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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桃之

“閔小子回來了,許久不見,好似清瘦了些。”宋安晨起買豆腐時正好看到在院子打掃的謝之閔,不由得笑著答了句話。

謝之閔拿著掃帚抬頭,見是鄰居宋哥麼,回道: “哥麼要出門麼,大哥不在家?”

如今宋安的肚子也有五六月了,春衫又薄,一眼便看得出來,他一人出門,謝之閔難免多關心些。

宋安笑: “到鎮上去了,如今我不能跟著去,他一個人就得多忙活些,左右在家也沒什麼重活,公婆也都在家幫著,他在也是乾操心。”

正說著,宋安的婆母便挎著籃子出來了,見宋安在和謝之閔說話,也笑著多問一句: “青哥兒呢,前幾日他時常挖些野菜送家裡,真是個極心細良善的孩子,今日家裡要做油餅,待會兒叫他過來拿幾個。”

這山上頭一茬的野菜已被宋安先嘗遍了,野菜爽口解膩,惹得他胃口大開,人也精神不少,這可都是托青羅的福氣。

“我看青哥兒很喜歡小娃娃,成日裡盯著我的肚子好奇,跟他說等這娃生下來給他當小侄。”宋安眯著眼笑。

謝之閔點頭: “那他定然高興了。”

又說了兩句話,宋安跟著他婆母走了,謝之閔掃完院子,又將帶回來的衣裳洗了晾曬,粥在鍋裡煮著,火已經退了,隻等人起來就可以舀吃了。

沒一會兒,院子裡就有了動靜,青羅揉著眼睛走出來,還有些迷瞪,見著謝之閔正在剝豆,挪過去,挨著人坐下。

“舀水洗漱,吃飯。”謝之閔看了青羅一眼。

青羅伸了個懶腰: “你怎麼起那麼早?”

昨夜他們四個可是一起玩到深夜的,賈瑾現在還睡得正熟呢,謝之閔倒好,看著樣子是早起了。

“醒了就起了。”謝之閔手上不停,青羅盯著他的手發呆,也不知在想什麼,許是還有些困,但又不想去睡了。

“你什麼時候走啊,”青羅撐著下巴,像是隨口問了一句。

“後天。”

青羅哦了一聲又沒說話了。

謝之閔看過去隻看到某人烏黑的發頂和細白的手: “怎麼了?”

青羅搖搖頭,正當謝之閔以為沒事了,誰知青羅突然來了一句: “你在外麵不會有其他的小哥兒罷?”

謝之閔動作一頓,隨即好笑道: “誰教你的,什麼叫有其他小哥兒?”

青羅抬眸看了他一眼,還是沒供出賈瑾,但是仍舊說道: “就是外麵的小哥兒,反正你在外麵,我又看不見。”

謝之閔都不知要怎樣應對了,這小螺豈止是心細啊,都快變成人精了。

按捺下想捏一捏某人臉的想法,謝之閔道: “我說沒有你信麼,反正你也看不見,不是全憑我來說。”

青羅哼了一聲: “那就是有了!”

“沒有。”該說的還是得說,免得某人真惱了,再哄可就難了。

誰知青羅像是認準了似的: “你定然是有了,往日從不說這樣似是而非的話,謝之閔,你真討厭。”

青羅恨恨起身,一轉身就跑了。

謝之閔剛想跟過去,忽然想到青羅房裡還有彆人,也隻得作罷,想著待會兒等人出來再解釋。

誰知青羅小跑回屋,賈瑾正裹著被子端坐在床上,見青羅進來,早已忍不住了,連忙問: “如何如何,他怎麼說的?”

青羅將先前的對話一五一十的同賈瑾說了,賈瑾摸著小巴想了想: “這般,聽著像是真沒有,”

“嗯,謝之閔是從不說謊的。”青羅跟著附和。

“不過你裝作生氣的樣子是對的,免得他以為你真什麼都不懂呢,隻要他以為你還惱著,自然收斂。”賈瑾拉著青羅的手語重心長。

“青哥兒,你要記住,這風箏要是飛得太高啊,就容易斷,線雖在你手裡,你也不可一直放縱,要時常拉一拉。”

青羅麵色嚴肅的點點頭,頗為讚同。

“好了,你就按我說的做,你們定然能修成正果,到時候我也功成身退了,不枉我下來這麼一回。”賈瑾裹著被子又躺下。

青羅把人拉起來: “起床了,謝之閔都做好早食了,”

賈瑾拿眼睛覷他: “看看,這又心疼上了,都說了,你再這麼體貼,他隻會越發不珍惜,”

於是青羅放手了。

賈瑾如願睡去,還滿意的蹭了蹭枕頭。

又是一個平常的早上。

等賈瑾再醒來,已到了響午。

他打著嗬欠出門,到了院裡,卻隻見了豐岩一人,連謝爺爺都沒有在。

“青哥兒呢,”賈瑾往灶房走,覺著粥應當還熱著。

豐岩看了他一眼,隻覺得某人好似愈發疲懶了,在家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麼,怎麼看著這農家生活還讓他過的挺自在。

“出去了。”

賈瑾腳步一頓,轉頭: “出去了?”

兩三步走到豐岩跟前,賈瑾瞪著眼睛: “去哪兒了?”

豐岩: “不知道。”

“不知道?”賈瑾隻覺得後背一涼: “完了,完了,肯定是謝之閔察覺不對把人拐走了,青哥兒定然要被套話。”

到時候遭殃的可就是他了。

賈瑾有些急,飯都顧不上吃了: “走走走,此時去,說不定還能阻止。”

“阻止什麼?”

賈瑾兩眼無神: “阻止我被掃地出門。”

小哥兒開始亂轉,還尋了個找野菜的借口把籮筐背上了,拿起鐮刀也不知是要去乾什麼,反正豐岩隻要跟上就好了。

賈瑾都走出一段路了,看見豐岩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那個心急,走兩步把人拽上,邊走邊道: “你真是,該急時候不急。”

豐岩看了一眼拉住自己手腕的手,最終還是任由小哥兒拉著。

賈瑾找了許久,終於在一處山澗找到了兩人。

“這謝之閔,沒想到啊,”賈瑾帶著豐岩躲在樹後,遠遠的看著謝之閔好似在溪水裡摸著什麼。

青羅背著個籮筐站在旁邊,不用看,賈瑾也能想象道那雙眼裡定然盛滿了笑意。

山澗兩旁,開滿了粉白的花,此時正是桃梨盛開的時候,大片的花瓣飛落,小小的山裡,竟有世外桃源般的美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賈瑾輕輕念叨: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豐岩聽清了,垂眸看著賈瑾。

“我從未看過如此相配的兩人,好似天生一對。可按照書裡說的,青哥兒如此純善,心性單純,總會落得一個被騙的下場,而像謝之閔這樣的,開頭耐心,後麵也定然會換嘴臉。”

賈瑾忽然自顧自的說起來: “非我嫉妒,是世事大多如此。”

就像是他爹和他娘,開頭美好,結局潦草,他身旁的許多也是如此,總會變的。

所以,賈瑾總覺著這世上沒有長久的相依。

“書是書。”豐岩出聲: “人是人。”

書裡寫的,是人的一麵,可人有千麵,書又哪裡能全部說儘,最後還是要自己去遇見。

“是了,”賈瑾點頭,他是讚同的,總有人遇見,隻是不是他。

“走了。”豐岩實在沒有偷窺的癖好,看人家有情人含情脈脈,萬一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兩相不自在。

賈瑾卻拉著人不讓走: “哎呀,再看一看嘛,我覺著謝之閔肯定會套話的,我得想一套應對之策。”

豐岩看著嘴角快咧到天上的人,就算是人家真套話,像他這樣隔了十萬八千裡,能聽到什麼,更何況,他能想出什麼應對之策,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拉手了,拉手了,”賈瑾忽然激動起來,不住的拍著樹乾: “我就說,謝之閔肯定不老實。”

豐岩抿唇,看來某個人不僅腦子不好,眼神也不怎麼。

明明青羅就是給謝之閔遞了個帕子,但是沒踩穩,滑了一下,他可看得清清楚楚,謝之閔握的,可是手腕,還是隔著衣裳的。

真是,看書看的。

“走了。”豐岩再次低聲道。

賈瑾正看得起勁,哪裡肯走,冠冕堂皇道: “青哥兒,我兄弟,我不得看著點,萬一他被占便宜怎麼般,這親都還沒定呢,”

正說著,那邊的兩人忽然真有些不對。

隻見謝之閔附身一點點靠近青羅,青羅也仰著頭,一看就是……

賈瑾正眯著眼睛屏氣凝神,忽然,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你乾嘛?”賈瑾掰不開眼前的手,沒好氣道。

豐岩的手心有些癢,他沒捂實了,隔開了些距離,正好容賈瑾的眼睛眨動,睫毛蹭著他的手。

“非禮勿視。”

“你自己都看,”等賈瑾眼前恢複明亮,兩人已經分開了,他心中那個可惜,恨不得錘豐岩一頓,如果能打過。

“我沒看。”豐岩辯解,他扭開了頭。

賈瑾看著他一派正人君子的樣子,忍不住揚眉: “我記得你好似比我大啊,你不會,還沒有怎麼接觸過姐兒哥兒罷,成日裡一副老古板的樣子。”

“不關你的事。”豐岩冷聲。

賈瑾卻笑了: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挑未來夫婿,這一條也是很重要的欸。”

豐岩忽然頓住,片刻才道: “莫要說笑。”

賈瑾: “我沒有說笑啊,我是認真的,欸,你去哪兒?”

眼看豐岩轉身就走,步子還邁的挺大,賈瑾連忙小跑著跟上,免得未來夫婿被他嚇跑。

“我是不是有些孟浪了,可書上都說你們這種吃這一套啊………”

兩人越走越遠,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這邊青羅卻像是聽到什麼,轉頭看著剛才賈瑾待的方向: “謝之閔,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啊,像是瑾哥兒的,”

謝之閔順著看過去: “沒有。”

“那是我聽錯了,”青羅低頭揉了揉眼睛。

謝之閔皺起眉: “還是不舒服?”

剛才青羅的眼裡進了沙子,他已經幫著吹過了,但青羅的眼底還有些微紅,看著像是哭過一樣。

青羅搖搖頭: “好了,隻是有些癢。”

“彆用手揉,當心眼睛疼。”謝之閔上岸。

他帶著青羅出來捉魚,這幾日正是魚肥的時候,今日運氣還好,兩條大的,一條小的,怎麼也夠吃了。

青羅答應,看著竹簍裡的魚高興道: “咱們熬了魚湯可以給宋哥麼一碗麼?”

前幾日他還聽宋安念叨想吃呢。

謝之閔點頭: “你做主。”

青羅: “來的時候,我還看見了好多野菜,咱們多挖一點回去。”

謝之閔聽青羅這樣說,有些好奇,青羅好似跟宋安很親近,但兩人並沒有相處很久,甚至謝之閔跟宋安還要認識的早些。

青羅聽謝之閔這樣問,笑道: “我也不知道,可我總想親近他,應當是他肚裡小崽崽的緣故。”

他能感受到那個小生命的靈氣,每次見了,都想去摸摸。

“他還隔著肚皮跟我玩呢,”青羅上回將手貼在宋安的肚皮上,小家夥也跟著他這樣做,圓圓的肚子上,印出一個小小的手掌。

謝之閔點點頭,青羅到底不同,比常人更能感受到生靈的奇妙之處。

看著青羅說起孩子時歡喜的樣子,謝之閔忽然想到,若是以後世間也會多出一個長的像青羅的娃娃,也不知會有多惹人愛。

隻是不知道,那小娃娃,是不是也是會變成小螺。

第52章 春去

謝之閔又走了,這回是趁夜走的。

歸期不定,因主家說這回回去,就可去鏢局了,第一次押貨,一般不會去太遠的地方,半個月也就能走一個來回了。

規矩雖如此,誰知道有沒有變數。

不過青羅之後也抽不出空去想他了,家裡的事是一邊,另一個是春日要忙的事多嘞,種瓜點豆不說,雞草也夠打。

這雞鴨都大了,先前的小雞崽子們如今大了,都開始下蛋了,這下了蛋之後可不得多吃些補上。

山裡的景也好,青羅時常跟著賈瑾遠哥兒一起,一去就是一天,摘果子,撿柴火,打兔子,玩的滿頭大汗,回來一沾著枕頭就睡了。

吃了幾頓菜饃饃,煮了幾回鮮魚湯,賞了無數次山花,後來野菜變老了,魚湯也喝夠了,山花落了,綠葉繁茂中,不知不覺,入夏了。

最是人間四月,萬物並秀。

這期間,謝之閔隻回來一次,照樣待了三天,梅子還青著,人又走了。

幸而青羅也已習慣了,不舍歸不舍,走時還幫著人收行李。

是了,天氣漸漸熱了,謝之閔得了三日的閒回來換夏衫,他不在時,謝爺爺跟著青羅還到鎮上去扯了兩塊布做新衣,他人雖不在,衣裳卻沒少。

青羅日日都有習字,畫的畫也是越來越好了,有時去山裡也不是隻顧著玩,他可是帶著紙筆去的,帶回來的一草一木都是最自在的樣子。

蟬鳴聲聲,一覺醒來,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青羅翻了個身,剛要繼續睡去就被推門而入的賈瑾喚醒。

“彆睡了,彆睡了,給你帶了好東西。”賈瑾輕輕搖著青羅的肩,語氣雖急,動作卻是輕柔的。

他來這裡也有一月多了,反正豐岩沒催他,他就安心在這裡住著,每日跟著青羅謝爺爺在一塊,他日日都是歡喜的。

青羅迷糊起身,額上出層薄汗,床上的被已是極薄的了,但還是熱,他穿了件單衣,拉扯間,露出小片白嫩光滑的肌膚。

賈瑾哪裡抵擋的住美色,忍不住上前揉著青羅微熱的柔軟的臉,手下一片柔滑細膩,讓他舍不得放手。

“日後真是便宜了謝之閔那小子了。”賈瑾一邊揉一邊忍不住嫉妒。

青羅沒聽清楚,睜開眼剛要問,一件青衫從天而降,將他罩住: “看你睡得,渾身是汗,快換上衣裳,給你吃點好的。”

青羅點點頭,賈瑾開門出去。

沒一會兒青羅便換了衣裳走出門,走到院子裡,見賈瑾同謝爺爺在說什麼,他過去,一眼就看見了小桌上的吃食。

“這是什麼?”青羅探頭過去。

賈瑾見他過來,忙端起其中一個小碗: “這是酥酪,加了碎冰的,你要是再慢些,冰可就化了。”

青羅接過小碗,果真有一股涼氣滲出,碗身已經有水珠了,他拿小勺舀了一口,入口冰涼,甜而不膩,當真是極好的稀罕物。

“這哪是常人吃得起的,瑾哥兒何必破費,”謝爺爺也被勸著吃了半碗,若不是托了賈瑾的福,這樣的東西怕是見也沒見過。

賈瑾笑道: “爺爺就安心吃罷,咱們又不是天天吃,偶爾一回不要緊的。”

這冰酥酪雖稀罕,但也不是千金一碗,以他的小荷包還是吃得起的,這不是看青羅苦夏,人都清減了,賈瑾就想著去鎮上買點消暑的東西。

“今年的夏來是的早了些,但也沒有那麼熱,”賈瑾舀著碎冰看著青羅: “等到了三伏,難不成你要去水裡泡著啊?”

青羅倒是想,賈瑾這麼一說,他就想起了變成螺時謝之閔讓他泡在陶罐裡,可算起來,他好像已經許久沒有變螺了。

自從上回吃了鹽無事之後,他好似也忘了這事。

“這院子沒什麼遮擋的,要是有個涼棚就好了,”賈瑾曬不住,用手遮著臉看了看,對著不遠處樹下的豐岩道: “豐岩,你會搭瓜棚麼?”

豐岩靠著樹正在小憩,聞言睜眼: “不是要涼棚麼?”

“那我還想種瓜麼,牽個瓜藤上去,綠茵茵的,多好看。”賈瑾眯著眼睛。

豐岩沒說話,但是賈瑾已經在尋地方了。

“小小涼棚,豐岩肯定會,咱們就看看什麼地方能搭就好了,”賈瑾起身: “要不就搭在灶房外,正好這還有棵棗樹呢,”

賈瑾還在自顧自的說著,突然跑進來一個小娃: “青哥哥,青哥哥,老大的信,”

原本還坐著吃冰的青羅忽然起身: “來了,來了。”

送信的小漢子正是程家二小子程立業,如今已長高了許多,人卻還是像從前那般愛笑,一笑便露出一排白牙。

程立業將信交給青羅: “青哥哥,你回的時候再叫我,這幾日我都在家呢。”

“多謝你了,小阿程,我請你吃果子,”那碎冰隻得四碗,沒了剩餘,青羅便拿了用井水湃過的果子給程立業。

程立業也沒有扭捏,大方接了,說道: “妹妹還在家呢,我就先回去了。”

“好,路上慢些。”青羅笑麵如花,語氣溫和。

這般程立業剛走,賈瑾就挨過來: “這月第幾回了,總寫信過來做什麼,人得回來啊,送信得銅板都夠幾個來回了。”

青羅替人辯解: “主家不放人嘛,那我先去看信了。”

“快去,快去,我看啊,誰也攔不住你了,”賈瑾打趣: “這回精神也來了,竟是比我的冰酥酪還管用。”

青羅笑著進屋了,沒忘跟謝爺爺說一聲。

謝爺爺笑著點頭,先前青羅寫信還要謝爺爺在旁看著,有什麼不會的字也能教一教,誰知青羅如今已是能自己看懂大半了。

左右謝之閔寫時也怕青羅認得不全,挑著最好認的寫。

青羅拿著信進屋,關上門就一下撲在了床上,等他將折的四四方方的紙打開,臉上已是止不住的笑意了。

“青羅安啟,一切順遂……聞食不香,寢不寐,附鏤空木香囊一個,墜於腰間,微微清香,祛暑醒神。”

青羅讀著讀著,從信封裡摸出一個小墜子,上麵一個圓圓的鏤空的小球,球裡有個香珠子,湊近一聞,果真有一股清香。

將木香囊掛在腰間,青羅正要繼續看,誰知竟沒有了。

“又隻寫一點點,”青羅哼著,隨即從床上爬起來,跑到案桌前提筆。

“小盤子安啟……”

青羅嫌謝之閔三字難寫,寫信時都隻寫小盤子。

“木香囊好聞,多謝小盤子……何日歸,何日歸,何日歸………”

一連寫了三個何日歸,青羅才滿意,繼續寫。

“蟬鳴聲聲,很是吵鬨,速歸,捉蟬。”

寫到這一句,外麵忽然有時一陣清鳴,青羅用筆隔空點了點蟬鳴的方向,惡狠狠道: “等謝之閔回來,就把你們全捉了。”

“願小盤子食之香,寢也香………”

“…不要同小哥兒說話,隻能同我說話。”

收筆,青羅看著自己尚且還能看的字點點頭,覺得很好,然後封上。

“青羅,吃飯了。”賈瑾敲了敲門。

青羅將信用罐子壓好應著: “來了。”

晚飯是豐岩做的,都是消暑解膩的菜,隻一道雞絲是葷菜,其餘的都是素食。

青羅難得有胃口,多吃了些。

“聽聞仲夏的時候能采蓮,青哥兒,你知道麼?”賈瑾吃著東西忽然對青羅道。

“采蓮?”青羅搖頭: “爺爺定然知道。”

兩個小哥兒又一齊看向謝爺爺,謝爺爺笑: “是了,村裡有一大片荷塘,六月二十四便是觀蓮節,隻是還早呢,如今小荷都還沒露出尖角哩。”

賈瑾: “我也是聽遠哥兒說的,說是可好玩了。”

“采下鮮嫩的荷葉作酒盅,自然事風雅趣事,”謝爺爺像是想起了什麼,滿眼懷念之色: “我同你們謝奶奶相識,也是於觀蓮節。”

“真的,莫非是一見傾心?”賈瑾好奇追問。

青羅也豎起耳朵聽,他還沒聽謝爺爺說起過這事。

“非也,非也,”謝爺爺笑嗬嗬的擺擺手: “她抱著荷花上岸,我無意踩了她的裙角,兩人狼狽落水,偏生我還不會水………”

“所以是謝奶奶把你救上來的,”賈瑾猜測。

謝爺爺點點頭: “因著這事,她總覺著我是個文弱書生。”

青羅和賈瑾都聽的神往,眼前像是浮現了那時的場景。

窈窕的女娘麵若銀盤,抱著亭亭的荷花上岸,卻在上岸時不慎被人踩住了裙角,明明是精心裝扮出來玩耍,卻遇上了這樣的是,即便踩她的是個翩翩公子,想來也是滿腔怒火的。

尤其還是個不會水的白麵書生。

青羅和賈瑾捂嘴偷笑,謝爺爺也隨他們去了,到如今,他歉意之餘又是滿腔的慶幸,非他不君子,隻是也因著這一踩才有了後頭的故事。

才有了兩人的相遇,相知,相愛。

吃過飯,幾人在院子裡納涼。

賈瑾在青羅耳邊道: “采蓮時,謝之閔可回來麼?”

青羅搖頭: “他隻說忙,沒說回來。”

“那他可要小心了,萬一采蓮時,也有個人踩了你的裙角怎麼辦?”賈儘笑道。

青羅不答反問: “萬一也有人踩你呢?”

賈瑾可沒這煩惱: “那還不好,送上門來我肯定接了,省的我還費力去尋夫婿。”

“那豐岩怎麼辦?”

賈瑾哼哼: “你看他像是在意的樣子沒,他心裡怕是巴不得我找其他人。”

任憑賈瑾明示暗示,耍儘手段,裝乖賣慘的,也沒見某人那張冰塊臉為他融化半分。

青羅看了一眼靠在樹旁的豐岩,跟後者一對上,連忙移開視線。

算了算了,他們的事他還是不要摻和了,豐岩不會凶賈瑾,可不一定不會凶他。

第53章 驟雨

賈瑾要的涼棚沒幾日便搭好了,也不知豐岩從哪裡找來這麼許多木頭,還都是勻稱粗壯的,棚子上覆上了茅草,將日光儘數遮了去。

除了涼棚,豐岩還弄了涼椅和石桌,無事的時候,他們便在涼棚裡坐著喝茶說笑,日子實在清閒。

就連隔壁宋哥麼也常過來,說是人多熱鬨,家裡公婆平日裡去地裡忙活,家裡就他一人,坐著實在無聊,還不如過來同他們一塊說說話。

“看著天色像是要下雨,都起風了,”宋安拿著蒲扇扇風,看了一眼天色道。

謝爺爺點點頭: “夏日雨多,算算日子,也快到梅雨了。”

“青哥兒同瑾哥兒在做什麼,怎麼還沒過來?”宋安今日沒看著那兩個小哥兒的身影還有些奇怪。

“後院摘辣子呢,說是要搗了炒醬,給閔小子送去。”謝爺爺喝了一口涼茶笑道。

宋安也笑: “是了,新一茬的辣子又熟了,這幾日還不怎麼辣,做辣醬倒是合適。”

說著也有些好奇,想過去看,便同謝爺爺說了,正好謝爺爺也念著幾人摘了好一會兒了,想著去給人送涼茶,便起身跟著宋安一起去。

兩人走到後院,見兩個小哥兒帶著草帽彎著腰正在摘辣子,白耳也跟著亂竄,頭上同樣也帶著一個小帽。

“怎麼給狗兒也帶上帽子了,大小還怪合適的,”宋安見狀,忍不住笑了。

謝爺爺也笑: “還不是青哥兒的主意,說是小狗也怕熱,上回閔小子回來時便央著人編了一個,這可是白耳自個兒的,整個村裡怕也是獨一份了。”

“青哥兒心思總與旁人不同,向來有趣。”宋安扇著扇子往裡走了幾步: “還要摘多少,可夠了?”

青羅抬起頭,原本白淨的臉已有些紅了: “快好了,夠的,宋哥麼怎麼過來了,日頭辣,還是回屋涼快罷。”

“現下太陽被雲遮住了,又吹了些風,不怎麼熱了,倒是你,一門心思的摘辣子,怕是連歇也沒歇,來,喝口茶。”

賈瑾給青羅和賈瑾一人遞了一杯茶,兩人都渴了,將茶一氣喝儘。

“涼茶,好香。”青羅對著空了的茶杯聞了聞。

宋安點頭: “這茶是你哥夫從鎮上帶下來的,就是我也可以多吃兩杯,最是消暑,今日我正是來給你送這個的。”

“多謝哥麼了,正好井裡還湃著瓜,等會咱們拿來剖了,一塊吃。”青羅擦了把汗,正好辣子摘得差不多了,他提著籃子出來。

白耳吐著舌頭跟在青羅身後,屁股上還沾了幾片葉子。

正好宋安成日裡在家也閒不住了,見青羅他們要搗辣子就想跟著一起,算是鬆鬆筋骨。

謝爺爺想著搗辣子也算不得什麼重活,便沒有多勸。

“還不是你哥夫太過小心,都說了無事,厲害些的,就是跟著下地也是有的,自然了,若非必要,我也見不得有孕的這樣勞累。”

宋安洗著辣子,紅彤彤的一盆,在盆裡煞是好看。

“欸,今日那個話少的漢子怎麼不在?”宋安就說少了什麼,抬起頭問了一句。

賈瑾在折根蒂, : “管它呢,清早起來便沒影了。”

反正豐岩隔幾日便會出去一趟,也沒說去哪,賈瑾倒是問過,那人卻總是沉默不語,擺明了有事瞞著。

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賈瑾也沒有多說什麼。

“我看得出,他雖話少啊,對你倒是真心的,”宋安淺笑: “有些人就是如此,麵冷心熱,話雖少,但是肯做事,總歸心是想著你的。”

賈瑾點點頭: “哥麼既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幾人洗了辣子,拿出小罐來搗碎,謝之閔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緊著他的先做,其他的倒是可是慢慢來。

反正他們在家裡,什麼都方便,想吃了再做,倒還更新鮮些。

“咳咳,”宋安被辣子味嗆了一下: “我還想著不辣呢,竟也還是嗆的。”

“聞著辣吃著不辣,哥麼不是愛吃辣麼,這樣的正好,等做好了,也順著拿一些去。”青羅笑: “我來搗罷。”

宋安往邊上走了些: “那我就不客氣了,正好拿回家燉豆腐。”

“哥麼隻管拿。”

悶熱的天好似多了些水汽,宋安才靠在門邊同青羅他們說了會兒話,屋外竟刮起了大風。

“看樣子又是一場暴雨。”宋安才感歎完,忽聽見屋外有人叫他,出門一看,竟是他家男人回來了。

“今日怎麼那麼早?”宋安驚訝。

他男人手裡還拿著把傘: “娘不是囑咐早回家吃飯麼,就先回來了。”

宋安笑罵: “誰家好人放著生意不做回來吃飯,謊話也不會說。”

看著他男人手裡的傘心裡又是一暖,嘴上卻故意道: “我可還等著吃辣醬呢,你巴巴過來要我回去,我不跟著幫忙,難道白吃人家的?”

他男人老實,不會爭辯,聞言隻道: “我來幫著做。”

“給你美的,你想幫,人家兩個小哥兒還不想呢,”宋安無奈笑了一下,說著男人不會哄人罷,又實在是讓人軟心腸。

“這就走了,你等著,我跟他們說一聲。”

男人點點頭,宋安轉身進屋。

青羅同賈瑾早豎著耳朵將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了,見宋安進屋,隻看著他笑。

“看來今日隻能你倆忙著了,改日來,再帶點心賠罪。”宋安笑道。

賈瑾: “快去罷,免得哥夫等急了。”

宋安有些不好意思: “就你嘴上不饒人,等你日後成親了,我可得一一還回來。”

“求之不得呢。”賈瑾可不怕這個。

宋安跟著他男人走了,沒走一會兒,門外便下起雨來。

“糟了,”賈瑾忽然叫了一聲。

“怎麼了?”

“被子!”

賈瑾忙忙的洗了手,他今早還說趁著天晴曬曬被子呢,誰想這雨來的這樣急,他剛跑了幾步,青羅就連忙跟上。

“你彆來了,省的換衣服。”賈瑾冒著雨出去,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沒一會兒便濕了大半。

“我給你打傘啊,”青羅忙著找傘,翻遍了屋子也沒找到。

剛要冒著雨回屋,就看見豐岩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將打著的傘讓給賈瑾,自己抱著被子往屋裡跑。

賈瑾連忙打著傘跟上,可豐岩跑得快,人都到屋簷下了,賈瑾還在雨裡。

“都淋濕了,你快去換衣裳,”青羅摸了摸賈瑾的胳膊,一手的濕潤。

發梢還在滴水,賈瑾將散落的長發往後捋了一下,露出光潔的額頭,水珠順著他的鼻尖滑落: “我覺著,”

“覺著什麼,快走,”

青羅正想拉著人進屋,誰知反被人拉住手腕。

賈瑾的長睫被雨水打濕,凝成一簇一簇的,顯得更黑更長了,他盯著青羅: “濕都濕了,”

“?”

青羅還沒反應過來,賈瑾就又跑去雨裡了。

“很早就想這麼做了,大病一場也沒關係,”賈瑾張開手臂在雨中大笑,仰頭淋雨,看著快活極了。

青羅忽然也愣住了,是了,從前他也是這樣啊,如果下雨,應當是想去痛快淋一場才是,怎麼現在還怕了。

他可是青羅啊,一隻水裡的青螺。

“我來了。”青羅高興的就要往雨裡跑,忽然被一隻胳膊攔住。

豐岩垂頭看了小哥兒一眼: “謝之閔說,不讓。”

“?”青羅不解: “他跟你說的?”

豐岩點點頭,謝之閔走時彆的沒說,就交代了這麼一句,說是可以算做在這裡吃住的費用。

青羅叉著腰: “瑾哥兒都去。”

豐岩朝雨裡看了一眼: “他是他。”

“……”

青羅靈光一現: “我可以告訴你個秘密。”

“謝謝,不用。”豐岩手裡抱著柔軟的被子,但是麵上卻依舊冷若冰霜。

青羅自顧自的繼續說: “瑾哥兒,”

“有心上人了!”

豐岩剛一愣神,青羅就往一邊跑了,邊跑邊笑: “他最喜歡麵冷心熱的人,多謝你,大好人。”

兩個小哥兒拉著手在雨裡歡笑,沒一會兒,青羅也濕透了。

豐岩抱著被子正要上前,謝爺爺出來了,笑眯眯的看著雨裡的兩人,轉頭對豐岩道: “玩玩也沒什麼,我小時候也愛這樣,左右熬碗薑湯就是,小哥兒麼,還是要多遷就著些,可彆學著閔小子,管著管那的。”

遠在鎮上的謝之閔打了噴嚏,看著眼前的暴雨若有所思。

謝爺爺都這麼說了,豐岩便隨他們去了。

不過,他還有件事要同謝爺爺說,謝爺爺詫異,兩人進屋。

“這幾月叨擾了,再過些日子我就要帶著賈瑾回去了,這是這幾月吃住的費用。”豐岩從腰間掏出五兩銀子放在桌上。

謝爺爺搖搖頭: “你這孩子,說了多少回了,隻管拿這裡當家住下,你非要如此,難道也要爺爺結一結你這幾月做事的工錢?”

豐岩連忙搖頭: “不可。”

“那爺爺也不收這錢。”謝爺爺佯裝生氣。

豐岩向來做的都是錢活兩清的交易,現下多出了些人情,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辦,但內心深處,他不想讓麵前這個待他極好的老人失望,便將錢收了回去。

謝爺爺見他收回去,才又高興。

隻是,謝爺爺看著屋外踩水玩鬨的兩個哥兒,又看了看同樣淋濕不少的豐岩,緩緩道: “賈瑾這孩子看著倒是日日帶笑,但是爺爺看得出來,他不是全然的歡喜。”

豐岩垂下眸子。

謝爺爺繼續道: “來這裡的每一天他都在痛快的玩耍,看似倒是快活自在,但是就連這樣尋常的農家生活都讓他如此珍惜,可見他從前過的不高興。”

“我知道,瑾哥兒家定然是個富裕的人家,可銀錢即便能買萬物,也總會有漏餘。”

“這買不到的,偏偏是他最想要的。”

謝爺爺歎氣: “你要帶人走,爺爺也說不了什麼,但是,爺爺還是想多句嘴,若非必要,就隨瑾哥兒去罷。”

“人生無常,光陰易逝,短短長長,終究有數。儘量隨著心去罷,莫要晚來悔。”

豐岩默了許久,才道: “好。”

謝爺爺點點頭,起身去熬薑湯了。

第54章 端陽

芒種已至,離端陽隻有幾日了。

這回謝之閔提前傳了消息回來,說是端陽那日回,提前兩日,謝爺爺便張羅著包粽子了。

不巧,又正是收麥種稻的時候,家家忙的緊,多包些粽子正好一家送些,農忙之餘也得個方便。

如今謝之閔也出去四五個月了,每月都寄工錢回來,家裡漸漸添了許多東西,這日子當真是越過越好了。

這自己的日子好了,謝爺爺就想著要回報從前幫助自己的村民,正好借著這次端陽,也為鄉親們做些事。

於是許多得空的嬸子哥麼聞言自發上門幫忙,謝家的院子還從未這樣熱鬨過。

一盆粽葉,兩盆糯米,一小盆肉和一小盆紅棗,白線捆鹹粽,紅線捆甜粽,都是包粽的好手,尖尖的角,四四方方的,一個個端正小巧,好看的緊。

青羅同賈瑾也學著包了兩個,一堆粽子裡就屬他倆的最顯眼,好在勉強能包住不漏,這就是最好了。

青羅學著去編五彩繩了,賈瑾想做個荷包,兩人蹲在院角,頭對著頭,說說笑笑,也算是偷了個懶。

“你這繩給謝之閔的?”賈瑾拐了一下青羅。

青羅手上不停: “頭一個,先給爺爺。”

賈瑾聽了點頭: “是了,五彩繩辟邪保平安,爺爺年紀大,是該先給他。”

“你呢,你的這個給誰?”青羅也看著賈瑾手上的荷包,見他上麵繡了一朵荷花。

“我也給爺爺。”賈瑾拿起荷包看了看: “等我在裡麵裝上草藥,不僅好看,還可以驅蚊蠅,這樣夏日裡謝爺爺就清淨了。”

“爺爺知道了肯定高興。”青羅笑。

賈瑾嗯了一聲,笑意卻漸漸淡了。

青羅抬頭: “怎麼了?”

賈瑾本想說沒什麼,但是又怕到時候走的太急,怕是連告彆都沒有,就道: “端陽一過,我就走了。”

“走?”青羅睜大眼睛,賈瑾來了這麼些日子都讓青羅忘了他是要走的了: “你要去哪兒?”

“我能去哪兒,自然是要回家了。”賈瑾苦笑: “我爹已經知道我在哪裡了,說要是我不回去就叫人來抓我,那些人,”

“那些人可同豐岩不一樣,是隻認錢的。”

其實賈瑾是能跑的,但是他爹說要是他再不回去或是中途又跑走,謝之閔便要被遣返了,你說巧不巧,謝之閔的主家同他爹正好有生意往來。

這些生意人為了錢什麼做不出來,更何況是辭了一個小工。

雖然賈瑾常跟青羅說笑讓謝之閔回來,但若是謝之閔真因他被辭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謝家好不容易因著謝之閔做工日子漸漸好了,說不定,再有段日子,謝之閔都能攢錢娶夫郎了。

青羅有些急: “回家去,那你爹會罰你麼,還有成親,他讓你再去成親怎麼辦?”

賈瑾搖頭: “成親是絕不可能的,再罰又能如何,不過就是不吃不喝,你若心疼我,記得來給我送飯。”

說到最後,賈瑾還有心情說笑。

青羅卻認真了,拉著賈瑾的手: “你放心,我會去的。”

彆說送飯了,就是把人劫走也是能的。

賈瑾點頭: “這我就放心了。”

粽子已經蒸上了,等到響午,應當就熟了,謝爺爺給他們倒了茶水,謝過之後讓他們略坐一坐,等蒸好了給地裡乾活的家人送去。

嬸子哥麼們笑容滿麵的答應了,幫著掃地的掃地,洗盆的洗盆,都是樂嗬嗬的,這樣的好事大家都樂意。

眾人正說著話,不遠處慢慢走過一個背著娃娃的婦人,看著謝家這樣熱鬨,眼裡閃過一絲憤恨,小步挪上前打聽消息。

“他王嬸,今日怎麼這樣熱鬨,誰家有什麼喜事了?”

王嬸聽著聲音回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也沒多想,笑回: “喲,是小張嬸子,許久不見了,倒不是什麼喜事,但是過節麼,自然是歡喜的,謝叔家包粽子,咱們過來幫忙。”

“那麼多人,想來是包的多了?”張嬸子一眼看過去,竟有七八個。

“多,不僅多,還要給村裡人送呢,這不是農忙,謝叔就想著包些粽子給大家夥送些,你來的正巧了,要不留下等著,我看再有一會兒就好了。”

這倒不是王嬸子自作主張,而是謝爺爺交待了,凡是村裡的想吃的,都可以上家裡來拿,吃完為止。

因著王嬸子想著張家也難,就叫人拿幾個。

聽說張家漢子摔傷了身子,許久不見好,好容易好些了,郎中又囑咐做不得重活,要養上許久,這日子也是難熬。

“你家漢子可好些了?”想到這兒,王嬸子不免要多問一句。

張嬸子幾乎咬碎了牙才勉強笑回一句: “多謝嬸子掛念,已大好了。”

“這就好了,這男人啊,可是家裡的頂梁柱,既好了,日子也會越過越好的。”

王嬸子點頭。

張嬸子應和了一句,借口家裡有事走了。

王嬸子還有些奇怪: “往日遇上這樣的事是怎麼也不會放過的,今日是怎麼了?”

不過王嬸子也沒空多想了,粽子熟了,大家都一窩蜂上去搶了。

“甜的,甜的,我家小子愛吃,”

“肉的,肉的,給我來兩個。”

謝爺爺被擠著,但也沒有惱,反而笑嗬嗬勸道: “都有,都有,隻是大夥當心燙。”

被謝爺爺這麼一勸他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是了,白拿人家的東西還如此沒有禮數,實在讓人笑話。

於是一眾人又退下,互相謙讓起來。

白茫茫的水汽總算散了,露出滿滿當當的粽子來,有些煮的白米都露出來了,粽葉的清香飄散出來,惹的人咽了咽口水。

謝爺爺挨著問要什麼的,先一人兩個的分,一家幾口隻管報上來,緊著吃。

這樣的活可不輕,一家最少都是四人,口味又不同,不一會就亂了,但是沒有誰不耐煩,說的人輕緩,聽的人也耐心。

一家一家的,總能慢慢算清楚。

“這樣的事,還是從前謝老爹在的時候有過一回呢,那是可是給大家夥分肉,”

“是了,獵著一頭野豬,半扇分給了村裡人,一家能有小半快呢。”

這樣的事實在是少有,但是在謝老爹那次之後,村裡人也煮過兩次大鍋粥,兩次菜宴,不為著什麼,就是為著一個高興。

大羅村的人家戶算不得多,但要論和睦,定然是排得上一二的。

因著村裡極少出過偷搶或是仗勢欺人的事情,若有誰做出來這樣的事,村裡一人一口唾沫也把人淹死了。

到現在也就出過兩回,一回陳家,一回謝家,都沒抓著人,不然那人定然要被打個半死再拿去報官。

這邊粽子總算分的差不多了,人也趕著給家人送飯走了,熱鬨的院子忽然安靜下來,但空氣裡都好似還洋溢著歡喜之意。

青羅也拿了一個甜的坐在門檻上,賈瑾拿了一個肉的,兩人剛剝開還沒吃呢,幾個娃娃牽著手過來了。

“青哥哥,”說話是的一個白軟的糯米團子,黑亮的眼睛盯著青羅手上的甜粽,露出一口小白牙: “能給我一個麼?”

“喜兒?”青羅高興的捏了捏小團子的臉: “你怎麼現在才過來啊,不過也是,剛才過來也擠不上去,”

青羅將剝開的甜粽遞給喜兒: “你吃這個。”

另一個來的是程圓,小哥兒如今長高了些,許久不見,倒還有些生了,躲在程立業後頭也沒開口要東西。

“團子過來,叫聲哥哥,這個給你吃,”賈瑾也想投喂一個奶娃娃,於是露出一個最是和藹可親的笑,朝著程圓招了招手。

誰知程圓這回躲得人影都看不見了。

程立業將小弟拉出來,對著賈瑾歉意道: “瑾哥哥彆放心上,我家小弟自小膽子就要小些,圓圓,叫聲瑾哥哥,好不好?”

程立業蹲下身,很是溫和,耐心等著弟弟開口,程圓看了眼哥哥,點點頭,慢慢挪到賈瑾麵前,小聲的喊了句: “瑾哥哥好。”

“多加了個好呢,”賈瑾笑彎了眼,忙起身過去又拿了一個過來: “呐,多給你一個。”

見他這樣大方,後麵的孩子都圍著他瑾哥哥,瑾哥哥的叫個不停,聲音甜的,賈瑾臉都要笑僵了。

青羅看著賈瑾跟那些孩子玩的這麼好,不由道: “看來瑾哥兒很喜歡娃娃。”

站在一旁的豐岩突然開口: “誰說的。”

青羅不解抬頭: “什麼?”

豐岩看著被孩子圍著笑得開心的賈瑾,這人還真是對事不對人,想當初,賈瑾他後娘生的那個小子借著他娘撐腰把賈瑾最喜歡的一樣東西砸壞了。

他記得當時他僅是路過,但是院子裡的慘叫聲讓他記憶猶新,後來聽人說,那小子被教訓的挺慘,兩個下人都沒拉住賈瑾。

自然了,賈瑾最後也被罰了,但下回該打還是打,從不手軟。

反正傳聞裡,賈瑾就從來不是個好脾氣的,也不是個喜歡孩子。

這些豐岩自然不會說,隻是搖搖頭。

青羅還想追問呢,餘光就瞥見了進來的人。

“謝之閔。”

青羅從門檻上站起來,手上還擺弄著五彩繩呢,人就這麼跑過去了,謝之閔幾步走近,青羅人還沒挨著,謝之閔就退後了兩步。

“你做什麼?”青羅皺著眉頭不高興。

謝之閔也無奈,隻是自己趕了許久的路,天熱,牛車上人又多,挨挨擠擠的,現下身上實在不好聞。

“我換個衣裳。”謝之閔說了一句就先進屋。

青羅卻眯起眼睛,手裡的線絞揉做一團。

第55章 準備

謝之閔換了衣裳出來,正要打水洗臉,就見院子涼棚下青羅拿眼覷他,看著很是不高興。

氣歸氣,還知道遮陰,謝之閔覺著不錯。

謝爺爺拿著粽子上前,笑問: “不是端陽才回來,怎麼還早了兩日?”

謝之閔擦臉的動作一頓,過了一會兒才道: “主家心好,想著過節,念著團聚不易,多給兩日陪陪家人。”

正巧,他也有事要回來同家裡人商量。

不過,這事謝之閔想著還是等兩日再說。

“拿著,給青哥兒送個去,”謝爺爺將兩個粽子塞到孫兒手裡,想了想,還是多說一句: “難得回來一趟,好好說說話。”

“好。”謝之閔應著,拿著粽子朝青羅過去。

人沒過來時,小哥兒不住的拿眼瞧,如今過來了,小哥兒卻來了性子,人背過去,隻餘一個後腦勺。

這回,謝之閔給什麼怕也難哄了。

餘光裡隻剩一個鼓起的臉蛋,謝之閔在青羅身側坐下,也沒開口,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青羅更氣了,起身就要走。

“夏日暑氣盛,不是熱的厲害,再生悶氣,當心熟了。”謝之閔含笑道。

青羅瞪圓眼睛轉頭: “你見過哪個人是被曬熟的,隻會騙我,不想理你。”

謝之閔將茶推過去: “人不熟,粽子熟,就這著茶,吃一個?”

青羅是有些餓了,剛才剝的那個他可是一口沒吃著: “鍋裡那麼多,我自己拿。”

被拉著手腕坐下,青羅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轉頭: “你的力氣什麼時候這麼大了?”

青羅竟沒有掙開。

謝之閔倒是沒有多大感覺: “像是打拳的緣故。”

坐都坐下了,青羅懶的再起身,就這麼鬨騰幾下,他都熱的出汗了。

剝好的粽子就放在眼前,青羅也沒有客氣,拿起就咬了一大口,含糊道: “總算冷了,”

先前那個可還冒著熱氣,若不是怕燙,早就吃進嘴裡了。

“吃慢些,”謝之閔將兩個都剝了,另一個放在盤裡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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