭,他的手腕隨之被握住,撞進一雙夏日濃稠深潭一般的眼底。

林微寒:“……”

外麵敲門聲傳來,“小路,差不多到時間了,學生已經在外麵等著了。”

“麻煩你過去收一下資料。”

林微寒這才得以喘息,他和路月沉分開,每次親吻都有種對方會把他吞吃入腹的錯覺。

“學長,抱歉。”嘴唇發麻,他眉頭皺起來,對方指尖碰碰他的嘴角,語氣頗有些愧疚。

“我們一起過去吧。”路月沉拿了鴨舌帽給他戴上,手指按在他發絲上,他鼻尖前都是山茶氣息。

“放開。”林微寒按住了對方的手,觸摸到一片滾燙,隨即是兩片薄唇輕吻在他手指,他眼角掃到那張豔麗的臉,指尖隨著溫度在發顫。

……沒完沒了。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地出去,樓下有學生在排隊,遞交資料的地方在一樓大廳,隻有過了第一輪的學生才能參加。

實驗基地會給他們發第二輪比賽的舉辦地點邀請函。

“哥哥,是交到這裡嗎?”娃娃臉的小孩問。

林微寒在路月沉身旁坐下來,這種比賽的流程他有點印象,高中的時候也是這樣,經常參加比賽的畫,階段性的比賽需要等每一階段的結果。

他幾乎不會因此焦慮,在他參加過的那些比賽裡,他基本都能拿到滿意的成績,最差的也入圍了一等獎。

在一群孩子裡,如果是成人的話會相對顯眼。

何況對方在這個天還穿著戴帽子的衛衣,充斥著疤痕的麵容引人注目,對方手裡拿著報名資料,在人群中安安靜靜地被隔絕。

……顧慈。

“下一位。”

顧慈甚至沒有看人,直到聽見熟悉的聲音,才後知後覺地抬眼,和他們兩人對上視線,顧慈那張臉立刻白了。

指尖在發顫,上麵名字上的“顧慈”兩個字幾乎是赤-裸的嘲諷。

路月沉沒有什麼反應,隻是目光稍頓,朝顧慈伸出了手。

“顧慈學長。”

……這真是巧合。

林微寒合理懷疑,路月沉直接把顧慈的資料扔了他也毫不意外。

“顧慈,你的第一輪實驗過了嗎……很厲害。”林微寒淡淡地做了評價,“怎麼這個表情,好像我們會把你吃了。”

顧慈臉上出現類似於難堪的表情,那份資料表交到路月沉手裡,路月沉放到了一邊,給他拿了邀請函。

“學長慢走。”路月沉說。

直到人離開,顧慈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魂,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你……打算怎麼做。”林微寒問。

路月沉眼睫稍顫了顫,“學長這是什麼意思。”

“……彆裝,”林微寒,“按照你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名額被毀,這對你來說很容易。”

“我確實沒有那種可以輕易原諒對方的高尚品格。”路月沉看著他,眼底略微壓著,“上次我被關體院,也和顧慈有關。”

“但是……”路月沉抬眼,眉眼中似乎有光灑下,“如果我那麼做了,學長應該會可憐他。”

“……我不想給他讓學長憐憫的機會。”

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林微寒手指被握住,他這個角度,仿佛路月沉滿眼都是他,帶著克製內斂的情緒。

顧慈出了一樓大廳,太陽光線刺目,落在他身上卻沉甸甸的,少年朝他走過來,那張俊容露出來,對方握住了他的手腕。

“老師……不要擔心,第二輪實驗不會有問題。”

“我相信老師。”

顧慈額頭上冒出來一層冷汗,他嘴唇動了動,手腕稍微掙動,說了個“謝謝”。

周星棋:“老師,我送你回去吧。”

顧慈抽回了手,“……不用了。”

“那我送你到門口,”周星棋漆黑的眉眼壓著,“老師,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我保證,一定。”

林宅。

林微寒回來之後先洗了個澡,江釋正好給他打了電話過來。

“小寒,之前我們說的那個實驗項目……你還打算過去嗎?”江釋問。

林微寒:“去,如果你改行程的話,不去也行。”

“沒有,”江釋說,“那我最近準備準備,項目和X型病毒後遺症有關,涉及一部分心理學領域,說不定會對施姨的病有所幫助。”

林微寒:“……我知道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江釋又問他,“……路學弟也要一起嗎?”

林微寒腦海裡晃過一張臉,他聞言回複,“不去,他和這個實驗項目沒有關係。”

和江釋打完電話,名為弦的聯係人給他發來了消息。

弦:我用桃子做成了果乾和罐頭,放了很多糖,學長應該會喜歡

圖片隨之發過來,是在路月沉家裡的廚房。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來,又是江釋打過來的。

林微寒點了接通,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一會,江釋才開口,“小寒,我還是不太放心,所以去查了查……我覺得還是要告訴你。”

“什麼?”江釋很少有這種欲言又止的時刻。

“和路學弟有關,我們見麵再說吧。”江釋說,“你今天早點休息。”

……這是在賣什麼關子。

林微寒想了想問:“和我的畫有關?”

“不是這件事,”江釋,“我找人去查了他的過去和家庭,他資料上一直是父母雙亡,唯一的外婆也因為生病去世……但是機緣巧合查到了一些其他東西。”

“他高中休學了一年,初中的時候父親還在,父親是個賭徒加酒鬼,高一以前父親還去學校鬨過事,這些事都被人刻意抹掉了。”

“直到他高二的時候休學,那一年他父親因為殺人入獄,現在他的親生父親在牢裡。”

江釋:“雖然說他個人成績優異,但是這些事情全部刻意隱瞞……我覺得人品多少有些問題。”

第三十五章

林微寒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他腦海裡晃過一張豔麗的麵容,對江釋說,“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好好查查的。”

“你早點休息吧。”

和林紹有過接觸、接近他母親,身份資料作偽……又有著超乎常人的能力,加上他之前的夢,每一樣都在暗示對方不可信。

林微寒稍皺眉,天花板上是他自己設計的浮雕,水母在緩慢地浮動,他很快陷入沉沉的夢裡。

夢裡再次出現了青年的身影,青年抱著純白的花束,眼中有情緒在拗動。

“學長……是打算拋棄我嗎?”

“二少爺,有人想要見你,是之前來過的路同學。”棋雲跟他彙報。

林微寒當天晚上的機票,他並沒有告訴路月沉,即便他單方麵認為他和路月沉算是在交往,他也沒有每天搭理對方和對方彙報行程。

“是月沉哥啊,哥,你讓他進來唄。”元齊說。

林微寒:“讓他進來吧。”

棋雲很快領著人進來了,路月沉把帶來的東西交給了棋雲,那是他送過去的桃子,現在人又給他送回來了。

“學長是不是快走了,這是我用桃子做的甜食,學長可能會喜歡。”路月沉說。

隨即視線稍稍地轉過去,目光在林微寒畫的畫上停頓。

元齊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想問難道他哥沒有說嗎,他看看林微寒,又忍住沒問。

棋雲一直在林家,性子活潑討喜,這一會已經打開了箱子,“罐頭、果乾,還有點心……路同學好厲害。”

“這些二少爺平常都喜歡吃呢。”

林微寒看一眼,對路月沉說:“謝了,我可能幾天回不來,你要繼續做兼職嗎?”

他們平常並沒有重複的行程,路月沉緩緩地收回目光,反應過來問,“學長今天就要走嗎?”

路月沉:“我能不能送送學長?”

“不用了,我和江釋一起去。”林微寒把畫筆放到一邊,看向元齊,元齊領會了他的意思,咳嗽兩聲去了棋雲那裡。

“棋雲啊,能不能帶我去看看花園裡的朱麗葉玫瑰……”

庭院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路月沉安靜了片刻,對他說,“我過幾天可能要去一個實驗基地……學長一定要和江釋學長一起嗎。”

想起江釋前一天和他說的,他盯著路月沉看,“已經定好的行程,你想讓我放鴿子嗎?”

本來就是冷性子,情緒浮動不明顯,刻意釋放的時候加倍刺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路月沉眼底映著他,有情緒一並隨之浮動出來,“我隻是擔心。”

“擔心學長回來之後就不會再理我……會變得和之前一樣。”路月沉輕輕地說。

對方太敏感,他的態度產生一點微妙的變化,似乎都能立刻察覺,這種感覺讓他莫名不爽。

“……不會。”林微寒皺眉說。

“我相信學長。”路月沉溫聲說。

青年的指尖掠過他的畫筆,最後握住他的手腕,山茶的氣息順著傳過來,他觸及路月沉眼底的情緒,對方的情緒仿佛能影響到他。

反正不是什麼好的東西,連著讓他也感覺心口沉甸甸的。

對方仿佛想要把什麼東西強加給他。

指尖碰到他的耳廓,唇畔被吻了一下,他並不反感和路月沉親吻,彼此追逐對方的氣息,直到被完全掠奪,窒息感迎麵而來,有些喘不過氣。

吻順著向下,他手裡的畫筆掉下來,手腕被握住,脖頸一涼,他整個人完全僵住,臉上浮上熱度,冷淡的臉有些崩不住。

庭院裡的水池倒影著錦鯉,浮出他的麵容,還有脖子上明顯的痕跡。

林微寒捂著脖子,眼珠轉過去看著對麵的青年。

路月沉麵上頗為愧疚,深褐色的眼如同水池底一樣黑壓壓的。

“抱歉,學長,我沒有忍住。”路月沉握住他的手腕,讓他的手指觸及到胸口的位置。

他仿佛觸及到了心跳聲。

“學長介意的話,可以咬回來。”

“……你屬狗的?”林微寒收回手,他又煩躁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大夏天的貼創口貼怎麼看都很奇怪。

“對不起,”路月沉垂眼再次道歉,“學長下午有空嗎……不能送學長,那我能不能和學長多待會。”

“不能,”林微寒想也沒想的拒絕了,再待一會說不定等會又粘人,他擔心路月沉又趁機在他身上留印子。

“你不是還要兼職嗎?現在應該差不多到時間了。”林微寒隨意找了個理由敷衍。

因為不耐煩,語氣顯得更加冷淡,儘管他已經壓著了。

身旁的青年安靜了一會,片刻之後,路月沉才溫聲開口,“我知道了,學長到了之後能不能給我發個消息。”

沒有聽到林微寒的回複,花田和庭院離得並不遠,話音依稀能夠聽見,元齊和棋雲聽了個全程。

朱麗葉玫瑰盛開鮮豔欲滴,元齊忍不住說,“哥好冷淡。”

“二少爺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棋雲把多餘的花枝剪掉,“少爺以前沒有談過戀愛。”

“這倒是。”元齊撓撓頭,能當他哥的初戀還是很榮幸的。

但是睡完人又對人忽冷忽熱,怎麼看月沉哥都很可憐。

“哥如果能對月沉哥好點就好了。”元齊說。

棋雲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元齊嘿嘿,“棋雲,告訴你一個秘密。”

“這裡的玫瑰有幾顆是哥種的,你能不能找出來……”

夜晚。

林微寒戴了鴨舌帽,帽簷垂下陰影遮住了眉眼。因為要待幾天,他拉了個行李箱,有江釋在,基本不用他怎麼操心。

“資料。”林微寒說。

江釋看過來,目光在他脖頸上稍稍停頓,很快收回視線,遮去了眼底的神色。

一份資料遞了過來,上麵寫了路月沉的名字。

裡麵是對方的休學證明,被篡改之前的戶口,父親的名字,還有犯罪經曆。

“他休學之後去做什麼了?”

對方有三次筆錄經曆,一次是鄰居報警,一次是他自己報的警,還有一次是父親入獄之後被詢問。

“能查到的是他去打了一年的工,似乎是做補習,一天接三份補習課程,那個時候他奶奶已經住院。”

“之後父親出了事故……他去過他父親工作的地方。”

“不久之後他父親因為殺人入獄,他在此之前買了一份遺孤意外保險……保險額度是二十萬。”

林微寒向後翻到了那份保險,是針對未成年人,父母如果發生意外成為遺孤,在成年之前會有補助。

頁尾有清晰淩厲的路月沉三個字。

這個保險是路月沉自己買的。

十七歲……已經能算計到了這一步。

林微寒的視線稍稍停頓,再往後翻是筆錄,報案人是鄰居,受害人是路月沉,被家暴造成三級中度傷害,報警之後被送到了醫院,醫藥費還是鄰居出的。

第二次是路月沉自己報的警,父親賭博被要債的找上門,他直接把父親交給了要債人,然後報警。儘管及時報警,他父親還是被打斷了一條腿。

因為是未成年,加上動機難以根底判斷,這件事不了了之。

再後來把自己父親送進養老院,養老院修養了半年,這段時間的費用全部都是路月沉出。

江釋:“他在此期間不止買了一份保險,意外險、殘疾險、重大事故險……都是買給他父親的,受益人都是他自己。”

很明顯,巴不得對方趕緊死。

“無論他爹做了什麼,那也是他父親。”江釋斟酌著說。

“是嗎,江釋,你真這麼想。”林微寒笑起來,“我倒覺得,這種人渣不如死了算了。”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江釋說,“這些儘管我們心知肚明,卻並不能直接評判。”

“小寒,你應該知道的。”

“我知道,”林微寒說,“這個世界上還是善良的人居多。”

江釋:“無論如何……他都不應該對你隱瞞。”

“我知道。”林微寒拉低了帽簷,“我隻是在想一件事。”

“假如是我,這種事我也不會讓彆人知道,會一輩子爛在肚子裡。”

可惜他不是路月沉,他隻能原諒自己,沒辦法直接赦免路月沉。

不告訴他他生氣理所應當。

“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江釋說,“那是他的家庭,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車窗掠過燈光,江釋在一旁歎口氣,看著靠著車窗的青年,那張精致陰鬱的麵容倒影融入夜色,透出一份天真的澄澈來。

這樣的性子……平時裡人人都知道要人前偽裝,永遠假裝自己高尚,讓自己立在有利的位置,保證自己不受傷害。

眼前的青年卻總是直言不諱……讓人難以放心。

很快到了機場,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來,江釋定了兩間艙位,他們兩個人在隔壁。

兩個小時的飛程,玩不了手機,他去敲了江釋的門。

“小寒?”江釋稍稍意外,給他讓開了地方。

“你帶書過來了?”林微寒問了一句,他注意到茶幾上放了一本書,看樣子剛剛在看書。

“嗯,是新版克林索爾童話,”江釋說,“覺得很有意思。”

林微寒在旁邊坐下來,江釋為他衝了一杯咖啡,咖啡加奶加糖,那本書江釋繼續拿過去翻頁。

“小寒要不要聽聽。”江釋問他。

林微寒點頭,有人願意講故事正好,他順著看過去,在自己包裡發現了一些小零食,都桃子做的,似乎是棋雲臨走的時候塞給他的。

“這篇講的是使徒和朝聖者的故事。朝聖者路過塞納河畔,途中經過救了一名落魄使徒。之後使徒追隨朝聖者左右。”

“使徒經過伊甸園,對朝聖者說:我主,可要嘗一嘗禁忌之果的滋味,人人向往,這裡是苦澀的天堂。”

“朝聖者謝絕,說:此朝聖道,通向上帝之心。晦澀險阻,聖光相伴。”

“使徒說:我自信奉我主,自願追隨主的意誌。”

“經過聖殿之河,使徒以純澈之心換取聖水,為朝聖者解決路途之飲,他們在上帝炙烤的炎熱大地前行。”

“經過地獄殿堂,使徒以雙眼換取眼淚之泊,湖泊短暫地澆滅了地獄之火,朝聖者得以穿過惡魔之眼,通向地獄儘頭。”

“經過婆娑河畔,使徒以雙腿換取遙遙船舟,船舟載他們二人橫渡,朝聖者得以過死魂之河,到達天堂之門。”

“抵天堂之門,使徒再難行路,朝聖者棄之而去,使徒倒在婆娑河畔。雙目難見,雙耳縱聽風聲,得知朝聖者遠去,痛哭流涕。”

“使徒:我主無心,亦難愛人。朝聖之道,儘化沙塵。遂閉目而死。”

林微寒:“……”

江釋一向喜歡這種繞來繞去的故事。

“結局怎麼樣了?”林微寒問。

“結局是使徒化成上帝之身,朝聖者被審判,失去朝聖的資格。”江釋說。

“哈。”林微寒毫不意外,這種故事的結局,他皺起眉頭,看著正紅色的書麵,上麵是一副聖母畫像在哭泣流淚。

“好無聊。”林微寒說。

“使徒的付出是想傳遞給朝聖者責任,接受他人的好意,同樣需要付出代價。”江釋說。

“小寒對這些不感興趣,我們現在也可以來看看實驗資料。”江釋說,“南方的科研實驗室現在已經很先進了。”

林微寒對這個更感興趣,江釋傳了資料過來,此次實驗負責人是頂尖科研院士的學生,對方姓裴,人稱裴教授。

裴聞之在南方非常出名。

由於對方沒有參與過北方的科研項目,他們隻在各種報道上聽過,並沒有真正見過。

“他們收養了一批顯性X型病毒後遺症的孩子,那群孩子定期要來實驗室做檢查,我今天接到裴教授的通知,我們過去……可能要幫忙照看那些孩子。”江釋說。

“……”林微寒稍停頓了一下,反應了過來,“你確定嗎?”

“觀察那些孩子的情緒對我們也很重要,這是裴教授的原話。”江釋說。

“據傳,裴教授很不喜歡北方過來的科研人員,似乎每一批的過來都要經曆一番……這對南方科研實驗室來說是常事。”

林微寒麵無表情,眼底幾乎泛出冷意,還沒到就已經準備給他們找茬了,這教授怎麼這麼小氣?

江釋:“自從南北科研工作室分區,基本上南方做出來的實驗都要在北方發行,他們因此不滿也很正常。”

相當於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科研成果全部都要以北方科研區的名義發行。

“小寒……不喜歡孩子嗎?”江釋問。

……這還用問。

林微寒應聲,他冷笑一聲,手裡的數據放到了一邊,“看來這些數據我們不用看了。”

第三十六章

“兩位晚上好,歡迎來到中環實驗室。”

這裡是南方科研實驗室,聚集了國內外的科研人才。

特殊材質的玻璃隔絕了密閉空間,為首的男人穿著白色的防護服,鏡片下的眼睛折射出冷光,那是一雙略微上揚狹長的眼,看人時顯得漫不經心。

對方朝他們兩人伸出手,指甲修剪的很乾淨,工作服上印著裴聞之三個字。

“你好。”江釋同樣地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