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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下河

原本賈瑾下來是住在牛旺家裡的,牛旺跟賈瑾他爹是老相識了,既是老主顧,也是朋友,住在他家裡也算放心。

誰知在謝家住了一晚,賈瑾便不想回去了,他爹答應他出來玩三天,剩下的兩天他就想待在謝家。

牛旺見賈瑾實在想留,與青羅又玩的好,便同謝爺爺商量了,走時留下了半兩銀子作為他在這裡的吃住費用。

謝爺爺被牛旺硬塞了半兩銀子有些為難,這農家生活哪裡用的著這麼多,就是不要銀錢,賈瑾在家裡住兩天謝爺爺也是樂意的。

賈瑾見狀,笑著對謝爺爺道: “爺爺你就收下罷,說不定這半兩銀子還不夠吃,到最後還要添些呢。”

“你一個小哥兒能吃多少,就是再有三個也有餘啊,”謝爺爺說著把銀子給賈瑾: “這錢你拿著,想吃什麼便去買,爺爺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小娃娃愛吃什麼,還是自己買的稱心。”

賈瑾還想再勸,謝之閔也開口讓他拿著,賈瑾想了想便接了,大不了走時再偷偷留下點。

“我難得來這裡,咱們出去玩嘛,不然每兩日我就走了,也不知整個村子究竟是個什麼樣,”賈瑾拉著青羅想出去轉轉。

“可是今天,”青羅看了看屋子四周,柴火碼的齊整,水缸也是滿的,雞鴨晨起時謝之閔喂過了,好似真沒有什麼要做的事了: “那咱們就去捉泥鰍罷。”

“好,要準備些什麼啊,”賈瑾有些躍躍欲試。

青羅也不知道,他看向謝之閔。

謝之閔見兩人都看向自己,原是不想跟著去的,也隻能道: “那個竹簍,”

這時節地龍也沒有,想捉泥鰍除了拿竹簍去網,便要下水去捉,可溪水冰涼,小哥兒哪裡受的住。

左右就是出去玩玩,想來也捉不到多少,謝之閔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謝爺爺最是樂意娃娃們出去玩,正好他也好幾日沒出門了,趁著天氣好,提著茶葉去找老友下棋。

商量之下,幾人隨意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

賈瑾身上穿的還是青羅的衣裳,用一根布帶隨意將長發綁了,裝束雖簡單,到底見過些世麵,看著就與村裡的哥兒有些不同。

青羅換了身青襖,腰間彆一個小竹簍,這樣的小竹簍一般都是自家才會做的,小巧秀氣,要想去買還難遇哩。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在路上走著,還沒走多久,就遇到了人。

“喲,謝老爺子,家裡何時又多了一個哥兒,越發熱鬨了,”

這些個姑嫂嬸子,村裡哪家有個什麼事他們不知道,故意搭話還不就是為了探聽消息,隻是謝爺爺想來不計較這些。

“這是瑾哥兒,來找家裡的娃娃玩,今日天氣好,正好出來走走,他嬸子曬豆呢?”

“正是呢,難得好晴天,”

隨意寒暄了兩句,謝爺爺便帶著三個娃娃走了。

那嬸子轉頭進屋就對著她婆母說起來: “聽說剛才那小哥兒可是鎮上來的,看那通身得氣派,到底跟村裡的不一樣,這謝家還真是好福氣,能攀上鎮上的人,”

這嬸子是個嘴碎的,但是她婆母卻聽不得這些: “什麼攀不攀的,不過是個孩子罷了,豆曬完了就去曬被,那被子都快發黴了,”

“知道了,”見婆母沒有應和自己,那嬸子也自討沒趣,進屋拿被子去了。

到了岔路口謝爺爺跟他們便分開了,謝之閔他們幾個去陳家叫人,剛走到門口便看見陳嬸子在院子裡灑掃。

“快進屋坐,喲,這有是誰家的小哥兒,嬸子還沒見過哩,”陳嬸子笑嗬嗬的上前招呼。

謝之閔年紀最大,自然由他來說: “賈家的瑾哥兒,嬸子,遠哥兒跟山小子在家麼?”

“在在,我給你叫,要不先進屋喝碗熱水暖暖身子再去玩,”陳嬸子十分熱情。

“不了嬸子,彆麻煩了,才喝了過來的。”謝之閔話音剛落,屋子裡的哥倆就跑出來了。

陳靈遠原本還在屋子裡梳頭,挑著今日要穿的衣裳,聽見動靜出來一看,青羅跟著他身邊的那個小哥兒都是尋常樣子,他便也打消了換衣的念頭。

要是他們都穿的簡單,自己卻盛裝打扮,到顯得他另類了。

這個年紀得哥兒,皮肉都是頂好的,就是隨便梳個頭,換身衣裳,那眉眼間的朝氣也是十分惹眼的,哪裡還需要繁雜的東西擾了這份天然去雕飾的美好。

“看著些時候,晚飯之前回來,”幾人要走時,陳嬸子還探著頭喊。

“知道了。”陳家哥倆回道,幾個人結伴走了。

陳靈遠走在青羅身側,將給人留的果乾拿出來: “這是前幾日上鎮上買的,特地給你留的,你嘗嘗喜不喜歡,”

“這是什麼?”青羅接過油紙包,一打開便有一股果香傳出,其中還帶著絲絲甜味。

“徐記的梅子乾罷,”賈瑾認出了東西,看了眼陳靈遠添了一句: “這可不便宜。”

陳靈遠沒想賈瑾會這麼說,畢竟他是鎮上來的哥兒,再貴的東西對他來說想來也隻是九牛一毛,更彆說區區一包果乾了。

但是他這麼一句話,還是讓陳靈遠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你既一眼認出來,想來也是常吃的,要是不嫌棄,你也撚幾個嘗嘗,”陳靈遠想來是彆人敬他三分,他還人一丈的,聽賈瑾這麼說,態度也軟下來。

“那就多謝了,”賈瑾倒也沒有那麼愛吃,但是話都到這份上了,自然不能不給人麵子。

青羅吃了兩個,梅子外裹了一層糖霜,入口是甜的,咬下嚼兩口卻又帶著點酸味,果肉厚實,十分有嚼勁兒。

“好吃麼,”陳靈遠看著青羅。

“好吃,多謝你遠哥兒,下次我也給你買。”青羅點頭。

陳靈遠笑了笑,謝家的情況他多少也知道些,不是他看不起,隻是與其買這樣的東西還不如買些糧食來的實在,他倒是不強求青羅還他什麼。

隻是這樣的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油紙包裡還剩兩個,陳靈遠又問了謝之閔,謝之閔不要,陳靈山趁遠哥兒不注意,一把將剩下的兩個丟進嘴裡。

“他不吃我吃,”這東西他可喜歡,無奈陳靈遠平日看的緊不讓他偷吃,為著青羅他也強忍著饞意,如今青羅吃到了,謝之閔又不要,自然歸他了。

“你真煩人,”陳靈遠掐了他哥一下: “就不能留著給青羅回去吃麼。”

“欸,再買嘛,我出錢。”陳靈山撓撓頭。

陳靈遠這才作罷,要知道這果乾可是兩人一人一包的,他哥兩三口吃完了,便成天惦記著他的,能留下這幾個都是萬幸了。

幾人玩鬨著走到溪邊,冬日的溪水更是清冽,光是看著,都有一股涼意,隻是半大的小子哪裡管這些,再冷的水也就是入水時哆嗦一下。

陳靈山才走到溪邊便開始脫鞋扒襪,為著今日,他還特地換洗了新襪呢。

“好冷,我不要下去,”陳靈遠走到溪邊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連忙搖著頭退到一旁。

他雖跟著來捉泥鰍,可沒說要下水,在岸上看著也是一樣的。

“你們小哥兒便在岸上罷,我們漢子來就好,天怪冷的,彆受涼了,”陳靈山插著腰隨手一揮,頗有些豪氣的意味。

謝之閔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準備東西,地龍沒有,麥麩米糠卻是不缺的。

青羅許久沒泡水了,看著熟悉的河流,心裡恨不得變成螺好好玩上一玩才好,在家時不覺著,走到這還突然懷念起了鑽土的滋味。

“我不怕冷,我要下,”青羅邊說著蹬掉了鞋襪,沒等人勸便一下踏進了河流。

陳靈山還在岸上呢,看著青羅麵不改色的進了溪水,還以為今日的溪水當真不怎麼冰涼,自己也趕忙下水。

“嘶,”陳靈山倒吸一口氣,跳著腳跑上岸: “好冰,怎麼好似比去年還冷些,青哥兒,快上來,當心凍壞了,”

青羅卻踩了踩水: “不冷啊,好舒服,”

陳靈山: “完了,青哥兒被凍傻了,都沒有知覺了,”

謝之閔弄好了東西,起身瞥了陳靈山一眼: “你才被凍傻了。”

“欸,你這人,我這可是為了青哥兒好,你不信下去試試,我就不信你覺著不冷,”

謝之閔沒理他,自顧自的脫下鞋,他當然知道冷,但是青羅又不是常人,自然不畏冷。

隻是當他踏入水的一刻,卻皺起眉頭。

陳靈山見謝之閔的模樣,立即道: “看罷,看罷,我就說水冷,”

誰知謝之閔卻又往裡走了兩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著這溪水好似真的沒有往日冷了。

“還行,”謝之閔尚可接受,彎腰擺弄竹簍。

陳靈山不信了,又下去了一次,再上來腳都被凍紅了,一轉頭,陳靈遠和賈瑾都盯著他看。

“不是,你們彆盯著我看啊,真的很冷,不信你們來試試,他們倆是凍傻了,”謝之閔也就算了,他一個漢子總不能比不過一個哥兒罷,陳靈山急需為自己挽麵。

陳靈遠同賈瑾卻不聽他辯解,畢竟青羅同謝之閔都在水裡開始忙活了。

“可有麼,青羅,”賈瑾在岸上問青羅。

青羅在水裡胡亂的摸著,溪水都被攪渾了,卻什麼也沒摸到: “泥鰍應當還沒醒,”

“都說渾水摸魚,也不知渾水能不能摸泥鰍,”陳靈遠蹲在岸上小聲道。

“青羅,你身後,”賈瑾眼尖,看見一個像是魚的東西在青羅身後遊動,青羅轉身,順著他的話去抓。

魚雖沒抓著,但是好歹碰到了魚尾巴,青羅在水裡忙的團團轉,賈瑾在岸上指揮,下一刻,還真摸到了條巴掌大的魚。

青羅雙手抓著不住擺動的魚,魚身滑膩,他幾乎要按耐不住。

“謝之閔,謝之閔,”青羅連忙喊了聲不遠處的謝之閔,謝之閔朝他走來,等謝之閔幫著將魚放進了簍裡,青羅才長呼口氣。

賈瑾在岸上看的興起,沒一會兒便忍不住跟著下水了。

“好涼,好涼,”賈瑾難得失態,在水裡邊叫邊跳,陳靈山幸災樂禍: “我就說罷,你還不信,哈哈,”

陳靈遠看他哥笑的都能看到嗓子眼了,怕人家小哥兒尷尬,連忙拐了一下他哥,誰知賈瑾也不是軟柿子。

冷歸冷,但他還真就站在水裡沒上岸,等漸漸適應了,直接跟著青羅一起摸起來。

陳靈山笑聲一頓,小聲道: “還挺犟,”

於是,他也不甘示弱,同謝之閔一起抓泥鰍。

陳靈遠雖也心動,但他實在怕冷,想了許久也還是沒敢下去。

怕溪水真將人凍壞了,沒抓一會兒,兩個小子便招呼著人上岸了,謝之閔的簍子裡裝不少,算沒白來。

青羅的簍裡除了最開始抓到的那條魚,便是一些小螺小魚什麼的,到最後都放了。

幾人上岸,站在乾草地上曬太陽,等身子暖了才又開始忙碌起來。

玩了一會兒,青羅還有些餓了,謝之閔看著不遠處有田,過去挖了挖,還真拋出幾個紅薯。

正好幾人還不想回家,便找了個空曠地方燒紅薯吃。

謝之閔去找柴,陳靈山去洗紅薯,剩下三個哥兒坐著歇息。

“好香,”賈瑾聞著一陣花香抬頭,他們身後可不正是開得正盛的蠟梅。

青羅跟陳靈遠也抬頭望,陽光下,淡黃的蠟梅花瓣薄而剔透,滿樹的花宛如細碎的星星,雖不是黑夜,卻也彆有一番味道。

“真想多玩幾天,”賈瑾閉著眼長歎了一聲。

陳靈遠不解: “想玩就多玩幾天啊,”

賈瑾搖搖頭,沒說話。

他若多待幾天,回去還不知道家裡還有沒有他的位置呢,有時候他也想一走了之,可又放不下他娘的靈位和留給他的東西。

陳靈遠識趣的沒再問,三人坐在樹下安靜的曬太陽。

沒一會兒,兩個小子回來了。

第32章 上山

紅薯烤的焦香軟糯,扒開外麵黑黑的外皮,露出金黃的芯,一股甜香彌漫開來,惹得幾人的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

謝之閔用木棍將火堆裡的紅薯扒出來,用小些的木棍將外麵的灰搓了,掰開遞給青羅。

“當心燙,”

青羅接過,在謝之閔的囑咐中咬下一大口,還沒嘗出味兒呢,就先被燙得呼呼的往外吹氣,謝之閔怕人真燙著,讓他吐出來。

誰知青羅搖搖頭,硬是張著嘴等紅薯冷了,才動了動嘴將東西吞下。

“沒燙著罷,”謝之閔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沒有,”自打能嘗出味來,他對著饅頭以外的東西是越發好奇了,管他酸甜苦辣都想嘗一嘗。

幾人圍著火堆吃著烤紅薯,商量著待會兒要去哪裡玩,正說著,賈瑾忽然道: “來一趟我還沒去過山裡呢,聽說冬日你們會上山采藥,咱們何不去看看。”

他這麼一說,陳遠山也附和道: “正是呢,這幾日我爹老叫我去山裡晃晃,說是挖些葛根枸杞什麼的,就是不賣自己吃也好。”

隻是他嫌天冷,自己懶得動,但是若是大夥一起的話,那倒是有趣多了。

於是幾人商量過後,決定吃完紅薯便上山,順便將泥鰍拿回家去,否則等上一趟山回來,竹簍裡的泥鰍該死完了。

說乾就乾,吃過紅薯,幾人舀水來將火堆熄了。

雖是冬日,也要防著些,畢竟這村裡什麼都少,就是樹多草多,今日天晴有風,更是要仔細了。

等把竹簍放回家,謝之閔又順手拿了兩個小鋤頭來,青羅和賈瑾各拿著一個,陳靈遠同陳靈山也回家背了籮筐來。

隨處可見的枯枝落葉,光禿禿的樹乾佇立在路旁,大羅村的景最是尋常,隨處可見,偏有一處又不同。

那便是上山的那條小路,不同於他處的空曠,一排排的白楊樹高大挺拔,直指天空。

“好高的樹,整個冬日都是蕭肅蒼白的,唯它倒是屹立,”

賈瑾仰著頭,眯起眼睛。

“這樣說,你雖矮了點,站的倒是板正,跟這樹也差不了多少了,”陳靈山隨口接了一句,賈瑾忽然一頓。

“怎麼,我說錯話了,”

“沒有,隻是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這種話。”賈瑾說完,便上前趕上青羅。

陳靈山一臉不解: “這話怎麼了,”轉頭看向陳靈遠,陳靈遠搖搖頭,他也不知道。

穿過樹林,山路漸漸陡峭,山裡很安靜,沒什麼人,隱隱約約能聽見遠處的溪水聲。

越往山裡走越冷,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更是,賈瑾縮了縮脖子,往常時候,他正在家裡烤著火盆喝茶呢,雖安逸卻也百無聊賴。

“這山裡怪冷的,要不咱們跑起來罷,免得越走腳越僵,把身子跑熱乎了也痛快不是,”陳靈山忍不住道,這麼慢慢走,等走到地方怕是雙腳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剛說完,陳靈遠頭一個不願意,冬日本就穿的厚,光是走山路都夠費勁的了,還要跑起來,那豈不是更累。

“數你最懶,”陳靈山說完,拍了遠哥兒的腦袋一下。

“你做什麼,”陳靈遠捂著腦袋睜圓眼睛,剛想要伸手打回去,陳靈山兩三步就跑上前了。

“你站住,”陳靈遠生氣,追上去非要還了這一下。

“就你還想追上我,下輩子罷,”陳靈山說著更是跑的飛快,等遠哥兒停下來不跑了,他又返回來說幾句話將遠哥兒惹生氣。

“陳靈山,你真討厭,”

“……”

陳家哥倆跑遠了,後麵三個自然也得跟上,賈瑾實在耐不住冷先跑起來,青羅還在後麵晃晃悠悠的,先前吃的飽了,肚子還有些漲。

“你先去罷,我慢慢的來,”青羅摸著渾圓的肚子,慢悠悠的對謝之閔道。

謝之閔瞥了他一眼: “誰跟你說我要去。”

謝之閔不去,青羅自然樂意,有人陪著他在最後當然好了。

沒走兩步,青羅忽然停住不動了。

“怎麼了?”謝之閔轉頭。

青羅皺起眉頭,摸著肚子: “吃太飽了,有些不舒服。”

“才吃了多少,”雖然這樣說,但是謝之閔還是讓人停下休息。

青羅也覺著奇怪,往日他就是吃的再多些也沒這樣撐,靠著樹乾歇息,等到那股不適感過去,青羅才有開始走。

可還沒走了兩步,他又喊累了。

“倒是奇了,”謝之閔也停下,還沒聽見青羅喊過累,他向來是精力十足的。

青羅將腦袋抵著謝之閔的後背: “反正我走不動了,”

謝之閔側了側頭,下一刻,握住了青羅的手腕。

青羅仰起臉,還沒說話,謝之閔便淡聲道: “看路。”

“哦。”

兩人才走了幾步,賈瑾的聲音便遠遠的傳來,似在催促他們,又像是尋到了什麼,讓他們快上前去看看。

青羅也扯著嗓子回應賈瑾,整座山裡就剩下兩人的聲音回響。

許是覺著這樣有趣,兩人時不時的便要喊上一喊,直到青羅他們終於趕上了賈瑾三人。

“瞧,我們尋到了什麼,”陳靈山側開身,身後是掛滿了紅彤彤枸杞的樹枝。

野枸杞生的低矮,一叢叢的挨著,果實不大,但是個個生的鮮紅飽滿,一看就是品質上乘的那種。

“幸好今日背著籮筐來了,不知能摘多少嘞,”陳靈山隨手摘下兩個丟進嘴裡: “微苦,想來曬乾泡茶更好。”

說話間,幾人都開始采摘起來,除了賈瑾跟青羅其他幾個都是手腳麻利的,隻是遠哥兒要細心些,不像兩個漢子一把一把的薅。

賈瑾一個算一個的摘,不僅動作慢,他還要挑著些,要是那種稍微癟些的,顏色不夠鮮亮的,他還不願意摘。

陳靈山見了,不由道: “到底是鎮上的,摘個枸杞子還要挑著點,”

賈瑾冷哼一聲: “你就說我筐裡的比起你的如何罷,”

陳靈山歪頭看了一眼: “不如何。”

賈瑾不信,他筐裡的可是一個個用心摘的,像陳靈山那樣隨意,怎麼可能比得上他的,於是賈瑾踮著腳去看。

“如何?”陳靈山挑眉: “論做這些,你就是十個也難趕上我。”

“有什麼了不起,”賈瑾哼了一聲,臉上雖沒表現出什麼,但是動作卻悄悄加快了,也不再那麼挑剔。

幾人像是較勁似的,一個比一個摘得快,青羅倒是渾然不覺,但是也無端被算在內,好在,他的手腳也算麻利,摘了一會兒也不比誰少。

身子總算暖和起來,甚至還有些微微出汗,幾人來的急,沒帶著水,摘了一會兒有點乾渴,隻能嚼嚼兩個枸杞子。

“這樣的枸杞子,拿到鎮上去賣,少說也得賣五文一兩呢,就是還要曬曬,”陳靈山坐下歇息,拿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這幾日天氣好,趁著年前曬了,拿去鎮上賣,過年都能多買些東西,”

說罷,看了一眼陳靈遠: “你不是早就看上了一件衣裳,加上這些,你攢的錢應當夠了。”

陳靈遠一聽,立時高興了: “就知道還是哥好。”

“誰說要給你了,我是說你自己摘的,”陳靈山故意道。

陳靈遠是知道他哥的,才不信他的話,繼續撒嬌: “大家可都聽見了,反正你說賣的錢都給我。”

“青哥兒可聽到了,看你還敢反悔,”陳靈遠又補了一句。

還在埋頭揪草根玩的青羅不明所以的抬頭,隻聽陳靈山說了一句: “那就看在青哥兒的份上給你了。”

陳靈遠一把抓住青哥兒的手臂: “還是青哥兒麵子大。”

青羅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了,但也跟著笑笑。

謝之閔歎了口氣,遲早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傻。”

許久沒聽謝之閔這樣說了,青羅轉頭: “謝之閔傻。”

謝之閔難得幼稚: “青羅傻。”

“謝之閔傻,”

“青羅,”

“……”

其他三人看著兩人如小孩般的鬥嘴,不約而同道: “兩個大傻子。”

青羅和謝之閔轉頭,這回同仇敵愾。

又歇息了一會兒,該下山了,其他的草藥不見蹤跡,想來是被人挖完了或是長在更深處,他們也不是非要采,能得這麼些枸杞子也是十分滿意了。

幾人也算滿載而歸,說笑打鬨著下山,下山的路好走,還有微風吹著,心裡彆提多美了。

可剛走到山腳,賈瑾步子一頓,幾人剛要說話,就見遠遠的跑過來一個人。

那人氣喘籲籲的跑到賈瑾麵前: “小公子,老爺派人來接你回去了。”

賈瑾認出了來人,是他爹身邊的一個小廝: “不是說好的玩三天麼,這還沒到日子怎麼就派人過來了,”

那小廝道: “原是不該來打擾您的,但是老爺前兩日染了風寒,身子不爽快,這才讓來接了。”

賈瑾皺起眉頭: “府裡那麼多人,再不濟,不是還有那人麼,”

巴巴的來接他,倒是奇了怪了。

“哎呀小公子,大小姐不日就要出門了,老爺也是想著日後團聚的日子就少了,想著一家人多在一塊,”那小廝最是會說話的,此話一處賈瑾果真沒再說話了。

他阿姐年後就要出閣了,也是因著這個,他才心煩想出來散散心。

“知道了,待我回去收拾東西就走。”

“不用了小公子,咱們已經幫你收拾好了。”

賈瑾聞言有些生氣: “誰讓你們多事的,我說過了,不要擅自動我的東西。”

那小廝忙低下頭: “小人知錯了,隻是這也是老爺太過心切,如此才,”

“閉嘴。”賈瑾懶得再聽,打斷那小廝得辯解。

事情都做到這份上了,賈瑾隻能跟著人走了,他轉頭看著青羅,青羅在旁邊聽著,其他還好,可這是他父親病了,他們也不好再留。

“那我先走了。”賈瑾心中是不舍的,在這裡他難違的感到自由,許久沒這麼暢快的玩過了。

青羅: “我們在這裡等你,等開了春,我們一起玩秋千。”

秋千可是青羅最最心愛之物,能讓他主動相邀一起玩秋千,賈瑾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賈瑾點點頭,也同其他幾人簡單告彆。

說話間,一輛馬車緩緩過來。

許是知道賈瑾不是拖遝的性子,那小廝也沒有催促,果然,說完話,賈瑾便兩三步上了馬車。

賈瑾一走,那小廝臉上的恭敬之色便一掃而空,連眼神也沒給幾人幾個,轉身跟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離開,眾人才玩了儘興,突然少了一個人,還有些沒回過神來,誰知陳靈山一拍腦袋。 “忘了,”

“什麼?”

“枸杞子啊,他不嫌累麼,全放我這兒了,忘記給他了。”

“……”

第33章 命定

賈瑾走的第二天便是臘八,本來謝爺爺還想著幾人好好的過個節,特地去集市上買了不少豆米,誰知賈瑾竟回去了。

不過人雖少了一個,但是節還是得照樣過,早早的,謝爺爺便起來熬粥了。

過了臘八就是年,這臘八自然得開個好頭。

正巧,今日寺廟裡熱鬨,謝爺爺準備帶著謝之閔與青羅去廟裡上上香,年前也求個平安。

大米,小米,薏米,紅棗,蓮子……混著各樣豆類一同洗淨放進鍋裡,謝爺爺守著鍋慢慢得攪著。

謝之閔幫著看火,等鍋裡的粥慢慢升起了白汽,粥滾起來,他才停下不再添柴。

青羅在院裡喂白耳與小雞崽們,如今小雞崽們長大了不少,可壯實了,一個個圍著青羅咕咕叫個不停。

院外的嬸子經過,聞著謝家屋裡傳來的粥香,忍不住探頭說了一句: “這是放了多少糖,連聞著都有股子甜哩,”

青羅也不知道,但是他也聞著香了: “嬸子哪裡去,進來喝碗粥再走,”

那嬸子原是要忙著下地的,但多看了兩眼青羅,不由得轉了步子,當真走進院子來。

“粥嬸子便不喝了,嬸子隻問你個事,”那嬸子見周圍沒有人,壓低了聲音同青羅道。

“嬸子隻管說就是,”青羅隻餘了一半心神給那嬸子,剩下的一半還在腳邊的雞崽兒身上。

那嬸子乾咳了兩聲,才道: “青哥兒今年有十六了罷,可相看人家了沒有啊,”

她當然知道村子裡的傳言,可傳言歸傳言,人家謝家可從沒說過青羅就是給他家做童夫郎的,要知道村裡有小子的人家可都留著心的。

正好今日她經過,耐不住好奇便進來問上一問。

青羅哪裡記得自己的年紀,反正十五十六的都可以,於是那嬸子說多少他也就應多少了,至於說沒說人家,這個謝之閔可沒跟他說。

“說什麼人家?”青羅隨意的問了一句。

那嬸子聽青羅這麼一說,心下有了主意,但為了更實在,又說道: “那平日裡你同謝家小子如何啊,”

“什麼如何?”青羅不太聽得懂這嬸子的話外之音。

那嬸子心下著急,也隻能稍稍直白一些: “哎呀,就是,他對你好不好啊,你對他又是怎樣的,你想不想當他的夫郎啊?”

這回青羅總算抬起頭看那嬸子了,那嬸子被他看的心裡一虛,但想想他也沒問什麼,又重新挺直身子。

“夫郎?”這青羅倒是有印象,上一回他還去吃新夫郎的喜宴了,而且過後遠哥兒還要去看新夫郎,同他說新夫郎是要跟新郎官過一輩子的。

青羅也沒想離開謝家,這麼說來,他也是可以給謝之閔當新夫郎的。

於是青羅點點頭: “要的,我要給謝之閔當夫郎的。”

“啊?”那嬸子傻眼了,連忙不死心的繼續問: “這是他同你說的,還是日子都商量好了?”

這事謝之閔可沒對他說過,日子也沒有商量,但是青羅自認就是這樣的: “沒有,但是他同我說要一直留在這裡,不讓我走了。”

“原想著這謝家小子是個老實的,沒想到還是有些心眼的,也罷,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時候辦酒可得請嬸子喝啊,”那嬸子雖惋惜,但也沒再多說。

青羅送人出門,嘴裡還連連應著好。

於是謝之閔出來的時候,就見青羅站在院子門口同誰說著話,聽了兩句他覺著有些不對勁。

“什麼吃酒?”謝之閔上前問青羅。

謝之閔這麼一問,青羅還不知道從哪裡說起,白耳又來扯他的褲腳,雞食還沒喂完呢。

於是青羅隻能敷衍道: “嬸子說要我以後請她吃酒。”

蹲下身,青羅摸摸這個,捏捏那個,小雞崽們都喜歡他,毛茸茸的,還不啄他,青羅玩的不亦樂乎。

“為何?”謝之閔剛想繼續問,灶房裡謝爺爺讓兩人進去喝粥,於是他又隻能叫青羅去洗手,等洗過手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再者,就是他知道青羅的性子,怕是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如何的,反正經他嘴裡說出來的話,是與原來的意思相差十萬八千裡的。

謝爺爺給兩人舀了滿滿一碗粥,笑嗬嗬的囑咐兩人多吃些。

“寺廟隔的遠,若是吃不飽待會兒可要挨餓了,等會兒吃完燒些水,沐浴之後才能出門。”

謝之閔應下,知道謝爺爺講究這些,一切照做就好。

吃過粥,謝之閔就去打水燒上,要出門家裡自然先得收拾妥當,於是趁著燒水的功夫,他便將家裡粗粗灑掃了一番。

青羅也幫著做的起勁,門窗桌椅,個個擦的亮堂堂。

“你先去洗,”謝之閔估摸著水燒熱了,催促青羅去洗,青羅生性喜水,當然樂意。

一家人沐浴之後,換了衣裳,這才帶上香燭之類的東西出門了。

既是好日子,出門的人便不少,許多上了年紀的阿嬤阿爹都願意去寺廟裡拜拜。

真好今日廟裡也做了法會,熱鬨非常。

青羅是隻要出門都高興的,雖還沒去過寺廟,但是見謝爺爺讓幾人沐浴更衣,就知道這是極為看重的事的。

廟宇建在高處,蜿蜒的梯像是伸到了天上,一眼看不到邊,才到了山腳,青羅便覺得今日來的地方不似平常。

今日拜佛的人不少,衣著華麗的,頭戴金釵的,也有平常百姓,但無論何種身份都是一臉的虔誠。

長梯旁種著綠竹,幾分綠意,在冬日裡彆具一格。

青羅同謝之閔一左一右攙扶著謝爺爺,慢慢的走著,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見一點點廟宇的輪廓。

“聽說寺裡今日施粥,那可是福粥,走快些興許還能討一碗喝,”

“可不是,這雲起寺最靈了,今日我是特地來為我家娃娃求一個平安符的,”

“……”

青羅眯著眼睛看去,雲起寺矗立於山巔之上,靜謐而莊重,穀中悠揚,在山間回響,絡繹不絕的香客來來往往,不知都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在靠近。

莫名的,他的心靜下來。

終於走到了廟前,謝爺爺拭擦著汗,寺院前的香爐裡已經插滿了香,他們來的不算晚,隻是今日的香客實在是多。

謝爺爺進去燒香,讓兩人在外麵等候,年輕人心浮,不夠定,燒香一事還是老人家去。

側邊當真有施粥的僧人,隻是青羅來時吃的太飽了,兩人便沒有過去。

“好大的樹,上麵好多紅布,”青羅看著不遠處掛滿了紅綢帶的樹驚歎: “為什麼要掛這個?”

謝之閔跟著看過去: “上麵寫了字,都是心之所願,也是祈福。”

“掛上去就能實現了麼?”青羅不解。

“不知道。”謝之閔搖頭。

青羅看著滿樹飄搖的祈福紅帶,忽然看見了樹下走出一個老僧人。

須白的眉下一雙慈悲的眼,身形消瘦好似一陣風能吹走,卻又步履穩健,那老僧人走到青羅麵前先念了句: “阿彌陀佛。”

謝之閔不認識來人,但是帶著青羅朝老僧人雙手合十彎了彎腰。

“施主也想祈福麼?”老僧人看著青羅微微一笑。

青羅連忙擺擺手: “我不叫施主,我叫青羅。”

謝之閔無奈,他就知道。

老僧人一愣,隨即笑的更開了: “青羅施主眉眼乾淨,頗有靈氣,看著倒是與我佛有緣。”

青羅眨了眨眼睛: “那你能給我一根紅布麼?”

“這是自然。”老僧人笑了笑,當真從袖子裡抽出一根紅綢帶。

青羅歡喜接過,謝之閔剛要掏錢,那僧人便搖了搖頭: “就當是老僧贈與青羅施主的。”

“多謝大師。”謝之閔也沒有強求,拉著青羅同老僧人道謝。

那老僧人也沒再停留,仿佛隻是路過與他們隨意說兩句話,可謝之閔卻轉頭,看了一眼那僧人離去的身影。

謝之閔想了想,忽然跑上前去問了那僧人一句話,待老僧人解答之後,他有些怔愣。

青羅拿著紅綢帶正想著要寫什麼,一抬頭,謝之閔就不見了。

“謝之閔,咱們在這上麵寫什麼啊,”青羅拿著紅綢帶去找謝之閔。

謝之閔抬眸,看著青羅的笑顏,腦子裡還想著剛才老僧人的話。

他是去問老僧人為何要贈青羅紅綢帶,老僧人說青羅六根清淨,不染世塵,與其說是他贈青羅綢帶,不如說是他也跟著沾一點靈氣。

又說謝之閔與青羅是命定的緣,為一人入紅塵。

可沾了世塵之後,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要付出什麼老僧人沒說,許是謝之閔的臉色太過難看,他才添了一句一切都要看青羅。

“謝之閔,”青羅伸手在謝之閔麵前晃了晃。

謝之閔回過神,看著青羅: “就寫,平平安安。”

“哦。”青羅點點頭,這幾個字他倒是會寫。

於是青羅拿著紅綢帶去寫字了,等他寫好掛上,謝爺爺也燒好了香,還拿了兩個平安符出來。

“一人一個。”謝爺爺看著頗為高興。

人漸漸多了,日頭也高了,該回去了。

滿樹的紅綢帶在樹上隨風而舞,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青羅掛的那個在樹梢,頗為顯眼。

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字。

謝之閔,平平安安。

第34章 饞嘴

離過年沒幾天了,可開始備著了,家裡裡裡外外都需清掃一遍,此外,過年還需做新衣新鞋,這些都是要費些時候的。

一家人早起清掃,各自都有要做的。

青羅負責拿盆舀水,謝之閔清掃時,他就潑水,院子沒一會兒就濕漉漉的,清掃乾淨之後就等著曬乾了。

柵欄也需要修繕了,小菜園也得整整齊齊的,一會兒下來,青羅的手上臉上都沾了泥。

冬日裡雞鴨圈味道小些,但也需要時時打掃,不然是要被說嘴的,農家人最不待見的就是懶怠的。

熱火朝天的忙活了一上午,最後將被子拿出來曬上也就差不多了。

青羅是秋時來的,如今轉眼就要過年了,到謝家也有四個月了,隻這四月裡便添了許多東西。

新衣兩套,新鞋兩雙,還有平日裡謝之閔同謝爺爺添的小玩意,什麼荷包香囊,帕子發帶之類的,一點不比尋常哥兒有的少。

原本青羅是不在意這些的,但是他們給了,他也便用起來,後來跟著遠哥兒玩的好了,才知道這些都是小哥兒應有的。

隻是謝家兩個漢子,雖知道備下這些秀氣物,但是卻是最素淨的,上麵花樣雲紋一樣沒有。

後來陳靈遠還特地給青羅繡了一張帶花的香帕子,這樣一塊在集市上可要賣三四文哩。

衣物這些都要清洗,隻是今日是沒有時間了,隻待收好了明日洗。

今日,謝爺爺想著帶兩個孫兒上鎮上去買年貨,順帶著扯兩塊兒新布,正好前幾日曬的枸杞子也能拿去賣了。

這枸杞子賣給小醫館是最好的,無論什麼時候拿去那裡都要,且價格公道,一點兒不費力。

平日裡省吃儉用,加上謝爺爺身子好了,不用再吃藥了,家裡邊稍稍寬鬆一些,就是一人一套新衣也是能的。

年前這段日子,鎮上哪裡都是熱鬨的,賣魚的,賣布的,米糧鋪子之類的生意最好,是擠都擠不進去的。

謝之閔背著籮筐走在前麵,人群擁擠,但是有他擋著,也能給身後的爺爺和小哥兒騰出塊兒空地來。

謝爺爺想買條魚燉湯吃,前段日子摸的那條魚小了,燉的湯雖鮮,但是一個才得半碗,看著都像是沒吃夠呢。

“這條,這條,那條太瘦了,”

“也給我挑條大些的,都是熟客了,”

“哎呀,這條尾巴都破了,可得少一文啊,”

好不容易擠到了前麵,七嘴八舌的吵鬨聲又擾得人不得安寧,小販一個人恨不得長出八隻手。

青羅見謝爺爺說不上話,伸長了脖子衝小販喊道: “大哥,給我來條魚,”

他的嗓門大,聲音還脆,一聲下來大家都將目光轉向他,青羅衝著周邊的人笑得好看。

“這小哥兒倒是厲害,聲亮啊,”

“誰家的哥兒,長的真秀氣,”

“……”

青羅嘴甜人還好看,那小販被他一聲大哥喊得心花怒放,大手一撈,從木盆裡撈起一條極肥的大魚。

“來,接好了,”

青羅將魚裝進菜籃裡,給了小販五文錢。

這些魚都是新鮮的,剛打上來的,大條的都是五文一條,小些的便是五文兩條,難得碰到這樣便宜的實惠的,這才擠的慌。

青羅喜滋滋的裝著大魚擠出來,將籃子給謝爺爺和謝之閔看,謝爺爺誇讚: “也就是青哥兒去才能得這麼大的,以後買魚都得帶著青哥兒。”

謝之閔卻不知想到什麼,敷衍的點了點頭。

青羅沒在意,拉著謝爺爺嘰嘰喳喳說著鎮上的熱鬨。

難得出來,謝爺爺看著鎮上路邊擺了許多賣吃食的,讓青羅想吃什麼便去買,青羅歡喜跑過去,一連買了好幾樣。

“呐,給你,”青羅將手中的吃食分謝之閔一半。

謝之閔不要,青羅皺眉,他買了那麼多,一個人怎麼吃得完,再說了他還要留下肚子吃彆的。

仰起臉,青羅一眨不眨的看著謝之閔。

“吃不了便少買些,”謝之閔接過青羅手裡的東西。

青羅一邊高興一邊小聲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又不是常吃。”

他就想每個都嘗一點,又不是為了吃飽。

謝之閔沒說話,兩三口將手裡的東西吃完。

青羅也美滋滋的吃著東西,還同謝爺爺說著哪樣好吃,哪樣一般,幾人剛走到一處巷口,就聽見人群裡傳出一道驚恐喊聲。

“有小偷,有小偷啊,”

眾人一下騷亂起來,都不自覺的捂住了自己的荷包。

一個挎著菜籃的婦女麵色慌張的跑過來,可人群實在擁擠,大家都是一副嫌棄的神色。

“彆擠啊,原本就沒多少可走的,”

“人多就該仔細些啊,現在有去哪裡找,”

“欸,踩到我腳了,新做的鞋,”

“……”

婦女一邊不住的賠不是一邊焦急的尋著她的包,隻是哪裡還找的到。

等到那人漸漸走遠,人群又恢複了方才的熱鬨,這事就像是一顆石子掉入水中,略微濺起一絲漣漪罷了。

“謝之閔,你要裝好錢哦,”青羅皺起臉,有些嚴肅的叮囑身旁高大的漢子。

謝之閔: “知道了。”

隻是那小賊盯上的大都是獨身或是瘦小些的婦人哥兒,像這樣年輕的漢子,他們不敢的。

不過也說不好,畢竟有些賊偷的厲害,又是嘈雜熱鬨的街道,趁亂就扒走了。

沿著街道逛,先去了雜鋪將油鹽醬醋買了,後來有去了布莊,一人扯了一塊兒布,謝爺爺原不要,但是謝之閔作主都給買了。

青羅吃得滿手油膩,嘴就沒停過,趁著謝之閔跟商家說著布價的時候,青羅想去買筒飲子。

同謝爺爺說了一聲,青羅就跑出去了。

左右飲子攤就在布莊對麵,隔著一道街,謝爺爺想著應當沒什麼事便應允了。

“小哥兒想喝什麼,咱們這裡什麼飲子都有,看看,這可是最好的青梅飲,鎮上哥兒都愛喝,”小販見青羅長的白淨,穿的也不錯,連忙招呼。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青羅一口氣點了三筒,他渴的厲害,恨不得抬著人家的木桶喝。

“是要溫熱的還是涼的,”

“涼的。”

青羅已等不及溫了。

那小販自然樂意了,溫熱的還要費炭火。

給青羅裝了三筒飲子,一共十八文,給錢得時候小販笑得牙不見眼的,這樣一口氣買三筒的小哥兒可不多見。

青羅每筒都嘗了嘗,清爽甘甜的飲子十分解膩,沒一會兒他便喝光了。

“要再來些不,”小販見青羅喝完沒走眼睛都亮了。

青羅是不渴了的,但是他嘗著這飲子頗為好喝,他隻買了三筒,還有好幾種沒嘗過的,於是有些饞。

“不,不買了,”青羅還是想省些錢。

誰知他剛準備回去,旁邊突然湊過一個人。

“我來買,這些飲子給這位小哥兒一樣裝一筒,”一道漢子的聲音響起,青羅轉頭,看了來人一眼便收回目光,抬腳便走。

來人連忙伸手攔住青羅: “小哥兒且慢,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邀你同遊?”

青羅被人攔住了腳步,隻得停下,不過他看著搭話的人有些疑惑: “什麼?”

“咳咳,定是上天讓我們遇見,這樣的緣分我們應當珍惜才是……”

青羅沒耐心了,推開漢子的手臂便大步朝前走了。

“欸欸,小哥兒,飲子還沒拿,”漢子連忙追上去。

“客官,還沒給錢,”那小販也跟著追上去。

青羅走的快,那漢子雖追的緊,可今日鎮上的人多,隻落後兩步,青羅的身影便隱沒在人群裡,那漢子追尋未果,又被小販攔住了腳步,隻得放棄。

青羅回到布莊,謝之閔已經買好了東西,同謝爺爺在等他。

“下回要買什麼不要一個人去。”若是青羅再晚回來一會兒,謝之閔就要去找人了。

青羅點點頭: “下回是什麼時候啊?”

他還想喝剛才的那個飲子。

謝之閔也不知道下回什麼時候,不過見青羅這樣說知道他是喜歡來鎮上玩,便道: “你想的時候。”

青羅知道了,那就明日再來。

東西買的差不多了,其他的,就等著年前趕集的時候買新鮮的。

到家已經是午後了,將魚開膛破肚,謝之閔又去買了塊兒豆腐,先燉了半條魚,剩下的半條明日再吃。

魚臟剁碎了拿去喂雞鴨,白耳也饞肉了,跟著謝之閔屁股後麵轉。

“這些你吃不得,待會用湯給你泡飯吃。”謝之閔把白耳趕到一旁,白耳嗷嗚嗷嗚的叫喚,聽著還有些委屈。

“饞嘴。”

謝之閔說了一句,白耳更惱了,邁著小短腿跑遠了。

彆說,那副小模樣,同青羅越發像了。

等謝之閔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青羅抱著白耳在喂饅頭,青羅吃一塊喂白耳一塊。

一人一狗,不,一螺一狗吃的正歡。

忽然,謝之閔皺起眉頭,走進去。

“又是冷的?”

“……。是白耳要吃的。”

“青羅。”

“下次一定熱。”

青羅抱著白耳跑走了,不然謝之閔定然要好生說他一頓。

咕嚕咕嚕的奶白魚湯開始冒泡散發出香氣,整個院子也跟著熱鬨起來。

第35章 夫郎

“遠哥兒,遠哥兒,洗衣裳啦,”青羅抬著木盆站在陳家院外探著頭。

“來了,來了,”陳靈遠從屋子裡匆忙跑出來,也抱著一個木盆。

兩個小哥兒約好了一起洗衣裳,有個伴,做什麼都要有趣些,隻是不知為何,今日陳靈遠好似比往常要安靜許多。

如今青羅也能稍稍看一點眼色了,他多看了遠哥兒兩眼,還沒等他問呢,陳靈遠先憋不住了。

“青哥兒,村子裡傳的可是真的麼?”

陳靈遠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青羅一時還被問住了: “傳什麼?”

“就是,就是你與之閔哥哥的事,”陳靈遠湊近放輕聲音: “說是你們已經定好了日子,年後便要定親了。”

“什麼定親?”青羅不懂: “定親做什麼?”

“成親之前要先定親,定親時要……。”陳靈遠一點不帶喘氣的同青羅將村裡嫁娶的事同青羅說了一遍。

青羅仔細聽著,也不知聽懂沒聽懂,但是還不住的點頭。

“也不知是誰傳出來的,反正就是說你們已經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怕是明年今日,你就是之閔哥哥的小夫郎了。”

陳靈遠如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想法,也不會因為這個事情嫉妒,但是他和青羅現下已是好友,對這個事情自然上心些。

若真是按村裡人所說,他當然對兩人祝願,但若不是,青羅可是個小哥兒,即便同謝之閔兩情相悅著,這事也是不能亂傳的。

現下還隻是傳要定親,過幾日還不知要怎樣。

青羅聽了,許久沒有說話,陳靈遠還以為他氣惱了,自己也跟著皺眉,誰知下一刻青羅卻道: “小夫郎,小夫郎是什麼?”

新夫郎他知道,小哥兒他也知道,但是小夫郎他還從未聽說過。

這下陳靈遠是真有些不解了: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可他轉念一想,青羅是逃難過來的,也不知什麼時候沒的爹娘,這些事沒人教導,不知道也是應該的。

於是一路上,陳靈遠就將青羅不知道的,或是覺著他不知道的,全部同青羅細細講了一遍,說到某些隱秘之話時,自己還紅了耳根。

青羅則是聽得津津有味,長了許多見識。

“現下你知道了,所以你同之閔哥哥的事是真的麼?”陳靈遠最後還是沒忘自己要問的事。

青羅這回沒有張口就答,反而細細的想了想,按照陳靈遠說的,成親是兩情相悅之人做的事,那麼他應當是喜歡謝之閔的,但是卻沒有問過謝之閔喜不喜歡他。

於是青羅搖頭: “沒有,是我要當謝之閔的夫郎,但是他沒有想要。”

陳靈遠一怔,不由得睜大眼睛: “什麼,這,這,”

“青哥兒,之閔哥哥從未對你說過那些話嗎,”

陳靈遠指的是表白心意一類的,畢竟在他們外人眼裡,謝之閔平日裡那樣對青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

按照村裡的習俗,定親之前,漢子應當同哥兒表明心意,再請人上門說媒提親,所以陳靈遠他們都是默認謝之閔早已說了的。

如今看來,兩人卻是八字隻有一撇的事。

想到青羅說他是想做謝之閔的夫郎的,陳靈遠偷偷看了一眼沉思的青羅,怕他難過,於是安慰道: “許是之閔哥哥內斂,想來不日他就會說的。”

青羅點點頭: “嗯嗯。”

兩個小哥兒又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忽然青羅抬頭,問了陳靈遠一句: “遠哥兒,那你要當小夫郎麼?”

陳靈遠腳步一頓,隨後神色如常,沒什麼興致道: “或許罷。”

他爹的確給他相看了戶人家,即便他不同意,又哪裡說的上話,還不是被拉去見了人。

那邊的人倒是對他滿意很的,可惜陳靈遠卻沒什麼歡喜之意。

從相看那天起,他爹娘就一直在勸他,若非他哥替他說著話,他自己也死活不同意,想來兩家早就定了親了。

可是這幾日下來,他早已沒有當初的那樣堅定,一日一日的磨,他們就是想溫水煮青蛙,反正他年紀還小,他們等得起。

“青哥兒,其實這事上,我更羨慕你,”陳靈遠歎息道。

“為何?”

“好歹你能嫁自己喜歡的人,即便還沒嫁,你喜歡的人對你也好,總有一天能修成正果,可是我便不一樣了,”

要他怎麼嫁給一個才見過一麵的人,除了大概的相貌其他的什麼都不解,誰知道日後是什麼樣子。

想到這裡,陳靈遠更覺得煩了。

兩人總算走到了河邊,那裡已有好幾個嬸子了,見青羅過去,個個神色都飛揚起來。

“喲,看看,是誰來了,”

“這不是青哥兒麼,想來不日就要喊謝夫郎了,”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那些嬸子最是愛湊熱鬨,要不是平日裡沒得空怕是早就上謝家探究一二了,畢竟這也算是村裡難得的熱鬨事,誰家不想跟著看看。

青羅放下盆,轉頭對著那些嬸子道: “這事八字隻有一撇的事情,謝之閔還沒應允呢。”

陳靈遠都來不及捂青羅的嘴,就聽他倒豆子一般將剛才倆人說的話全說了。

果然,那些嬸子剛聽了這麼一句連忙湊過來了,一人一句套著青羅的話,唾沫星子飛濺。

“這麼說來,是青哥兒有意謝家小子無意?”

“不不不,依嬸子看啊,那小子絕對是有意的,想當年,我家那位……。”

“得了罷你,多大年紀了,說出來也不害臊,青哥兒你在仔細說說,”

陳靈遠看著事情不對,連忙把青羅拉起來,不顧那些嬸子的挽留,跑到了河上遊去。

“衣裳,衣裳,遠哥兒,我的衣裳掉了,”青羅驚呼。

陳靈遠一口氣跑到那些嬸子看不見的地方才停下腳步,隨後叉腰對青羅道: “她們問什麼你便說什麼,你真是個傻哥兒,”

青羅被說一通,小聲辯解: “那我不知道嘛。”

他哪裡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對青羅來說,這世上沒什麼是秘密的,哦,除了一個,謝之閔千叮嚀萬囑咐的,不能對外說他是螺。

陳靈遠歎口氣,隻覺著從未見過像青羅這樣單純的哥兒。

於是他又是一段長篇大論,同青羅講起了禮義廉恥。

一番教導之後,青羅總算明白了一點,但也還是半知半解。

他是一隻螺,一隻螺有什麼羞恥心,不過謝之閔說了,日後他慢慢的就會成為一個人了。

雖然此刻看著他還有很多不知道的,但是一點一點的,總會學會。

“今日耽擱了太久,還是快些洗衣裳罷,”陳靈遠拉著青羅在河邊蹲下。

青羅將衣裳拿出來,陳靈遠剛準備開始搓衣裳,就見青羅直接將衣裳拿到水裡浸泡,然後提起來,接著重複這個動作。

沒一會兒,青羅便將衣裳放到了一旁,拿起另一件。

“青哥兒,你這是,洗衣裳?”陳靈遠傻眼了。

青羅點頭,他的衣裳都是這樣洗的,等洗好擰乾了水,掛上曬乾就好了。

“欸,也不知道謝之閔平日都是怎麼教的,還是你之前就是位千金哥兒,”也不知什麼人家養出來的,不僅十指不沾陽春水,性子還純善至極。

不過青羅也來大羅村許久了,好似同一開始還是沒什麼變化。

“你看,衣裳是要這樣洗的,”陳靈遠手把手的開始教青羅,半個時辰之後,兩盆衣裳都洗乾淨了。

陳靈遠錘了錘有些酸的腰,直起身: “好了,今日總算是完成了一件事。”

青羅倒是不累,頭一次徹底將衣裳洗乾淨了,他還挺高興的。

兩個哥兒往回走,路上遇見了出來買豆腐的陳靈山,陳靈遠才喊了聲哥,就見陳靈山沒什麼精神的抬頭,然後幽怨的看了青羅一眼,離開。

青羅轉向陳靈遠: “大山哥怎麼了?”

陳靈遠啞口,還不是聽到了青哥兒同謝之閔的事,不過這話也不好同青羅說,畢竟從頭到尾,都是他哥一廂情願。

如今青羅又告訴了他他是中意謝之閔的,陳靈遠更說不出口了。

“應當是饞肉了。”

於是陳靈遠隨口編了一個借口。

青羅點點頭: “這樣啊。”

兩個哥兒在路口分開,青羅抱著滿滿一盆衣裳回家,謝之閔正好在院子裡劈柴。

“你看,”青羅把盆遞到謝之閔眼前。

謝之閔抬頭看了一眼,沒想到這回青羅將衣裳洗的如此乾淨: “今日不喂水了?”

“哼,”青羅往日裡洗衣的時候總是洗到一半就去玩水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謝之閔都洗乾淨了,於是他總是隻做前一半,後一半都是等著謝之閔來善後。

久而久之,青羅洗衣裳就是喂水,喂一遍水,然後放著。

將衣裳曬好,青羅沒有走,而是在謝之閔身邊站著。

“當心木屑飛到你眼裡,去找白耳玩。”謝之閔趕人。

青羅不肯走,他今日可是有話要說。

可是經過剛才遠哥兒的一番教導,他已經知道不能像從前那樣張口就來了,得三思而後行。

謝之閔看了青羅一眼,杵在那裡跟個什麼似的: “你做什麼?”

“我在三思。”青羅深沉道。

謝之閔沒憋住,笑出聲來: “你在三思什麼?”

青羅錘了謝之閔一下: “不許笑我。”

“咳咳,”謝之閔猝不及防被打了一下,要知道,青羅的手勁從來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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