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林微寒伸出手和裴聞之短暫地觸碰一下,對方看起來很有禮貌,帶領他們參觀實驗室。

“我們目前做的是兩個項目,一個和證實弦理論相關的物理命題,另一個是為了解決X型病毒遺留下來的後遺症所設的醫療科研專區。”

“兩位能來到這裡,一定對這方麵也有所了解,在原來的領域也是個中翹楚,”裴聞之說著,視線稍稍轉過去,眼珠落在林微寒身上,露出來微笑。

“林先生,我看過你的畫,聽說你要來,原先我們實驗室還在討論,你是再世黑塞。”

赫爾曼黑塞,德國詩人,既是畫家又是哲學家。

若論天才,中環實驗室裡隨便出來的都是頂尖人才,在他麵前的男人更是其中的領導者。

“裴教授過譽了。”林微寒說。

他嗓音聽不出喜怒,對方能力讓他佩服,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感觸。

“這也是我們設置的第一道考核,根據投票得出來的結果,”裴聞之說,“兩位今晚隻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我們會帶二位過去。”

“畢竟……如果對這群殘缺的孩子沒有愛,科研實驗也很難進行下去。”

江釋稍稍地停頓,他們隻對實驗室大體瀏覽了一遍,走馬觀花一樣,對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如果他們第一關都過不了,之後的合作也不必談,可以直接滾蛋了。

“對了,還有一位,他是唯一實驗數據直接通過審核的,同樣來自京城,明天你們說不定就能夠見麵了。”

“目前來說……相比於二位,我覺得那位更值得合作。”

裴聞之:“不打擾二位了,兩位好好休息吧。”

實驗室分abc區,這邊是住宿區,為他們分彆提供了兩間套房,裡麵附帶小型實驗區域,設施一應俱全。

“按照他的意思,是已經有心儀的合作對象了?”林微寒和江釋一前一後地放好東西。

江釋在他身後應聲,“我們要合作的並不是他們的兩項主要進行的實驗項目,而是他們之前已經證實過的一道算法。”

“目前沒人能算出來,隻有中環有那份數據,和市場抗抑鬱藥類有關。”

“抑鬱類疾病當前分成三種,一種是受天生基因組合的影響,一種是後天導致,還有一種是各項疾病的後遺症導致的基因重組。”

江釋:“這分為心理問題和生理問題,一百年來,我們都沒有找到具體分辨的方法,後來中環實驗室算出來了一道算法,能夠通過基因顯性排列方式和腦電波算出成因。”

“這道算法不止能運用到辨彆心理生理病因,在其他方麵也是一項重大突破……”

林微寒靜靜地聽著,他停頓片刻,問,“應該不少人都想和他們合作,他們最近才鬆口?”

“嗯,他們之前稱實驗存在特彆個例,還需要繼續論證,”江釋,“我這次來,是他們終於願意鬆口,把基因算法列入了可用醫療手段裡。”

“另一位……目前不知道是誰。”江釋說。

“明天再說吧,”林微寒視線掃過去,“他說了要對那些殘缺的孩子充滿愛……江釋,你似乎選錯了人。”

適當的表現出同情心和愛,對於其他人來說更加容易一些。

“小寒,我相信你,”江釋說,“還是你更合適一些。”

“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見。”

江釋離開,整座實驗室都是白色的牆壁,顏色非常單薄,這裡處處要求精準透亮,燈光格外的晃人眼,空氣仿佛殘留著某種實驗氣體。

……殘缺的孩子。

“如果對這群殘缺的孩子沒有愛,科研實驗也很難進行下去。”

裴聞之的話響在耳邊,夢裡他陷入了一段灰暗的過去。

庭院裡的朱麗葉玫瑰嬌豔欲滴,他幾乎住在城堡裡,是幸福的小王子,至少在七歲以前。

爺爺很喜歡他,他有美麗動人的母親,父親經常忙於工作,母親雖然經常悶悶不樂,但是對他很好。

母親會給他講故事,給他買喜歡的玩具,把他打扮得很漂亮,為他做點心。

他學什麼東西都很容易,無論是鋼琴、高爾夫、賽馬,還是自由滑雪,偶爾會感到很寂寞。

但是有母親陪著他,他並不孤單。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七年,從他七歲的某一天發生了變化。

母親自殺了。

昏暗的雕花落下陰影,花枝垂下,童話裡的城堡轟然倒塌,染血的輪椅,母親手腕的傷口,還有急匆匆驚慌的傭人。

這些落成荒誕的殘影。

他自己一個人在家待了一個月,母親的房間殘留著血跡,那些血跡很快消失了,但是母親還沒有回來。

母親回來是在一個月之後,一並回來的還有父親帶回來的哥哥,被父親領養的另一個孩子。

因為有了哥哥,母親似乎恢複了正常,像之前對他那樣對待哥哥,甚至比對他更好。

然而沒多久,母親卻再次枯萎。

這次時間很短暫。

她像是一株生長在輪椅上不見陽光的植物,被一點點地蠶食了養分,再也沒有露出過生機。

母親枯萎了。

——眼裡再也沒有他。

在他的記憶裡,母親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陰影。坐在輪椅上的母親總是看著窗外,看著南飛的鳥雀,看著垂下的柳枝。

明明還活著,卻讓人感覺在輪椅上的隻是一具屍體。

“叮鈴鈴——”

鬨鐘響了,仿佛是掐著點的,外麵一並傳來了敲門聲。

林微寒睜開眼,他還陷在記憶裡,腦海裡晃過施夷南的背影,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小寒,你起來了嗎?”

“江先生,正好,我現在帶你們過去吧。”

林微寒洗漱完出門,他的發絲被江釋碰了碰,“做噩夢了?”

“……沒有。”林微寒的視線落在前方的裴聞之身上。

“那位是今天早上到的,我們一起吃個早飯吧。”

裴聞之問他們兩個:“兩位是吃早茶還是西式早點。”

江釋:“我們都行。”

“話說起來,你們都是A大的學生,說不定認識。”裴聞之略微摩挲著下頜,鏡片下眼裡透著思緒,領著他們到了早茶室。

特製的玻璃窗,青年的身影浮現出來,對方白襯衫黑色西褲,靜靜地在窗邊坐著,豔麗的麵容籠罩了一層燈光,察覺到動靜,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視線掠過裴聞之,然後是江釋,他和路月沉對視了。

“過幾天不用兼職,可能有個外地的實驗項目。”

“對方是唯一一個實驗數據直接通過審核的。”

林微寒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來,這倒真是巧了,青年目光直直地穿透人群落在他身上,眼裡漆亮閃爍。

“學長。”路月沉站了起來。

裴聞之視線稍轉,目光變得耐人尋味,“原來你們認識啊,那就不用我介紹了。”

江釋視線在路月沉身上稍停頓,稍側過去,對林微寒說,“看來我們和路學弟,確實很有緣分。”

……這種莫名其妙的巧合。

林微寒見到對方,莫名不怎麼高興。江釋的話回響在耳邊,眼前青年目光一直盯著他看,讓他十分不適。

“我和江釋學長是師兄弟,和林學長……我們是朋友。”路月沉稍停頓。

聞言江釋若有所思地看過去,又看看林微寒,眼簾隨之遮掩。

“這樣嗎?”裴聞之在他們身旁坐下來,“今天的任務我會發給大家,這三天你們隻需要負責檢查,我不希望各位接到投訴。”

“三位有什麼問題隨時都可以來問我。”裴聞之微笑起來。

為他們提供的早餐中式西式都有,林微寒習慣西式,咖啡搭配煉乳蛋餅,奶油蘑菇意麵也能接受。

他和路月沉坐在一起,咖啡裡放了糖和奶,路月沉嗓音溫和,“學長,在這裡遇見……我很高興。”

“原本還擔心聯係不上學長。”路月沉眼眸略微垂著。

裴聞之端起咖啡,對麵的兩名青年一個一直關注著對方,另一個冷著張臉,看來交集匪淺。

“諸位用完早餐直接去治療中心,我先失陪了。”裴聞之沒有怎麼吃早餐,把他們帶到這裡交代完算是結束。

一直被盯著看,林微寒覺得皮膚都跟著發熱,他把咖啡放下來了,“我沒怎麼看手機。”

“你來這裡是為了中環的實驗項目?”他問。

“原本隻是實驗數據投過來,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提出合作。”路月沉說。

江釋在一旁按住了杯子邊緣,麵上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計劃談的合作項目已經準備了一年多……中環顯然更中意對方,主動地提出來合作。

僅憑一份實驗數據。

“學長知不知道他們的基因算法,我推導出來了,所以他們同意讓我過來,那是我一年前算出來的。”

路月沉仿佛沒有意識到空氣中氣氛變得尷尬,他一瞬不眨地盯著林微寒看,“如果學長早些告訴我,我們就可以一起過來了。”

注意到江釋氣息不太對,林微寒皺起了眉,他下意識地看路月沉一眼,平常這小子不是愛炫耀的性子。

今天好像格外外向一些,像是在對準他們兩個開屏。

“……知道了,”林微寒說,“我們現在是對手……祝你成功。”

他的手指被握住,灼燙的溫度傳來,他冷冷地掃過去,對上一雙溫和的眼。

“如果是學長的話……我可以把實驗項目送給學長。”

這話挑釁十足,話音對準的卻不是他,而是江釋,畢竟他是陪江釋過來的。

江釋“砰”地一下把杯子放下來了。

“……閉嘴。”林微寒有些無語,他拽著路月沉的手腕起身,“你跟我過來。”

“……學長。”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離開早茶室,林微寒直接拐去了安全通道,這邊沒什麼人。

到了沒人的地方,他停下來,眼裡的冷意隱約浮現出來,“你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學長,對不起。”路月沉看著他,眼中有情緒浮現出來,“學長和江釋學長待在一起,一直不回我的信息,我有點生氣。”

“抱歉。”

不回消息怎麼看都是借口,這有什麼可生氣的,主要還是因為江釋,他聯想到很有可能是眼前的人吃醋了。

有什麼可吃醋的。

他心底隱約認為對方沒有資格,又回想起來自己和發小說過的話,是他主動地說會把路月沉當成戀人。

嘖,真麻煩。

“我和江釋什麼都沒有,”林微寒耐著性子說,“我過來,是為了這個實驗項目。”

路月沉:“如果隻是為了實驗項目,那學長也可以跟我一起。”

青年眼底隱約有深色湧出來,又被其他情緒壓了下去,很快恢複了溫和的神色,仿佛是錯覺。

“是我越矩了,”路月沉說,“學長不要生我的氣。”

“今天的實驗項目……”

“行了,”林微寒打斷了對方,他說,“你做你的實驗就行,有事再來找我。”

他低頭看著手機,江釋問他去哪了,他注意不到路月沉的神色,也習慣了路月沉的沉默寡言。

想到了什麼,他心底始終有點煩躁,他停下來,轉身看向身後的青年。

他問:“你有沒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冷淡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路月沉出現了明顯的停頓,仿佛陷入了思考之中。

片刻之後,路月沉開了口,“有些事情暫時不能告訴學長。”

“可能還要等一段時間……學長願意等我嗎?”

林微寒沒有回答。

這個答案和沒有回答沒什麼區彆。

他看著路月沉那雙眼,心裡的煩躁又被稍稍地壓下去,他移開了目光,“我平常也不喜歡回信息。”

“彆人的信息我都不怎麼回,”林微寒說,“我住在最後一間,你有事可以直接過來找我。”

他語氣冷淡中透出幾分僵硬,因為自己的鬆口而唇線繃緊,這份彆扭的心情拗在心裡,讓他很不舒服。

聞言路月沉眸底動了動,他的手腕隨即被握住,那張豔麗的臉浮上認真的神色。

“……那沒事可不可以去找學長。”

“不可以”三個字在嘴邊,對方握著他的指尖輕輕地用唇角碰了碰,他皺眉收回了目光。

“……隨便你。”

第三十七章

“今天會有三位哥哥來照顧你們,你們不用擔心,把他們三位都當做是醫生就好。”

趙典所處的是實驗室的C區,這裡和A區B區隔開,靠近南海鐘山,環境安靜靜謐,在窗邊能夠看到蔚藍的天空聽鳥兒在啼鳴。

“姐姐,又是新醫生嗎?”在趙典麵前的是幾名孩子,他們年齡不同,最大的已經十歲,最小的不過三歲,單從外表看就是普通的孩子。

現在是遊樂時間,一共二十五名孩子,四個孩子聚集在趙典麵前,他們遺留下來的更多是心理疾病,幾乎一有空閒時間都會粘著趙典。

另外的孩子有幾個在院子裡奔跑,他們有的失去了味覺嗅覺,有的受影響失去了直視光明的能力,還有的中樞麻痹口齒不清,緊張的時候會陷入重度昏迷。

二十五名孩子,由不同的殘缺組成,他們聚集在這裡,每年會在這裡待上兩三個月。

院子由特殊材料製成的鋼化玻璃做成罩狀隔開,這裡和遠山海邊融合,庭院裡草木巍然生長,環繞成一片安全區域。

“哥哥,你過來抓我啊……”

“我看到了蝴蝶!”

林微寒和江釋從A區過來,映入眼簾的便是純白頂級現代科技建造而出的實驗室,幾個小不點在草叢裡奔跑,隔著玻璃罩看到他們,隨之投來好奇的視線。

三兩個孩子,手上和臉上都是泥土,其中一名臉上有燙傷的疤痕,另一個缺了一隻胳膊,還有一個眼珠是透明的灰色。

他平常的視線看人時會顯得有壓迫感,尤其是他又不愛笑,三個孩子裡,有兩個都被嚇了一跳,另一個灰色眼珠的隻是朝著他的方向,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麼了?”灰色眼珠的小孩問。

“有大人過來了……”

X型病毒的顯性遺傳疾病分為幾十種,其中之一是天生眼角膜病變,眼珠會呈沒有顏色的灰色,像是黑白序列的邊緣地帶,他們從生下來就看不見。

更無法直視太陽,見到強光眼部會刺痛。

哪怕是為了實驗項目,不能讓孩子害怕,孩子肯定會喜歡更有親和力一點的對象。

林微寒這麼想著,他嘗試唇角上揚,看起來柔和一點,動作做起來卻十分的僵硬。

這麼一小會,三個小不點已經躲起來了,在大樹後麵低聲議論。

偶爾探出腦袋看他們一眼。

“那個哥哥好漂亮,但是看起來冷冰冰的,就像聞樂的洋娃娃一樣。”

“真的,簡直一模一樣呢……”

“他剛剛在看我們嗎,哥哥笑起來好像要把我們吃了。”

灰眼珠的小不點看不見,隻能在一旁歪頭問,“聞樂的洋娃娃是什麼樣?”

“有大大的眼睛,皮膚很白,眼睛很漂亮,嘴巴也很漂亮,看起來冷冰冰的……就跟冰塊一樣。”

三個小孩的議論聲他們兩個都能聽見,林微寒又朝那邊掃一眼,和探出腦袋的小不點對上視線,對方瞪著眼飛快地收回了腦袋。

江釋:“洋娃娃,這個詞形容的很貼切。”

“……你閉嘴吧。”林微寒有些無語。

一想到要麵對這群孩子,林微寒已經開始頭疼了。

鋼化玻璃顯出屏幕,屏幕自動驗證他們的人臉,驗證通過之後門緩緩地向兩邊打開,露出一屋子的小腦袋來。

全部都是小孩子。

聽見動靜,幾乎都朝他們看過來。

趙典安撫著麵前的四小隻,挨個揉了每一個的腦袋,“他們過來了,你們先等一等好不好。”

四小隻排隊應聲,在小板凳上坐著,視線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們,看起來非常乖巧。

“江先生,林先生,你們好,裴教授已經和我聯係過了,歡迎兩位來到中環實驗室。”

趙典:“還有一位似乎還在路上,兩位的任務很簡單,這三天隻需要陪著他們,照顧他們帶他們進行體檢,合作我們三天之後再談。”

儘管裴聞之在此之前已經說過了,林微寒注意到許多好奇帶著試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掃過去,一眼看到了牆角唯一一個沒有關注他們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起來似乎七八歲左右,外表看起來是普通孩子,黑發黑眼,一雙眼大的像深邃的藍寶石,眼睫毛很長,他抱著洋娃娃,騰出手正在磨什麼東西。

他的目光落在對方抱著的洋娃娃身上,抱著的洋娃娃眉眼……不仔細看的話冷峻的模樣確實和他有些像。

“這是他們的資料……上麵隻有他們的名字和暫定的顯性遺傳疾病,不過我還是希望兩位能夠親自了解他們,而不是以資料來定義。”趙典說。

江釋接過了資料,“謝謝您。”

“接下來您會留下來嗎?”江釋問。

“我不會,這裡會交給你們,”趙典想了想說,“有一件事兩位需要注意。”

趙典掃了眼角落的方向,“這裡有些孩子非常聰明,他們的智力發展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請兩位務必關注好他們。”

“不要讓他們離開保護區。”

趙典:“這裡非保護區之外,是未開發的地界,如果進入那裡,會有許多未知風險。”

門口的機械門緩緩地轉動,青年的身影顯現出來,他站在門口,逆光顯得側臉明豔如裂帛,溫和的聲音順著傳過來。

“抱歉,我似乎來晚了。”

趙典:“您好,路先生,並不算晚……您今天很讓人意外呢。”

幾乎是看到路月沉的那一瞬間,小孩堆裡傳來一陣不可思議的歡呼聲。

“哇!”

“狗狗!”

“明明是小熊!”

這裡的溫度控製的是適宜溫度26度,穿薄衛衣並不怎麼熱,某人今天穿了一件特殊裝扮的衣服,帽子上有耳朵,腦袋上也戴了狗耳發箍,加上獸爪手套,看上去像是一隻變人版的薩摩耶。

林微寒視線在路月沉的狗耳朵上稍停頓,隻是來照顧孩子,這小子倒是很拚。

嗬嗬。

江釋的目光同樣停頓,再看孩子們的表現,對人有隔閡,但是這群孩子對小動物沒有,見對方這樣的打扮,天然就有了好感。

有兩個小孩已經忍不住上前圍了上去。

“哥哥,你這戴的是狗耳朵還是熊耳朵……能不能告訴我們?”

孩子和他說話要抬頭,路月沉見狀俯身,保持和孩子相同的身高,他把手掌伸出來,獸掌中央有兩顆糖果。

“你們來猜一下,猜對的獎勵糖果。”

兩位小朋友瞬間臉紅了,旁邊一個湊過來好奇地看著毛茸茸的獸爪,在旁邊瞅兩眼又瞅兩眼,就是不敢上前。

路月沉注意到了,看向那名瘦小的小朋友,“喜歡的話可以摸摸。”

對方的眼睛稍稍亮起來。

“看來目前是路先生略勝一籌呢,”趙典說,“裴教授有時看重的並非能力,而是對方的同情心同理心……這些是許多天才缺乏的。”

趙典意有所指,“他想要的並不是冰冷的數據。”

她微笑起來:“剩下的交給三位了。”

直到人離開,這裡隻剩下他們三個和一屋子孩子,由於某些數據的特殊要求,這間屋子裡並沒有監控,隻有外麵的裝置有。

林微寒壓下心裡的煩躁,注意到他的氣息,江釋在一旁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寒,不用擔心,我們儘力而為。”

“你如果不想,給他們畫畫也行。”江釋說。

如果他畫畫,說不定能吸引到這群小崽子……似乎隻有這個辦法了。

突然有一道強烈的視線落在他手腕處,他下意識地扭頭,對上一對狗耳朵,剛剛的視線仿佛是錯覺。

江釋注意到了角落小板凳坐著的孩子,剛剛這群孩子一直圍在趙典身邊,趙典走之後,他們似乎很沒有安全感。

他於是去了那群孩子那裡。

“你們好……這三天,暫時由我們來照顧你們,請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

另一邊角落,聞樂看看遠處的青年,又看看手裡的洋娃娃,不由得歪了歪腦袋。

林微寒回憶起來,小的時候,他沒有怎麼和同齡人接觸過,因為他獨來獨往,性子又冷,也很少有人主動接近他。

何況他有發小,並不缺朋友。

如今在這群孩子中央,他唇線繃緊,控製著表情讓自己不那麼冷臉,打量著這群孩子,思考著裴聞之的用意。

如果說隻看重同理心和同情心,不看重對方能力……那麼在其他行業還好說,在科研界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這裡的實驗涉及到同理心和同情心,和這兩種情緒有關,這是人類天生有的……和愛相關。

……會是什麼呢。

一對狗耳朵晃到了他麵前,他對上一張明豔的臉,路月沉眼珠定在他臉上,溫聲問他,“學長,你是在守株待兔嗎?”

對於林微寒來說,讓他放下身段去討好這麼一群小崽子,心裡負擔並不容易打破。

這一群小兔子又都是天生更加敏感的類型,還沒有一個願意過來找他。

林微寒:“……少管閒事。”

他視線落在路月沉腦袋上,這對狗耳朵倒是挺適合他,他耳邊傳來一句低低的“學長”,手掌被對方攤開。

一盒巧克力糖放進了他掌心。

“這個給學長,說不定學長能用上,”路月沉想了想說,“學長如果做不到,可以試想一下他們是學長的孩子。”

林微寒隻是試想了一下,完全沒有感覺。

是他的孩子他才更不想管。

路月沉見他沒反應,又說,“或者……學長把他們當成重視的人,比如母親。”

空氣中安靜下來,江釋在廚房裡忙碌,他說要做甜點,那四個小朋友屁顛顛地跟在他後麵,一瞬不眨地盯著他的動作看。

聽見動靜江釋回頭看了一眼,見路月沉湊到林微寒麵前,他下意識地動作一頓。

“哥哥?”旁邊的小朋友小心翼翼地出聲。

江釋收回目光,對待這群孩子需要集中注意力,他們沒有鈍感力,對成人的情緒非常敏感。

哪怕是一丁點的負麵情緒,都很容易會被他們抓住放大,在心裡造成不可磨滅的創傷。

“那位是哥哥的好朋友,他是不是很漂亮?”江釋嘗試跟小朋友交流。

“是哥哥的好朋友嗎?但是漂亮不是形容女孩子的詞語,也可以形容男孩子嗎?”

“可以,”江釋耐心地解釋,“詞語沒有性彆之分,漂亮可以用來形容男孩子,帥氣也可以形容女孩子。”

把這群孩子當做母親嗎?

林微寒皺著眉,眼看著路月沉帶著一群孩子去玩捉迷藏了。他看到了倉庫堆的有畫架和顏料,都是普通材質的顏料,用來作畫卻已經足夠。

他把陳舊的畫架拖出來,顏料放到一邊,這裡隻有小水桶,他貼上一張畫紙,在窗邊準備作畫。

有幾道目光投過來,林微寒想了想,他彆扭地看過去,清澈的眼珠映著一張張天真的麵容。

“我要畫畫了,你們想看的話可以過來。”

他把畫筆放進水桶裡,沒有油畫顏料,丙烯實際上更加好用,顏色融合的很方便。

剛準備動筆,眼角掃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對方從角落裡過來,抱著洋娃娃悄無聲息地到了他身邊。

一隻小小稚嫩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對上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像是藍寶石凝聚成的黑,眼睫毛很長,像是展翅的蝴蝶,非常精致的一張臉。

是他剛剛就注意到的角落裡的小男孩……似乎叫聞樂。

空氣隨之安靜下來。

這是第一個主動願意接近他的小崽子。

林微寒嘗試表現出溫和的模樣,他腦海裡晃過一張臉,學著路月沉那樣子微笑起來,他麵前的小男孩毫無反應。

對方一雙大眼睛盯著他看了半天,眼珠稍微轉轉,轉向他掌心,那裡是一盒巧克力糖。

林微寒有些不確定地問:“你……想要糖?”

孩子天生喜歡糖果,原本有孩子饞糖果,但是不敢接近。這下看見聞樂主動上前,一對雙胞胎互相看了看,一並猶豫著上前。

“哥哥,我們也想要。”

小雙胞胎各自有一隻灰眼,一個在左邊,另一個在右邊,她們那隻受傷的眼睛蒙上了紗布,一個穿著粉色的裙子,另一個穿著藍色的裙子。

嗓音奶聲奶氣,脆生生的。

……小女孩。

林微寒的目光柔和了幾分,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他把巧克力糖打開,剛準備分給小崽子,他麵前抱著洋娃娃的男孩按住了他的手。

柔軟的溫度傳來,對方那雙稚嫩的眼珠卻沒有溫度。

聞樂稍稍歪頭,從他手裡奪過了巧克力糖,一整盒揣進了胸前的口袋裡。

然後抱著洋娃娃扭頭就走了。

雙胞胎愣住了。

林微寒:“?”

林微寒:你小子想吃獨食?

第三十八章

把糖拿回來?

林微寒看著小崽子撲通撲通回到了角落,在自己的位置待著,那盒巧克力糖被拿走,他麵前的雙胞胎眼淚汪汪地盯著他看。

“你們……等一下。”林微寒已經開始頭疼了,他把畫筆放下來,出去找路月沉。

平常做實驗的時候正經一絲不苟,今天完全像是專職的幼兒園老師,靠著那張溫和可親的麵容,騙了一群小朋友。

“學長?”路月沉注意到了他,把眼罩摘了下來,眼裡一片溫和細碎的光。

因為路月沉跟他講話,一群小朋友都躲在樹後麵,有的探出頭悄悄地看他。

“還有沒有糖?”林微寒問,他抓了抓頭發,扭頭看一眼,那一對雙胞胎還在偷看他。

“糖?”路月沉稍頓,從口袋裡又拿出來了一盒巧克力糖,他盯著路月沉的口袋看,看上去沉甸甸的,裡麵似乎裝了很多東西。

不會都是糖果吧?

林微寒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一走樹叢裡三兩三兩的小腦袋冒出來,這麼一會,路月沉已經和小崽子們打成一片。

“哥哥。”雙胞胎還守在他畫板旁邊,他打開了巧克力糖,兩隻小手伸過來,他給兩隻手一人分了五顆。

等他再抬頭的時候,又多了一隻手,眼角掃到對方抱著的洋娃娃,聞樂盯著他手裡的巧克力河,另一隻小手抱著自己的娃娃。

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

這小崽子剛剛明明拿了一整盒。

林微寒皺起眉,稍猶豫,剩餘的五顆給了對方。

雙胞胎把糖紙打開,糖塊放進嘴巴裡,她們兩個瞅聞樂兩眼,敢怒不敢言。

聞樂這次沒回去,“啪嗒”一下,在他旁邊坐下來了,特意隔開了雙胞胎姐妹。

三對大眼珠子瞅著他,林微寒隨便在紙上畫了幾筆,他這個方向能看到窗外,那一雙狗耳朵晃來晃去,等他意識到的時候,畫紙上已經浮現了一對狗耳朵。

林微寒:“……”

“哥哥,你是在畫小狗嗎?”旁邊的雙胞胎之一開口。

“哥哥好厲害。”另一個說。

聞樂看看他的畫紙,又看看窗外被一群孩子圍繞的青年,在一旁稍稍歪頭。

“算是吧。”已經起了稿,他筆尖稍頓,幾筆勾勒出路月沉的臉型輪廓,遠處是一棵大樹,豔陽高照,遠山和天空銜接在一起,天空像是蔚藍色的海洋。

青年側過臉來,豔麗的麵容籠罩著一層光澤,眉眼稍稍地轉過來,和光同塵,仿佛隨時會消失在陽光之下。

比起鮮活,他更擅長刻畫死亡。

雙胞胎已經看呆了,這麼行雲流水的筆觸,她們兩個在一旁瞪大眼瞅著。

聞樂不太懂,指了指林微寒的畫,慢吞吞地吐出來兩個字,“死人。”

林微寒被打斷,定格的一瞬間即是永恒,他更驚訝的是這小崽子能看出來。

他上下打量著聞樂,看著小孩頭發毛茸茸的,想要上手摸摸。

他試探地伸手,對方並沒有避開,他於是把手掌放到了小崽子的腦袋上。

“你幾歲了?之前學過畫畫?”

“沒有,”聞樂說,“但是我知道哥哥畫的是死人。”

“我在博物館見過很多。”

聞樂講話聲音很輕,輕的難以捕捉,在耳邊掠過去猶如是錯覺。

“這樣,你說的沒錯,這是西方寫實主義的風格,”林微寒說,“刻畫的是鮮明的死亡。”

粉雙胞胎:“哥哥,可是外麵的哥哥還在活著呀。”

藍雙胞胎點點頭,奶聲奶氣,“哥哥畫的很好看。”

廚房裡飄來的香氣傳過來,那邊傳來一聲“哇”,排隊的小崽子個個臉上糊上了麵粉,江釋也一樣,他們每個人手上抓了一隻甜甜圈。

“你們稍等一下下好不好?”

得到幾名小崽子的點頭同意,江釋這才得以端著托盤出來,人到了他旁邊。

“小寒,烤了很多,你要不要嘗嘗。”江釋問他。

林微寒手上都是顏料,他拒絕的話到嘴邊,江釋見狀拿了一塊,遞到了他嘴邊。

“這個口味你應該喜歡。”

林微寒聞見了茉莉香,他於是直接咬住了甜甜圈,注意到江釋臉上蹭的有麵粉。

他下意識地用手背幫江釋蹭了一下。

這麼一下,拉近了他們兩個的距離,彼此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離得遠看的話,像是親到了。

“哥哥!”

隨著一聲稚嫩的呼喊,路月沉沒注意到垂下來的樹枝,腦袋被這麼掛了一下,額頭上立刻多了兩道印子。

“哥哥沒事吧!”一群小崽子全部呼啦啦的圍了上來。

其中有一隻手摸摸他的腦袋,接下來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

路月沉溫聲:“我沒事,但是需要去包紮一下傷口,你們先自己玩,等哥哥一會好不好?”

“好哦。”

林微寒還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旁邊的雙胞胎和聞樂各自分到了甜甜圈,三小隻腮幫子鼓鼓的,空氣裡都是甜味兒。

門邊落下一道陰影,路月沉的身影映入眼簾,對方頂著腦袋上的傷,進門的時候目光落在他的畫上。

林微寒莫名有點不想讓路月沉看,他畫的模特不少,路月沉比較容易胡思亂想。

“學長。”路月沉喊他。

林微寒一個眼神過去,對方垂著眼,額頭上的發絲撩起來,嗓音溫和低沉,“學長,能不能幫幫我,不小心蹭到了。”

他的畫差不多畫完了,拒絕的話在嘴邊,路月沉一瞬不眨地盯著他看,眼底期待的情緒過分明顯。

“哥哥你去吧,我們幫你看畫。”

“受傷了會不會很嚴重,趙典姐姐說傷口不及時處理可能會感染。”

林微寒於是站起身,這邊設施一應俱全,最裡麵是醫療室,裡麵有常用的一些傷藥和醫療器械。

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後,江釋忙著的空檔,再看過去的時候隻看到兩人的背影。

“哥哥,下一步是什麼?”旁邊有小朋友扯了扯他的袖子。

江釋這才回神,壓下眼底的情緒。

醫療室背光,這裡在樹蔭處,進去之後感應燈自動打開,林微寒在展櫃上找到了棉簽和碘伏。

隻是腦袋被蹭了一下,這麼一點小傷還要麻煩他。

林微寒這麼想著,唇線抿著頗為不耐煩,他的目光落在路月沉腦袋上的狗耳朵上稍停頓。

……真夠幼稚的。

“學長,我很高興。”路月沉規整的坐著,他拿著棉簽,這個角度路月沉需要抬頭看他。

對方眼裡的仰慕和愛慕也全都看得見。

“……閉嘴。”

什麼都能作假,眼前青年很擅長製造迷惑人的假象。

他話音剛落,掌心傳來毛茸茸的觸感,對方輕吻著他的手指,發絲蹭到他手掌,掌心麻酥酥。

他手指一抖,棉簽跟著歪了,在額頭上蹭上一道印子。

路月沉稍稍抬頭,眼底隱約帶有溫和的笑意,握著他的手腕,讓他的手掌放在腦袋上的耳朵上。

“學長,你摸摸看。”

林微寒手掌碰到柔軟的觸感,他耳尖莫名有點熱,有什麼好摸的,又開始示弱裝可憐。

他冷冰冰地想,手掌卻沒有挪開,手腕處被輕吻,對方在他麵前完全是臣服的姿態。

“學長剛剛是在畫我嗎……那副畫可不可以送給我。”路月沉問他,手掌按著他的腰肢,棉簽跌落在地,他坐在了麵前青年的腿上。

這個姿勢很不安全,林微寒注意力放在對方的話上,他把這小子畫死了,這小子還找他要畫。

“……隨便你。”他手掌間觸到柔軟的觸感,往下撐在路月沉的肩膀處,他視線稍稍停頓,“你知道裴聞之為什麼要讓我們過來?”

“這個,我猜測和實驗項目有關,他們讓這群孩子待在實驗室,是為了觀察X型顯性病毒。”

“正常來說隻要孩子接受檢查都能進行觀測,這就好像我們之前做的雙縫乾涉實驗,如果有可能,體內的病毒能夠根據寄生主體的意願發生變化,那麼也就出現了所謂的條件需要同情心和同理心。”

“隻能說明一件事,除非這群孩子自願接受檢查,他們體內的病毒變化才能被觀測到。”

林微寒想的一樣,如果這種病毒涉及到主體意願,好像人類一樣具有被觀測的意識,這樣的話更加棘手。

怪不得裴聞之請來的科研人員要先和孩子接觸,如果孩子沒辦法接納科研人員。哪怕能力再強,都沒辦法進行下一步。

林微寒撐著路月沉的肩膀站起身,他看這小子也不是真的需要幫忙,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打算走人。

“學長,等一等,”他手腕被握住,路月沉看著他,“學長可不可以留下來和我說說話。”

“……我很想學長。”

他最近是沒怎麼搭理人。

拋開其他的不說,眼前的人很聰明,哪怕是聊未知的領域,對方能給他帶來新的想法,這是事實。

他於是在路月沉身旁坐下來。

“你想聊什麼。”林微寒問。

“聊什麼都可以,”路月沉,“隻要和學長待在一起,我會很高興。”

“這裡的孩子……都算是幸運者,他們被發現了。”路月沉側過臉看他,若有所思道:“在外麵也有很多這種成人,他們因為受遺傳病毒影響,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比如那些先天性的抑鬱患者,他們能夠感受到的情緒是普通人的13倍,意味著一點點的意外可能會對他們的精神造成巨大損傷。”

“因為各種原因,往往疾病都被他們忽略了。”

林微寒腦海裡浮現出一道單薄的身影,顧慈的麵容在他腦海裡一晃而過。

“嗯,”他應聲,“這是生物科研領域,我了解的並不多。”

“那學長隻是為了陪江釋學長過來?”

……差不多。

林微寒對上那一雙眼,他想了想說,“我母親,她常年有抑鬱症,這邊研製的項目正好有關,所以來看看。”

這隻是為了試探路月沉的反應,實際上為了施夷南特意過來是天方夜譚。施夷南對路月沉的在意,讓他莫名不舒服。

眼前的青年毫無反應,說起他母親,路月沉溫和中透出幾分平靜來,“那很遺憾……林阿姨的病應該不屬於這一類。”

“她更像是後天造成的,人在經曆重大心理變化之後,陷入抑鬱是很常見的事。”

路月沉看著他,眼底波瀾不驚,“學長,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不是嗎?”

他們兩人各說各的,回答牛馬不相及,但是顯而意見,路月沉對施夷南沒什麼特彆的在意情緒。

和施夷南對路月沉完全不一樣。

“但我還是很喜歡林阿姨,”路月沉片刻之後才說,“因為有林阿姨,我才能見到學長。”

窗外枝葉浮動,微弱的光影落下來,在狹小的醫療室裡,空氣裡是很淡的消毒水氣息。

他鼻尖前浮掠一抹山茶氣息。

青年湊過來,他掃到一對毛茸茸,臉頰隨即被碰了一下,溫涼的唇畔輕輕地擦過去。

“學長呢?”路月沉問他。

林微寒擦了擦自己的臉,他把人推開,“那是我母親,我很愛她。”

“學長很善良,”路月沉溫聲說,“會愛不愛自己的人。”

這話怎麼聽起來都像是嘲諷,就在這時,門被緩緩地敲響,林微寒看路月沉一眼,他麵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門隨之自動打開,浮現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聞樂抱著洋娃娃,一雙眼珠盯著他看。

“是不是等的有些久了。”林微寒起身,他牽著聞樂出去。

他朝聞樂伸出手,聞樂好一會才把小手放進他掌心,問他,“你要跟我做朋友嗎?”

聽見這麼幼稚的問題,林微寒心裡毫無波瀾,他們隻有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後可能就不會再見麵的。

但是小孩子不會想到,很多人的出現都非常短暫,某一天的離彆可能就是終止符。

“……算是吧。”他說。

聞言小崽子不吭聲了,他嘴巴邊還有甜甜圈的殘渣,林微寒看了好幾眼,皺起了眉,他俯身,用紙巾把小孩的嘴巴擦乾淨。

“我同意了,”聞樂耳朵紅起來,對他說,“從現在起,你是我的下屬,我是司令官。”

……什麼玩意。

林微寒一邊給小孩擦嘴,一邊壓住忍不住想要嘲諷的情緒,他剛被某人嘲諷過,心情不怎麼好。

“我聽不太懂。”林微寒說。

“你不用懂,”聞樂說,“我知道很多秘密,你隻需要聽我指揮就可以了。”

林微寒:“……”

他被小孩牽著,來到禁止進入的實驗數據倉庫前,那雙小手在屏幕上點了點,屏幕亮起來,隻花了不到三秒鐘。

門自動打開了。

林微寒:“?”

第三十九章

夜晚,把孩子們送到宿舍,他們住在一起,男女分開,兩人一間,他把聞樂送過去的時候聞樂有些不大願意離開。

短暫的一天,聞樂從說願意跟他做朋友的那一刻起,他身邊粘了一隻跟屁蟲。

“你是怎麼知道密碼的?”林微寒有些不放心,他牽著聞樂的手又問一遍,

腦海裡晃過趙典說的話,有些孩子超乎想象的聰明,眼前這個很有可能就是。

“我的記性很好,”聞樂這才鬆開了他,抱著自己的洋娃娃回到床上,“現在我要睡覺了,不要再來打擾我。”

“小林下屬,我們明天再見。”

……真是。

林微寒有些無語,兩隻小崽子都在自己的房間裡,鎖是密碼鎖,他出來的時候稍稍停頓,重新改了密碼。

算是以防萬一。

“學長,”他走到走廊儘頭,青年剛從廚房出來,路月沉嗓音溫和,“學長,我給你做了甜點。”

今天已經吃過甜甜圈了。

下午路月沉說過的話他還記得,他視線在路月沉身上稍停頓一瞬,對方端著的是檸檬奶凍,很會猜他的喜好。

“不用了。”林微寒說。

他徑直經過路月沉,青年跟在他身後。

“學長,我為今天下午講的話道歉,請學長不要生氣。”路月沉溫聲說。

已經講了還有什麼必要,何況對方說的是事實,正戳中他心底。

“學長……是在難過嗎。”路月沉問他,語氣稍稍歉意,“抱歉。”

“學長……”

林微寒用指紋打開了房門,隨著他進門,門“砰”地一聲合上,某人被擋在了外麵。

聲音隨之被隔絕。

他打開燈,鈴聲隨之響起來,是江釋給他打過來的電話。

江釋:“小寒,要不要出來走走。”

帶了一天的孩子,比他跑一天的畫展還要累。

“不去了,你早點休息。”

走廊裡。

江釋一邊聽著電話,一邊在走廊儘頭和門外的路月沉對上視線。

對方端著甜品退後,兩人打照麵,路月沉向他禮貌地問好。

“江釋學長。”

兩人擦肩而過,江釋未做回應。

夜晚。

這裡靠山近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深夜耳邊仿佛有海浪潮起潮落的聲音,像是大海在他耳邊低語。

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窗戶打開一條縫隙,涼風順著透進來。

夢裡出現白天時小崽子對他說的話。

他大多時候都是簡單回應,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卻入了夢裡。

“小的時候媽媽帶我去過海邊,那裡很漂亮,有金色的貝殼和閃閃發光的橘子樹……媽媽說以後她也會去那裡,哥哥有沒有去過?”

他說去過。

各種各樣的海,他都已經看過。

“哥哥以後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我媽媽在那裡等我。”

他說可以。

夢裡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洋深邃而神秘,在遠處和藍天銜接在一起形成一片深色,近處連接著山林儘頭,沙子天然閃爍。

他看到了抱著洋娃娃的聞樂,對方身體陷入淺海灘,在波光粼粼的海麵閃閃發光。

另一邊。

中環實驗室總部。

屏幕上有二十五個孩子,其中聞樂的名字重點標紅星,趙典在一旁看著監控,監控畫麵裡是聞樂一直守在林微寒身邊看對方畫畫。

“很難得,雖然他親和度最低,但是這是聞樂第一次願意主動親近人。”趙典說,咖啡放到了桌子上。

“他智商過人,一般的人並不願意親近,”裴聞之看了一眼屏幕,屏幕上一道白光一閃而過,他再看過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願意親近林微寒,可能隻是因為……林微寒先生長得和母親送的娃娃很像。”

趙典怔住,然後笑了起來,“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有時候過度分析孩子的行為,反倒本末倒置。

十個小時之後。

早晨,太陽光灑進來,風順著透進來,林微寒打了個噴嚏,腦袋裡暈沉沉的,他看了眼,順手把窗戶關上。

明明記得前一天窗戶是合上的。

他洗漱出去,外麵一群小朋友已經排好隊洗漱完在準備領早餐。

他下意識在一群小崽子裡尋找拿洋娃娃的聞樂,看了一圈沒有找到人,他問,“聞樂呢?他去了哪裡?”

江釋和路月沉分工,江釋正在點人數,路月沉在擺放早餐盒。

“二十四個。”江釋剛點完人數。

“還少了一個,聞樂不在。”

林微寒莫名有不好的預感,他看向那名和聞樂分到一間的孩子,這個孩子一雙灰眼,什麼都看不見。

……不會。

密碼鎖“滋啦”一聲打開,房間裡空蕩蕩的,空蕩蕩的不見聞樂的身影。

“學長。”

路月沉和江釋一並跟過來,看清了房間的狀況。

林微寒那一瞬間,耳邊幾乎出現嗡鳴聲,他立在原地,腦海裡飛快地掠過前一天的畫麵,他擔心聞樂亂跑,特意換了密碼。

“學長,冷靜。”他的手指被握住,傳來了力道,觸及到溫熱的體溫,他思緒稍稍被拉回來。

腦袋後知後覺地感到昏沉,大腦遲鈍地運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路月沉已經鬆開了他。

“小朋友們,聞樂可能是在和我們玩捉迷藏,我們吃完早飯一起做個遊戲怎麼樣,比比賽,看誰先抓到聞樂……”

路月沉冷靜地先給其他小朋友發了早餐。

“小寒,先冷靜,我們現在聯係趙典和裴教授。”江釋對他說。

林微寒沒有聽進去,聯係起前一天的夢,他心底浮上濃重的不詳預感,他走進房間,把被子掀開,裡麵什麼都沒有。

櫃子打開,聞樂的櫃子裡隻有兩套換洗衣服,還有兩隻小鞋子。

“好的,請你們先在附近找一下,他和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樣,上次我們做過智力檢測,他的智商遠超普通人百分之三十五。”

“現有的科技鎖根本困不住他。”

“他和林先生接觸的最多,在此之前沒有親近過其他人,請您問問林先生,讓林先生回憶一下,聞樂有沒有留下線索。”

林微寒臉上浮上不正常的紅暈,江釋一邊接電話,一邊看向林微寒,他目光稍頓,察覺到林微寒的狀態不太對。

“好的,您稍等。”

林微寒腦袋上落下一隻手,江釋摸了摸他的腦袋,停留片刻之後收回了手。

“小寒,你發燒了。”

“我和路學弟去找人,你留在這裡。”

……不行。

林微寒下意識地要站起身,眼前跟著天旋地轉,他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我一會就能好,我和你們一起。”

“學長。”路月沉已經分完了早餐,不少小朋友都在朝他們這邊看過來,路月沉到了林微寒麵前。

“學長,你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好,需要好好休息,學長前段時間病剛好,還是我們去吧。”

路月沉:“學長放心,我們一定能找到人的。”

“小孩子的路程……按照時間計算,不會走太遠。”

短短的一會時間,路月沉和江釋溝通了一番了,兩人打算分頭去找。

剩下的孩子由林微寒看著。

“趙典很快就會過來,他們也已經派人去附近搜尋了。”

林微寒的手掌被握住,他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直到溫度散去,路月沉和江釋都走了,隻剩下他和一群孩子。

“哥哥,你沒事吧?”有小孩子上前用稚嫩的手掌在他麵前晃了晃,他稍微能喘過氣來。

“……沒事。”林微寒說。

他注意到是雙胞胎之一,對方今天換上了新裙子,一隻明亮的眼充滿了擔憂。

他伸手,為小女孩擦掉了嘴邊的胡蘿卜。

……聞樂。

他在院子裡不斷地數著人數,一直是二十四,剩餘的孩子沒有少。

腦海裡遲鈍地回想著聞樂跟他說過的話,對方講話的時候聲音輕聲細語,輕飄飄的,稚嫩又堅定。

“我知道很多秘密。”

“比如人類永遠都會認為孩子沒有自己的思想。”

“除了母親,其他人都是如此。”

“這是母親送給我的娃娃,它在夜晚的時候會和我講話,告訴我母親現在在哪裡。”

“在哪裡?”

“小林下屬,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那裡有金黃的沙子,還有閃閃發光的橘子樹,母親就在那裡。”

隨著一聲“滴——”的聲音,院門打開,趙典身後跟著兩名工作人員。

“林先生,請您不用擔心,我們查過了監控,聞樂在昨晚淩晨的時候去了廚房,之後沒有回到房間。”

“他利用信息係統騙了我們……我們已經沿著他離開的方向去找了。”

第一時間反而是安撫他,林微寒看向麵前的女人,他應聲,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撐著站起身。

“趙女士,有一件事能不能麻煩你?”

趙典:“您請講。”

“……車鑰匙。”

金黃的沙子和閃閃發光的橘子樹。

如果要到海邊至少要徒步十公裡,橘子樹喜溫,南海常年夏季氣溫達到三十度,隻有靠近北海岸的地方受洋流影響常年季風性氣候,溫度在二十五度左右。

加上那邊是酸性土壤,隻有那裡有可能有橘子樹。

太陽明晃晃的,他眼前剩下遠處的海岸線,前一天的夢境映入眼簾,聞樂走到了沙灘儘頭,找到了那片海。

電話鈴聲在此時響起來,林微寒放在耳邊,電話裡青年的聲音隨之傳來。

“學長,你在哪裡?”

他沉默不語,路月沉的語調稍稍變了,“學長,趙女士說你向她借了車,你現在的身體狀態不適合出門……”

“……少管閒事。”林微寒頭疼欲裂,他直接掛了電話。

手機嗡嗡響,莫名的念頭越來越強烈,可能是受到夢境的指示,他直覺隻要到達終點,一定能找到人。

山林在視線裡逐漸消失,變成了金黃的沙子,海浪衝擊著海岸線落下一層浪花,很快潮水褪去,一望無際的蔚藍連接著天際。

雙腳陷進柔軟的沙子裡,他視線裡隻有礁石、沙子,橘子樹沿著邊緣蔚然生長,一部分被消失的地麵吞噬,隻殘留一半。

相同的氣候和地形會產生似是而非的景色。

這裡有金黃色的沙子和閃閃發光的橘子樹。

隨著海浪落下,白色的浪花翻滾,他越靠近海邊,鞋襪被沾濕,視線裡逐漸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像是一個渺小的點,在海浪裡冒頭,對方被浪花掀翻,重新冒頭,他在海水裡閃閃發光,洋娃娃的倒影隻有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

和他夢境中一模一樣。

“……聞樂。”

林微寒眼見著聞樂在朝著更深處走,更深處連著深諳的深海,那裡一望無際,足以埋葬人類弱不禁風的軀體。

“聞樂——”

林微寒被太陽照的晃了眼,水很淺,淹沒到他小腿的位置,褲腿被打濕,浪花飛濺,視線裡的小點逐漸地有了輪廓。

冰冷的海水沿著皮膚浸透,在看著那道小小的身影陷下去時,林微寒毫不猶豫地鑽進了海麵。

海浪在耳邊低語,水花蔓延,和他前一天耳邊的低語幾乎一模一樣。

他臉上蔓延出不正常的溫度,身體沾到冷水幾乎在冒冷汗,在這個時候腦海裡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窗外似乎正好有一棵橘子樹。

……會是聞樂留下來的痕跡嗎?

“哥哥……”

從A區到這裡,最低有十五公裡,聞樂走了整整一夜。

在觸摸到聞樂衣角的那一刻,他提著的那顆心放下,周圍是深諳的海水,急流四湧,他抱住了聞樂,孩子的體溫隨之傳來。

“……你找到母親了嗎?”林微寒開口,嘴巴裡是腥鹹的海水。

“找到了。”聞樂在他懷裡笑起來,整個濕透被凍得臉色青白,此時露出來生平第一次笑容。

“母親就在那裡……她讓我過去呢。”

太陽明亮熱烈,林微寒隻感覺冷,他抱著聞樂往回遊,聞樂緊緊地抱著洋娃娃,在他懷裡沉沉地閉上了雙眼。

“聞樂,醒醒,堅持住,不要睡著了。”

林微寒托著人有些吃力,他臉邊泛紅,臉色卻又病態的白,一整片海仿佛變成了福爾馬林。

“……你母親是在騙你。”他腦海遲鈍地運轉,後知後覺感到全身乏力,眼前發黑,渾身沉甸甸的,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把他向後拖去。

那隻手來源於深海,來源於耳邊浪潮的低語,明烈的陽光撒下來,他在那一刻仿佛聽見了低語。

——不要停下來。

林微寒眼前隻剩下蔚藍色的天空和看不到邊界的海岸線,在他脫力之前,他視線裡仿佛看到了一個渺小的點。

對方的身影和海岸線融在一起,溫涼的手掌觸碰到他的額頭,他對上一雙比海還要暗沉的眼。

“……學長。”

這幾章比較意識流,所以一起放出來了。

第四十章

“‘學長……”

“學長……”

林微寒腦袋昏昏沉沉,整個在往下墜,他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冷晃晃的刺眼,身邊是一張熟悉的臉。

林紹……還有傅蓉。

“小寒,你醒了?”林紹問他,“現在感覺身體情況怎麼樣?”

林微寒嗓間還有腥鹹,他嗓間動了動,回憶起來,他下意識地問:“聞樂呢?”

“他平安無事,”傅蓉說,“他的母親在地中海希彼海岸自殺,那裡靠近海岸的地方有一片柑橘林,他把南海當成了同一片海,連夜去找自己的母親。”

傅蓉看著他說,“裴教授和趙典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找到聞樂,再晚一些可能……”

剩餘的話傅蓉沒說,結果顯然易見。

林紹:“小寒,你好好休息,那裡有江釋接手,他會處理好的。”

……江釋?

“父親很擔心你,”林紹說,“他得知消息之後立刻派人把你接回來了……你這幾次生病都和實驗有關,還是不要再碰那些東西了。”

“我自己有譜。”林微寒說。

他生病原因是前一天受寒,加上溺水……他腦海裡晃出昏迷前看到的畫麵。

“是誰帶我回去的?”

林紹說:“是月沉……看來他對你很上心。”

這句話顯得有些意味不明,林紹察覺到了。他稍停頓,很快止住了話音。

傅蓉:“小寒,你有空還是做一下身體檢查。”

“我正好在南方,舅舅讓我把你帶回來,”傅蓉,“裴教授找我要了你的聯係方式。”

“……他應該會給你發郵件,如果你還有放不下的事情可以聯係他。”

林微寒聞言後知後覺地拿起手機,手機進了水,暫時打不開。

“我知道了,謝謝表姐……還有哥。”林微寒說。

這麼一句禮貌的話,反倒像是在告彆。林紹和傅蓉也識趣地站起身。

林紹:“小寒,公司那邊還有事要忙,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元齊和月沉晚點估計會來看你。”

傅蓉:“小寒,保重身體。”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病房裡隻剩下他一個人,沒有林紹在,他自在很多。

手機進水打不開,他現在回到了京城,可惜沒能見到聞樂醒來,不知道聞樂那邊怎麼樣了。

窗口旁的花瓶插著蘇格蘭綠玫瑰和洋桔梗,這兩種花看起來有些眼熟。

隨著一聲開門的動靜,護士領著人進來,一聲溫和的“謝謝”順著飄過來。

青年提著飯菜盒進來,注意到他醒來了,眼底有情緒浮動。

“學長。”

護士先檢查了他的各項身體數據,確定他沒事之後錄入記錄儀。

“可以出院了,出院之後還是要好好休息,這幾天儘量不要熬夜,也不要暴飲暴食。”

路月沉又說了聲“謝謝”,護士離開,這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看來不是錯覺……最後他看到的確實是路月沉。

他麵前的青年幫他按了服務按鈕,桌子自動撐開,飯盒隨之放上麵,打開露出幾道家常菜。

“學長,這是我按照學長現在的身體情況做的,學長先吃點東西吧。”

對方模樣溫和,分毫看不出來其他情緒。

飯菜香氣隨之傳來,他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心裡莫名彆扭,對方把筷子遞到了他麵前,他半天沒接。

……又是路月沉救了他。

如果不是路月沉,可能他和聞樂要一起沉海了。

林微寒皺眉,他接過了筷子,問,“你為什麼回來了?”

出了那樣的意外,但是實驗項目並沒有終止,如果提前回來了,自然和合作無緣。

“數據我已經算出來了,他們的合作對我來說並不很重要。”路月沉看著他,眸中隱約有情緒遮掩,“學長對我來說更重要一些。”

“看來江釋學長和我的看法完全相反。”路月沉平靜道。

這麼明顯挑撥離間的話,林微寒剛把飯菜放進嘴巴裡,對方按照他的口味做的,口味偏甜,他卻一點食欲都沒了。

一個人回來,父親母親沒空看他,發小忙著實驗項目,搞得他很淒慘一樣。

他把筷子放下來了。

“你是什麼意思?”

理智上知道不應該發火,偏偏對方的話正好刺中他。

林微寒冷冷看過去,“我隻是昏迷,又不是死了,成年人都知道如何做選擇。”

他們去的目的就是為了合作項目,如果江釋因為這短暫的插曲回來,因此丟了合作,反而本末倒置。

“對不起。”路月沉立即垂下了雙眼,在他麵前示弱,“學長不要生氣,我說錯了話。”

他看著路月沉的姿態,心裡更加忍不住窩火,這火來的莫名其妙,他甚至無從根據,“啪嗒”一下他把筷子放下來了。

“你走吧。”他現在不想看到窩囊包。

“……最近不要出現在我麵前。”林微寒順帶著補了一句。

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路月沉時時刻刻戴著一張麵具,在他麵前也是如此。

他懶得去看路月沉那張臉,任誰聽了這番難聽的話都知道該怎麼做。

然而對麵的青年隻是沉默了一會,他的手指傳來溫度,對方握住了他的手指。

“學長,你不要生氣,”路月沉輕聲說,“至少先把飯吃了,不要糟踐自己的身體。”

“學長吃完飯我就走。”

這樣的語氣,怎麼看都像是被拋棄的可憐小狗。

林微寒總是忍不住把對方和被丟棄的流浪狗聯係起來,他隻會對狗有同情心,對人不會。

回想起對方救了他和聞樂,他重新把筷子拿下來,沒有去看路月沉,飯菜分明符合他的胃口,他依舊不耐煩。

胃裡有東西填充,沒有那麼難受了,林微寒放下了筷子,他看向路月沉,眼裡明晃晃的意思。

意思是對方現在可以滾了。

“學長好好休息,有事可以聯係我。”路月沉在他麵前收拾碗筷,收拾的動作很慢,仿佛在故意延長時間。

“手機給我。”他朝路月沉伸出手。

路月沉聞言問他,“學長要打電話嗎?”

“少廢話。”林微寒一記冷眼翻過去。

賺的錢不少,還用著三年前產的手機,他問了密碼之後手機屏幕亮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副連綿延展著星空的畫。

他一眼就認出來是他畫的畫。

那一副《弦》

對方的網名也叫這個,想到這裡,難不成都和他有關,他下意識地感到古怪。

“你很喜歡這幅畫?”他直接問出來了。

路月沉和他對視,深褐色的眼底顯得波瀾不驚,那雙眼稍稍移開些許。

“我喜歡物理,學長畫的很符合我的審美。”

林微寒找到了元齊的電話,他直接撥了過去,電話那邊過了一會接通了。

“月沉哥,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元齊好奇地問。

“是我。”林微寒說,“我現在在醫院,你今天有空過來一趟。”

“哥?我現在正在路上呢,你醒了嗎?”

林微寒不想回答弱智問題。

“你和月沉哥在一起?”元齊問。

林微寒看旁邊的人一眼,“他馬上就要走了。”

打完電話,林微寒把手機還給路月沉。

路月沉把飯盒整理好了,人提著飯盒悄無聲息地離開,他看了眼青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房門之外。

“哥,我不會修手機啊,讓我格式化我倒是會,咱們還是去手機店吧。”元齊說。

林微寒已經換好了衣服,他沒留下什麼東西,聞言把帽子戴上了,帽簷壓住了冷清的眉眼,蒼白的臉色恢複血色,“嗯”了一聲跟在元齊後麵。

“聽說哥救人溺水了,怎麼去個實驗室還能發生這樣的事啊?”元齊不明白。

林微寒:“那裡有一群孩子。”

“孩子?”元齊在他身後出了電梯,“哥,他們不會拿小孩做實驗吧?”

林微寒給了元齊一個眼神,元齊不好意思地撓頭,在他身邊說,“哥你本來身體就不好,下次這樣的事還是不要再參與了。”

“沒有哥我怎麼活。”元齊乾巴巴地說。

林微寒:“……”

“哥,我說的是真的,你自己的身體最重要,彆人的話,都沒有你自己重要。”

林微寒:“閉嘴。”

“好吧,”元齊說,“哥我知道有一家手機店特彆厲害,他家修手機老出名了,就是不太好找。”

“在胡同巷子裡,哥我們過去吧?”元齊問。

林微寒隨口應了一聲,在後座好幾次閉眼,又因為元齊轉彎而睜眼,他們鑽進了漆黑的胡同巷子裡。

南鑼鼓巷這一片後來改成了商業居民區,這裡全是這種胡同,因為緊鄰著商業街,這條路窄又擁擠,很難走。

“哥,還有一小段。”元齊說。

林微寒被轉的頭暈,他皺起眉,“行了,車停在這吧。”

朱紅的牆邊柳樹條垂下來,元齊停了車,在後麵幫他開了門。

“哥,你現在能走嗎,這還有一段呢。”元齊問。

“能。”林微寒說。

他們兩個人幾百年沒有來過這種商業街了,人來人往,元齊現在剛上大學,能接觸到厲害的人大多數都是同齡人,而不是那種企業高管。

恰恰如此,雖然人多了點,但是更自在一點,他討厭和滿腔官話的人打交道。

“哥,我忘了問你吃飯了嗎,這邊有雲記,要不要去買份粥。”元齊後知後覺地問。

“不用,”林微寒說,“吃過了。”

商業街人來人往,夜燈照亮了兩邊的路,南鑼鼓巷的牌子用朱紅的柱子撐起來,因為氣質特殊,哪怕戴了帽子,林微寒也像一個戳一樣顯眼。

“哥,那家手機店旁邊有家糖水鋪和火鍋店,他們家做的東西很好吃。”

“我們一會要不要去嘗嘗,我可以請哥吃糖水。”元齊記得林微寒喜歡吃甜品。

小孩難免喜歡湊熱鬨。

“先修完手機再說。”

七拐八拐才來到了元齊說的那家手機店,在巷子最裡麵,門口掛了一排鋼化膜和手機殼,燈光昏暗不明,守店的年輕人正在玩遊戲。

屏幕上是海拉爾王國,有客人來,屏幕上出現了大寫的“GAMEOVER”,對方隨之轉向他們。

“你好。”

年輕人染了挑染藍色,耳機順著摘下來,林微寒看了兩眼對方的遊戲進度。

“你好,哥,進水的手機能不能修。”

“先讓我看看。”

林微寒把手機遞過去,對方用工具拆掉了殼子。

“可以,你們稍等一會,需不需要恢複數據?”

林微寒:“需要。”

他們等了差不多五分鐘,年輕人就已經把配件組裝回去了。

“等一等啊。”

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來數據備份,進水的配件讀取數據之後重新進行儲存。

“……有點奇怪。”年輕人看了他一眼,“兄弟這是你女朋友裝的?你女朋友在哪個學校啊……這麼牛逼。”

林微寒順著看過去,他常用的備份裡附帶的有一個名為“L”的軟件。

“這是一個追蹤定位軟件,還有語音監測係統,一般的過篩係統都篩不到,我用的是最新的藍本係統才篩的到。”

“這是什麼東西?”元齊,“意思是還能竊聽是嗎?”

“嗯……我看看,”藍毛抓了抓頭發,“對方設置捕捉非主人以外的語音識彆。也就是不監測用戶的語音……更像是一種保護。”

“但是無論怎麼說,這軟件做的挺牛逼的,你女朋友真厲害。”

心底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冒出來,腦海裡晃過一張臉,他在一旁問,“能不能查出ip地址?”

“查不到,”藍毛看著他的臉色,想了想說,“他的水平比我高,一卸載或者追蹤位置對方會察覺的。”

“您要追蹤嗎?”

元齊問:“這……隻在電影裡看過,誰這麼沒品啊。”

“不是您女朋友的話,建議您還是好好查查,對方隨時都能知道您的位置,這不是什麼正常的事。”藍毛說。

“謝謝。”林微寒把手機拿了回來。

手機裡數據全部恢複,連帶著那個軟件。

他下意識點開名為弦的聯係人,和對方的聊天記錄裡,他很少回複,對方倒是經常問他的位置。

“哥,會不會是月沉哥?”元齊忍不住問了出來,他能想到的厲害的人裡,隻有路月沉了。

“……不知道。”林微寒麵無表情,他最討厭的事情,路月沉直接踩到他的底線雷點。

“哥,還要不要……”元齊正要問吃不吃糖水,他扭頭看到了什麼,拽住了林微寒。

“哥,你看那邊。”

林微寒順著看過去,胡同巷子裡,燈光昏暗不明,青年背對著他們,哪怕人來人往,他也一眼認出來了那是路月沉。

而對麵……對麵的少年眸光昏暗不定,是周家的小少爺。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