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月下(2 / 2)

宋氏驗屍格目錄 龍七潛 21634 字 5個月前

宋采唐覺得太板正的趙摯一點都不可愛,便反問他:“我什麼時候——睡的好過?”

她清若桃溪的眸子眨了眨,頗有些暗意,好像在說,從欒澤到汴梁,大部分夜晚,我睡覺還是醒著,你都在,我每夜夜醒的習慣,你難道不知道?

趙摯深深的看著她,眸底有暗色暈開,聲音也跟著低啞了起來:“莫要如此說話。”

“怎樣說話?”宋采唐身體微微前傾,往前靠了些些許,笑容越發燦爛,“這樣麼?”

趙摯看著欺到麵前的,白生生的頸子,狠狠磨牙,略有些粗魯的給她緊了緊衣裳:“……彆凍病了。”

宋采唐繼續笑眯眯:“你擔心我啊?”

趙摯白了她一眼,像在說:廢話!

他把她按回欄杆上坐好,為免她繼續作妖,立刻繼續話題:“你這幾日睡的不好。”

不是不想和她靠近,不是不想和她耳鬢廝磨,可不說點正事,他怕自己控製不住……

宋采唐輕輕哼了聲,不置可否。

趙摯這個問題問的順口,卻並不隨意,宋采唐的確有夜醒習慣,可這幾日,她確也睡得並不安穩,結合到她與自己近來相處的氣氛……

趙摯覺得她可能想起來了什麼。

他很想問,但宋采唐好像並沒有說的意思,他隻能拐著彎:“你有沒有什麼事,想同我說?”

宋采唐搖了搖頭:“我的事,你不是都知道?”

這就是不想說了。

趙摯心內歎息,他的小姑娘,跟他有了距離。

是他做的不好。

趙摯心內開始反思,有些決定是不是做錯了,這樣境況,該如何挽回?他不想和他的小姑娘漸行漸遠,終成陌……他們一輩子也不可能成陌路!

宋采唐不答,他就沒再問,默默的跟自己較勁,那眼神那狀態,沒有控訴沒有怨忿,反倒委屈巴巴的,靜靜看過來一眼,能讓人心驚肉跳。

宋采唐:……

怎麼感覺自己像個欺負小媳婦的渣男?

“你……不開心?”

她拍了下趙摯的肩。

趙摯沒說話,靜靜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問你自己。

宋采唐:……

感覺自己更像負心漢了。

形勢不利,她趕緊換話題:“你今天怎麼來了?”

趙摯學習能力極強,當即學著剛剛宋采唐的樣子:“我不是天天都天?”

宋采唐:……

見她捧著杏仁奶不說話,趙摯心內歎了口氣。

罷了,他在她麵前,從來都是輸的。

“想跟你聊聊。”他聲音清遠,像天上寒星。

“聊什麼?月色——”宋采唐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笑意重新綻在臉上,“還是今天的案子?”

“都有。”

趙摯眉心微皺:“這次的案子,感覺破起來太順利了。”

順利當然是好事,誰也不想碰到大|麻煩,但……

宋采唐卻很明白他的意思,眼梢微眯:“比如我們想知道什麼,對方就送上來。”

趙摯頜首:“沒錯。”

殺害甘四娘的經過,青縣小院裡埋的景言屍骨,安樂伯府的人物關係,愛恨情仇,他們找到口子……就會得到答案。

“我最初戍邊,並不是帶兵將領,是從探子做起的。當時學到的第一樣,就是如果遭遇危險,被敵軍製住,想要活下來,不可能什麼都不說,那說什麼呢?”

趙摯眯著眼:“故意放很多似是而非,真假相套的消息,是為了隱藏更深,更真實的重點。”

宋采唐:“你的意思是,這是對方故意布局。”

趙摯頜首,良久沒有說話。

宋采唐闔眸,認真想了很久,把整個案子,今日曾德庸招供的前前後後回顧了一遍,方才緩聲道:“曾德庸是殺害甘四娘和景言的凶手,這一點是沒錯的,但他的行為,有些過於急躁,過於敏感,甚至胡攪蠻纏,把重點導向彆處……”

趙摯:“那桑正也有些違和,這個案子裡,他對甘四娘的確有殺機,也有行動,遭人利用陷害亦沒錯,但今日問供,他看似和曾德庸作對,實則會不會有合作?”

“他表現出很丟臉,不想讓彆人知道私情的樣子,實則一直在注意咱們幾個的神色變化,就好像……他在試探我們,知道多少。”

宋采唐同樣發現了不合實宜之處:“曾德庸也有類似表現。”

說與案件相關,他們會感興趣的事實,又故意混淆,甚至互相打掩護,這桑正和曾德庸,到底都是什麼身份,在乾什麼事,有什麼目的?

趙摯皺眉:“可惜兩個人都死的太快。”

也是他失察。

“如此看來,這二人之死看似激情互殺,合情合理,畢竟有情仇,他們都想讓對方死,但這個激情殺人,爆發的時間太巧太合適,很可能——是之前就安排好的。”

宋采唐想起一件事,眼睛明亮:“安樂伯府的嫡子,衛氏生的兒子,記得嗎?他死了。”

趙摯眼瞳猛然一縮:“沒錯,就是這個。”

曾德庸的殺心是真的,他對衛氏,對桑正,甚至對這個嫡子的恨意都是實打實,自己若非得死,必會想拉他們陪葬,如果事先並未決定‘激情互殺’,他為什麼把嫡子關起來,案子一破就弄死?

隻關,沒立刻弄死,是存在著僥幸心理,如果今天這一關能過,那就一切按他的初始計劃,慢慢的跟衛氏桑正磨,慢慢的報仇,如果過不了,那就誰也彆想活!

“他隻殺嫡子,殺桑正,沒殺衛氏,”宋采唐微笑,“或許他認為,這對衛氏就已經是最大的痛苦,死了反而是解脫。”

“所以——”趙摯頜首,深邃眸底閃過點點暗芒,“這二人為何會有此表現?”

宋采唐將空了的奶茶筆筒放在欄杆一邊:“因為我們已經打草驚蛇,對方組織知道我們的存在。”

這就很重要了……

趙摯:“我的人做事很縝密,不管對方組織有多少人,有多厲害,就算發現了我可能知道一些事,也不可能知道我到底都做了什麼,得到了什麼信息。”

宋采唐:“所以他們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曾德庸和桑正已經卷進來了,不可能出的去,乾脆就給犧牲了,還編造出一部合情合理的戲碼,能騙過趙摯自然最好,騙不過去也沒關係,兩個當事人已死,線索斷絕,他們不可能了解到更多。

這個發現多少令人有些喪氣。

案子已經大白,有些水卻很深,她們連邊都還沒碰到,更不用說正經核心內容了。

“我……其實想起了一些事。”宋采唐抱著膝蓋,聲音很輕,“我爹曾和一個女人通過信,還有那個人的畫像,很漂亮,年紀和甘四娘差不多。”

宋采唐把自己夢裡,關於父親宋義的事,尤其信和女人,所有細節,仔仔細細的和趙摯說了一遍。

“其實沒有任何痕跡線索證實,這個女人和甘四娘有關,但這樣的時機,這樣的境況下,我想起了一些事,下意識的就覺得有關係,可我還沒來得及問,甘四娘已經死了。”

趙摯聽到這件事十分震驚:“你父親的屍身,是你親自驗過——”

確是意外墜崖而死。

當時是宋采唐生病,宋義憂心不已,去山上采藥,不小心墜了崖。

他和宋采唐曾仔細查詢確認過前前後後所有的事,所有的線索,感覺就是意外,現在宋采唐突然想起了這件事,就意味著:“你認為你父的死,並不是意外?”

若真如此,那這件事就太大,水太深。

絕不可以放過。

趙摯麵色相當凝重。

宋采唐沉吟良久,轉頭看趙摯:“我們當年——是不是遇到了很大的凶險?”

記憶恢複的不完整,尤其事關和趙摯的感情,可能遭受的打擊太大,潛意識畏懼凶險,不敢蘇醒。可她想不起來,卻可以猜。

趙摯身體僵硬了一下,不敢看她,閉上眼睛,掩住內裡的痛苦:“……是。”

宋采唐聲音很輕,很小心:“發生了什麼,能同我說說麼?”

趙摯的心更痛。

那段過往,對他而言是打擊,對宋采唐來說何嘗不是?

宋采唐卻顧著他的心情,他不說,她便不問,要不是今日話趕話到這裡,他的小姑娘還是不會問。她對他這麼這麼好,就像以前……一樣。

他怎麼可以對他的小姑娘殘忍?

哪怕是自己以為的好。

“當時邊關不平靜,因為一樁命案,遼國死了一個極重要的官員,你我正好經過,牽扯其中。遼人凶殘,複仇手段極狠酷,我因一些原因無法聯係到外援,所以……”

很凶險,九死一生。

月光下,兩人靠的極近,宋采唐的軟軟發絲隨風輕拂,碰到了趙摯的臉。

趙摯轉頭,看著目光清澈,英眉慧目,靈氣又鮮活的宋采唐,突然情不自抑。

他很想抱抱他的小姑娘。

差一點……就失去了小姑娘。

“你傷的很重,我也……忘了,一直沒去找你。”

趙摯聲音極為苦澀。

宋采唐若有所思:“那這些危險,會不會也並不純然是意外,而是有人順勢而為?”

她們麵前,一定高高豎著什麼困難,隻是她和他現在,一無所知。

宋采唐的想法,趙摯也偶爾有有。

當時太過驚險,很多事來不得細想,比如他身上的遭遇,身上中的毒……

他沒辦法說的太清楚,因為他自己本身,也沒有答案。

宋采唐又問:“我是不是掉進了水裡?”

趙摯身體再次僵硬,仿佛那一幕太過可怕,至今仍心有餘悸,良久,才找到回自己的聲音:“是……對方人手太多,我沒護住你,也沒來得及第一時間跳下水救你,你……很久很久都沒有出來,待我終於找到你,拉你出水麵,你……已沒了呼吸。”

“我當時身體損耗過多,也沒能保持清醒,暈了過去。”

“等再醒來,我已經忘了你,可當時的恐懼,一直未曾遠離,午夜夢回時,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事,負了一個人……”

心中悲痛太甚,這次趙摯怎麼忍都忍不住,長手一伸,就抱了宋采唐入懷。

他抱的很緊很緊,仿佛要把宋采唐勒在他懷中,楔到他的身體裡。

宋采唐仍然沒有想起往事,但這個擁抱,她感覺很熟悉,很安心。

兩個人身體相擁,心臟相貼,她能感覺到趙摯比常人略高的體溫,聽到二人漸漸一致的心跳。

耳邊趙摯的呼吸又暖又燙,漸漸的,宋采唐有些臉紅,推了推他。

趙摯卻不肯撒手,抱的更牢:“不要走……小姑娘,讓我抱一會,就一會……”

小姑娘三個字好像有魔力,宋采唐從未聽趙摯說過,可第一次聽,就覺得心重重一跳,整個人跟著柔軟了下來。

這三個字,充滿了懷念和眷戀,充斥了過往所有歲月的顏色。

宋采唐感覺自己發頂微癢,是趙摯的吻。

力道那麼那麼的輕,那麼那麼的柔。

這個男人……霸道恣意,可每每碰到她,就會下意識小心翼翼,怕碰壞她,怕她生氣不高興,更怕她拒絕。

宋采唐忍不住問:“當時我們是如何相處的?”

最初的印象,她還是有的,找回的僅有記憶裡,趙摯冷漠疏離,霸道強硬,不可一世,生人勿近,怎麼就……她怎麼就把這樣一個男人,調|教成了這樣?

她忍不住佩服從前的自己。

“你很愛管我。”

“你不準我喝酒,不準我一個人呆著,不準我看彆人家的姑娘,很多很多不準,但你從來都不直接說,不直接命令。比如我要喝酒,你就讓我喝,還給我買很多,讓我大喝特喝,讓我喝醉,然後……讓我出醜丟臉,打我一頓的事你都能乾出來。”

趙摯低笑,明明話語儘是嫌棄,可他說出來,卻似很享受:“如此兩次,都不需要第三回,我就會意識到喝酒的下場不好,很羞恥,會知道控製自己,不會過量。”

“哦?我那麼聰明呐?”宋采唐倚在趙摯肩頭,笑眯眯,“那我不準你看姑娘,是不是也不說不準,而是鼓勵你多看,還推薦你啊?”

“……是。”

趙摯一臉怨念:“你讓我知道紅粉骷髏,美人麵,吃人骨,再不會輕視,不會不提防……”

說著說著,趙摯都氣笑了:“當時我還是毛頭小子,對這些並不擅長,你明明還是小姑娘,就已經知道這麼多,手段還這般厲害,對我從來不提要求,而是讓我自己明白,有些事不能做,做了沒有好結果。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主動學會,你才沒有壓榨。”

宋采唐也笑:“那你這意思,是我先看上你了?”

趙摯看著宋采唐眼睛,聲音壓低:“這話,我可不敢說——”

“沒事,大膽的說,恕你無罪!”

“我一直以為,有一天你會直接來問我,要不要娶你,可沒想到最後還是我沉不住氣,直接去找的你。”

趙摯回想以往,再看現在,怎麼都覺得自己輸得徹底,這一輩子怕是要被宋采唐緊緊的捏在手心,跑不了了。

宋采唐:“那我怎麼說?”

“你說你是個眼裡不容沙子的人,在你這裡從來沒有三次機會這種事,做朋友怎樣都行,若要做共度一生的伴侶,就要好好想清楚。你宋采唐的夫君,不存在‘自由’兩個字,一旦犯錯,立刻一刀兩斷,永世不容。”

宋采唐:“我真這麼說?”

好霸氣啊。

不過想想自己的性格,要是真看上誰,這話她怕是真說的出來。

作為現代女性,這話沒有什麼特彆,很多性格強的女人都會說,但這是古代,男權社會……就有些驚世駭俗了。

宋采唐很驚訝:“你……答應了?”

趙摯“嗯”了一聲,“答應了。”

他微微偏頭,蹭了蹭宋采唐的發。她不愛用香,也不喜歡頭油,卻極喜淨,發絲永遠清清爽爽,散發著淡淡幽香。

就是這個味道,讓他魂牽夢縈,哪怕失去記憶的那些時間裡,也從不敢忘。

宋采唐突然有些心酸:“所以你……從不讓旁的女子近身,因為潛意識裡記得,我不喜歡,會和你清算。也從不喝醉,因為記著我的話……”

“你我忘卻前塵,欒澤再會,一點一滴的相處裡,你沒有先想起我,卻又一次……喜歡了我。”

雖然這麼說有點厚臉皮,但這件事,宋采唐相當肯定:“船娘連環案後,你突然離開,話都沒留一句,也是因為……你不想對不起我。”

卻不知道,眼前這個宋采唐,和隻在夢中存在,不知真假的那個影影綽綽的影子,其實就是一個人。

趙摯拉著宋采唐的手,按在自己左胸:“你說過,這裡隻準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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