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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頭疼、昏迷、間接性失明、肌肉無力、失去痛感,以及心情抑鬱……請立刻前往醫院就醫。”

林微寒目光從屏幕上收回,幾乎每隔三兩年都會有流感興起,季節交替之際,流感多發,往複循環下去,人們已經習以為常。

老宅。

梧桐樹葉子落下,林微寒沒有看到林老爺子的人影,隔著走廊看到了孟常。

“孟叔叔,爺爺呢?”他問。

“老爺這兩天不舒服,人在茶室。”孟常說,“我帶二少爺過去吧。”

林微寒跟在孟常的身後,他目光落在孟常身上,打量片刻之後收回視線。

茶室在二樓,走廊裡飄來茶香,他隱約聽到了咳嗽聲。

“咳咳——”

“爺爺,我能進去嗎?”林微寒問。

他隨之推開門。

冷清的茶室,林老爺子一個人在點茶,茶香氤氳,老爺子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夾襖,臉色看上去昏沉了許多。

“爺爺。”林微寒看的皺眉,他的習慣和林老爺子如出一轍,生病了都不會告訴在意的人。

“聽孟叔說您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林微寒問。

“隻是受涼,告訴你乾什麼,”林老爺子把茶水推到他麵前,“你這幾天怎麼還有空過來。”

“你母親又惹你不開心了?”

“沒有,”林微寒低頭看著茶水,他問,“爺爺,過段時間的董事會,我能參與嗎。”

他一直沉迷畫畫,即便有股份,沒怎麼去過公司,難以讓董事會信服。

“當然可以,”林老爺子把茶盞放下來,看向他問,“小寒,是準備參與公司的競爭了?”

“不是,我隻是不想輸。”林微寒說。

林微寒:“爺爺,我最近去看了一個畫展,調查發現是他的親生母親,對方很會畫畫,天賦很高。”

他直視著林老爺子,“然後我就想起來,母親並不擅長畫畫,有時候會感覺,我並不是母親的孩子……”

“沒有誰規定誰一定要和母親像,不像的也有很多,”林老爺子說,“小寒,你也可以有很多個母親,隻要對方能給你愛。”

“並不是非誰不可,你明白爺爺的意思嗎。”

林微寒沒有講話,道理他自然都懂,但是人如果能輕易地舍去情感,世界上的麻煩可能會少一半。

“你過段時間就要到生日了,想要什麼生日禮物?”林老爺子問。

茶盞放下來,林微寒抿了一口,苦澀之後是清甜,他早就成年了,又不是期待禮物的小孩子。

“爺爺,我想要的基本都能拿到,所以不用爺爺操心,當然如果爺爺送我禮物,我也會很開心。”

林老爺子聞言沒有講話,渾濁的眼珠透過他看了好一會,片刻之後才歎口氣。

“你啊……”

“snow,你要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車上,林微寒打開了從國外寄回來的親子鑒定,一共有兩份。

秋女士的樣本拿不到,他做了他和施夷南,路月沉和施夷南的。

薄薄的兩張紙,全英版,兩頁結果都猶如他猜想的那樣。

……一切充滿了戲劇性。

哈。

車子停在林宅之外,林微寒下了車,門口施夷南坐在輪椅上,自從路月沉過來之後,幾乎每天施夷南都會等路月沉回家。

明明對方才是親母子,這樣很才合乎常理。

“小寒,今天去哪裡了?”施夷南看見他了,推著輪椅到他麵前。

緋雲手裡提著籃子,裡麵是用荷葉包的糯米糕。

據說是前一天看到路月沉的同事有家裡帶的點心,於是施夷南也為路月沉做了。

“我做了一些點心,在等你和月沉回來,要不要嘗嘗母親的手藝?”施夷南看向他,眼裡帶著忐忑與期待。

林微寒唇線繃緊,他知道自己沒有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很冷漠,現在卻有些控製不住,麵前的女人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所以對他漠視理所應當。

這麼想著,他還是下意識地接過了緋雲遞來的荷葉糕。

緋雲說:“這幾天二少爺每天都在嘗棋雲做的點心,估計該膩甜了。”

“那小寒有沒有其他喜歡的,明天我可以給小寒做。”

“沒有。”林微寒抱著荷葉糕踏進門,在台階最上層停下,施夷南安靜地坐在輪椅上,在等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回來。

“二少爺。”人很快回來了,今天似乎也去做兼職了,在忙自己的實驗項目。

路月沉禮貌地和他打了招呼,他目光落在路月沉身上,片刻之後收回目光。

一家人平平淡淡地吃完飯,路月沉去了一樓的洗手間洗澡,等他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間,推開門的動作頓住。

銀發青年容貌清冷奪目,那雙清澈的眼銳利生寒,平靜的眼底似乎在隱忍著什麼,非常漂亮的一張臉,讓人看了就挪不開眼的地步。

無論是飽滿的額頭,清冷透徹寶石一樣的雙眼,還是深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冷薄的唇,從頭發絲到細膩的毛孔,全身上下每一處恰巧都符合他的喜好。

路月沉平靜地收回目光。

母親的冷待、父兄的漠視,對方向他散發的惡意非常明顯。

“有事嗎。”路月沉手掌還放在毛巾上,眉眼從墨色發絲裡抬起,看向對麵的青年。

兩份報告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是兩份全英的親子鑒定。

“解釋。”對方冷冰冰地開了口。

路月沉隻掃了一眼,深褐色的眼底波瀾不驚,依舊是疏離的態度,“二少爺想要我解釋什麼?”

“是隱瞞自己的血緣關係、還是帶著目的接近林家,還是理所當然的拿回自己的東西……二少爺說的是哪一個?”

溫和低沉的話音,對方眼底深邃平靜,唇角稍揚起來,笑意分毫不達眼底。

僅僅是幾句話,林微寒原本平靜的心情被攪的天翻地覆,他不知該從哪一處開始生氣,胸腔被堵著,他眼底壓著一片陰鬱。

“……所以你一開始就是帶著目的接近林家。”林微寒透明的眼珠映著對麵青年的麵容,對方抬眼,平時裡的溫和消散的一乾二淨,沉斂疏離的氣息隨之散發出來。

“……哈。”

他第一時間想問的居然是對方竟然敢騙他,以什麼身份去問?隻因為他們之前上過幾次床……是他自己親口說的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林微寒皺著眉,他心裡壓抑著不爽,眼前這個人是徹頭徹尾的騙子。

把他耍得團團轉。

他握緊了拳頭,控製著自己,怕自己會忍不住直接揍上去。

“我隻是拿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路月沉眼底映著他,平靜道:“二少爺,請回吧。”

空氣中凝聚著僵硬的氣氛,林微寒的目光看向某處,那是物理競賽發的獎杯,可能是路月沉最近拿到的,看到獎杯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事。

路月沉察覺到了,溫聲說:“……二少爺確實是我的初戀。”

“高中的時候因為幾件小事喜歡上二少爺,但是和林家比起來,當然是能拿到的權勢更重要一點。”

“和二少爺不同,我不會愛不愛自己的人。”

青年眉眼如同濃烈的深色寶石,眼睫壓著,此時沒有偽裝的溫柔良善,顯出原本的沉澀晦暗來。

路月沉看著他,細細地描繪著他,目光如有實質,隔著半空在一寸寸地蠶食著他。

仿佛在舔舐他的每寸肌膚。

“……我隻是想-操二少爺。”

第五十七章

“砰”地一聲,林微寒拳頭擦過路月沉的臉,路月沉沒有躲閃,這麼一下臉稍稍偏了些許,向後靠著牆壁。

他心臟急促地跳著,冰透的眼珠盯著路月沉,眸中裹挾著怒不可遏,手掌冒出來一層汗。

這個混蛋。

垃圾。

騙子。

話堵在嗓子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林微寒呼吸稍稍急促了些,他下意識地去按自己的太陽穴,收起顫抖的手掌。

……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他腦袋裡嗡嗡作響,麵前青年那張臉變得模糊,他整個人脫力,向後靠在門邊,臉跟著變白。

指尖發抖,他按住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路月沉指尖撫過自己臉頰,深沉的眉眼抬起來,視線在對麵的青年身上稍稍停頓,察覺出來了異樣。

額頭上冒出來一層冷汗,前幾次昏迷他沒有實感,這一回親身體會自己在逐漸地失去意識。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路月沉的臉色稍稍變了,對方到了他麵前,他鼻尖前聞到很細微的山茶氣息。

……失重感鋪天蓋地而來。

林微寒眼前天旋地轉,麵前是一截分明的下頜線,對上豔麗沒有表情的一張臉,他才意識到自己這是被抱起來了。

還是被橫抱而起。

手背青筋凸顯,林微寒原本就憋著氣,此時怒意幾乎達到頂峰,他咬著牙:“放開我。”

耳邊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路月沉看了他一眼,現在懶得跟他裝了,對他冷淡了很多。

“二少爺還是省點力氣,生氣對你沒好處。”

林微寒眼前人幾乎出現了重影,他並不知道自己臉上白的嚇人,隻覺全身都被抽去了力氣,額頭冒出來冷汗,他呼吸有點喘。

很不舒服。

這幾天確實熬到很晚,為了看資料,擔心路月沉做手腳。

更有可能是被路月沉氣的。

可他現在連掙紮都力氣都沒有,林微寒渾身發冷,他靠在路月沉懷裡,因為失重感一隻手抓著路月沉的襯衫衣領。

“快……放開我。”

一會要是被棋雲她們看到了有的丟臉。

林微寒眼前發黑,他意識到青年根本沒打算搭理他,在他暈過去的前一刻,他不打算讓路月沉好過。

他稍稍地上前,一口咬在了路月沉臉上,他以為他會咬掉一塊肉下來,實際上隻是留下來兩道牙印。

對上一雙深褐色漂亮的眼珠,他隨之暈了過去。

“棋雲。”

新來的少爺叫她,棋雲慢吞吞地轉身,一扭頭發現她家二少爺被抱著,似乎是暈過去了,臉色蒼白如紙。

棋雲立刻擦擦手,“怎麼回事,二少爺怎麼了……”

棋雲立刻叫了人,一群人手忙腳亂地把林微寒送到醫院。

病房裡。

林震南和林紹都在,醫院給林微寒做了全身檢查,醫生看著檢查結果搖頭。

“沒有任何異常。”

醫生:“鑒於二少爺的身體情況特殊,可以彙報給林老先生,他說不定會有辦法。”

林震南看著檢查結果,各項指數幾乎沒有異常,除了微量元素變化稍有波動。

“這件事不用通知老爺子。”林震南吩咐,“我會處理。”

“好好的看著小寒,他的身體有任何變化都要做記錄。”

路月沉聞言看向林震南,他隻略微停頓,隨即收回目光。

很快林震南離開了,病房裡隻剩下他和林紹。

林紹看著病床上的青年,青年昏迷了過去,臉色蒼白如紙,診斷不出來任何病因……數不清這是半年來第幾次暈倒了。

“身體特殊是什麼意思?”路月沉問了出來。

“我怎麼知道,他小時候身體很好,幾乎沒怎麼生過病,”林紹說,“你可以去問問父親,說不定是林老爺子給他百分之四十股份的原因。”

林紹隻是隨口一說,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是被你氣暈過去了?”

路月沉沒有講話。

對方的性子如此,林紹自顧自地說下去,“雖然簽了協議,但是你有血緣關係在,不怕董事會不站你這邊。”

“這幾天好好準備,過段時間董事會要開始投票了。”

林紹說完就離開了,病房裡非常安靜,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若隱若現。

路月沉在床邊坐著,他一寸寸地臨摹著床上青年的眉眼,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滴。”

耳邊是機器緩慢運轉的聲音,林微寒醒過來是在兩天之後。

身上很乾爽,林微寒腦袋緩慢運轉,回憶起來他暈過去之前都發生了什麼事。

指尖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他眼角掃到了什麼,手指隨之放下來,目光在自己手指上的一道紅印停頓。

他下意識地皺眉,手指搓了搓,印子搓不掉,在手上仿佛是標記。

護士鈴很快響起,他隨之被吸引了注意力,護士領著主治醫生過來。

“林先生,您醒了,麻煩您跟我們再去做一遍全身檢查。”

林微寒應一聲,他掀開被子下床,跟在醫生身後,做完各項檢查花了一個多小時。

“我為什麼會暈過去?”他問。

醫生:“目前的監測結果是長時間熬夜造成的心律不齊,您平常要注意好好休息,還有保持情緒穩定……”

檢查結果遞給了他,林微寒看了看各項數據,沒什麼問題,他於是把檢查結果又丟了回去。

路月沉至少占百分之九十九的責任。

他麵無表情,醒來沒有見到任何人影,一如既往地如此,正這麼想,電梯裡某道人影正好出來,他們兩個人對個正著。

路月沉穿著學校裡的校服,似乎是剛從學校趕過來,手裡提著一個圓乎乎類似於保溫桶的東西。

不會是過來給他送飯的吧。

林微寒裝作沒看見,目不斜視地回到病房,對方隨之進來,在他身後關上門。

小桌板撐起來,林微寒還沒有忘記這人之前說的什麼混蛋話,他眼珠子翻著,冷冷地掃過去。

“滾出去。”

“……並不是我自願來的,不要誤會。”

路月沉開了口,目光平靜地在他身上刮了一道,保溫桶放在了小桌板上,“這是母親做的。”

“她說不能來看你,希望你照顧好自己。”

青年放下了保溫桶,知道他不想看見他,放下東西之後就走了。

林微寒看著人走了,他盯著那個保溫桶看了一會,他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不知道施夷南壓根不會過來看他。

給他送飯也從來沒有過。

他收回目光,低著頭玩手機,暈過去了兩天,多了很多問候消息。

有宋澄的,有陸景明的,有元齊,還有江釋。

他隨意地翻了翻,掃到名為弦的聯係人,順手拉黑,然後才又看過去,目光落在保溫桶上。

最近施夷南對他的態度好轉,也不是沒有可能給他送飯。

林微寒看著窗外,人已經走了,他打開桶蓋,一共三個菜,最底下是南瓜粥,上麵是茉莉奶花,還有兩個芝士球一樣的東西。

看起來倒像是棋雲做的。

林微寒皺眉嘗了一個,比棋雲做的要好一些。

南瓜粥喝了一些,芝士球全部吃掉了,他輕車熟路的出院,最近住院的次數有些多。

陸景明給他發了地址,他打車過去,三人都在,仿佛是為了等他。

“小寒過來了,我們原本還打算去醫院看你的,但是伯父不讓。”

陸景明問他,“你身體怎麼樣了?”

“沒有大礙。”

這是一家新開的酒吧,露天沿湖,沒有單獨的包廂。

陸景明和宋澄坐在一起,還剩下一個座位,他坐在了江釋旁邊。

“小寒,是怎麼回事?”江釋問他。

自從上次從電影院回來,林微寒對江釋都有些不自在,好幾天沒聯係了。

他們是發小,不是說能斬斷就能斬斷的關係的,和普通的追求者不太一樣。

“出了點意外,沒什麼事。”林微寒回答江釋。

“小寒,那個……小路那個事是真的?”宋澄問了出來。

這件事遲早都會人儘皆知,畢竟馬上就要辦宴會宣布了。

“真的。”他麵無表情地說。

“施姨她……她還好嗎?”宋澄欲言又止。

陸景明:“如果真的認回來,還不知道他們會怎麼議論,估計會說施姨病的更厲害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小寒……你打算怎麼辦。”江釋問。

“……我不會讓他得逞。”林微寒說。

酒杯放到了旁邊,他剛準備拿起來,江釋把酒杯拿到了一邊。

酒水換成了熱牛奶。

江釋:“小寒,你生病剛好,還是不要喝酒了。”

“沒錯,我給忘了,”陸景明說,“小寒你還是喝茶吧。”

林微寒皺著眉,他麵前換成了茶水,他嘗了一口,味道是苦的。

“這是新開的,聽說晚點有煙火活動。”

林微寒正低頭看著飄來飄去的茶葉,他眼角突然掃到了什麼,順著看過去,掃到了某道人影。

“二十瓶科羅娜,一份小食,您稍等。”

青年穿著酒吧的製服,帽子遮住了那張臉,臉邊的牙印若隱若現,對方正在遠處的桌台低頭記賬。

……牙印。

林微寒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來,那一天被抱起來的屈辱。

他目光一瞬不眨地盯著路月沉。

怎麼會那麼巧。

據他所知,對方一直在兼職,但是肯定不可能是碰巧出現在這裡,一定是故意惡心他。

林微寒眼裡情不自禁地帶了些許怒火,他自己尚未察覺,宋澄和江釋先注意到了。

“小寒,怎麼了?”

江釋順著看過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已經在你家住下來了嗎,為什麼還要兼職。”

當然因為林家的錢一分都不會給他。

林微寒把杯子放了下來,他開口,“假如,你們是董事會成員,有百分之四十股份的繼子,和什麼都沒有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你們會投哪一個?”

“讓哪個留下來。”

他突入奇來的問題,宋澄聽的咳嗽了兩聲,“小寒,你這舉的是什麼例子,如果對方是你的話,無論有沒有血緣關係,都會站你吧。”

“你多畫幾副畫夠養活公司了。”

陸景明沒明白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小寒,你的意思是你可能不是親生的?”

“這好像沒關係吧,反正你是親生的也不打算繼承林家,”陸景明說,“是林家的少爺,繼續畫畫,不是林家的少爺,繼續畫畫,沒什麼區彆。”

宋澄有些無語,“你在這疊二象性呢。”

林微寒更無語:“……隨便說說。”

如果對方是路月沉,需要另當彆論,畢竟路月沉心思過人,又拿過很多醫藥方麵的實驗項目。

這次董事會開會討論的,正是他今後要不要參與到公司建設裡,如果他不參與,可能會丟失一部分的權力。

林震南和施夷南一定會想儘辦法讓路月沉進入林家,他偏偏要阻止,讓路月沉不能插手林家半分。

“小寒,無論你怎麼做,我們都會支持你。”江釋是通透的性子,已經猜出來了他想問什麼。

“你隻用當成一場比賽就好,輸贏並不重要。”

江釋看著他,他應聲,對方的目光依舊落在他臉上,耳邊響起煙花炸裂在耳邊的聲音。

“來了來了,在這裡就是為了看煙火的。”

一朵巨大絢爛的煙花在他耳邊炸開,天空瞬間變得明亮,在那一瞬間,人群傳來歡呼,江釋眼底有什麼一並跟著明亮起來。

氣息隨之纏繞,林微寒看出來了江釋想要做什麼,正要扭頭避開,他和不遠處的青年對上目光。

對方穿著服務員的工作製服,剛把酒水搬出來,沒有看天邊的煙火,正看著他的方向。

深褐色的眼沉甸甸的,仿佛包裹了什麼沉重之物。

江釋正要退去,他按住了江釋的後腦勺,直接吻了上去。

嘴唇相觸,江釋隨之怔住了。

煙花在耳邊綻放開,五彩斑斕明亮絢麗,他盯著遠處的青年,輕飄飄地收回目光。

喜歡跟蹤他。

現在滿意了嗎?

“砰”地一聲,陸景明險些把酒瓶砸了,桌上蔓延著古怪的氣氛。

林微寒鬆開了江釋,江釋仍然在看著他,目光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

“小路,還愣著乾什麼呢,彆看煙花了。”

青年重新搬起地上的酒水,帽簷遮住了麵容,一聲不響地從他們桌邊擦肩而過。

“小寒,你……”宋澄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幼稚的不行,這是在故意氣誰呢。

陸景明看看林微寒,又看江釋,注意到江釋變得魂不守舍,在一旁沒有嘰歪。

“小寒,前麵有一片沙灘,我想去看看,要跟我一起嗎。”江釋問他。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晚風迎麵而來,吹散了些許酒氣。

“你走什麼神呢。”身邊的人再次提醒。

路月沉這才遲緩地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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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沙灘柔軟裹挾著浪潮,水麵時不時地往外翻著,藍色的浪花很快褪去,像是水中自然生出來的一層藍色寶石。

細碎的、閃爍著,美麗的。

林微寒和江釋並排走著,耳邊是浪花的聲音,這條湖通了江水,水麵變得流動。

“想和我說什麼?”林微寒問。

遠處焰火還在燃燒迸裂,江釋看著他,眼裡有情緒在拗動。

“小寒,你如果什麼時候考慮清楚了,可以來找我。”江釋說。

“我永遠都會在原地等你。”

這說的是什麼他們兩人彼此心知肚明。

林微寒看著遠處的湖麵,水紋在細碎的流動,焰火在上麵綻放變得波光粼粼。

“……試試也不是不行。”林微寒開了口。

遠處還有人影,林微寒側頭看向身旁的青年,他的話令江釋在原地怔住。

“小寒,剛剛是我聽錯了嗎?”江釋看著他問。

他的手腕隨即被握住,他看江釋一眼,對方眼底揉雜了許多情緒,他下意識地移開眼。

“隻是試試,彆想多了。”

剛剛親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反感,和江釋也不是不行。

反正總比某人要好點。

至少江釋不會不經他同意亂咬人。

手腕處傳來力道,對方難以克製的情緒顯露出來,江釋眼底漆黑-逼人,握著他的手腕,氣息裹挾著他。

“試試也沒關係,我願意。”

江釋看著他,對他道:“明天你有時間嗎……這樣似乎太倉促了。”

畢竟是他提出來的,林微寒猜到了江釋要做什麼,可能想有點儀式感。

但是他又不是女人,對那些沒有興趣。

儘管這麼想著,他嘴上還是說,“有。”

“那明天我去接你,”江釋說,“小寒,我可以再親你一下嗎。”

林微寒看了眼手機,八百年難見,施夷南居然會給他發消息。

媽媽:小寒,聽說你去看焰火了,緋雲路上也買了點,早些回來

底下附帶的有一張圖片,是買回來的焰火。

“不可以,我現在要回去了。”林微寒說,他察覺到江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某些強烈的情緒。

和喜歡他畫的狂熱粉絲類似,不過也不太一樣,反正都令他不爽。

但是他們現在算是戀人了。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嗎,”江釋根據他的反應看出來了他不願意,很有眼色的退開,“我送你回去吧。”

如果是路月沉的話,隻會厚臉皮的繼續親他。

高低立顯。

林微寒嗯了一聲,他給宋澄發了個信息,江釋送他回去,等紅燈時一直朝他這邊看。

“是伯母嗎?”江釋問他。

林微寒:“母親說買了焰火,我回去看看。”

他看著窗外,霓虹燈瞬閃而過,有那麼一瞬間,似乎進了隧道裡,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

很快又有了光,林微寒收回目光,他手指在屏幕上打字,給施夷南回了消息過去。

v:馬上回去

林宅。

林微寒下了車,他走上階梯,上去的時候看了江釋一眼,平常他會讓江釋進去坐坐,但是如果母親要和他放焰火,江釋過去他還要費心思。

他一向我行我素,更想隻和施夷南待一起,他注意到江釋還在看著他。

……嘖。

林微寒又折返回去,他到了江釋麵前,湊過去在江釋臉邊親了一下,他毫無感覺,江釋氣息卻發生了變化。

“行了趕緊回去吧,明天見。”他打發人。

江釋指尖稍動,“……明天見。”

黑色的雕花鐵門縫隙有薔薇花枝探出來,在夜晚安靜地綻放,林微寒到了大門前,他眼角掃到了什麼,往上對上一張豔麗的麵容。

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路月沉似乎是出來拿東西,剛從安保室出來。

兩人對視,林微寒率先錯開目光,他從路月沉身邊擦肩而過,感覺到對方在他身後跟著他。

畢竟要回的是一個地方。

樓下緋雲和棋雲都在,擺放了很多焰火,施夷南拿了一些出來,緋雲正在小心翼翼地教施夷南怎麼拿焰火。

“母親。”林微寒到了施夷南身邊。

“小寒,你回來的正好,來看看這個。”

“我以前好像見過。”施夷南說著,手上的星星狀焰火點燃,變得五彩斑斕。

緋雲在一旁提醒,“夫人小心一些,當心燒到裙子。”

施夷南察覺到什麼,扭頭看著他身後,某人在他身後,施夷南隨之露出笑容。

“月沉,東西拿到了嗎。”

“拿到了。”平靜的嗓音,他沒有回頭,眼角掃到路月沉直接回去了。

林微寒也點了一隻,他對這些小孩子喜歡的東西才沒興趣,但是施夷南難得有興致,明亮的焰火在夜晚閃爍,短暫而又美麗。

“月沉去了哪裡?”施夷南問。

緋雲說:“路少爺據說還有實驗項目沒有做完,他晚點還要去一趟實驗室呢。”

棋雲在旁邊忍不住說:“他平常看起來很辛苦的樣子。”

施夷南聞言對緋雲說,“你有空,讓他不要總是忙著實驗和兼職,林家不會缺他錢花……”

說到這裡,施夷南下意識地看向他,眼裡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他是股份掌權人,這個家裡所有林氏股份占比加起來才和他一樣多。

林微寒聞言心裡冷笑,忙?他看也不是很忙,還有時間到處跟蹤他。

心裡這麼想,林微寒按著施夷南的扶手,他對施夷南說:“母親說的對,還是不要讓哥哥做兼職了,太辛苦了。”

“晚些我會和他談談的,每個月可以給他一些零花錢。”

他嗓音平淡,施夷南聞言眼眶卻紅了,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小寒……你也不用給他很多錢,亂花錢也不好。”

施夷南家族在南方,原本有個哥哥,她家世代家族企業,在南方非常出名,後來哥哥拿錢賭博,每年他們家都要花很多錢為哥哥還債。

她心有餘悸,雖然擔心兒子,但是也不想讓兒子有不好的習慣。

“母親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林微寒俯身,他手掌放在施夷南的膝蓋上,朝施夷南露出微笑。

棋雲看了一眼,二少爺眼底冷冰冰的,笑起來好可怕,總感覺有人要遭殃了。

回到家裡,林震南回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施夷南和林微寒湊在一起,兩人不知道在商量什麼,還用了草稿紙。

自從路月沉回來之後,施夷南在樓下的時間明顯變多了,精神也比以前正常很多。

對方已經快四十歲,心性還和少女差不多,很難和母親聯係到一起。

他收回了目光。

“母親累的話早些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就行。”林微寒說。

時間也不早了,施夷南應聲,緋雲推著人回去,林微寒把草稿紙放到了一邊,最角落的臥室靜悄悄的,他敲了敲門。

“砰砰”兩下。

“開門。”他不耐煩地說。

房門隨之打開,四周靜悄悄的,路月沉似乎剛洗完澡,眉眼從碎發裡抬起,眼睫沾濕,眼眸顯得更加深邃。

人在門邊站著,是不打算讓他進去的意思。

路月沉越不讓他進去,他越是想要一探究竟。

“讓開,我有事要說。”他皺起眉。

路月沉這才讓開地方,依舊是空蕩蕩的房間,書桌上放著路月沉從外麵提進來的東西,他看了一眼,似乎是甜點,粉色的帶著愛心和玫瑰。

……這是收到彆人送的禮物?

選的顏色真醜。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他這才看向對麵的青年,視線上下刁鑽地打量著路月沉。

“我今天和母親商量了一下,你以後不用兼職了,你在林家不用那麼辛苦。”

聞言路月沉看向他,視線稍微停頓,靜靜地開口:“二少爺是打算養我嗎。”

這話有幾分溫和的嘲諷在裡麵,林微寒麵無表情,“我是不想母親難過。”

“還有……不想一直被你跟蹤。”他冷冷地掃對麵的青年一眼。

路月沉聞言沉默了一會,片刻才說,“我會換一份工作。”

換一份工作也會碰見,對方之前就做過這種事情,跟蹤定位顯然司空見慣。

“不行,”林微寒說,“你以後隻用去學校做你的實驗,吃喝由林家出,我有事叫你的時候要隨叫隨到。除此之外,我會每個月給你兩千塊錢。”

空氣安靜了下來。

傭人的工資也不止兩千。

路月沉眸中映著他,好一會才開口,“二少爺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林微寒被路月沉趕了出來。

他渾身散發著冷氣,對方沒有搭理他,偏偏他現在沒辦法直接把人趕出去,對方賴在林家,他遲早有一天要把路月沉趕走。

但是對方才是親生的孩子……沒什麼理由能趕走。

林微寒越想氣息越冷,一直到第二天起床,一大早一家人整整齊齊,路月沉依舊溫和沉斂,他在對麵像是對照組冰塊。

“誰又惹他了。”林震南問了一句。

棋雲前一天晚上看到了,似乎從路月沉房間裡出來之後就這樣,很少見到二少爺這麼生氣了。

施夷南也注意到了,給林微寒夾了一塊紅豆糕,林微寒才稍微冷靜一點。

“小寒今天要出門嗎。”施夷南問他。

林微寒嗯一聲,“一會江釋過來。”

“是去玩嗎?”施夷南問他。

“算是吧。”

“那能不能把月沉帶上,月沉最近都在忙著工作,不用那麼辛苦,和小寒好好出去玩吧。”施夷南眉目中帶著擔憂。

路月沉聞言開了口,“母親,今天我還有事。”

施夷南因為前一天緋雲的話耿耿於懷,輕聲說,“不用那麼努力,正好和小寒一起散散心。”

林微寒:“……”

他原本拒絕的話在嘴邊,但是看路月沉反應比他大,他眼底冷淡一片,在一旁開了口,“我不介意,他不願意就算了。”

路月沉聞言抬眼,在他臉上稍停留一會,半天沒有回答。

……最後還是跟著他一起了。

等到人真的跟他一起他才有些後悔,忘了路月沉的厚臉皮,江釋看到他,又看看他身旁的路月沉,很快明白了。

“小寒,是伯母吩咐的嗎……既然如此,帶上路學弟也沒關係。”

“我們去哪?”林微寒問了一句。

江釋:“去直通路,差不多一兩個小時的路程,能到海島那裡。”

“路學弟,我們一會彙合。”江釋沒有要帶上路月沉一起的意思。

林微寒想說什麼,但是他也想把路月沉打發走,於是沒有講話,他直接上了江釋的車。

到海島兩個小時,很快就看不到那道身影,逐漸地能看到海灘和沙子,海邊陽光刺眼,他下了車,沒有看到路月沉的人影。

“據說這裡很適合散心。”

江釋領著他找了位置坐下,他在人群中巡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熟悉的白襯衫黑西褲,路月沉真的跟了過來。

天然玻璃隔絕了浪花,這裡漲潮的時候會淹沒一部分,平常的話靠近海邊,觀賞位置絕佳。

他視線落在遠處,路月沉似乎沒有跟過來的意思。

剛打算收回目光,他耳邊傳來一聲“月沉哥”,一道身影從他身邊側過去,歡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怎麼在這裡?”

……看來是碰到了熟人。

他順著掃了一眼,和路月沉講話的青年個子並不高,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睛,講話聲音略低,這麼一會,臉曬得通紅。

“我請你喝一杯吧,你要過來嗎?”

“不用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在這裡兼職,員工買的話可以半價。”

剛剛對方從他身邊過去,這次又從他身邊經過,對方可能有點激動,在他身邊的時候沒有注意,撞翻了他手邊的杯子。

“不好意思……”小圓臉跟他道歉,他和路月沉對上目光,很快冷淡地收回視線。

“一會我再拿一隻新的給您。”小圓臉頗為不好意思。

“月沉哥,你在這裡稍等一會。”

林微寒皺起眉,莫名覺得心煩意亂,對方和他坐的不遠,說的話他甚至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月沉哥,果汁行不行,我記得你喜歡喝茶來著,但是這裡沒有。”

“昨天晚上的甜點你嘗了嗎,我下次再給你做彆的。”

“你是來找朋友的嗎?今天晚上有沒有時間。”

小圓臉撐著腦袋,盯著路月沉臉上紅起來,殷勤地太過明顯。

……吵死了。

江釋很快回來了,杯子上有貝殼,是用海螺做成的杯子,看起來很精美。

“我們換個地方吧,這裡沒意思。”林微寒看都沒看一眼,冷淡地提出來。

江釋把果汁放到了一邊,聞言注意到了什麼,停頓了一會說,“去衝浪怎麼樣,但是這個季節晚上可能有點冷。”

“去看看。”

他站起身,桌上的果汁沒有動,不遠就是衝浪地點,這片海域來的人並不多,因為京城不靠海,這處小海島還是最近開發的。

本來某人就是跟著他來的,所以跟在他身後也情有可原。

但是現在多了一個,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的。

“月沉哥,你們A大是不是學習很緊張。”

“還行。”

“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

林微寒跟在江釋身後,江釋去辦卡去了,他身後的兩人隨之被攔住。

“您好,我們衝浪區是會員製,現在一次活動價格是999,需要先在這邊辦卡。”

“那個……能不能便宜一點,我有員工卡,或者兩個人一起算一個小時呢。”小圓臉不好意思地問。

“暫時不支持呢。”服務人員微笑。

“月沉哥……我們要不要去彆的地方看看。”小圓臉有點尷尬。

林微寒在旁邊聽的一清二楚,他聽到路月沉說了個“好”。

兩個窮鬼。

真是——

“……爛鍋配爛蓋。”他掀起薄唇,麵上沒有表情,嗓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兩人聽見。

第五十九章

“爛鍋配爛蓋。”

銀發青年貌美清冷,在人群中是無法忽視的存在,周圍氣息清冷不可接近,如今眉眼稍側過來,唇角譏諷,講出來禮貌又傷人的話。

小圓臉臉色立刻變了,看著林微寒,又不敢說什麼,隻低聲說了一句。

“……真沒教養。”

“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實際上是垃圾。”

小圓臉拽住了路月沉,“月沉哥,我們走吧。”

路月沉稍稍停頓,看了眼林微寒的方向,隨即應聲,兩人從衝浪區離開。

……哈。

林微寒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隨即收回目光,眼裡冰冷一片,對方說的沒錯,他在生氣的時候確實沒有教養這種東西。

“小寒,好了。”江釋和工作人員一起出來,注意到了他臉色不太好。

“還是不高興嗎,”江釋手指輕輕地觸碰著他的皮膚,見他沒有反感,這才握住了他。

“沒有。”林微寒說。

“先去換衣服,一會天要冷了。”江釋牽著他說。

進去之前江釋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看不到那兩道人影。

衝浪服很貼身,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曲線,肌肉線條流暢分明,銀色的發絲沾濕,林微寒抱著衝浪板在岸邊迎著浪花,在一旁抱胸看著江釋和教練交流。

“小寒,用不用我和你一起?”江釋問他。

“不用。”林微寒抱著板子自己玩,這一片沒什麼人,隻時不時地看到一兩個人影在浪潮裡翻湧。

水花迎麵撲來,冰涼之意瞬間浸透全身,遠處海上的陽光映照著波光粼粼的海麵,浪花落下是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點。

沙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月沉哥,你和那小少爺認識嗎?”小圓臉問。

路月沉應聲,“認識。”

“他好沒有禮貌,這麼傲慢……以為有錢了不起啊。”小圓臉還是忍不住吐槽。

路月沉沒有應聲,看著遠處浪潮翻湧,衝在礁石沙灘上,目光聚集成黑點,片刻之後他才收回目光。

“沒什麼了不起……他是我弟弟,抱歉。”

小圓臉在一旁石化了。

“月沉哥……你是在開玩笑嗎。”

“是我繼弟,可能是看見我們在一起不太高興,冒犯到你,我替他向你道歉。”路月沉說。

小圓臉表情十分精彩,剛剛對方的惡意太明顯,他腦補了一出繼兄和繼弟互相暗戀不成的狗血戲碼。

“……是你弟弟的話,那沒事了。”

小圓臉尷尬地說:“確實有一些弟弟對哥哥占有欲非常強。”

一直到太陽落山,林微寒玩完一通心情好了些,他和江釋換上衣服出來,袖子上的扣子沒有扣好,江釋抓著他的手幫他扣上。

發絲沒有完全吹乾,他手指被江釋抓著,出來的時候在門外看到長椅上的人影。

小圓臉不見蹤影,隻有路月沉一個人在長椅上坐著,影子被夕陽拉長,很明顯是在等他。

是他自己要跟過來的。

青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像是被時間遺忘的一座雕像,側臉豔麗殊澧,眉眼抬起來時看到他仿佛才從雕像中蘇醒,眼中倒映著他的身影。

這才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好了。”江釋還牽著他,一並看到了路月沉,他察覺到手指稍傳來痛意。

對方牽著他力道有些重。

路月沉的目光在他們二人牽著的手上微頓,片刻之後收回視線,對他說:“我們該回去了。”

“小寒,我送你回去。”江釋說。

林微寒皺眉,他指尖僵住,稍稍地掙開江釋,對江釋說:“這離得太遠了,不用你送了。”

“改天見。”他說。

林微寒看了路月沉一眼,麵上沒什麼表情,“走吧。”

沙灘上他們兩人的影子一前一後,一直到回到家,他們兩人路上一言不發。

他手機叮鈴鈴響個不停,是江釋給他發的消息。

江釋:小寒,到家了發個消息。

江釋:你和他單獨在一起,我很擔心

江釋:我們可以打電話嗎

林微寒挑了兩條回。

v:知道了

v:不打

他在車上不想開口講話,車裡隻有他手機裡的遊戲音效。

原本就不是喜歡回信息的性子,可以不回路月沉,但是不能不回江釋。

“回來了,你們玩的怎麼樣?”施夷南坐在輪椅上,她懷裡抱著花枝正在和棋雲一起剪花枝。

林微寒注意到施夷南食指上包了創口貼。

“母親受傷了?”林微寒沒有回答施夷南的問題,按住了施夷南的手指。

“這些花刺交給棋雲就可以了。”

路月沉在旁邊看著,開口道:“我還有實驗沒做完,晚些再和您聊。”

他看著路月沉離去的背影,實驗,他才不信路月沉每天是在做什麼實驗。

回到房間裡,他房間裡有剛送來的資料,媒體那邊已經有了風向,在董事會前一天會公布路月沉的身份。

到時候他是贗品也會鬨得人儘皆知。

以為這樣就能動搖他……雖然他對繼承林家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他更不想讓林家落入路月沉手裡。

哪怕花費三兩年的時間,隻要結果如意,也不是不行。

“您如果想有勝算,可以到時候一並曝出來他曾經被家暴過,養父又是殺人犯,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無論是人品還是性格……很明顯不如您。”

“董事會想必不會讓這樣的人留在公司。”

……他的性格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林微寒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他腦海裡晃過青年孤單的背影,在電話裡回複:“……不用了。”

“這些不用曝出去。”

他並不是心慈手軟,隻是這些曝出來對他也沒有好處。

他可以靠能力贏。

林微寒掛了電話,他推開房間門下樓,注意到棋雲從外麵回來,他問了一嘴。

“怎麼還沒有去休息?”

“正打算去休息呢,有人來找路少爺,是個男孩子。”

“現在?”

棋雲應聲:“嗯……可能對方這個點剛趕過來的,我要去告訴路少爺。”

原本不打算打擾人,但是路月沉房間裡的燈還在亮著。

“不準去,”林微寒立刻想到了白天見到的小圓臉,他眼底沒什麼情緒,“不用通知他了。”

“讓人直接回去吧。”

棋雲看看他,又看看路月沉房間的方向,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聽了他的。

“那好吧……二少爺明天記得和路少爺說一下。”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肯定是站在林微寒這邊的。

“這些是股東名單,如果二少爺能參與應酬,可能會好很多。”

林微寒最討厭應酬。

他至少要先參與幾個合作項目露個臉。

“二少爺最近每天都在忙什麼。”

“似乎是公司的事情,二少爺最近都和大少爺一起呢。”

“突然又對上班感興趣了?”

棋雲和緋雲小聲地議論著,看一眼不遠處的青年,和忙碌的林微寒相比,路月沉好像整天無所事事。

一忙起來,自然沒什麼時間。

林微寒前幾天還有時間回江釋的信息,忙過頭了他基本上倒頭就睡,和畫畫的時候差不多,壓根忘了和江釋聯係。

何況在他這裡,永遠都是自己的事情為先,無論是沉迷於創作還是擬定新的方案,這些都在所謂的戀人前麵。

接到江釋的電話時他剛從律師事務所出來。

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去確定了一遍所有文件的法律效應,在上麵開了公章。

“小寒,最近一直在忙嗎,有沒有空和我見一麵。”江釋說。

“抱歉,江釋,沒幾天了,等我這幾天忙完,可以嗎。”林微寒說。

他也覺得不太合適,是他開的口,結果犯了同樣的錯誤。

他甚至對江釋比對路月沉更加冷淡,對路月沉是不想理,對江釋是可有可無。

……似乎不太適合談戀愛。

林微寒這麼想著,電話那邊的江釋沒有回應,好一會江釋才開口。

“小寒,你是不想見到我嗎……抱歉,還是有些在意。”

……當然不是。

林微寒感覺到了麻煩,對方和路月沉不同,不是他不回應就能敷衍的性子。

“你想多了,”林微寒按著自己的太陽穴,“過段時間再說吧。”

“抱歉。”

電話掛斷,林微寒回到家,林震南和林紹都在,施夷南在樓上休息,棋雲和路月沉在廚房裡。

“月沉少爺很有天賦呢。”棋雲在一旁打發奶油,一邊注意著路月沉,發現幾乎不怎麼用她看著。

青年穿著女傭才會穿的圍裙,應該是棋雲臨時給他找的,側顏安安靜靜,正在認真的跟著棋雲的步驟打發奶油。

林微寒:“……”

他每天做不喜歡的事情在外麵忙來忙去,路月沉卻還有閒心在學做甜點,怎麼看都覺得很憋屈。

對方似乎壓根不在意,還是知道自己壓根沒有勝算?

就算留在林家也隻能寄人籬下,每天還要看他的臉色。

“小寒已經大三了,之後是怎麼打算的,一畢業就準備來公司?”林紹問他。

林微寒嗯了一聲,今年董事會的決定正是如此,如果他進公司會為他保留職位和股權,如果他繼續畫畫不打算管事,公司可能會給他掛個名,股份會進行抽成。

今年剛好是他成年的第三年,是他需要做決定的時刻。

當然如果他個人能力不足,是沒有選擇權的。

林震南在看報紙,剛送過來的,看報紙的空隙掃一眼在廚房忙碌的親生兒子。

“月沉呢,最近都在廚房裡忙?”

“月沉少爺最近的實驗做完了,最近都在跟著棋雲學做點心呢,”緋雲說,“據說很有天分,月沉少爺可真厲害。”

……這是準備改行當廚子了。

林微寒這幾天沒怎麼回過家,也沒怎麼吃東西,空氣中是奶油清甜的香氣,係著圍裙的青年到了他身邊。

盤子放在他麵前,剛做出來的慕斯蛋糕,路月沉給每個人都端了一份。

“最近沒有其他事情,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裡。”路月沉回答了林震南的問題。

林震南皺眉,很快眉頭舒展開,看桌上的蛋糕一眼,繼續看報紙了。

林紹:“……”

有時候他會覺得路月沉的腦子有點問題,林紹陷入了反思之中,是不是一開始就選錯合作對象了。

明知道林微寒在爭取,卻不做任何回應,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難道想僅僅憑借血緣關係拿到一切……未免太天真了。

林紹搖搖頭,有些失望,桌上的蛋糕沒有動。

林微寒不太明白,他上下打量路月沉一番,皺眉收回目光,他嘗了一口麵前的蛋糕,

“……難吃死了。”林微寒嘴巴上還沾著奶油,眼裡冷冰冰的嫌棄。

棋雲看一眼,這桌上唯一隻有小少爺願意嘗,可惜嘴巴那麼硬,她剛剛嘗了,明明是按照小少爺的口味做的。

“真的嗎……少爺再嘗嘗,奶油是我打的呢。”棋雲有點不高興。

林微寒聞言皺眉,又嘗了一口,語氣稍稍發生了變化,“……還行吧。”

棋雲聞言笑起來,臉上露出來酒窩,在廚房裡忙碌,半天想起來一件事。

“二少爺前天換的襯衫是不是拿走了,今天收衣服的時候沒有找到。”

林微寒壓根不記得,“我沒拿,找不到算了,拿件新的。”

她明明記得放在壁櫥那邊,沒有找到,有點疑惑,轉身的時候和路月沉對上目光。

乍一看,對上一雙漆黑深沉的眼,她莫名後背發涼。

“你和江釋怎麼回事,聽江老爺子說江釋最近都不對勁。”林震南在他上樓的時候又問了一句。

“我們兩個在談戀愛,最近太忙了沒怎麼聯係。”

林微寒看林震南一眼,林震南應該更關心路月沉才對,他無論和男人還是女人在一起,都和林家沒有關係吧。

“……小寒,你是認真的嗎。”林紹問。

“可能吧,說不定畢業就去國外結婚了。”林微寒一句話讓在場的三個男人全部沉默下來。

林震南看著報紙不言不語。

林紹:“……”

最角落的青年一動不動。

“還是小孩子心態。”林紹看著人上樓,補了一句,“他這樣的話,讓人怎麼能放心把公司交給他。”

“月沉,要不要出去走走。”林紹看向路月沉。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到了後院,莊園裡變成一片綠油油的葉子,玫瑰花期已經過了。

這裡沒有其他人,林紹才開了口,“你是怎麼想的?”

“當初是怎麼和我說的……他不過是稍微有點贏麵,你就要放棄了。”

路月沉看著滿園的玫瑰花枝,雖然沒有開花,上麵全部都是刺。

“……你不滿意的話去找彆人。”路月沉說。

林紹陷入沉默之中,好一會才說,“我沒辦法再找一個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來。”

“人如果被眼前的情-色迷住,會變得一無是處。”

丟下這麼一句話,林紹轉身走了。

他已經在心裡列出來了plan B,身後的青年隨時可能變成棄子。

深夜。

林微寒把郵件發了過去,是他做好的方案,雖然沒有係統地學過經濟管理學,但是管理方式幾乎大同小異,隻是側重點不一樣。

這是國立學校以前的必學課程。

這個郵箱他已經用過幾年了,發過去之後顯示了曆史回傳記錄,他掃了一眼。

中學的時候還用郵件聯係了很多一起比賽的同學。

那時候討論的都是一些無聊的事情。

他全部都點了刪除。

林微寒房間裡的燈暗下來。

一牆之隔,漆黑的走廊上,青年在二樓停下。

他看著近在眼前的房間,四周陷入黑暗之中,連著他一起沉斂進無邊的夜色。

“哥,你穿正裝真好看。”元齊從鏡子裡看他,露出笑容來。

“我姐最近開始好轉了,我才有空過來。”元齊臉稍微紅了點,有點不好意思。

“哥你今天要去公司嗎。”

“嗯,你跟我一起去。”林微寒說。

“以後想做什麼。”他問元齊。

“我倒是想當醫生,能治好更多的病人,但是我已經報了體院。”

元齊撓撓頭,“哥我還沒想那麼遠,可能之後會當警察吧,都是為人民服務,好像也差不多。”

“……行,”林微寒手機裡有各種信息,層層信息跳出來,全部都是鋪天蓋地的熱詞條新聞。

營銷號為了吸引眼球起的標題五花八門。

——林氏集團生養的孩子居然是贗品,真正的孩子是貧民窟A大物理係天才

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林微寒按滅了手機屏幕,車子很快開到了公司,這裡圍的全部都是記者,幾乎都是聞風而來。

“林二少爺,您占比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既然您並非林家親生,您打算如何處理股份所有權?”

“聽說您曾多次針對林家的那位真少爺,這是真的嗎?”

“林二少爺,請問您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了嗎?對於您尚在監獄裡的親生父親……您作何感想?”

話筒一直追著他。

林微寒掃一眼戴眼鏡迫切的記者,看了眼攝像機……真是太搞笑了。

他眼底壓抑著冰冷,冷淡地回答,“你覺得呢?見都沒見過的親爹……當然死了算了。”

攝影機對著他哢嚓哢嚓的拍攝,元齊在一旁簡直目瞪口呆。

“您不覺得您說這種話很過分嗎……他好歹是您的父親。”

“既然你覺得可惜,那要不送給你。”林微寒盯著反問的記者問。

記者愣了一下。

“家暴殺人犯垃圾……你不會還想讓我把他帶回家供著吧。”林微寒冷笑一聲。

青年在攝像機裡笑的冰冷嘲諷,偏偏那張臉三百五十度無死角,銀白的發絲垂下,眼瞳透亮清澈,聲音像是朗朗的溪流,他之前在藝術圈,隻有少部分人知道,因為這次的不苟發言,直接登上了熱搜頭條。

“你問我怎麼處理股份?難不成想讓我拱手相讓……如果你想當菩薩你可以自己先給林氏捐一個億。”

“不願意就請閉嘴。”

“一個億都拿不出來你有什麼資格質疑我?”

熒幕裡的青年講話冷冰冰,眼神冷的能凍死人,可惜長相幾乎美的驚心動魄,登上熱搜詞條並沒有按照預料的輿論發展,而是全部都聚焦在對方的容貌上。

“臥槽怎麼這麼拽啊……”

“不是……這種長相是真實存在的嗎……好像是A大的學生,才二十一歲。”

“人家畫出來了價值兩億的畫……最新的作品價值1.8億,被送到奧地利國家博物館展出了。”

“不開口的時候簡直是小說男主了……一開口要上熱搜的程度。”

林微寒的履曆很快被扒了出來,職業是畫家,從小學到中學一直都是年級前三,參加過物理競賽拿過第一、鋼琴滿級、小提琴公演、滑雪公益項目,全國美展的第一……幾乎符合林家背景培養出來的完美繼承人。

“但是這講話這麼傲慢無禮……感覺人品不太行啊。”

“您如此傲慢,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失去一切,沒有林家您可能什麼都不是。”記者問出來。

這是林微寒回答的最後一個問題。

青年眼底透亮猶如冰透的黑曜石,帶著清冷疏離的氣質,他看了記者好一會,才回答。

“你覺得什麼是傲慢……不謙虛就等於傲慢嗎?是誰規定的這個世界一定要用謙虛和禮節把自己裝點起來……就算我失去一切,我也如此,你如果不滿意那就改變自己吧。”

“畢竟改變自己總比改變彆人來的容易些。”

青年猶如一朵長滿尖銳刺株的玫瑰,固然美麗動人,荊棘卻足以讓人難以接近。

林微寒煩得要死,他看著拍照擁擠的記者,還好藝術不需要這群傻逼來鑒定,不然他可能真的要吃不上飯了。

電梯直達頂樓,這裡人已經到齊,林震南派了秘書過來,鄭洋推了推眼鏡,“現在開始吧。”

“三年前我們已經有過定論,原本是征求二少爺的意見,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輿論和媒體那邊都在給林家施壓。”

鄭洋:“無論怎麼看,這個時候交給二少爺都不是明智之舉。”

林微寒幾乎要冷笑出聲,他看著鄭洋身後的孟常,孟常一直跟在林老爺子身邊,這次過來看,卻不像是幫他的。

“那你們打算交給誰?一個二十年流落在外的野種?”林微寒問出來。

很多股東都在各種宴會上見過,各個股東基本上都見識過他的脾氣,他一出聲,桌上氣氛變得安靜下來。

鄭洋沒有被他帶跑,對他說:“二少爺,據我們了解,路少爺實驗項目涉及醫藥科研,對我們製藥集團來說正合適。”

“你說的沒錯,我沒意見,我們可以之後讓他和林家合作,但是掌權的問題……他沒有林家的任何股份。”

“這件事我們已經商量過了,”鄭洋說,“可以讓他暫時擋住媒體那邊的輿論,路少爺的實驗項目對我們有益,可以留下來,讓他在集團裡有一席之地。”

鄭洋可是林震南的秘書,這是誰的意思不用他說,林微寒猜到了……他嗬嗬,在桌子上敲了敲。

“鄭洋,你說的沒錯,我和父親母親已經簽過協議,不會讓他持有林家的任何股份,他如果隻是代理人,那麼每個月給他開工資倒是沒問題。”

隻怕工資還不如路月沉單乾。

“還有……請你們看看這個。”林微寒把他整理的方案在屏幕上展示了出來。

他直視鄭洋的眼睛,似笑非笑,“你們不會覺得……我是沒有能力參與進來吧?”

隻要是他想做的事情,他不可能做不成。

過於自律的學習能力,加上從小耳濡目染,何況他本身就是主導型人格,有些事對他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

比如憑借一己之力讓在場的股東倒戈一半。

“這是我之前寫過的實驗策劃,弊端和改進製度都在裡麵,包括和外企醫療器械的合作,那邊的公司我有聯係,碰巧他們公司的老總曾經買過我的畫……這項合作進行之後,年公司利潤至少提高百分之三個點。”

“至於管理事宜,我會花三年的時間來證明,如果你們全都不讚成的話,我還有一票總否決權,如果你們提出讓我滿意的方案,我不會同意……到時候我們可以法院見。”

“……你們做決定吧。”

會議室鴉雀無聲。

元齊在外麵等著,一直扭頭看,直到林微寒出來,他提著的心才稍微放下來。

“哥,怎麼樣了。”

“還行。”林微寒說,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是哥的話,肯定沒問題。”

元齊在一旁欲言又止,想了想又說,“何況,我看月沉哥也沒有要和哥爭的意思。”

本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除非他快死了或者世界末日,路月沉才有可能贏他。

“這離醫院挺近的,要不要去看看你姐?”林微寒問。

“好啊……我姐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元齊說。

他們從公司出來的時候正好下雨,天空陰森森的,斑駁的雨點落下來,砸在臉上一片冰涼。

灰蒙蒙的陰雨天,整座城市仿佛蒙上了一層黑霧。

“哥,你在這裡等著我,我去買把傘。”

路對麵是賣花的,今天隻有白色的百合剩下,他看著元齊到了小賣鋪,買了一把純黑色的傘。

純黑的底,雨滴在上麵,總覺得眼前的畫麵有些熟悉。

他心裡莫名浮上不好的預感。

回憶起他做的夢,下雨天,漫天沉肅的黑,黑色的雨傘,還有他們穿著的喪服。

……他左眼皮子開始劇烈的跳起來。

“哥,我們走吧。”元齊到了他麵前。

“啪嗒”一聲,雨水順著傘麵落地。

這裡到醫院隻有五分鐘的路程,元齊說:“我姐自從回來之後就好多了,這幾天身體好了很多,能下床了,也沒有莫名抑鬱。”

元齊眉眼中浮現出暖色,“我姐身體好轉,我很高興。”

“對了哥,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就是,和月沉哥有關。”

林微寒下意識地看過去。

“一兩年前的時候,剛上大學那會,有一回我姐在路邊暈倒了,是月沉哥幫我把我姐送到的醫院……我一直很感謝他來著。”

林微寒:“……”看出來了。

電梯直通醫院頂樓,突如其來的雨天,空氣中的氣息都跟著變冷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一樓大廳似乎聚集了很多人,人來人往很忙碌,醫生和護士幾乎忙的沒有空閒時間。

走廊裡氣息冰冷,空氣中蔓延著消毒水的氣味。

平靜的一天。

元齊推開門,他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夢成真,眼前的畫麵和夢中重疊。

滴答。

滴答。

窗戶開著,涼氣順著吹進來,時鐘緩慢地在轉動,病床上的年輕女人安安靜靜地躺著,和整座停滯的病房仿佛融為一體。

化成了被時間拋棄的軀殼。

元齊手裡的花束掉落在地。

第六十章

灰蒙蒙的下雨天。

黑色的雨傘遮蔽了天空,有雨絲落下來,密密麻麻的連成線,林微寒穿著和夢境中彆無二致的喪服。

他臉色不怎麼好,看著遠處元齊哭紅的眼睛,在旁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來參加葬禮的還有陸景明和宋澄,江釋在他身邊,白色的菊花戴在衣襟。

周圍氣氛靜謐冷清,交談聲非常低。

“小寒……”江釋欲言又止,注意到他狀態不太對,握住了他的手腕。

雨滴打濕了衣袖,林微寒稍稍側過去,江釋攬著他,輕輕地在他背後拍了拍。

“……不要難過了。”

施夷南和林震南都在,林紹在公司,剩下的路月沉還在家待著。

葬禮上的氣氛沉重壓抑,回到家,某人沒有去參加葬禮,死的人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桌上是已經擺放好的甜品,董事會那邊已經敲定,對方對拿不到林家的任何股份似乎並不在意,每天除了去學校就是在家裡做甜點。

中央的壁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櫻桃點在純白的奶油上,可能是為了應景,對方還在盤子旁邊放了一朵小菊花。

這下人一樣的做法他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平常他興致來了可能會嘗兩口,今天卻沒有心情,對上路月沉那雙深褐色的眼,對方眼中過分的平靜。

之前也是如此,無論是顧慈還是元景儀,路月沉不會為他人的死亡產生分毫情緒起伏。

“二少爺今天回來的很早。”路月沉說。

“這是從棋雲那裡新學的,二少爺不介意的話可以嘗嘗。”

嗓音比平時稍稍溫和一些。

他回來的早,整座林宅隻有他們兩人,對方穿著平日穿的校服,隻是坐在那裡,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莫名令他生厭。

……他現在哪有心情吃甜品?

林微寒眼中映著路月沉冷靜的模樣,他抬眼看過去,淡淡地問:“你做的?”

他不知道某人沒機會參加葬禮,看出來他難過,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來安慰他。

兩人彼此在對方心裡都紮了一根刺,像是爛掉的齲齒一樣,越是刺痛對方越是帶著快意。

哪一方越是在意對方,越是會輸得一塌塗地。

路月沉靜靜地沒有講話。

林微寒壞脾氣展現的淋漓儘致,整份甜點連帶著那朵小雛菊,一並被他倒進垃圾桶裡。

“……以後少做這些垃圾。”

他對上那雙深褐色的眼,對方緊緊地盯著他,衣服上還有沒擦乾淨的奶油,眼中變化莫測。

對方的表情變化令他稍微能喘口氣,原本的憋悶似乎沒有那麼嚴重了,像是無形地割裂了一道口子。

他得以呼吸。

他回想起林震南說過的話。

“你是不是林家的孩子都沒什麼區彆,林家並沒有虧待過你……你母親……她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就被送走,請你原諒她。”

“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自己去問你爺爺。”

馬上就要到他的生日了,那天林家會辦宴禮,媒體的報道很快就被壓了下去,有另一邊的助力,最近流感從南方蔓延到北方,輿論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小寒,你有時間嗎,我能不能去找你?”江釋問他。

已經等了很長時間,林微寒說了個“好”,他拿著車鑰匙下樓,下樓的時候注意到青年在彎腰收拾垃圾桶裡的甜點。

他目不斜視,假裝沒有看到。

江釋約的地方在一家音樂餐廳。

小提琴悠揚緩慢,音樂餐廳氣氛旖旎,桌上點了蠟燭,江釋坐在對麵,難得有些不自在。

“小寒會不會覺得這些很土,我想不到其他地方。”江釋說。

“不會。”林微寒說。

“元小姐的事,你不要難過……她已經撐了幾年了,”江釋說,“元齊那邊,他會想開的。”

“我知道,謝謝你,”林微寒說,“你最近怎麼樣,那邊忙不忙?”

江釋拿到了和中環實驗室的合作,基因算法可以用來運用到治療項目中。

“最近開始忙了,中環那邊傳來了消息,這次流感可能和之前的X型病毒有關……按照最壞的推斷,可能流疫會卷土重來。”

江釋說:“顧慈、元小姐,他們都是X型病毒的後遺症者,在各地也都出現了這種案例,他們的病發死亡率很高。”

“小寒,你平時注意一些,最近不要出門了。”

江釋解釋說:“目前還不知道會不會傳染……哪怕不會傳染,幾乎八成以上的人身體裡有殘餘的隱性病毒,和已經感染的人接觸可能會激發病毒病變發作。”

這些以前隻在書上看過,X型病毒流疫……二十年前是林家研發出來了關鍵的鐳元素……運用在疫苗裡,林家因此申請了專項專利。

“我記得我們高中的時候……還研究過這些,沒想到有一天會真的發生。”

“這很常見,”江釋說,“人類每一百年都會發生各種動亂……無論是戰爭還是疫病,都會非常削減人類意誌。”

“嗯……那你加油,也要注意身體,”林微寒想了想說,“我之前是在忙公司的事情,沒有不想見你。”

因為他的這一句話,江釋眼裡發生了變化,江釋看著他,低低地喊他:“小寒……”

服務員在這個時候上菜,這種餐廳的食物都做的很精致,他沒怎麼吃東西,江釋點了他平常喜歡吃的甜點。

和某人做的長得幾乎一樣,他於是沒了胃口。

“小寒,今天還要回去嗎?”江釋看著他,眼中隱隱有期待。

都是成年人了,在外麵過夜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林微寒拒絕的話在嘴邊,因為他一直沒有回答,江釋的神情頗為落寞。

“……不回也行。”林微寒說。

“去你家?”他問。

林微寒坐上了江釋的車,他們兩人在車裡一言不發,很快到了地方,林微寒到了之後忍不住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他到底在做什麼。

真是瘋了。

——如果和江釋發生關係。

漆黑的玄關,對方瞳孔裡映著他,手腕被握住,江釋的氣息剛壓上來,他的電話隨之響了。

是施夷南打來的。

“小寒……”江釋按住了他的手,在夜晚看著他,眼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彆人的電話倒是可以不接,但是施夷南……

“抱歉。”林微寒掙開了江釋。

“母親?”

“小寒,你什麼時候回來……母親身體不太舒服。”

平常施夷南不會給他打電話,如果是不舒服,那可能真的有什麼事。

林微寒:“好,我馬上回去。”

“抱歉,江釋……我要先回去看看母親。”林微寒皺起眉,他看著江釋的神情,手腕還緊緊地被握著。

“……我知道了,”江釋還沒有鬆手,“那親一下。”

“小寒,下次我可不會放你走了。”

氣息輕輕地掠過他耳邊,脖頸傳來疼痛感,林微寒那一瞬間皮膚緊繃,他僵硬著沒有動,臉色跟著有些白了。

回家的路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親嘴的時候沒什麼,真到了這一步,莫名不自在。

從江釋家回去,到家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

棋雲在一樓,他看向二樓的方向,“母親呢?她怎麼樣。”

“夫人身體不太舒服,月沉少爺在陪著呢。”

林微寒到了二樓,他敲開最角落的房間,緋雲為他開了門,映出床邊青年的身形,施夷南已經睡著了。

“母親怎麼回事?她哪裡不舒服。”

緋雲說:“可能是今天在葬禮上受涼了,今天下雨……天冷。”

“明天讓醫生過來一趟,”林微寒碰了碰施夷南的手指,在他俯身的時候,身旁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對方的目光落在他頸側的位置稍稍停頓。

視線太過於露骨,林微寒不得不扭頭,他和路月沉對上目光,路月沉很快斂去神色,依舊是平靜的模樣。

有那麼一瞬間,他感到很不舒服,被盯得背後莫名發涼,他皺眉收回目光,可能是錯覺。

很快他就要知道真相了。

在他知道真相之後……林微寒看著路月沉的背影,青年側臉沉斂安靜,脖頸修長,在施夷南身邊守著,不示弱討好的時候並不引人注目。

安安靜靜地待在那裡,像是陰暗環境生長出來的植株。

……讓他留在林家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林微寒腦海裡晃過對方在垃圾桶裡撿點心的身影,他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一和對方有關,很明顯他的情緒會變得起伏不定。

十月二十五。

當天宴禮辦在老宅。

林微寒很討厭這種宴禮,人來人往戴著麵具,去早了很無聊。

他和路月沉在同一天生日,宴禮辦的卻是為他慶祝,哪怕他和林家沒有血緣關係。

——路月沉分毫沒有和他分高下的資格。

明明是林家的真少爺,生日這天卻無人問津,林家老爺子甚至發話不準路月沉過去。

“月沉少爺,你有沒有聽過毗濕奴和河童的故事?”

棋雲:“毗濕奴是三神之一,心善幫了河童數次,河童卻以怨報德,永遠嫌毗濕奴為他做的不夠多。”

林微寒在一旁吃早餐,他的早餐都是棋雲準備的,他在吃早飯的空隙掃一眼不遠處的青年。

這幾天學校放假了,青年並沒有穿校服,換上了連帽衛衣,帽簷幾乎遮住了神情,對方今天生日,不知道要去哪裡。

……也可能沒有地方去。

他為什麼要在意這些?

林微寒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隨即收回思緒,他唇邊碰到熱牛奶,突然和路月沉對上目光。

帽簷壓著豔麗的麵容,猶如覆蓋了一層陰影,對方眼底變得濃黑,盯著他猶如兩口深不見底的深井,眼底莫測難辨。

他莫名覺得不舒服。

眉頭跟著皺起來,一整杯牛奶喝完,路月沉收回了目光,對方溫聲開口。

“二少爺,我送您過去吧。”

對方用的是“您”,姿態放的很低,可憐可笑的一幕,仿佛真的成了林家的下人。

林微寒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有些煩躁,卻並沒有拒絕。

拒絕不了沒人惦記的可憐鬼。

“棋雲,我聽過河童和毗濕奴的故事,”路月沉開了口,嗓音很輕,“河童在意的隻有一件事,是毗濕奴並不愛他。”

“……迷戀上毗濕奴的河童更加罪該萬死。”

林微寒坐在後座,這是第一次見路月沉開車,車上隻有他們兩人,他從後視鏡裡看著路月沉的側臉。

有什麼想說的又說不出來。

“二少爺……今天是我的生日。”路月沉先開了口,嗓音很低。

林微寒麵無表情,他半晌才說,“祝你生日快樂。”

“沒有人送過我生日禮物。”

……那又怎麼樣。

林微寒眼睫顫了下,屏幕上的小人兒仿佛出現了重影,路月沉的聲音也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從很久以前……我就學會了自己去拿生日禮物。”

剩餘的話他沒有聽清,指尖按著屏幕,耳邊隻剩下遊戲音效,他盯著手機屏幕,眼前略有些迷糊,大腦莫名地昏沉。

……手機滑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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